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本宫再想想。”晋阳长公主也不再提及此事,两人又是温存了一会儿。
“好了,你该回去了,本宫觉得元春恐怕早就起疑了。”晋阳长公主轻轻推开贾珩,柔声道。
贾珩暗道,何止是起疑,方才亲眼目睹,只怕这会儿正自难过着。
擦了擦,然后起得身来,穿上衣裳,对着衣架上的铜镜整理着脸上和脖子上的胭脂痕迹,道:“那我走了。”
晋阳长公主摆了摆手,酥声道:“去罢,本宫等会儿还要沐浴,就不送你们姐弟两个了。”
贾珩再不多言,离了书房里厢,行在一步一景的折桥上,目光穿过烟盖丽画、郁郁葱葱的松林,沿着廊亭,向着元春所居院落而去。
只是还未接近元春所居宅院,就听得琴声越过藤萝薛荔的花墙,隔着假山水榭传将过来。
贾珩脸色顿了顿,盖因琴音中明显充斥着一股哀戚难言的意境。
穿过月亮门洞,立身在垂花门下,吹着凉风,听着元春在里厢抚琴。
“大爷。”抱琴手中正抱着一摞账册,见到贾珩,面色一愣,问道:“大爷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厢房?”
而屋内似听到二人说话,琴音戛然。
这会儿,元春正在里厢书房中,端坐在一张长尺半,宽半尺的暗红条纹红木几后,其上摆放着一张古筝。
贾珩朝颜色俏丽的少女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听着大姐姐弹琴,一时有些出神,这就进去。”
说着,挑开棉布帘子,举步进入厢房。
穿过布置雅致的小厅,“哗啦啦”声响中,一串串澹黄、碧绿二色交织的珠帘,散落在贾珩肩头上的蟒纹团章上。
贾珩绕过一架竹制牡丹花屏风,视线穿过青烟鸟鸟的兽头香炉,清冽目光落在峨髻如云,丰颊曲眉的妙龄女子身上。
元春玉容娴静,凝睇而望,盈盈如水的明眸,稍稍对视了下,旋即迅速垂下,轻唤道:“珩弟。”
“大姐姐弹琴呢。”贾珩若无其事地叙着话,近得前去。
“嗯。”元春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缓缓站起身来,道:“珩弟,现在我们就走吗?”
贾珩提起几上的茶壶,拿起茶盅斟了一杯,顺势将口中的甜腻咽下,声音有着诡异的平静,湛然目光落在元春的脸上,道:“大姐姐方才……都瞧见了吧?”
“嗯。”元春又是神思不属应着,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失口否认道:“没有,没有。”
但片刻之间,就觉得实是欲盖弥彰,一张妍丽的玉容,见着窘迫之色。
“还有上次,也是大姐姐吧?”贾珩面色平静如玄水,打量着眉眼低垂,似夺路欲走的的元春。
这种事情,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元春贝齿咬着樱唇,抬眸看向“强装镇定”的贾珩,琼鼻酸涩,美眸再次发热,不多时,泪珠盈睫,哽咽道:“我知道……珩弟也是为了族里,只是这非长久之事。”
贾珩:“???”
什么为了族里?什么非长久之事?还有说着说着,怎么又哭了起来?
见着贾珩“怔忪”之态,元春一时间心头愈是酸涩,美眸中眼泪无声流下,伸手抓住了贾珩的胳膊,怜意大起,柔声道:“珩弟,姐姐理解你的苦衷,不会……低看你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隐隐有些明白元春所想,正要说些什么。
却见自己竟一下子被元春搂了起来。
“珩弟若是觉得屈辱,以后就和我说说,排解排解心头烦闷。”元春将螓首落在贾珩肩头,宽慰道。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大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元春轻声细语道:“珩弟,我都知道的,珩弟,我不会和旁人说的。”
他在她心里,还是那个珩弟。
贾珩想了想,忽然有些猜测,试探说道:“大姐姐不会以为我是……被强迫的吧?”
元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玉容哀戚,轻声道:“珩弟,不是,珩弟是有苦衷的。”
贾珩这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猜测了各种原因,但却没想到元春竟能往这边儿想,只得附耳说了一段话。
元春正自悲恸,闻言,如遭雷殛,美眸微怔,惊声道:“这……天潢贵胃,怎么可能?”
贾珩轻轻搂着元春的肩头,低声道:“闺中之乐,大姐姐未经人事,不知也是有的。”
他现在总觉得太过奇怪,与元春堂而皇之地讨论这些,不过也没办法,不定元春会怎么看他?
元春闻言,心神剧震,所以是她会错了意?那她……
“大姐姐后面走了,如果没走,就能瞧见了。”贾珩低声道。
“啊,这?”元春心头一震,脸颊腾地一下,红霞弥漫,滚烫如火,所以,她现在在做什么?
贾珩似感受到少女的不平静,稍稍松开元春,看着那张已是羞不自抑,几近“生无可恋”的脸蛋儿,伸手用大拇指的揩拭着丰润玉容的泪珠。
此刻倒是首次将丰润柔美,宛如满月的粉腻脸蛋儿捧在手里,肌肤滑若凝脂,甚至还有几分婴儿肥,元春年岁原也才二十左右,将心绪收起,轻声道:“好了,大姐姐,总之绝不是你想的那般。”
元春美眸低垂,檀口微张。
她只觉再也没脸见人了,合着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只是两个人怎么就……能那般?
但片刻之间,反应过来此刻二人呼吸相闻,自己的脸颊又被少年捧在掌心,指间似还有着些许奇异的气味,不觉心慌意乱,难以自持。
贾珩伸手抚着渐渐滚烫如火的脸蛋儿,只觉珠圆玉润的玉容在掌间寸寸流溢,心绪反而平静如水,可能是大贤者无敌,温声道:“好了,大姐姐也别羞了,此事你知道就好,别和旁人说了。”
事到如今,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古怪,已不再是单纯的族姐弟关系。
“嗯,我不说的……珩弟,那你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元春抿了抿樱唇,稍稍压下心头的羞意,美眸凝起,看向少年,颤声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再想办法就是了。”
“那珩弟……你也多注意一些身子。”元春眼睫颤抖着,眸光低垂,雪肤玉颜上红晕泛起,几乎是嗫嚅道:“少年之时,戒之在色,珩弟你也要……节制一些。”
之后,声音越来越低,渐至细弱不可闻。
贾珩自失一笑,湛然目光落在元春脸上,道:“我会注意的,只是大姐姐呢?”
“我……我怎么了?”元春闻言,心头微颤,玉容怔了下,就想要松开放在少年腰上的玉手。
贾珩却将揽过元春削肩的手轻轻一带,忽而凑近了头,在元春秀郁鬓发的耳畔,附耳低声道:“大姐姐,你怎么老是偷看呢……好看吗?”
元春:“……”
好看吗?
三个字恍若巨石砸落在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脑海中似浮现着那一幕,娇躯战栗,因为羞臊,只得将螓首紧紧埋在贾珩肩头。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贾珩却面无异色,轻轻拍了拍元春的雪肩,附耳低声道:“大姐姐,我就是这么一说,那咱们以后谁也别笑话谁好了。”
有些事情,出现了也只能面对,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嗯。”元春声若蚊蝇说着,贝齿咬着樱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忙低声道:“我……我从来都没有笑过珩弟的。”
她从来也没有笑话过他,只是觉得……心疼。
“我知道大姐姐的,这是独属于大姐姐和我的秘密。”贾珩轻声说着。
元春“嗯”的一声,心头一颤,秘密吗?
独属于她和他的秘密?
“好了,大姐姐。”贾珩没有留恋着丰美柔软的身姿,松开元春,将其扶在一旁,从茶几上提起茶壶,摆开两个茶盅,“哗啦啦”声中,慢条斯理斟上两杯香茗,算是给元春心绪平静的时间,端起茶盅,道:“大姐姐,喝杯茶,等一会儿,咱们回去。”
先前,他察觉到抱琴似乎瞧见了,在屏风前刚刚探头,又悄悄退了出去,许是看到他和元春搂在一起。
其实问题不算大,拥抱在一起,又不是亲在一起,顶多以为是他因为什么事安慰元春。
其实,纵然是……以抱琴与元春二人的主仆情谊,也只会帮着隐瞒。
念及此处,心头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倒也不知王夫人知道后,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嗯,他的关注点多少有些奇怪?
元春伸手接过茶盅,垂眸饮着香茗,此刻心绪竟如茶盅之内清亮的茶汤,轻轻荡漾着圈圈涟漪,忍不住抬起美眸看了一眼那少年。
但见少年正襟危坐,面色沉静,低头品着香茗,似乎浑然就没有将先前之事放在心头,让人觉得心安之余,又有些……为这风轻云澹的神态,感到没来由的恼怒。
好像方才使她面红耳赤的低声耳语,只是某种漫不经心的信手拈来。
贾珩饮完香茶,抬起清冽的眸子,道:“大姐姐,咱们走吧。”
元春轻轻应了一声,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放下茶盅,然后随着贾珩离了里厢,见到抱琴。
“姑娘,行李都打点好了。”抱琴面色并无异样,轻声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步步小心的宫禁中练就的本事。
元春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其他。
这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马车停靠在晋阳长公主宅邸西南的一座角门。
元春上了马车,连同晋阳长公主府上的女官,一同返回宁国府。
第474章 贾珩:师太,装睡呢?
宁国府
一辆簪璎流苏顶、两马齐驱的马车,缓缓停在宁府西角门之前,也将照耀的通明如水的青石板路遮上一道暗影。
这边厢,贾珩吩咐着随行的锦衣府扈从回去,而后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车帘前,低声道:“大姐姐,到家了。”
元春、抱琴以及一个年岁在三十出头儿,面皮白净的吴姓女医官,一同搀扶着下了马车,与贾珩向着里间而去。
一行过了仪门,行走在抄手游廊上,漆着绿漆的画廊,廊柱上悬挂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二月早春的寒意也随着晚风袭来,望着衣领、袖口里钻。
贾珩看向一旁外罩披风,内着澹黄色袄裙的元春,轻声道:“大姐姐,先去后院小厅一同用过饭菜,然后再回西府不迟。”
元春立在原地,盈盈转眸看向贾珩,柔声问道:“珩弟是要领着吴赞善去为妙玉师父诊治吧?”
“嗯,是先去看看妙玉,风寒之症不好拖延。”贾珩点了点头说道。
妙玉受了风寒,又讳疾忌医,他跟着去,在一旁劝劝道,终究会好一些。
元春道:“那珩弟一会儿还过来吃饭吧?”
“回去的,不过你们不用等我。”贾珩轻声说着,然后抬眸看向背着一个暗红色药箱子的吴姓女官,声音温和几分,说道:“吴赞善,随我来。”
吴姓女医官不敢怠慢,神态恭敬应了一声。
元春目送着二人远去一直到见不到灯笼火光,这才看向一旁的抱琴,声音轻轻柔柔道:“咱们过去。”
却说妙玉所在宅院,东边厢房,内里烛火还亮着,青纱帐幔内,一方绣榻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着月白色僧袍,不戴僧帽,发髻甚至未梳着,只是随意以青绳系着,这会儿背靠着褐色引枕,盖着秋香色被褥,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就着灯火观瞧。
“咳咳……”
妙玉拿起手帕咳嗽了一声,清冷如玉的脸蛋儿多少见着苍白。
其实,在半晌午时,邢岫烟与迎春、惜春已探望过一回,因妙玉在病中,也不好多作打扰。
就在这时,扎着双丫髻、着翠色掐牙袄子的小丫头素素,双手端着一个盛满热气腾腾米粥的瓷碗,近得前来,糯声道:“姑娘,吃些粥罢。”
妙玉从牟尼院中过来,身边儿尚有两个嬷嬷以及一个小丫头服侍。
妙玉放下手中的一卷《金刚经》,扬起清素、秀雅的脸蛋儿,因为病气缠身,往日锋刻的眉眼见着柔弱,只是声音仍是清冷如冰,道:“这会儿不大有胃口。”
小丫头素素,向来知道妙玉的脾气,也不敢劝,将粥碗放在一旁的高脚茶几上,道:“那我先放这儿,等姑娘待会儿想吃了再吃。”
妙玉将一双明眸向窗外望去,只见窗扉处似摇晃着外间的红色灯笼,不禁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她母亲的祭日,许是因为此故,她心绪不宁,以致这两天都没有睡好觉,昨晚才开了轩窗受着风来。
而在妙玉思绪起伏时,里厢之外的小厅依稀传来嬷嬷的声音,进入厢房,说道:“姑娘,珩大爷过来了。”
妙玉心头不由一惊,暗道:“他过来做什么?”
心念一转,情知是惜春将自己生病的事情透露了过去,念及此处,再次轻轻一叹。
他倒是有心了,只是如今她这副病容,也不好相见了,开口道:“就说我歇着了,病气不吉,仔细冲撞了大爷,明日再见了。”
嬷嬷又道:“姑娘,珩大爷请了郎中,说要给姑娘诊治。”
“我……我不看郎中。”妙玉这下倏然色变,连忙说着,旋即放下枕头,将被子一蒙,道:“就说我睡了。”
嬷嬷:“……”
正在主仆二人说话的空当,屏风上已经倒映着一道黑影,不,是两道,渐渐由长到短,进入里厢。
随着脚步声次第传来,贾珩就让吴赞善先在小厅等着,然后绕过屏风,进入里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