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2章

作者:林悦南兮

  这才是正理,用一石弓,一旦熟悉了这种准头,臂膀形成一定肌肉记忆,再拉二石弓又要重新适应一段时间。

  贾珩道:“谢兄家中并无这等制式弓箭,我正寻思购一张呢。”

  穷文富武,练武除却有人引路,银两花费也不在少数。

  冯紫英笑道:“我家中各式制弓都有,都是我父亲的藏弓,珩兄弟过来拣选一张,总要以趁手为便才是。”

  他自小打熬武艺,精练射艺,然现在所用骑弓才过一石,至于他的父亲,神武将军,正值盛年,勇冠三军,用弓二石五斗。

  贾珩感激道:“多谢冯兄。”

  冯紫英见贾珩爽快答应,也很是高兴,说话中也显露出几分少年的天真性子来:“走,正好也让我爹看看,他平日里总说我只顾交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物,珩兄弟这样的少年英雄一去,他见了不定如何夸赞不绝,欢喜不胜。”

  贾珩也不由失笑,取了箭靶,在所骑马匹之上绑好,而后翻身上马,二人说笑着就向神京城而来。

  路途之上,边走边谈,贾珩道:“紫英兄,方才那几位是那几位王爷、公主?”

  方才虽口称殿下,知是几位王爷公主,但却实不知其身份尊号。

  冯紫英笑道:“本来以为珩兄弟不问,我也不好道明,既珩兄弟提起,不妨说明,也好来日避免冲撞,方才那几位,是当今天子三子魏王、五女咸宁公主,以及六子粱王,还有一个是晋阳长公主之女——清河郡主。”

  冯紫英又续道:“都是皇室贵胄,这是出来打猎了,我受着家父之命,伴驾随行,扈从警卫。”

  贾珩面色顿了下,问道:“既是皇室贵胄,为何不在上林苑中打猎?”

第22章 神武将军冯唐

  冯紫英诧异地看了一眼贾珩,笑道:“珩兄弟在说笑吗?上林苑中,多为各地进贡的锦鸡,丹顶鹤、麋鹿之类,以为皇室观赏,怎么打猎?”

  贾珩闻言,默然半晌,道:“刘汉之时,武帝募关中良家子,于建章宫下,编练营骑,骑射往来纵横,甲兵壮丽,时称羽林……想来,昔日就是上林苑中骑射来回的。”

  他似乎找到了为何陈汉,北疆始终被胡虏压制的缘故了。

  尚武之风不足啊。

  想想荣宁两位国公的后人,这等与国同戚的勋贵子弟,都没有一个成器的,这国家还能好得了吗?

  似是看出贾珩的沉思,冯紫英道:“国朝承平日久,重文抑武,建奴崛起以来,武将地位才被重视一些,但文官操持边事,边关大将多仰其鼻息。”

  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暗道,还是形似晚明。

  “不仅仅是形似晚明,而这才是正常,老一辈国公武侯浴血奋战,不就为得搏个封妻荫子,后代荣享富贵,及至三代,自然搏杀之心不足,而新的将校若想成长起来,就需要托庇于内监、勋戚、文官,基本是谁掌权用事,前明之时的戚继光、俞大猷,再到辽东将门,无不如此。”

  贾珩又问道:“关中子弟,难道没有材士为卒武吗?”

  关中三秦大地,历代出强兵猛将,甚至有关西出将,关东出相之美称,这片土地上从不缺敢战之士。

  冯紫英唏嘘道:“国朝风气如此,非经年累月不可扭转,好在这几位王爷,好像对武事还算有着兴趣。”

  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尚是点到为止。

  对武事感兴趣,未必一定说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

  贾珩一时默然,面现思索。

  二人说着,就已驱马进了神京城,来到神武将军冯唐府门前。

  这位与前汉冯唐将军同名的陈汉神武将军,标准的将门之家,门前几个亲兵捉刀而立。

  见冯紫英返回,从角门处就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灰衫短打的中年,身后带着几个小厮,上前就笑道:“大爷可算回来了?老爷等候你多时了呢。”

  “哎,你,快去告诉老爷。”说着,对一个脸颊黝黑的小厮说道。

  冯紫英下了马,将马缰绳给了一旁的管事,笑道:“我爹等我,多半是担心出什么事。”

  “可不是吗?老爷恨不得自己出城跟着。”那管事牵着马缰绳,笑着说道。

  当今天子的两位皇子出城打猎,虽说隐匿身份,周方更有大内将校猛士扈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就是天大的麻烦。

  尤其神武将军作为典宿宫禁的将校官长,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边厢,中年管事也注意到一旁的贾珩,诧异道:“这位公子是?”

  冯紫英笑道:“贾府的一个朋友。”

  中年管事面色微动,笑了笑,道:“贾公子,将马给我照料吧,让人去喂喂。”

  贾珩将缰绳递给一个小厮,谢道:“有劳。”

  中年管事和小厮,将马从一旁角门牵入马厩。

  冯紫英和贾珩也进入庭院中,穿过抄手游廊,碰到一个老嬷嬷,笑道:“英哥儿,老爷在校场等你。”

  将门之家,自是与别处不同,并未在书房叙话。

  冯紫英应了一声,对着一旁的贾珩,道:“老爷子现在就等着我回去问话呢。”

  贾珩道:“你中途而走,不妨事吧?”

  冯紫英笑道:“另有我冯家骑卫跟着,方才听赵伯说,那几位主儿,已平安回府了,再说,也是咸宁公主让我不必随行,老爷子不会见责的。”

  贾珩暗道,这冯紫英为将门虎子,论气象来,富贵豪奢多有不如,但治家严谨之风,于路途之上就可见。

  从这一路上就能看出,年轻貌美的丫鬟几乎没有,不是老仆就是嬷嬷。

  这其实很有必要,因为家庭的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性情十分重要,如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英武悍勇之气自是不足。

  而这冯紫英的确可以一交。

  只是,训有方,难保日后不定作强梁……

  若家国残破,异族肆虐,强梁未必不是华夏正统。

  二人说话间,穿过月亮门洞,来到一方占地十余亩的校场,空旷轩敞,土地平整。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武将,在已有凉意的秋季,光着膀子,举着石锁,一上一颠,打熬力气,古铜色的臂膀上,汗水直流,肌肉块头遒劲,让人瞩目。

  一旁几个家丁也是备着热水,毛巾伺候着。

  冯紫英唤道:“爹。”

  中年武将将石锁放下,从一旁小厮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回来了,吃饭了没?”

  冯紫英笑道:“刚从城里回来,晚饭还没吃。”

  冯唐道:“一会儿,咱爷俩儿在厅中吃点儿,你铮叔半晌儿送来了一头鹿,厨房这会都料理好了,那几位都送回去了吧?”

  冯紫英笑道:“都平安回去了。”

  贾珩神情沉静,一边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平实、简单中蕴藏着浓厚舐犊之情。

  尤其第一时间并不是询问几位王爷、公主,这就尤为难得。

  比起贾珍和贾赦那等不正己,先正人,动辄打骂,常常摆着长辈的谱儿,实则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也仇视而对。

  这样的子弟出来,其实也无多少男儿志气。

  但冯紫英显然没有多少体会,冲贾珩挤眉弄眼。

  冯唐披上衣服,束上腰带,才看向贾珩,一张威严、方毅的国字脸上,有着几分诧异,道:“这位小哥儿,倒是面生的紧。”

  这位神武将军,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一开口就有一股威严、沉凝的气度。

  贾珩面色一正,拱手道:“宁国公之后,贾珩见过冯世伯。”

  说来,他自己也有些无奈,哪怕不想提及贾家,但当与人介绍时还要提此节,这并非是有意显摆门第出身,算是一种礼节性通名。

  知根知底,示之以诚。

  冯唐果然怔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眼贾珩,神情淡漠依旧,问道:“宁公的后人?东府里出来的?”

  贾珩朗声道:“是宁公旁支儿。”

  冯唐倒是没有问过,可是哪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不是,只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冯紫英。

  冯紫英笑道:“贾珩兄弟并非东西二府出来的,而是宁公远枝儿,贾珩兄弟拳脚功夫了得,对了,还能开二石弓。”

  此刻的冯紫英哪里还是先前一副谈笑自若的贵公子模样,倒像是个遇到什么宝贝,要和长辈炫耀一番的小孩子。

  冯唐刚毅面容上,果然现出一丝惊异,看向贾珩,问道:“开弓二石,当真?”

  显然,方才贾家背景不以为异,唯听到此节,目中泛起异色,连冷漠的神态都消失不见,比起刚才的客套,语气中就多了几分亲切。

  军中最重勇士,神武将军冯唐更是尤喜军中勇武的小校。

  贾珩似现出少年人的腼腆,说道:“世伯,只是初练,用骑弓二石,但射不准。”

  冯唐笑了笑,说道:“那也不凡了,年纪轻轻,有这般膂力、禀赋过人,至于射术嘛,不急,倒可以慢慢练。”

  这话倒是和咸宁公主所言几无二致。

第23章 相询

  几人说话间,就向着校场旁的花厅而去,分宾主落座。

  仆人奉上香茗,贾珩连忙道了谢。

  冯紫英就说了遇着贾珩的经过,而后续道:“爹,贾珩兄弟初学箭术,手中二石弓不适练手,一石弓又嫌轻便,儿子就带他过来挑选一张好用的弓。”

  冯唐笑道:“老夫库房中还藏着不少弓,各种拉力都有,眼下都在库房吃灰,贾小子来得正好,挑一张先使着,也算不使宝贝蒙尘……季宁,将库房中一石到二石的弓,各挑二张,拿来让贾小子挑选。”

  堂堂神武将军,自然有着不少宝弓收藏,原本放在库房中,最终结局……其实也是赠人。

  贾珩拱手道:“多谢世伯。”

  冯唐笑道:“客气作甚?你将箭术练好,来日为我大汉在北疆多杀几个鞑子,老夫还要谢你呢。”

  贾珩慨然道:“若有那一天,也是贾珩身为大汉儿郎,杀敌报国,分内之事,不敢当世伯谢言。”

  这还真不是他投其所好,专拣漂亮话给冯唐听,再过个十年八年,鞑虏肆虐中原,汉家衣冠沉沦、碾落于异族铁蹄之下,身为汉家儿郎,自是要挽天之倾!

  冯唐闻言,面上现出欣然,手捻颌下黑须,爽朗大笑道:“贾小子这话,老夫爱听!”

  几人又叙了一会儿话,冯唐越看贾珩,越是欢喜。

  不多时,家将带着几个家丁,一共拿来了六张弓,放在长条凳子上,笑道:“老爷,这是一石五的两张,这是一石六的两张,这是一石八斗的弓两张。”

  冯唐笑了笑,看向贾珩道:“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上前,先拿起一石五斗的弓,这是骑弓,软硬适中,通体乌黑沉沉,浮雕着苍鹰,弓弦是以牛筋鞣制,柔韧坚实。

  在冯唐和冯紫英以及一众冯家家将的瞩目下,贾珩面色沉静,气沉丹田,双臂横平,开弓如满月,对着远处的箭靶瞄了一会儿,陡然松开,空弦震荡,声如霹雳,久久不绝。

  冯唐见此虎目熠熠,刚毅、方正面容上的笑意更为浓郁,说道:“这弓还是轻了,若是练习,还是有些轻便。”

  诚如冯唐所言,这弓对贾珩而言还是有些轻的。

  贾珩又拉了几下,就是放下。

  “试试这张一石六斗,老夫估摸着这张弓应该趁手,待箭术练出来后,再上二石弓,也更为便宜一些。”冯唐指着一张弓,看着贾珩的虎目之中,已然是看子侄辈的温和与认可。

  宁荣二公当年何曾了得,率精骑深入大漠,追亡逐北,靖边疆近二十载安宁,本来以为其几代下来,后人多被富贵荣华迷了眼,再无悍勇血气,不想还出了这么一个异数。

  如今国家边事艰难,如能为大汉培养一位骑将,他又何吝这几张弓?

  这位老将军心底并没有贾家以军功复起,重聚旧部之后,在大汉军方的影响,而只有为国家选才,薪火相传的欣喜。

  贾珩依言拿起一张通体枣红色的弓,拉了拉,果然如神武将军冯唐所言,比起那一石五斗的弓,倒是更适用一些。

  再试了一下一石八斗,拉了下,倒也能自如拉开,但估计拉不三五十下,就会力竭待复。

  贾珩情知这一石六斗应该就是最适他习练箭术的力量,转头看向冯唐,笑道:“世伯,就选这张了。”

  冯唐手捻颌下胡须,朗声笑道:“那就这张!不过这张二石弓,老夫也给你留着,男儿就该拉这样的弓。”

  说着,拿起一张浮雕有虬龙的褐色硬弓,随意拉开,弓如满月,霹雳弦惊,铮铮之音,久久不绝。

  贾珩面色就是一肃,赞叹道:“世伯当真是好膂力!”

  冯唐哈哈一笑,道:“这张弓,你也带着。”

  冯紫英一脸与有荣焉,笑道:“爹,你这张虬龙弓还是东平王爷送您的,可算给他找到主人了。”

  众人说着话,已是近向晚时分,冯唐就让厨房做好的鹿肉,端了上来,一壶酒,边饮边叙话。

  几杯热酒下肚,酒酣耳热。

  冯紫英起了话头,说贾珩拳脚功夫如何了得,半晌午在宁荣街单手对敌,打得几个恶奴满地找牙。

  “爹,你是没见着,那单手对敌的起手势派头儿,还有那出手,太干净利落了。”冯紫英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词,猛咽了口酒,道:“倒像是挂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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