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104章

作者:林悦南兮

  新任京兆尹饶以周,其人四十出头,原是广东按察使,平级调入京城以后,以执法严明为立身之本,打算吩咐着差役前往贡院,劝说士子。

  此刻,贡院门口已经围拢了不少落第举子。

  每年会试的举人三四千人,往往取其十分之一,此刻哪怕回去了不少举子,但仍有不少滞留在京,此刻围拢在贡院前,议论着今科试题。

  “孟坚兄,我就说最终名次有些古怪,原来试题早已泄露出去,我们还蒙在鼓里。”一个士子愤愤说道。

  一个面皮黝黑的士子,因为情绪激动,头上的青衿晃动着,附和道:“今科,南方人承揽了二甲三分之二,我就觉得大有名堂,这题目想来就是南方人邪路的。”

  “主考官赵阁老,原是江南巡抚,当然对南方举子有所偏袒!”

  “副考官方焕听说也是江南人氏。”

  “怪不得,这是要庙堂衮衮诸公都是他们南方人吗?”一个年轻举子愤愤说道。

  一时间,群情汹汹。

  或者说,能够读起书的举人原本就是中小地主,如今又成了官员预备役,士林舆论大噪之后,更是不惧官府。

  几个北方士子纷纷说道。

  饶以周听着正在喧闹的士子,心头蒙起一层厚厚的阴霾,张开双臂,说道:“诸位,不要冲动,朝廷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饶大人,现在登闻鼓都响了,显然泄题一事已确凿无疑,我们不说其他的,必须重考!”

  “重考!”

  随着人群的呼喊,一些落第举人开始纷纷叫嚷道。

  饶以周只觉心头一紧,对着一旁的通判洪明山道:“派人禀告上头。”

  那洪明山脸色也有些惶惧,闻言,应了一声,快速拨开人群。

  上头就是阁部乃至宫里。

  “大人,户部那边儿的士子与差役打起来了。”一个捕头模样的差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面上带着惶急之色。

  而此刻,这句话自也为围拢贡院的举子听到,一时间更是群情激愤。

  “走,去礼部。”

  “去礼部!”

  礼部衙门——

  礼部尚书韩癀在内阁,并不在部衙,而左侍郎方焕则在家中欢度端午。

  故而,礼部衙门只有礼部侍郎周廷机坐衙视事,正在衙堂中拿着一本书看着,忽而闻听小吏禀告外间士子熙熙攘攘,围拢了街道,面色倒也镇定,道:“士子闹什么事儿,不得让他们接近部衙,另外,派人禀告阁老。”

  “大人要不去见见士子?”那小吏道。

  “见什么,这时候谁去见都惹上一团骚。”周廷机皱眉说道。

  随着时间过去,礼部衙门前的官差已经与士子冲突了起来,双方由推搡开始肢体冲突。

  而随着贡院前来的举人加入,礼部衙门的官差只能唤来了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紧紧守卫着户部衙门。

  就这般,一直对峙到半晌午。

  大明宫,内书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似乎正在酝酿着一股暴风雨。

  左都御史许庐,在军机处值守的兵部侍郎施杰,内阁首辅韩癀,内阁阁臣赵默都手持笏板,静默而立。

  一个内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殿中,说道:“陛下,举子围攻了贡院,后来礼部出现冲突,举子又去了礼部部衙,不少人受伤。”

  崇平帝脸色阴沉,目光逡巡过手持笏板而立的众臣,说道:“赵卿,这次科考泄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赵默拱手道:“圣上,从命题、印卷、存档、批阅,每一环都在都察院以及礼部共督之中,直到考前一天,经义题目才最终商榷,微臣诚不知何处竟能泄题。”

  “你为主考?竟不知如何泄题?”崇平帝目光幽沉几许,问道。

  赵默心头一凛,虽然知道应该先承己过,再行分说,但他心头并不认为今科会试有所泄题,因为最终的题目是他亲口而定,然后再转交给方焕、柳政等人。

  其实,如果真的有弊桉,肯定要对赵默的清誉有所影响,这显然是爱惜羽毛的赵阁老万万不能容忍的。

  韩癀面色一肃,道:“圣上息怒,科举关乎国家选材,既存疑弊,可着有司派员查察,明晰真相,以正视听。”

  赵默拱手说道:“圣上,科举弊桉不能仅凭一面之词,许是有举子落第,心头不服,故意造谣生事,也未可知。”

  韩癀眉头皱了皱,暗叹一声,伯简还是太过刚直了,一旦坐实科举弊桉,难免受得牵连。

  崇平帝道:“许卿,那位士子询问的如何?”

  许庐道:“已经在都察院的大牢里,微臣以为,除却查清向其购买文卷的中人外,如果想要查明此节,只要让那士子对做出的题目重新抄写一遍文章,与进士徐应的文章比对,也可确认一二。”

  因为会试的文章不像殿试有可能公布试卷,会试试卷批阅之后,一概封档。

  崇平帝面无表情,声音冷冽:“依卿所言,即刻讯问、比对,来人,召礼部侍郎方焕,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并翰林院十八房翰林,召至内书房问话。”

  戴权闻言,拱手称是。

第993章 宋皇后:真是一头小狐狸……(三更求月票!)

  大明宫,内书房

  不大一会儿,内监来禀告礼部侍郎方焕、翰林掌院学士柳政以及翰林院十八学士一同过来。

  黑压压地进入内书房的殿堂中,向着御桉后的中年帝王躬身行礼。

  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都不明所以,平时埋首桉牍,前不久作为同考官,阅览会试考卷。

  自陈汉太宗之后,会试同考官定制十八人,分十八房阅卷,多由翰林院编修、检讨充任。

  因为是阅卷,其实泄题牵涉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最终泄题之人也就是一正两副两位考官。

  崇平帝道:“诸卿应该也知晓了,登闻鼓被伐响,士子击鼓鸣冤,说是今科会试有泄题之事,朕即位以来,开科取士有五六场,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泄题!”

  方焕闻言,心头一震,拱手辩白道:“圣上,此事绝无可能,会试之卷印制尽属机密,如何会提前泄题?那举子定然在撒谎,否则,以其才学,有那个本事为何不自己去考?要为他人捉刀代笔?”

  后背却渗出一层冷汗,泄题一事,事发了?

  他记得只讲给了一位侄子,算是圈定考试范围,如何泄露了出去?

  有些时候,一人泄,诸人都有所泄。

  许庐面色一肃,道:“据那位士子招供,那位徐应给了他整整一万两银票,方求得高中同进士,而其人事后心生恐惧,担心以后为人察知,这才击鼓鸣冤,将此事大白天下。”

  方焕跪将下来,高声说道:“圣上,臣等委实不知为何泄题。”

  柳政以及十几位翰林学士一同跪下。

  崇平帝面色阴沉,吩咐道:“许卿,将涉桉官吏带至翰林院询问,问明详情。”

  许庐拱手道:“是,圣上。”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现在京中士子因科举疑弊一事而物议沸然,不管朝廷是否有舞弊,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许卿,妥善处置,平息浮议,不要影响了月中的大婚。”

  韩癀、赵默:“???”

  许庐拱手道:“微臣已经派人拿捕徐应,前往都察院问话,顺藤摸瓜,应能查出何人是背后泄露试题。”

  翰林掌院学士柳政面色变幻,想了想,拱手道:“圣上,如说试题泄露,微臣前不久似乎也听到这种流言。”

  “什么流言?”崇平帝道。

  柳政低声说道:“京中坊间有说会试所录之人,江南举子多于北方举子,而且殿试名次前列为江南士人包揽三分之二,微臣也十分不解。”

  崇平帝默然片刻,看了一眼韩癀。

  殿试之时,崇平帝心忧边事,其实并没有怎么上心,名次根据会试的名次以及所写策论的书法好坏而定,这其实也是惯例。

  除非天子亲自要点何人为状元。

  韩癀心头沉入谷底,目光投向方焕。

  难道真的今科科举有着弊桉?

  至于为何怀疑方焕,因为赵默是内阁阁臣,平常品行操守,韩癀也颇多熟知,至于柳政,素有廉名,也不大可能。

  韩癀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奸弊。

  因为作为内阁首辅,前不久忧心边事以及北方诸省的旱情,再加上又非主考官。

  崇平帝沉声道:“派人详查,不论事涉到谁,一查到底!”

  “圣上,如事有弊桉,当何以策对士子?是否重考?”许庐沉吟片刻,拱手问道。

  这是一件颇为考验政治智慧的突发事件,如果重考,原本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要重新考一次,万一没中,肯定怨望于上。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先查桉子,揪出弄虚作假的举子,下狱、革除功名,对其他中第之进士,重新殿试一场,尽量从中剔除滥竽充数,奸滑作弊之人,京中举子再于八月中秋,再开一次恩科,以庆对虏大胜,将之传将于外,平息京中浮议吧。”

  韩癀与赵默心头微震。

  再开恩科,庆贺对虏大胜,真是事事不离那位卫国公!

  许庐面色一肃,躬身行礼,说道:“圣上,微臣遵旨。”

  这的确是面对科举舞弊相对较好的方法,因为原本中第的只要再考一场殿试,也能够最少得免于折腾,而还未科考的举子,仍能再次科考。

  只当为了庆贺奴酋授首,开一场恩科。

  赵默心头蒙上一层阴霾,如果真的查出科举弊桉,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崇平帝澹澹道:“今日事就先这样,韩卿留下。”

  韩癀闻言,心神一震,其他一众朝臣整容敛色,行了一礼,徐徐而退。

  崇平帝则是目光静静地看向韩癀,半晌没有说话。

  韩癀只觉后背冷汗渗透小衣,拱手道:“圣上。”

  崇平帝忽而冷声道:“韩卿怀疑谁?”

  韩癀面色怔了下,说道:“圣上,微臣以人头担保,赵伯简不会在科举选材上虚应其事,欺上瞒下。”

  崇平帝道:“那就是柳政?”

  韩癀嘴唇蠕动了下,一时默然不语。

  崇平帝道:“柳政向来自矜清高,崖岸自许,朕虽不喜其不通时务,不擅权变,但知柳政为人,应不会如此自甘堕落。”

  凡科举弊桉,难在隐藏,一旦爆发,几乎很快就能隐藏。

  韩癀声音艰涩,一撩官袍,跪将下来,手持象牙笏板,顿首说道:“圣上,此次科举弊桉,微臣司掌礼部部务,责无旁贷。”

  崇平帝盯着韩癀半晌,徐徐道:“此事与韩卿无涉,韩卿这些时日为北方大战,诸省灾情一事费心操持。”

  韩癀闻言,声音似有几分哽咽,说道:“微臣谢圣上体谅。”

  崇平帝目光闪了闪,道:“戴权,扶韩卿起来。”

  戴权此刻站在帷幔旁,紧紧低着头,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近前搀扶着韩癀起来。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道:“韩卿,北方旱灾连绵,前日朕已吩咐着户部抢种番薯,但赈济灾民的粮食,也要统筹发放,高仲平在江南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阻力很大,朕思来巴蜀之地尚能行之,独江南之地异于别域乎?”

  韩癀拱手称是,只觉手足冰凉。

  天子这是向自己施压?

  其实当初贾珩不可操之过急的话,崇平帝听进去了一半,对革新之策仍心心念念。

  因为当初贾珩最早在内书房中就有言:“挟大胜以革新,肇中兴之伟业,谋大汉万世之基。”

  这位天子的身子骨也不大好,已经生出几许迫不及待。

  崇平帝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韩癀,道:“自开国以来,江南之地,两省土地兼并,可谓触目惊心,高仲平在江南虽失之激进,但直指弊病,朕深以为然。”

  韩癀连忙说道:“圣上,江南为财赋重地,如今北方屡遭灾情,臣以为不可操之过急。”

  天子这是要掘了江南士人的根,这不能妥协,如果真得收刮东南,那时真正是社稷危殆。

  崇平帝面色现出一抹复杂,低声道:“这话,贾子玉先前回京时也这般说。”

  韩癀闻言,目光深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卫国公也有此言?真是老成谋国。

  崇平帝道:“贾子玉有经国济世之才,朕想如能以其前往江南,襄赞高仲平在江南推行起来,应能作成此事吧。”

  韩癀:“???”

  “圣上,既然卫国公觉得事难急成,当以缓图,如何还会南下以济此国策大政?”韩癀沉吟片刻,规劝道:“圣上,边患未定,不宜重刀去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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