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段典军说道:“殿下,贾云麾昨个儿拜访了长公主殿下,在公主府里盘桓了一个多时辰。”
楚王眉头紧皱,问道:“可知道都说了什么?”
段典军道:“属下的人没有打入公主府,尚不知细情,但今早儿,属下发现了翰墨斋的掌柜刘通随着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怜雪姑娘,一同去了宁国府。”
楚王沉吟片刻,喃喃道:“翰墨斋?莫非是三国话本的事儿?
思忖半晌,不得要领,摆了摆手,道:“继续让人盯着,然后去着人唤裴先生和冯先生前来。”
裴先生和冯先生自都是楚王的智囊,一个在府中任长史,一个任主簿。
段典军凝眉道:“殿下,最近属下也被人盯着了。”
楚王面色微变,急声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不要跟得太紧吗?”
那位贾云麾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这才多久,就已为父皇信重,据他所知,已经在宫中留饭多次。
“是南镇抚司的人,应该还是东城那次,他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段典军低声道。
三河帮二当家潘坚手下不仅有一批密谍力量,还掌握着三河帮贿赂着一批官员的名单。
毋庸置疑,经营着东城赌坊、青楼的三河帮,自是和一些朝廷官员有着香火情。
也就是当初贾珩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三河帮,否则,但凡拖延的一久,让这些人在三河帮的穿针引线下串联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因为,这批名单不仅包括文官,还有京营的将领,虽不至于如《****》一样,把柄足以制命,但对楚王以此为契机培植势力,有着大用。
楚王沉声道:“先将散出去的人手收收,最近都不要乱动了。”
他不是他那个肥猪一样的王兄,他背后没有太上皇为他撑腰壮胆。
段典军拱手道:“是,殿下。”
待段典军离去,楚王目光一时失神,眼前似浮现起他那位皇姑姑的窈窕倩影,只觉心神不宁,面色顿了顿,连忙驱散开来,提着掌中毛笔,却在宣纸上一笔一画,书写两个字:“贾珩。”
楚王面色幽幽,拿起一旁的红笔,在贾珩二字上空打了个叉,最后落笔之时却是打了勾,“这位现在正得父皇信任,又提调着五城兵马司这等要害之位,得想法子拉拢一下才是。”
不多时,楚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廖贤四十出头,身形矮而精瘦,目光锐利,不苟言笑。
冯慈则是三十出头,身形颀长,面容俊逸,颌下蓄着美髯,气质儒雅,二人都是举人出身。
二人进入书房,齐齐向楚王见礼道:“见过王爷。”
“两位先生,快请坐。”楚王一见二人,笑着离座相迎,待仆人奉上香茗。
廖贤看向楚王,问道:“王爷是有事相询?”
冯慈也是将目光投向楚王。
楚王笑了笑道:“是有一些疑惑,是关于贾云麾的。”
廖贤面上现出思索,说道:“宁国之主?”
楚王问道:“不错,此子堪称神京最近三个月,名头最盛,圣眷最隆的后起之秀,两位先生以为此子可笼络否?”
廖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位是圣上的人,怎么笼络?”
楚王闻言愕然了下,缓缓道:“可廖先生,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父皇的人?”
廖贤道:“王爷,此人下官一直留意着,也向熙和兄请教过,贾珩为圣上一手简拔,荣辱皆出于上,下官观过其人行事,心性刚强,宁折不弯,但却正得圣上青眼,这种人王爷贸然拉拢不成,只怕会弄巧成拙,为其所谋算。”
楚王闻言,面色默然,看向冯慈。
冯慈道:“世清兄所言在理,王爷不好拉拢,但可暗中推波助澜,对付永业坊那位,贾珩断人财路,势必要为齐郡王嫉恨。”
一提齐郡王,楚王面上也有几分古怪笑意,这应该是开府之后,最为令他欣然之事,朗声道:“本王原本寻思着,他贾家与孤的王妃所在的甄家也是老亲,七拐八拐也算有着一些亲戚关系,既是如此,那先算了,只是此人……是否会为我等阻碍?”
廖贤皱眉道:“现在还不会,但以后不好说,殿下,圣上春秋鼎盛,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却是看出了楚王最近因为齐王被削之后的“躁进”,出言规劝。
楚王深吸一口气,也难掩语气中的忧切:“明年……三弟也会开府观政,他是嫡子啊。”
冯慈正色道:“王爷不必忧虑,圣上心中无嫡庶之别。”
楚王道:“但文武百官只怕不这般想,而且宫里还有宋家姐妹。”
“殿下,能不能入主东宫,关要还是圣心,这几日圣上龙体欠安,王爷可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冯慈轻声道。
楚王点了点头,道:“此事,侧妃去宫里向她姑姑请安时有说,父皇偶感风寒,孤担心过去,去得勤了,是不是有些……太刻意了?”
楚王一正妃二侧妃,其中一位侧妃,纳了光禄寺少卿吴天佑同族的堂侄女,而吴天佑的女儿则在宫中为贵人。
冯慈有些无奈地看向楚王,这位爷什么都好,就是弯不下身段儿,君父有疾,多去探望,以尽孝心,谁管他刻意不刻意?
廖贤沉吟了下,锐利目光闪了闪,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太刻意,反而落了下乘,可以带上王妃和世子一同前去探望,圣上御体欠安,正是龙卧于榻,舐犊情深之时,见殿下和小世子,必是十分欣然的。”
楚王眼前一亮,说道:“廖长史此议可行。”
冯慈也是深深看了一眼廖贤。
第248章 不以剿寇多少为赏,而以戡乱治平为功
宁国府
花厅之中,贾珩与范仪以及从国子监辞了教职,现为贾家族学教授的宋源,正在接待着从长公主府而来的怜雪一行。
商议之事,自是筹建商号。
最后定名为惠亨商号,除贾珩出银购置了三处营生之外,将三河帮麾下一干营生全部纳入进去。
待将诸般细节一一议定下来,已是半晌午。
贾珩温声说道:“怜雪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今儿就先到这里,稍后我还需前往兵部议事。”
因为这几天关于应对边事以及筹建安抚司一事,他往兵部跑得勤了一些,倒是和楚党干将——兵部侍郎施杰以及职方司郎中杭敏,等人熟稔了许多。
怜雪轻笑了下,说道:“贾云麾,我等下还要给公主殿下复命。”
夏侯莹清声道:“贾云麾,我去兵部也有些事,可一同前往。”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一同走罢。”
出了宁国府,相继骑上马,贾珩问着一旁着飞鱼服、英姿飒爽的夏侯莹,道:“最近不见夏侯姑娘?”
“月前去了一趟金陵,公差。”夏侯莹容色略有几分清冷,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贾珩问道:“金陵省,最近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夏侯莹想了想,转头看向贾珩,问道:“新闻的话,也不知怎么算是,秦淮河畔选花魁,算吗?”
贾珩怔了下,笑道:“当然不算。”
夏侯莹清声道:“那没旁的了。”
贾珩见夏侯莹并无谈兴,也不再问,就是策马去往兵部。
兵部衙门就离着皇城不远,在承天门左近,贾珩来到兵部时,已然正午时分,和夏侯莹分头行动,在一位小吏的引领下,进入司务厅。
刚刚来到廊檐之下,听到一阵争吵,从司务厅遥遥传来。
只见官厅之中,兵部左侍郎施杰端坐在小几上,正在与一品武官袍服,身形魁梧的武将争执,兵部右侍郎邹靖,也在一旁打着圆场。
贾珩目光微动,那屹立当中的武将他倒是认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的柳芳,也任前军都督府同知。
一等子是正一品,如果按着都督同知的官职,则是从一品,此刻站在堂中和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施杰相争。
施杰虽为正三品,却不落丝毫下风。
这就是王朝中期,文官集团的强悍之处。
只听柳芳沉声道:“施大人,河南南阳诸县匪乱,前军都督府建议兵部行文,调动忠勇伯牛继宗至南阳,观阅、襄赞军务,进剿匪盗。”
却是北静王为牛继宗想着复出的策略,先去河南督阵或者说是考察军事,避避风头,但有微功,就可进奏于上。
“牛继宗革去本职,闭门思过,是经过廷议,圣上降旨,未有圣上另发特旨诏允,兵部行不了这份文。”施杰面色淡淡说着。
柳芳皱了皱眉,沉声道:“革去本职,闭门思过,如今已思过一月有余,如今忠勇伯欲为国家作事,都督府调任其入河南观阅剿寇之事,有何不可?”
施杰道:“那柳大人或是由忠勇伯,可以上疏圣上陈情,只是以其超品之尊,说是襄赞军务,河南都司那边儿岂不是将其奉为上官?如是贻误军机,下官可担不了这份责。”
柳芳面色阴沉,说道:“待罪之身的武将,只要不领实责,兵部行文,就可予观阅、襄赞军事之责,此事何劳圣上?”
施杰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四品以下武将,忠勇伯是一等伯,爵位尊荣,无圣上特旨,谁敢令其协理军务?”
打着襄理军务之名,想为复出做准备,当他看不出来?
只是圣上年前就要大动京营,刚把这样一位庸碌无能的勋贵请出军中,再让其卷土重来?
柳芳冷冷看向施杰。
施杰根本不理柳芳,端起一旁的茶盅,分明是端茶送客。
柳芳却不为所动,继续道:“如今京畿三辅匪寇为患,王爷让本官和兵部会商,王爷之意,提调果勇营神枢一营,在京畿三辅剿寇。”
贾珩驻足听着,面色古怪,这是效仿他?
可三辅贼寇肆虐不是一天两天,早干嘛去了?
却是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投效到北静王府上,想要接任都督,说来也是柳芳等人,从贾珩这边儿得到的启发。
打算让车铮肃清京畿三辅的贼寇,以为晋身之功。
待时廷议,北静王想要保奏其都督一军,也有话说。
施杰吹着茶盅的茶沫,头也不抬,说道:“无内阁签发,六科副署的旨意,兵部可调不了一兵一卒。”
说着,呷了一口。
他昨天才得了李阁老的叮嘱,明日将有圣旨降下,调贾珩节制果勇营诸军,在三辅剿寇。
这是为明年诸般大政作准备。
柳芳冷声道:“兵部行文调度千余京营之兵剿寇,由地方诸县协助,本将记得施大人是有这个职权的。”
天下兵务,不可能事事都要经内阁商议,那样决策效率也太过低下,如剿抚地方贼寇,调度千把兵卒出城,兵部自是有权决断,事后向兵部尚书李瓒报备就是。
而柳芳过来交涉,就是打着这份主意。
至于五军都督府,没有兵部行文,只有指挥之权,却是调不了一兵一卒的,这就是文官政治的奥妙。
施杰道:“阁老虽不在衙内,由本官掌着堂印,鉴于往年次次剿匪无功,损兵折将,如这次有了闪失,本官担不了这个责。”
这是担着政治风险的事儿。
柳芳两番所请都不得允,拍案而起,愤然道:“京畿三辅贼寇肆虐,尔等兵部尸位素餐,庸庸碌碌,让人齿寒。”
施杰也有几分不悦,冷声道:“柳同知既如此公忠体国,可向圣上陈疏,有了旨意,别说调一千,就是调一万,兵部勘合也不会迟延半分。”
邹靖笑着打了个圆场,道:“柳大人为前军都督同知,当知无旨意怎敢擅调京卒?这不是为难我等下官吗?”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柳芳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只是,待出了司务厅,抬头却见着一少年,虎目中顿时现出两道厉芒:
“是你!”
贾珩看了一眼柳芳,面色淡淡道:“柳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柳芳心头压抑着怒火正没处发,见着贾珩“倨傲”无礼,冷笑道:“你是代化伯父之孙,论起来,唤本官一声世伯也是应当,如今立了一些微末之功,却是鼻孔朝天,没大没小了。”
贾珩暗道一声晦气,不冷不硬地冷声道:“柳大人,此为兵部公衙,不是柳大人倚老卖老,认祖归宗的地方,若还存着国家武勋的体面,莫要在此处攀缠!”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和邹靖二人,都是离座起身,驻足在官厅,看向二人,听着这话,就是面色古怪。
“你!”柳芳一听认祖归宗,如何不知是在骂自己,原本憋着一团火,看着对面的少年夹枪带棒,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儿窜,挥舞起拳头,就要向贾珩打去。
这也就是勋贵,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敢揍人。
再加上柳芳自持身份为贾珩长辈,真浑不吝打贾珩一顿,他觉得贾珩也只能生受着。
施杰和邹靖都是面色微变,道:“这是……做什么?!来人,拦住他!”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将因为争功诿过,在兵部举拳相向,但严厉处置过几起之后,此类情况已经大大减少。
而柳芳毕竟是国公之后,一等子,在五军都督府打骂麾下武将,也是打骂惯了的。
然而,贾珩冷哼一声,侧身一闪,一勾脚儿,柳芳自是扑了个空,就是摔了狗吃屎,口中发出闷哼。
贾珩冷睨了一眼柳芳,冲兵部左侍郎施杰拱手,说道:“施大人,可看清了,是这位柳大人先向本官动得手。”
施杰、邹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