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
肖光打开了奔驰的后备箱,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又过来几个保镖,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
老态龙钟的石锰抬头看了看大厦,一口浓郁的广谱:“走吧!”
一行人走上台阶,吸引无数目光。
汪玲挎着石锰,身后跟着肖光、徐剑和我,余下那些人分开左右。
坐电梯时,只进来四个保镖,其他人坐另一部梯,明明还很宽敞,却没人和我们挤。
或许是这一行人,谁看了都犯寻思,还是离远一点儿好。
1209,是余达明的办公室。
之前以为他有店面,一调查才发现,这家伙十年前就把潘家园的店兑出去了,现在属于公司化运营。
说是公司化,其实也就是个办公室,连个前台都没有。
徐剑上前敲门,好半天,一个头发微微散乱,花裙子满是褶皱的小媳妇开了门。
看到门外这么多人,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你们……”
徐剑说:“我昨天给余老师打过电话,羊城收藏家协会刘副秘书长介绍来的。”
她“哦”了一样,不等再说话,脚步声匆忙响起,余达明迎了过来。
此人身材微胖,眼睛很小,留着一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头型。
我发现了,头发越少的人越舍不得剪。
余达明就是这样,无论什么场合,都习惯性地拿出一把小木梳捯饬两下。
我清楚地看到,他裤子的前开门拉锁开着。
都这个年纪了,还有这个闲心?
瘾挺大呀!
徐剑拱了拱手,“余老师是吧?我叫刘岩,咱们通过电话,羊城陈氏家主陈世元,登门拜访,请问方便吗?”
余达明打起了哈哈,“是是是,刘秘书长可是老朋友了!”。
估计之前他没太当回事儿,此时见到门外如此场面,连忙把三七门敞开,“快请,快请!”
徐剑弯腰伸手:“老爷,请......”
汪玲瞥了一眼那个小媳妇,脸上满是不屑,昂着头,挎着石锰往里走。
肖光双手捧着锦盒,严肃地像捧骨灰盒一样。
他身后的保镖跟进来五个,手里同样都捧着或大或小的盒子。
余达明和那个小媳妇在门口低语了几句,小媳妇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个飞吻,这才有些不满意地扭动着腰肢走了。
办公室不小,一整面墙的博古架,摆放得满满当当。
前面有张办公桌。
左手侧是张自然边儿的实木大板茶台,看着至少有一米宽三米多长,上面是一些紫砂和青花茶器,桌前摆放了几张胡桃木的清式官帽椅。
徐剑介绍道:“这位,就是羊城陈氏集团董事长,陈氏家主陈世元先生!”
余达明腰都弯了,连忙伸手。
石锰佝偻着身子背着手,只是抬了抬大眼皮。
余达明有些尴尬。
徐剑就像没看到一样,依旧不卑不亢,“这位是陈家孙长女,陈翠翠小姐!”
余达明这次学乖了,喊声陈小姐好后,伸手说:“请坐,快请坐,我给贵客沏茶......”
我上前两步,在兜里拿出一块白色手巾,哈下腰,将中间一把官帽椅擦了个干干净净。
起身叠手巾时,我注意到了余达明眼中的惊讶。
要的就是让你惊讶!
汪玲搀扶着石锰坐下,她坐在了一旁,其他人都站在身后。
余达明做回茶桌对面的主椅上,开始烧水。
我知道,这货已经被眼前的阵势以及做派惊到了!
石锰耷拉着眼皮不说话,汪玲翘着二郎腿,东瞅瞅西看看,很是放松。
徐剑说:“不好意思,余老师,能用我们的水吗?”
余达明就是一怔,“用、用你们的水?”
“是的!我们老爷从来不喝外面的水!”说罢,徐剑微微侧身,一个保镖抱着个盒子上前一步。
徐剑伸手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胖墩墩的玻璃器皿,里面装满了水。
他说:“这是我们老爷刚才玉泉山讨来的水,您烧这个吧!”
这逼装的,我给打一百分!
这真不是我的主意,我去唐山找[蜂门]老爷子汪汉谈完这件事后,他就喊来了石锰和徐剑。
如何做这个局,我只是提了个框架,细节都是他们完善的,而且是惯用的套路。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专业呢!
就说衣服吧,绝对不能穿市面上常见的名牌,清一色手工缝制,商标你都找不到。
至于价钱,慢慢琢磨去吧!
余达明接过玻璃壶,刚要往他的烧水壶里倒,徐剑又说:“不好意思,还是用我们的壶具吧!”
又一个保镖上前,徐剑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把黑黝黝的壶,看着年头不短了,像个铁壶。
“这是大理州鹤庆县新华村寸家第五代家主,亲手为我们老爷打造的纯银壶具,用这个吧!”徐剑说。
“好好好!”余达明接了过来,倒好水又尴尬起来,“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碳火......”
“我们有!”徐剑又一次侧过身。
紧接着,泥炉、木炭、茶叶、紫砂壶、青花盖碗、茶漏、公道杯......一样又一样地冒了出来。
第356章 青瓷卧足洗
等喝上这杯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余达明放下手里的茶杯,先是高度赞扬了玉泉山的水,随后猛夸银壶煮水如何好,又羡慕了好一会儿那把顾景舟的子冶石瓢紫砂壶,最后才问:
“敢问陈老先生,这次来找余某是……”
石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肖光上前一步,把手里的锦盒放在了桌子上。
徐剑上前打开,轻声道:“这是我家老爷刚收上来的,麻烦余老师给掌掌眼......”
一个天青色笔洗被他拿了出来,笔洗上满是蜘蛛网般不规则的纹路。
余达明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徐剑轻轻将笔洗放在了桌上。
他这才双手捧起,翻过来掉过去,左看右看。
不一会儿,又轻轻放下,去办公桌那边拿过来一个放大镜,几乎是趴在上面,一寸一寸地看。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呀!”至少十几分钟以后,他才放下了放大镜,嘴里啧啧有声,“这可是件大开门的物件儿”。
石锰操着一口生硬的广谱说:“余先僧,怎么个好法,你嗦一嗦啦——”
余达明神色端正起来,“陈老让我说说,那我就嫌丑了......”
石锰点了点头,意思是快他妈说得了!
“这是北宋时期的官窑,全称叫青瓷卧足洗,故宫博物院也有一只,但成色明显没有这只好......”
“您看看它的造型,卧足、直口,古朴素雅,内外皆施天青色釉,釉质莹润肥厚,器内外均开有不规则的大小片纹......”
说着,他又将东西翻了过来,“再看看下面这些芝麻钉孔,外圈 10 个大钉,内圈 11 个不规则小钉,这完全符合汴京官窑特征!”
“它的开片类型与南宋官窑的冰裂纹不一样,从下面的芝麻钉就能看得出来,其胎质属于深灰色,同南宋的铁黑色胎质有着本质区别!”
“因胎质不同,胎釉才更显肥厚,莹润而温雅!”
“整件器物素面无纹,庄重而朴实无华,真是好东西!好东西呀!”
“……”
不得不说,这货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水平还是有的。
这件东西,是我求庄老师在他一好友家借出来的,为此我还押上了柳荫胡同的房产证!
余达明看向了石锰,“陈老,不瞒您说,国内外传承下来的北宋官窑存世量极少,两岸故宫加上来都不足二十件,这件是......”
我站在后面,看不到石锰的脸色,估计不太好看。
就听他冷冷道:“余先僧,这个您就没必要打听的啦——,既然是大开门,出张鉴定证书吧!”
余达明面露难色,“是这样,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鉴定的费用......”
他还没说完,啪!两沓厚厚的人民币扔在了桌子上。
肖光冷着脸,“够吗?”
石锰微微侧头,呵斥道:“明仔啦,你这似什么态度?快给余老厮赔礼道歉!”
肖光抱着肩膀不说话。
余达明抬手把钱拿了起来,满脸都是笑,“都是孩子,用不着,用不着!”
很快,一张某某协会的鉴定证书就出来了,上面盖着章,还有余达明的签名。
我不由感叹,竟然连章都在他这里,这也太过儿戏了!
这两年,国内鉴定行业已有乱套的苗头,各种艺术机构、鉴定机构或专家,如雨后的狗尿苔般往外冒。
其实,真正有专业资质的并不多,那些挂靠到博物馆、某协会、某机构的各类专家,他们的资质更是有待商榷。
例如我,也不过就是帮忙掌掌眼,根本没有资格出具证书。
庄老师曾经撂下过话,在没有那个水平之前,不会让我取得鉴定资格。
他老人家是老派人,更是本分人,只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甚至都能预见,未来这种鉴定会越来越不值钱,也会越来越没有公信力!
古董收藏,终将沦落为资本的游戏。
而那些天天琢磨着捡漏的普通人,他们将会为手里的破烂付出一笔又一笔的鉴定费,做着喊都喊不醒的发财美梦。
这就像美国淘金梦一样,最后淘金的身无分文。
而卖水和制作牛仔裤的却发了家……
送我们出门的时候,余达明小声问徐剑:“刘先生,不知道陈老先生有出售这件东西的意思吗?”
徐剑一脸傲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买得起吗?”
余达明干笑起来,“您说的是,说的是......无价,无价之宝......”
送我们来到电梯间,石锰难得地和蔼起来,还朝余达明伸出了手:“余老厮,谢谢你啦——”
余达明两只手握着,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谢谢陈老,以后再有需要小余的地方,您打个电话,我一定上门服务,不劳您大驾来寒舍......”
“好好好……”
电梯门缓缓关闭,余达明胖脸上的笑已经僵硬,随后消失不见。
电梯里谁都不说话,始终保持着这个状态。
四天以后,徐剑给余达明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去长城饭店某房间鉴定一件东西。
当然了,这件东西肯定也是真东西。
是我把那件笔洗送回去以后,又换出来一件。
第三次鉴定,是一幅唐伯虎的《松崖别业图》,笔力和微黄的纸张看似大开门,实则是做旧的东西。
这幅画是民国一位不知名高手仿的,简直是惟妙惟肖,一般人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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