作者:宋不留春
這種備受屈辱的鏡頭,不是一句“演員要敬業”就能克服掉所有的心理障礙的。
在很多劇組,這樣的鏡頭會做處理,比如讓人用手伸進鞋子裡,以手為腳去“踩”演員的臉,又或者是用替身等其他的處理方式。
羅宇鍾來跟陸嚴河溝通這個鏡頭怎麼拍。
他當然是希望真拍的。
可是他也知道,陸嚴河現階段還是在靠臉吃飯的,這種把他的臉踩到地上碾壓的鏡頭,先不說醜不醜的問題,都很容易給臉部造成擦傷。
羅宇鍾並非暴君式的導演,平時要求嚴格歸嚴格,但也不是那種逼著某個演員去做演員不接受的那種型別。
所以,羅宇鍾是打算認真地勸說一下陸嚴河,讓他接受拍這個鏡頭。
但是,羅宇鍾也沒有想到,他才剛一開口,陸嚴河就直接點了點頭,說好。
羅宇鍾一愣。
他都沒反應過來。
他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這個鏡頭會讓你很難看。”
“嗯。”陸嚴河點頭,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羅宇鍾明白過來了,陸嚴河這是從來沒有拍過這種鏡頭,既不知道容易臉部擦傷,也不知道拍出來會有多難看。
他沒有那個概念。
羅宇鍾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陸嚴河講清楚。但眼見著陸嚴河對這個鏡頭的拍攝沒有一點牴觸心理,羅宇鍾又希望能夠趁熱打鐵,讓陸嚴河順順利利地把這個鏡頭給拍了。
最終,為了保證這個鏡頭,羅宇鍾選擇了沉默。
小陸啊,你很天真,也是件好事,就為藝術犧牲一下吧。
陸嚴河總覺得羅宇鍾最後看向他的那道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許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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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關於這場戲,陸嚴河還真是一點牴觸沒有。
他就沒覺得自己每場戲都要拍得好看過。
這個時候,就要說到陳梓妍給陸嚴河請的那位表演老師了,每天給他講表演理論的張鳴老師。
張鳴從一開始就給他灌輸了一種觀念,叫做表演是從真實中提煉出來的美。
真實,既包括了客觀美麗的一面,也包括了客觀醜陋的一面,但表演是放在鏡頭裡的真實,卻是超脫於現實的抽象美。
一個人可以在鏡頭裡美得空洞沒有靈魂,也可以在鏡頭裡醜得觸目驚心、讓人內心發顫。
後者才是表演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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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著看陸嚴河演下一場戲。
忽然,李茜也過來了。
她搬了自己的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看了看前面正在佈景的人,問:“你坐在這裡看什麼?”
王雲帆:“剛才羅導說陸嚴河的悟性高,我想看看,他的悟性是有多高。”
李茜馬上就聽出來了王雲帆心中的嫉妒。
嫉妒這種情緒,比其他情緒更難以藏住。
如果沒有親眼看到過陸嚴河演戲,李茜會在這個時候附和王雲帆一聲,因為王雲帆是她的老同學,於情於理,她都要站在他這一邊。
但是,她親眼看到過陸嚴河演戲是什麼樣子,她還真沒法違心地附和他。
“你管他幹什麼,演好你自己的戲就行了。”李茜最後只能這麼說了一句。
她的眼睛都沒有看向王雲帆,而是看著前邊,好像在打量什麼一樣。
王雲帆頗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見過陸嚴河演戲?”王雲帆馬上敏銳地察覺到了李茜話裡的迴避。
這不符合李茜平時的說話風格。
老朋友之間就是這個樣子,太容易在對方面前洩漏自己真實的想法和情緒。
因為太瞭解平時的作風,所以太容易察覺到任何一點不對勁之處。
李茜點了下頭,說:“看過。”
“你也覺得羅導的話沒說錯?”
“你要是想聽真話的話,不如等會兒自己看。”李茜說,“眼見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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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準備就緒。
陸嚴河已經根據導演的指示,在點位趴好了。
地上沒有做任何處理,灰塵和雜屑仍然出現在地面上。
這樣的地面,普通人要用手去碰一下都不願意,但陸嚴河說趴就趴下去了,臉頰直接有一邊貼在地面上。
這種說拍就拍的架勢,讓以羅宇鍾為首的拍攝團隊都很詫異。
羅宇鍾是最詫異的。
他見過太多的演員了,各種各樣的都有,但是像陸嚴河這樣一點不在意折騰自己的演員,真是少之又少。
誇自己敬業的不在少數,商業互吹的也不少,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架到那兒必須“敬業”的也有,但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順理成章地把自己像塵埃一樣趴在地上的,真的少之又少。
“這小子,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臉的嗎?”連劉澤亮這位攝影指導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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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李茜看著陸嚴河就緒,轉頭問王雲帆:“試問一下,如果是讓你來拍這場戲,你會這麼爽快地把臉埋地上去嗎?”
王雲帆本來想說自己當然沒問題。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敬業這塊有什麼問題。
可話到嘴邊,又遲疑了。讓他拍這樣的戲當然沒問題,但是他會要求地面的灰塵和雜屑都是專門處理過的、乾淨的,也會希望儘可能不要真踩。
李茜熟悉他的性格,知道他會怎麼做。
說什麼都不重要,人家心裡面已經有答案。
李茜說:“這個陸嚴河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之前我對他們這種偶像藝人有歧視,要演技沒演技,要經驗沒經驗,除了面子上儆卸Y貌,什麼都不行,這一次陸嚴河卻不一樣,到底是學霸噢,這種精神就不一樣。”
“我們才認識他多久,你就這麼認定他跟別人不一樣了?”王雲帆仍然有些不肯承認陸嚴河確實比他們預料中的要好。
李茜:“這種東西,見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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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對手演員的腳踩到他的臉上時,陸嚴河終於有了一絲受屈辱的實感。
這種感覺來自於真正地被人踩到腳底下,跟想象一萬次的那種假想式感受截然不同。
一種屈辱、憤怒的情緒,都不用調動,就直接順了出來,湧上心頭。
姚玉安這一刻的憤怒、屈辱、難堪,都匯聚到了陸嚴河的身上。
有一臺攝影機在捕捉陸嚴河的大特寫。
陸嚴河這一刻的眼神裡,有近乎實質的不甘和憤怒。
坐在監控器後面的羅宇鍾和劉澤亮都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這種感覺對了,怎麼演都是對的。
陸嚴河發出一聲咆哮式的怒吼,抓住對手的腳腕,將它從自己臉上挪開。
兩隻手的力氣之大,其手背上都青筋爆凸。
“三號機,捉一下陸嚴河的手背特寫。”劉澤亮突然拿起對講機,輕聲說道。
這一場戲他們用了三臺攝影機來拍,就是為了一條過,不讓演員們折騰兩次。
羅宇鍾都沒有說話,劉澤亮就已經把他的想法給指示了下去。
這是兩個老友之間的默契,也是對戲的品質標準的一種共識。
現場都安靜了。
工作人員都看著眼前攝影棚裡的這一幕。
陸嚴河不甘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微微佝僂著身子,忍著身上的痛,眼睛裡有一團火,瞪著眼前幾個人,一副誓不罷休的姿態。
忽然,猛地“砰”一下,一根棒球棒從後面砸向了陸嚴河。
“好,咔!”羅宇鍾及時喊停,“停一下,換道具。”
有工作人員拿著專門做的棒球棒上前,跟手持棒球棒的演員換了一下手中的道具。
羅宇鍾:“準備繼續,來,開始!”
演員手持棒球棒,往陸嚴河後腦勺下猛地砸了一下。
陸嚴河整個人都彷彿眼前眩暈一般,身體猛地一怔,然後晃了一下。
“停!”羅宇鍾又喊了停。
這個時候,要給陸嚴河的頭上滴血了。
負責特效化妝的化妝師將手中的血包高舉在陸嚴河的頭上。
“準備!”羅宇鍾喊了一聲。
這一刻,攝影也在配合。
鏡頭聚焦在了陸嚴河的脖頸處。
“開始!”
隨著羅宇鍾喊了一聲,化妝師馬上捏破了手中的血包,一小潑人造血落在陸嚴河的後腦勺靠頭頂的位置。
化妝師馬上從鏡頭畫外離開。
從鏡頭裡看,一股血從頭上流了下來,流經陸嚴河的脖子,滑進他的脖頸下面。
鏡頭慢慢往上抬,往上抬的同時,也在往後移動,從區域性特寫慢慢拉到一個全景。
陸嚴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摸到一手血。
他怔忪地眨了眨眼睛。
“學長!”江玉倩去叫人回來了,她滿臉驚慌失措地看著陸嚴河,兩個人之間隔了有四五米。
陸嚴河聽到江玉倩的聲音,有些恍然地轉頭看去。
他看到江玉倩著急的神色,看到她身後那些同學。
他想要跟他們打個招呼,但眼前忽然一黑。
他直接倒了下去。
沒有任何緩衝地,倒在了地上。
“姚玉安——”這是他最後聽到的聲音,一聲淒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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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覺得自己剛才真的眼前一黑了,不是鏡頭效果,是那一剎那間的感覺。
當他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一剎那間被摔了出去。
他明明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卻彷彿能從半空中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的樣子。
血都流了出來,慢慢地溢開。
江玉倩衝了過來,撲到他身後,推了推他,喊他的名字。
他彷彿能夠看到她淚淚滿面、不知所措的恐懼,彷彿能體會到那種與整個世界都隔離了的沉寂。
一直到一聲遙遠的“咔”傳來。
萬魂歸位。
陸嚴河睜開眼睛,有些恍然地看著仍然跪坐在他身前,滿臉淚水的江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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