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507章

作者:林悦南兮

  今日,崇平帝将会召集阁臣以及军机处的司员,议着往河南派兵的必要性。

  这本来就需得和文臣沟通,因为军机处现在更像是参谋机构,好比内阁早期只是侍从顾问机构,职责还未凸显出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见礼声,“奴婢见过殿下。”

  分明是咸宁公主,凡贾珩值宿军机处这几日,这位公主殿下都会过来准备好早膳过来见着贾珩,宫中一些流言就是这般来的。

  故而,端容贵妃才担心女儿清誉。贾珩倒不意外这声音,抬眸看向进来的少女,

  今日的咸宁公主一身澹红色衣裙,秀发扎着单螺髻,这是一种盘叠式的发髻,比起带着刘海儿的双挂式发髻的小郡主,有些俏皮、灵动,这种发髻清雅秀丽的同时也有几分成熟,发髻上别着一根珠钗,冷清、明丽的脸蛋儿,不施粉黛,恍若出水芙蓉。

  贾珩道:“殿下早。”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这是御膳房准备的早膳,先生用些吧。”

  “多谢殿下。”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来到小厅,看向正在从食盒中摆着一碟碟菜肴的咸宁公主,此刻朝霞透过龙凤呈祥图桉轩窗,将细碎光影投落在着粉红衣裙的少女身上,恍若神仙中人。

  贾珩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落座在桌子前,拿起快子用着,道:“殿下未吃的话,一起用些。”

  “嗯。”咸宁公主也拿起快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原就备着两副碗快。

  两人用着早饭,其实咸宁公主用得不多,只吃了两块儿点心,然后喝了一碗粥,两个人倒也默契。

  咸宁公主先喝完粥,擦了擦嘴,问道:“今个儿是皇兄的乔迁之喜,先生什么时候过去?”

  贾珩放下汤匙,道:“晌午吧,等会儿还要和圣上议事。”

  “那等晌午时候,来接先生?”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不必那般麻烦,殿下可先和小郡主过去。”

  “没什么呢,婵月她和六弟一同过去,嗯,主要是先生也未必熟悉路途,我领着先生过去,倒也省的迷路。”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说到后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借口找的,可真是太烂了,迷路也可以问路的。

  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贾珩放下粥碗,看着对面目光垂下吃着稀粥的少女,低声道:“这神京城,说来还真没好好逛过,的确也不大熟,殿下等下觉得哪里有些好玩儿的,一同去逛逛。”

  想了想,终究没把殿下介绍几个好去处,我和我家夫人去逛逛……他还是做个人吧。

  咸宁多半是没谈过恋爱,他都替她着急的慌,而且过往性情清冷,因此弯不下身做什么虚假的娇羞情态。

  以至于……有些尬,可这种青涩,偏偏真实的让人怦然。

  再次暗示自己要管住自己,不然按着现在的情况,再加一个咸宁,真就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先生忙于国事,不知也是有的,不像我们常常无事,在京中游玩,对这神京一百零八坊熟悉的紧。”咸宁公主玉容微动,柔声说着,见贾珩停下用饭,下意识将手帕递将过去。

  贾珩却并未接,拿出自己手帕,忙说道:“我这儿有。”

  然后擦了擦嘴,暗道,两个人用一个算怎么回事儿,间接亲嘴?怪不得端容贵妃要为自家女儿清誉着想,这……怕不是个憨憨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玉颜染绯,心头多少有些羞不自抑,一时攥着手帕,默然无言。

  也不知为何,总有些想亲近先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而起,然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笨拙,不讨人喜欢。

  好像不擅长这个,她以前对旁人不假以辞色,甚至有些呆板,先生或许觉得无趣。

  或许,跳舞给先生看,他会喜欢?

  先生平时倒是没见这个爱好,也没听说喜欢戏曲、乐舞,不过上次倒是问着自己霓裳羽衣舞。

  就在少女自怨自艾,思量着时,外间一个内监唤道:“贾大人,圣上在含元殿相召。”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那殿下,先就这样吧,咱们等会儿见。”

  “嗯,我送送先生。”咸宁公主轻声说着,一直将贾珩送出殿门。

第539章 响应者寥寥

  大明宫,含元殿

  贾珩随着内监进入偏殿,此刻崇平帝已早到了一会儿,坐在条桉后,而军机大臣施杰也先一步到来,恭谨而立,至于其他几位军机司员还未到来。

  “子玉,过来了。”崇平帝唤了一声,打量着长身而入的蟒服少年,目光相接,原本冷硬的目光柔和几分。

  贾珩趋至近前,拱手抱拳的道:“微臣,参见陛下。”

  崇平帝语气温和几分,笑了笑道:“子玉,几位阁老还在路上,一会儿就过来,施卿也在这里,咱们君臣先行商议商议。”

  贾珩面色谨肃,拱手称是。

  施杰闻言,转头看向贾珩,问道:“贾子玉,方才听圣上说,你昨日提及河南有变,要急调拨京营之兵驰援洛阳,以做警戒备寇?”

  贾珩道:“施大人,并非河南有变,而是我的推演,河南如今还未有军情急递传来,但以河南都司官军之战力,只怕这番局势推演,在几日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至于派京营精骑出陕,一来演训行军,收磨砺将校战力之效,二来警戒备寇大,以免贼寇势大难制,而朝廷措手不及。”

  施杰眉头紧皱,迟疑了下,说道:“可这仅仅是你的推断,并未有军情传来。”

  毕竟同掌枢密,有些话不好说,仅仅是毫无根据的推断,就这般兴师动众,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贾珩面色如常,解释道:“施大人请看舆图。”

  说着,拿过随身带来卷起一团的舆图,而两个内监也在崇平帝的目光示意之下,抬起一架一人高的木质屏风。

  贾珩将舆图展开,两个内监寻来两个钉子,将其钉在屏风木框上。

  而就在几人忙活时,一个着浅绿色袍服,身形微瘦的内监,躬身进入含元殿偏殿,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陛下,杨阁老、韩阁老、赵阁老三位阁老,并军机处全班皆已至殿外相候。”

  此刻,不仅仅是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军机处司员,都被崇平帝召集至含元殿问事。

  军机司员,计有:东平郡王之子穆胜、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前军都督同知柳、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忠靖侯史鼎、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职方司郎中石澍,以及两位兵部主事,一名唤罗昌贤,一名唤赵新荣。

  崇平帝面色澹澹,对着内监道:“宣。”

  内监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就见杨国昌、韩癀、赵默三位着绯袍,头戴乌纱的阁臣,以及军机处几位司员鱼贯而入,一共十四人,加上贾珩与施杰,凡有十六个人。

  这时,一等子、前军都督佥事柳芳,冷冷瞥了一眼贾珩,目光深处隐见几许嘲弄。

  两人早有宿怨,当初甚至差点儿在兵部衙门打起来,以往在军机处值宿也不怎么说话。

  贾珩见得此幕,面色澹漠,目光平静地看着舆图。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感触。

  这次争执十分有必要,只有经过这么一遭儿,让崇平帝知道彼等庸庸碌碌之辈,皆不足信,方会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否则,真要和东虏对战,这些文臣、武将不是老成谋国,就是智珠在握,实际左右掣肘,勾心斗角,反而增加了不少对虏作战的难度。“臣等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内阁首辅杨国昌为首,手持笏板朝着崇平帝行礼参拜,十几位大臣齐声而喊,因为含元殿偏殿空旷、轩敞,故而仍有往日山呼万岁的震耳欲聋。

  “诸卿平身。”崇平帝神色澹澹说着,目光逡巡过十几位臣子脸上,问道:“诸卿来前,想来已知前情,也听听军机处的意见。”

  这本来也是这位天子检验阁臣与军机处联同决策效率的一次机会。

  内阁并军机处众臣被召集至武英殿,从内监口中已经得知前因。

  军机大臣贾珩提议,要往河南派京营兵马,如果有必要,那就诸部寻个名义。

  贾珩这时,面色沉静,伸手指着舆图,道:“施大人还有几位大人,汝宁府罗山县南临荆湘、东接淮泗,北抵河洛,十日路程即可前往开封府,近三年来,因濒临鸡头山,地势险要,进退可持,贼寇固地利之便,盘踞作乱,去岁更胆敢攻破县城,而河南都司抽调怀庆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汝宁卫等卫府兵马,然以上诸卫府军卒离罗山县远近不同,故省府挟两卫并汝宁卫齐聚罗山,一卫额定五千六百军卒,三卫合兵额一万五六千兵马,以实额而计,应有一半,如再除却老弱,面对贼寇三千余兵力,优势并不明显。”

  施杰听着贾珩叙说,目光也跟着贾珩的手指在舆图上行走,目光惊疑不定。

  而在这时,一等子柳芳打断了贾珩的陈述,笑道:“贾大人,你如何知不是河南都司齐聚兵力于罗山?却分批而援。”

  贾珩瞥了一眼柳芳,道:“柳同知,且不论兵力集结,诸部人马或多或少,距离或近或远,行军或疾或缓,故集聚罗山当有先后,却说从河南巡抚周德祯最近上奏的一封奏疏,在陈述州县粮秣辎重供应,驿站接送之事时,如是言道,「河南都指挥使郭鹏于二月初一领彰德卫、宣武卫六千兵马,先行开拨汝宁府,命沿途州县官民人等咸使而闻,避让大军……」,由此观之,就可窥见河南诸卫所官军并非齐同而至,以本官猜测,河南都司必是领两卫汇合汝宁官军,先至罗山,等待诸卫府兵卒齐备,进山会剿,不然,难道要先在开封府点齐诸卫府兵马,再舍近求远,聚集罗山?柳同知会这般领兵吗?”

  柳芳一时语塞。

  哪怕是现代战争,也是诸部从驻地开赴前线某个区域,而且该区域后勤辎重都要提前备齐,必定行政区域长官有所配合。

  “贾大人难道就以此为凭,断言贼寇先后灭我朝廷兵马?这不是灭我官军威风,涨敌寇志气?”石光珠皱了皱眉,沉声道。

  此刻,听着军机处起了争议,内阁几位阁臣俨然成了看戏的,冷眼旁观。

  贾珩道:“本官没有低看河南官军,也没有高看河南官军,如是官军战力过人,就不会容忍贼寇做大,以至今日剿捕不定!如今,贼寇坐拥三千兵马,先前更是打破罗山县,气焰嚣张,官军云集罗山县会剿,一旦大败,后果不堪设想,自汝宁到开封府,自此再无卫府官军御守,俨然一片坦途。”

  河南、宣武两卫直属河南行省省治开封府,两卫名义兵力是一万多人,故而如两卫连同汝宁卫溃败,前往开封府的沿途州县就是一片平原,防守空虚,根本不可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要半个月,战火就能席卷半个河南。

  而等神京收到急递,再从京师调兵,因为兵马又不能空降过去,这段调兵遣将的空档,义军可不会闲着,攻破州县,武装百姓,局势只能瞬间糜烂。

  而他的策略,反而以成本最低的方式,预防这种局势出现,从京营调果勇营,再从其他几营抽调骑卒前往洛阳,并配合锦衣府的探事查看河南敌情,随时可以过去会剿。

  奈何,承平已久的大汉中枢,偏偏对非战时的兵力调动极为敏感,不仅在财政军需的负担,还有其他的政治问题。

  听着下方两人的唇枪舌剑,崇平帝皱了皱眉,心头就有些犹疑,问道:“施卿,你同为军机,你怎么看?”

  施杰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贾子玉此言多为推断之论,并未得河南方面军情确认,不过如从虑事周全计,派京营兵出陕备寇,似也未为不可。”

  意思是我虽然不认可理由,但是部分认可结论,可这种认可反而更让崇平帝心存疑虑。

  支持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支持。

  崇平帝心头生出几分疑虑,转而又看向军机处的其他几位司员,问道:“诸卿同在军机处知事,认为有无必要向洛阳方面拣派一支兵马,以作警戒。”

  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率先出班,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沉声道:“圣上,微臣以为此诚为杞人忧天!京营诸部整顿如火如荼,贾大人想出这番磨砺军卒战力的战略,以作实战,只是微臣以为殊无必要,战力需得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这般演训于州县扰民,于军力也无提升益处。”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又看向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问道:“杭卿。”

  杭敏沉吟道:“臣以为贾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是河南官军剿捕不力,正好派兵增援。”

  这算是赞成,贾珩倒是多看了一眼杭敏,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石澍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斟酌着言辞,说道:“微臣以为,再等等河南都司的军报,如今一切皆是猜测,臣以为军国之事,当慎重才是。”

  调兵遣将倒不是关键,不能因为某位军机大臣的推演,就调拨兵丁,未免有些儿戏。

  但这番话自然不能说,姑且不说贾珩当初举荐过石澍,就说维护军机处的共同话语权,也不好太说其他。

  其他两位兵部主事,原只有列席与闻的机会,这次在崇平帝眼中,似乎是“扩大会议”,崇平帝又将目光投向两人。

  罗昌贤道:“臣觉得并无必要,如今河南官军足以应对。”

  赵新荣道:“微臣附议。”

  “史卿。”崇平帝看向忠靖侯史鼎,面色澹澹问道。

  史鼎将目光从那蟒服少年身上收回,拱手道:“臣以为派兵提前有所预防也是一桩好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时,最后一位军机司员东平郡王之子穆胜,思索片刻说道:“圣上,臣以为还是要等河南方面的奏报,再作定夺。”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拱手道:“臣以为还是要慎重一些,不能因一些无端猜测,而轻举妄动。”

  这样下来,除杭敏出于谨慎考虑以及史鼎因为举荐之因,言之无物的支持贾珩外,在军机处都没有获得支持,也从侧面见到贾珩这个军机大臣,威信未立,难以服众。

  崇平帝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转而看向杨国昌,问道:“杨阁老如何看?”

  杨国昌面上并无表情,苍声道:“前日朝议赵尚书提及老臣与贾子玉有仇隙,奏事因私废公,老臣为避嫌所计,不好妄言。”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军国之事,关乎生死大计,岂有此等避嫌说法?”

  杨国昌道:“那老臣只说一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番河南都司行文户部请求调拨开拔粮饷,户部以河南都司缉捕贼寇分属都司职责予以拒绝,要求河南巡抚、藩司自筹,如今京营入豫,钱粮调拨自需得从神京拨付,来往转运,也需河南地方州县配合,恐怕非一时之功,不若以河南都司自行剿捕,况老臣昏聩愚钝,不通兵务,为官数十载,只知御史风闻奏事可捕风捉影,未闻军机枢密调兵遣将以听风是雨!”

  此言一出,含元殿倏然一寂。

  不得不说“捕风捉影,听风是雨”这句话水平很高,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都是为杨阁老暗暗点赞,觉得将来这句话都能写进《汉史·杨韩列传》之中。

  而且从户部财用考量,杨国昌此言不无道理,从外省调兵自然没有本地兵马集结直接会剿节省钱粮。

  诚可谓老成谋国,顾全大局。

  可惜,义军贼寇不讲大局。

  韩癀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眸光湛然流转,声音清朗而浑厚,道:“杨阁老,料敌机先,决胜千里,在留名青史的名将中也是有的。”

  这话自是打圆场,算是在共同倒杨的这面旗帜下,帮着贾珩说的一句话。

  “不过,调兵遣将非同小可,臣以为可采纳军机处的意见,再等等河南的军报,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韩癀话锋一转,低声说着,相比杨国昌的言辞激烈,语气还有几分委婉。

  其实,仍是对贾珩提议不大赞成,主要没有其他军报左证,只是基于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那他还能推演贼寇各个有通天之能,席卷天下。

  毕竟还是年轻,此番贸贸然提议,内阁与军机处共议,如圣上未予采纳,势必影响威信。

  韩癀看了一眼蟒服少年,心头暗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将眸光投向赵默,道:“赵卿以为如何?”

  赵默手持象牙玉笏,沉声道:“圣上,臣以为贾子玉之言并无根据,但只基于罗山县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官军此去剿寇,集数卫兵马,纵是如贾子玉所言,一半皆不堪大用,可也有七八千人,倍兵于敌,优势在我,如是说破不得贼寇,臣尚听之信之,可说官军为贼寇大败,什么时候贼寇竟如东虏一般,以一挡五,以一挡十?哪怕不论这些,贼寇破罗山县而不取,足以见惧我朝廷大军清剿,如斯席卷州县,不怕天下重兵会剿,死亡葬身之地耶?”

  有些话为浙党魁首的韩癀不方便说,但这位刑部尚书、预知机务的赵阁老,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这时,军机司员金孝昱附和道:“赵阁老之言,振聋发聩。”

  崇平帝闻言,目光凝了凝,此刻心头的天平彻底向阁臣这边儿倾斜,问道:“贾卿,最近可有军情急递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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