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道 第375章

作者:向北

  蹲在幕前,烧纸的火烤得前身热乎乎的,我念叨着:“师兄,我是小武,我来看你了……”

  几个人围成一圈,纷纷往火扔着烧纸。

  小马哥轻声道:

  “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长别离;

  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行无定期……”

  火焰腾起。

  好像这两个人听到了一般,在给他回馈。

  小马哥说:“那时候,我爱写朦胧诗,老穆和我是在看守所认识的,出来以后就赖上了我。”

  “疯子和他开玩笑,说想要和我玩,就得练习写诗。”

  “他练了,可我一直不知道。”

  “直到他自杀,才读到了他的诗,写的真好……”

  “马哥,你读来听听?”我说。

  他不假思索张嘴道:

  “我来人间一趟,无意打碎月光,

  我有万般柔肠,却是男人模样;

  我来人间一趟,世人恶语相向,

  我要回到天堂,忘掉世间模样;

  我来人间一趟,只来人间一趟……”

  我看到了他眼角溢出的眼泪,鼻子不由有些发酸。

  只来人间一趟,这得是多么深的绝望,才会写下这样的诗句!

  往火里继续扔着纸钱,又抬眼看了看高大的墓碑,我无法理解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却为他们的悲壮感到无比震撼。

  周疯子说:“老穆,庆之,过年了,哥哥们给你俩送钱来了,这次还有小武,收钱吧!”

  杨历年和张建军也不说话,默默烧着。

  好久,纸钱才烧完。

  墓碑前的雪融化了好大一片,黑白间都是纸灰。

  北风一刮,纷纷扬起。

  火熄了。

  我问:“疯子哥,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墓碑说:“没有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追求的都是希望,而不是合情合理!”

  “希望没了,活着无疑就是具行尸走肉。”

  我扭头看向身后的山坳,“雪化了以后,这里美吗?”

  小马哥说:“美,很美,满是紫色的野花……”

  我喃喃道:“真好……”

  下山的时候,我摔了两跤,沾了一身的雪,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

  我们又去了南山,那里有他们的好兄弟图四的墓。

  家里的厨子大憨,曾经给我讲过图浩图四哥的故事,没想到这样一个社会大哥,竟然会怕误伤到行人,用身体堵住了歹徒的枪口。

  这次我让大憨一起来,可他说兴安城是他的伤心地,还是算了。

  给图四烧完纸,七哥他们各回各家过年。

  我和周疯子往回走,前后各有一辆墨绿色的陆巡开道。

  途经一座水泥大桥。

  其实已经路过两次了,只是我都没留意。

  此时细看,就见桥头三个红色大字:图浩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1994年4月8日。

  这就是大憨说过的,周疯子为了纪念图四,在他去世七年后,出钱修的大桥。

  眼见为实,这让我更是敬佩不已。

  兴安这些人,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我问周疯子:“上次我听你们聊天,图四哥还有一个孩子?”

  “嗯,是个遗腹子,找了两年多才找到,叫图止戈!过年虚岁都十五了,找到这娘俩以后,你建军儿哥就把他们接去了鹤城。”

  “这小子其实挺懂事儿,也是青春期叛逆,这两年学习不太好了,打架倒是把好手!”

  “你建军儿哥跟着没少操心,原本他的意思,等高中毕业以后,不行就让他去矿业公司上班……”

  “我没同意,琢磨着高中毕业以后,就把他送部队去,就他那股野性,部队是最好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嗯,是个好办法!”

  这个春节过得十分开心,真就像一家人一样。

  大年初二,周疯子的姐姐周东南,和姐夫郝忠海带着女儿来了。

  小丫头叫郝不凡,过年十三岁。

  她长得像母亲,眉清目秀,落落大方。

  周盛和她一比,简直就像头活驴,一刻老实时候都没有。

  当天下午,我和姐夫郝忠海、老疙瘩都喝多了。

  喝得老疙瘩可哪儿找醋喝,说能解酒,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大年初三早上起来,就见周大董事长在扫院子里的雪,看到我停下了手,拄着扫把哈哈大笑:“武爷,你这酒量也不行啊!”

  身后响起了郝忠海的声音:“谁能和你比?你就是个没底儿的酒缸!”

  我们是初五晚上火车走的,原本说好今天去七哥家喝酒,最后还是婉拒了,说好回京城再聚。

  不走不行了,周疯子父母家,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拖家带口,还有老疙瘩和马小虎,都去七哥家住的话,太不方便,太给人家添麻烦。

  从初三上午开始,周疯子父母家里的酒席就没断过,大门都得半夜才能关上。

  初三来的都是乡里乡亲。

  初四一整天,都是生意场的朋友和社会大哥。

  文雅的、彪悍的、本地的、外地的……

  真是五湖四海!

  到了初五,从乡长开始,渐渐官越来越大。

  下午,市里领导都过来了。

  都是来给周疯子爷爷和父母拜年的。

  卧铺上,张思洋和老疙瘩都在感叹,能活成周大哥这样,此生无憾!

  是呀,可又有多少人能活成这样呢?

  一座城,因为一个人,百姓们下岗后没有流离失所,更没有远奔他乡,依旧能有工作,家家户户丰衣足食。

  不忘初心,真的很难!

  大头没跟我们走,他父母说,外面千好万好,也没有家好。

  他很无奈,说自己这才明白,敢情住了这么久,老两口从来没把他的家当成自己的家。

  我说什么时候你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他们才能安下心来。

  他说还是算了吧,我陪他们多住几天。

  肖光也没跟我回来,我让他也多陪陪父母。

  第二天清晨,四个人抱着胖闺女,回了太阳岛。

  到家后,就把马小虎打发回去了,以往他都是回姐姐家过年的。

  老疙瘩要上班,住了一宿就回去了。

  我和张妖精缠绵到了正月十五,直到大头和肖光到了雪城,才一起回了京城。

  大头父母没跟着回来,说要在老家多住一段时间。

  他说也挺好,不用天天催我结婚了。

  唐大脑袋不在,否则得羡慕死张天师。

  去年秋天,有一个京城舞蹈学院的女孩,通过朋友找他“开光”。

  大头很讲究,“礼”收了,事儿肯定办。

  网上新闻说,某位第五代大导演的新戏,今年春天就要开拍,女主角正是那个女孩儿……

  回到京城后的日子,平淡且又忙碌。

  收藏越来越热,要经常陪着庄老师出席各种活动,有时还要出差,去一些电视台录制节目。

  由于跟着老师露脸太多,在古玩收藏行业里,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给八局上课不能耽误,又要学习射击以及各种枪械、爆破等知识;还要去霍老家里学习微表情、犯罪心理学等等。

  市局甚至部里,遇到疑难案子时,有时就会请霍老过去,多数都是我陪着。

  老爷子没再让我发表过意见,不过回家里以后,他都会将案子细细复盘一遍,让我受益匪浅。

第404章 四件事

  春去秋来。

  很快,京城又见白雪。

  这期间,有几件事情值得说说。

  第一件事。

  刚开春,池子大街那边的三进院子,就开始动工装修了。

  张思洋打来电话,说4月26号闺女生日,让我回去。

  原本说好她娘俩过来的,鼓楼那边的一进小院子正好退租,我已经找人把卫生打扫出来了。

  现在无论是八局的人,还是蒲小帅和大憨、王嫂他们,包括唐山[蜂门]的几个人,他们只知道我有个女儿。

  可孩子母亲是谁,只能靠猜,至于住在哪儿,更没人清楚。

  猫爷没有落网,宁蕾他们又不知所踪,仇人太多,暂时还不能让她们娘俩暴露出来。

  现在她不想来了,我就只能过去,于是向八局以及两位老师请了假。

  回到雪城后,我把那张老照片给张妖精看。

  她也觉得那个少年脖子上的就是“龙子钥匙”,又端详了好半天少年的脸,问:“你怎么说你俩不像呢?”

  我很奇怪,“你从哪儿看出来像了?我下巴没那么尖,他也没有酒窝,眉毛、鼻子和嘴,真没有一丁点儿像的地方……”

  她摇起了头,“不是所有孩子都像爹的!你们的眉眼脸型虽说不像,可你看他的大耳垂,和你是不是很像?”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别说根本看不太清楚,就算一样,耳垂大的人多了,都是我爸?”

  “……”

  闺女周岁生日前两天,我把广州的师父陈忠华和师娘接来了雪城。

  当天晚上,我们没出去,就在太阳岛别墅家里吃的。

  谁都没请,只有我们一家三口、肖光、马小虎、师父和师娘。

  当天晚上,武月喊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