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6章

作者:林悦南兮

  只是那秦家小娘子,一想起那秦家小娘子,只觉心底一抹火热涌起。

  贾琏叹道:“明天先去见老太太吧,看老太太怎么说。”

  贾珍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

  ……

  夜色已深,柳条胡同的贾珩宅院中,书房处还亮着灯,刚刚洗了澡,换上一身蓝色长衫的贾珩,手持毛笔,在灯笼下以小楷写着《三国演义》的第二回。

  方才还困的不行,但洗过澡后,反而一时睡不着,索性就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孤灯晕出一圈圈烛火,落在少年的脸上,

  “珩哥儿,夜深了,都三更天了,早些歇息吧。”

  这时,竹帘挑起,蔡婶手中端着一杯茶盏。

  贾珩放下笔,笑道:“这就睡。”

  虽只写了几百个字,但觉得心情平复许多,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仅仅是贾母,还有秦家。

  贾珍所能施展出的手段,一是报官,虽说大概率贾珍会控制在族务上,但也难保不会去官府告他。

  这般以来,他就需要提前做好应对。

  同时,如果秦家知他打了贾珍,会不会生出“此子鲁莽,惯是好勇斗狠,非是可卿良配”的心思来呢?

  这又是需要未雨绸缪的问题。

  而贾母的问话,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于宗族无所求。

  只要貌恭,心再不服,贾母也只能训训他。

  一个将八十的老人,开口训他几句,他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不必与其较真。

  当然也不排除老太太让他跪祠堂,拿棍棒打其实都不太可能。

  还是那句话,他为宁国一脉,又将出五服,这个亲疏节点是非常微妙的,进可攀附贾府,退可自立门户。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同样,亲疏远近,出了五服基本也就是陌生人了。

  宗法族规对他的约束力,没有那般大,否则单是一个言语顶撞,就够憋屈的。

  当然,他也不能太过放肆,对贾母要不卑不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贾珩思忖着,自觉并无疏漏之处,也熄了灯笼,上床睡觉。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贾珩起床洗漱而罢,正吃着早饭,他准备一会儿带些礼物先去秦家,拜会一番秦业,然后去国子监的文萃阁应为典书,还是那句话,断没有他专程坐在家中,等着宁荣二府来人的道理。

  然而,贾珩刚喝完一碗粥,就听到外间传来人的呼唤。

  “珩大爷在家吗?”

  仆人的唤声,越过院墙,落在庭院之中。

  贾珩皱了皱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暗道一声来得好快。

  不多时,一个面容苍老的老仆,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在廊檐下立定。

  正是林之孝。

  林之孝道:“珩大爷,昨夜的事儿已经惊动了老太太,这会子让你过去问话呢。”

  贾珩似笑非笑,说道:“所以,就派了林管事来拿我?”

  林之孝道;“不敢,只是老太太听说东府里的珍大爷被珩大爷打了,昨晚的觉一夜都没睡囫囵,珩大爷还是去说说吧,也让老太太评评理,不然珍大爷又是一通闹,又是说报官,又是说请族老议事的,闹将起来,面上也不好看。”

  贾珩笑了笑,暗道,这林之孝当真是滴水不漏,言语虽无威胁之意,甚至处处为他考虑,但明里暗里却点出不去的后果。

  当然,他也没躲着不去就是,平白让人看轻不说,也无益于事。

  “林管事稍等,我去”说着,就去那悬在墙上的宝见

  林之孝眉心跳了跳,昨天的一些细节,通过询问一些小厮,他也基本还原了过来。

  这位珩大爷,可是一剑将厚有几寸的桌板劈成两半的,拿着宝剑去见老太太……

  有心想问,但迎上少年那一双沉静、幽沉的目光,林之孝心底一突,暗道,“等到了荣庆堂,再让人下了他的兵器罢。”

  贾珩一身蓝色常袍,腰悬宝剑,少年容貌清隽,面色沉寂一如玄水,行走之间,前世身为边防武警的军容、军姿,就体现在气势中。

  林之孝瞥了一眼,随自己一同前来的小厮,见其等一个个面现惧色,心底苦笑,暗道,方才真的冲突起来,他带的这些人,还真不行。

  贾珩笑了笑,道:“林管事,走吧。”

  林之孝应了一声,然后前面领路,向着荣国府而去。

  自西角门昂然而入,穿过垂花门,经过抄手游廊,路上丫鬟、婆子都是报之以惊异目光。

  “那就是珩大爷,就是他把东府里的打的脸都肿老高。”一个丫鬟手中捻着帕子,说道。

  “一大早儿,东府里的珍大爷都过来这边儿,找了老太太呢。”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

  贾珩面色淡淡扫了一眼贾宅,暗道,不愧是百年公府,亭台楼阁,朱檐碧甍,飞檐斗拱,峥嵘轩峻。

  嗯,这是他第一次进荣国府。

第30章 示之以刚,按剑不顾

  荣庆堂

  当贾珩在林之孝的引领下,进入庭院,立定在中庭石阶下,按剑,抬眸看去,就见三间正厅门楣之上,悬着一方赤金苍木匾,其上镌刻着书法名家的手书。

  匾额倒是不同于贾府正厅——荣禧堂,那是前面贾府爷们儿用来招待官方来拜会的人,匾额也是昔日大汉太祖所手书。

  正如红楼梦原著所言,王夫人时常居坐宴息,也不在荣禧堂正室中,而在正室东边三间耳房。

  “珩大爷先等着,我进去禀老太太。”林之孝在一旁嬷嬷打着竹帘中,迈过门槛,进入厅中,绕过几扇屏风,去回禀贾母。

  贾母此刻坐在高炕上,茶几上放着几样小菜和碧玉梗米,鸳鸯在一旁侍奉着,显然刚吃完早饭。

  左手边,一排黄花梨木的椅子上,贾珍和尤氏两口子坐在那边,贾蓉则是站在贾珍身旁,低眉顺眼侍奉着,大气都不敢出。

  贾珍脸色铁青,目光阴鸷,因是一夜过去,脸上的红肿其实淡上许多,但五个指印反而愈发清晰。

  贾珩出手也有分寸,打赖升之时,打得其槽牙飞出,但给贾珍耳光,就只伤其皮肉,而未及入骨,想验伤都没法验。

  近前方,贾琏和凤姐,则在一旁说着话。

  屏风之后,贾宝玉、迎、探、惜三春以黛玉说着话。

  宝玉原来是要在今天,去拜会政老爹最近请来的塾师的,当然除黛玉外,迎、探、惜三春,过来一是向贾母请安未走,二来是过来看宝玉去上学的西洋景儿。

  当然,有没有在老太太这里,见见热闹的心思,就不为人知了。

  探春年岁尚小,但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笑道:“二哥哥这一去,不出几年就可金榜题名,状元及第了?”

  宝玉头戴束发簪宝紫金冠,头束红色抹额,如中秋银月的脸蛋儿上,适时现出一抹苦笑,道:“就是去见见那位赵先生,听说这位赵先生脾性大的很,还是国子监的讲郎,是个什么饱学之士,老爷说眼光高……我只盼着,好歹看不上我才罢。”

  对宝玉的读书,政老爹也是操碎了心,原本用来发蒙的业师,就是一位举人。

  但因为宝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位业师就动了怒,在政老爹那边儿告了一状,政老爹生气之下,给宝玉一顿打手心,结果却把贾母心疼坏了,请了那位业师回去。

  然后,这学业一拖延,就是大半年。

  政老爹眼下,又请了国子监的一位赵讲郎,当然能不能看上宝玉,还要另说。

  黛玉一身藕荷色、绣梅花对襟罗裙,手中拿着一方洁白手绢,少女瓜子脸,两弯罥烟眉下,一双秋水的眸子,莹润如水,恍若蕴藏着潇湘楚水的迷蒙烟雨,掩嘴笑道:“就怕舅老爷一发狠,给你送入国子监,那时候讲郎、督学们,打起手心来,你姐姐妹妹的叫,可没人救你了。”

  原来是上次宝玉被打手心,姐姐妹妹的叫起来的一件糗事。

  探春、迎春闻言,也是格格娇笑,正是青春妙龄的女孩子,花枝乱颤。

  宝玉被黛玉打趣,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黛玉明眸熠熠,定定看着宝玉,轻声道:“只盼着收敛些性情,别骂人家是国蠹俸禄贼就好了,再惹怒了舅老爷。”

  这话就见着关心了,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宝玉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可知这个贾珩,昨天是怎么回事儿?”

  探春英秀的修眉,挑了挑,杏眸中有着几分思索,道:“我昨晚听得一言半语,似是东府里的珍大哥,似是要夺这位珩大爷的亲事。”

  探春聪明伶俐,内秀藏心,昨天虽只隔着屏风听得一言半语,但也有几分推断。

  宝玉道:“三妹妹,不知昨晚那位珩大爷在翠红楼作下的事来,嚣嚣红尘,怒而拔剑,一剑两断,有古之侠客之风,简直和那戏文上是一样,也不知是个怎么风采绝伦的人物。”

  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情知这是宝二爷痴病又犯了。

  在此刻的宝玉心中,已经将贾珩自动脑补成了,青衫落拓,屈三尺青锋,不平则鸣的剑侠形象。

  当然,从其后来与柳湘莲等人相交匪浅,也可看出,宝玉一些文青烂漫,讨厌粗鲁如孙绍祖那样的武夫,但对风流俊俏、剑眉朗目的剑侠是有着美好想象的。

  黛玉看了一眼惜春,轻声道:“可也不能打人,还是在……嗯,翠红楼是什么地方?”

  “翠红楼是……”贾宝玉正要开口解释。

  却被探春一瞪眼,嗔怒道:“什么地方,二哥哥也好拿出来说,仔细污了林姐姐的耳。”

  这位三春之中性情恢弘爽利、言辞锋锐的少女,声音清越如碎玉一般。

  宝玉也是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捂了捂自己的嘴。

  唯有温柔静默的迎春,凝了凝眉,一张如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脸蛋上,现出迷糊之色,柔声道:“东府里的珍大哥被人打了?”

  宝玉、探春、黛玉:“……”

  合着昨天,你没在这儿是吧?

  惜春在一旁吃着樱桃,倒是面无表情,似是几人讨论的不是她的兄长一般。

  小姑娘身量不足,形容不小,一身淡红色的罗裙,小小脸蛋儿上白皙粉红,嘴角粉嘟嘟,竟有着几分婴儿肥。

  这般娇小可爱的模样,倒很难与后来那位“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刘姥姥口喊惜春姑娘,其一脸决然之色,口中“什么假家,真家”的小尼姑联想起来。

  这边厢,正厅林之孝的声音传来,“老太太,那贾珩来了。”

  贾珍先是冷哼一声,正在拿起的茶盏,往几桌上一砸,但猛然想起这是贾母屋里,放下几案上。

  而容色艳丽,许是因昨夜未曾睡足觉,玉容隐有几分清减的尤氏,则是抬起了头,向屏风后看去。

  似想看看那位让老爷休了她的贾珩,到底是个什么毛头小子,也敢说这种话?

  凤姐和贾琏则是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让他进来。”贾母擦了擦嘴,淡淡说道。

  鸳鸯这边吩咐着丫鬟将碧梗米粥以及小菜换下去,走到贾母身后揉着老太太的肩。

  林之孝就去传话,廊檐下,小厮道:“珩大爷,老太太唤你进去。”

  贾珩点了点头,正待按剑,昂然而入。

  林之孝家的,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妇人,沟壑隐隐的老脸上堆着笑意,说道:“珩大爷,荣庆堂中,这可不兴带兵刃。”

  说着,回头瞪了一眼林之孝,暗道,这糟老头子,是怎么办事儿的,怎么让这贾珩带着兵刃进来?万一行凶伤人,冲撞了老太太怎么办?

  贾珩看了一眼林之孝家的,心头冷哂,沉声道:“剑者,君子之器也,我贾族以军功而立,一门宁荣双国公,老太太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难道我贾家男儿,出行起居,连剑都带不得了吗?”

  这贾家又不是白虎节堂,或是大明宫,况且若有朝一日,乱世烽烟,他未必不能剑履上殿,出警入跸。

  当然,这也是示之以刚。

  林之孝家的面上现出难色,看了一眼林之孝,就见其也是一脸无奈。

  “既老太太不允,那改日,珩再来拜访。”贾珩朗声道。

  说着,转身就走,按剑不顾。

第31章 珩,窃以为耻!

  林之孝连忙上前,苦笑道:“珩大爷,留步,留步,老奴先和老太太说去。”

  而事实上,贾珩掷地有声的声音,宛如金石铮铮,已传至荣庆堂的众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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