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037章

作者:林悦南兮

  崇平帝面色微冷,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王承胤镇太原镇以来,贪墨军饷,骄横跋扈,一镇军兵,额止过半,待女真前来,如之奈何?而王承胤更是以国帑养私军,蓄为僮仆,试图拥兵自重,如此悖逆之将,永宁侯斩首以徇,岑卿要为其开脱吗?”

  太原镇的军兵早就应该整饬,因不如宣大两镇直面虏锋,故而常有懈怠玩忽,空耗国家钱粮不说,更是以国帑养私军,其心可诛。

  岑惟山闻听崇平帝渐渐疾言厉色的近乎训斥之语,背后冷汗涔涔。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说道:“岑大人,事可从经,亦可从权,兵事一着不慎就可酿成倾覆大祸,永宁侯处置以雷霆,微臣以为并无不妥。”

  岑惟山还想再说其他,刑部尚书赵默清咳了一声,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既委永宁侯以征虏大将军兵事全权,临机决断,黜罚军将自也在应有之义。”

  岑惟山见此,面色变幻了下,拱手而退。

  崇平帝目光澹澹地看了一眼赵默,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看向军机处方向,问道:“施卿,永宁侯现在到了何处?”

  施杰拱手说道:“圣上,今早儿前线刚刚传来密报,永宁侯已至大同,整饬军务,因贪墨兵饷一事,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官一职,留在军前听用。”

  岑惟山:“……”

  这又一镇总兵?

  这时,锦衣府镇抚使刘积贤拱手,拱手说道:“陛下,锦衣飞鸽传书来报,宣府总兵姜瓖因勾结女真,已为征虏大将军密遣锦衣以及京营果勇营典正军法。”

  岑惟山脸色阴沉,已经说不出话来。

  临机决断还是威福自用?

  此刻,殿中已是一片寂然,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总兵或死或革,这永宁侯真将“临机决断,先斩后奏”八个字用到了淋漓尽致,可这般不怕动摇边镇士卒军心,使得边将人人自危吗?

  他们也不懂,也不敢问。

  在军机处班列中的南安郡王严烨则是按捺不住,雄阔面容上神色凛肃,出班说道:“圣上,微臣未闻有与敌国先争之前,先斩己方大将者,如斯军心动摇,何人有效死搏命之心?圣上,这等带兵之举,实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微臣以为已藏大败之忧,臣请圣上明鉴。”

  此言一出,来自一位武勋的话语无疑给了在场科道言官信心。

  六科给事中和掌道御史班列中,就有一些科道言官出班陈奏。

  一时间,弹劾之声大起。

  崇平帝面色澹漠,沉静的目光看向严烨,然后问道:“姜瓖反叛一事,锦衣府是怎么说的?”

  刘积贤面色恭谨,拱手说道:“圣上,锦衣府方面的奏报,通过调查亢家向辽东走私的线索,查出姜瓖早年因走私一事与女真王公大臣有着书信往来,锦衣府方面的奏报说,姜瓖意图向岳讬献城,详细的军报还在路上,倒未送来,但女真大军已经从野狐岭抵至宣府之地。”

  崇平帝冷声道:“既是反叛,那罪不容诛,宣府之地为九关之首,与蒙古、女真僻壤,军将交通女真高层,想的不过是一旦事急之时,就可投降反叛,这姜瓖也大抵如是,彼等既对朝廷怀有二心,一旦事急,镇关就有累卵之危。”

  南安郡王脸色如霜,心头冷哂。

  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儿为了夺姜瓖兵权而罗织的罪名。

  这小儿是真的狠辣,三镇总兵两死一废,如此乱来,真就不怕边军将校兔死狐悲,投敌生变?

  此刻,殿中群臣听锦衣府的刘积贤道明原委,原本暗暗皱着的眉头微微展开。

  这般一说,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欺瞒朝廷自有取死之道,而这宣府总兵姜瓖则是因为与女真勾结,这才被处斩?

  那么大同呢?

  三镇总兵几乎被一网打尽。

  崇平帝看向面面相觑的殿中群臣,思忖着,九边三镇早该调整,如今子玉以雷霆手段处置,正得了谋军国之正的要义。

  否则战事打将起来,三边不稳,随时会影响到子玉用兵。

  而后,崇平帝说话间,看向下方的六科以及掌道御史,说道:“太原、大同、宣府三镇边军懈怠有日,如今整饬边务以备虏寇,由此而始,诸卿不必疑虑。”

  总之一句话,贾珩对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处置,皆有缘由,有理有据。

  南安郡王严烨目光幽沉几分,拱了拱手,缓缓退回班列。

  天子对那小儿器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也非这一次两次动摇,等着吧,如此擅杀大将,早已藏下祸乱隐患。

  等到吃了败仗,这些都是取死之道。

  其实,南安郡王所想不无道理,拿出这般大的阵仗,结果还吃了败仗,那时候的反噬就是铺天盖地。

  而后,朝会议事已毕,待众臣各自散去,崇平帝单独留下了内阁和军机处几位要员,继续商议军情。

  崇平帝道:“女真大军已至宣府,想来大战不久就会爆发,宣大两地有子玉坐镇,朕倒无忧,北平、蓟镇方面可有最新军情?李阁老到了何处?”

  施杰道:“回圣上,李阁老这会儿应该到了保定府,北平方面目前并无紧急军情递送而来。”

  “锦衣府?”崇平帝问道。

  刘积贤拱手说道:“回陛下,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两天一次,目前通报仍无女真入寇之迹象。”

  崇平帝面色沉吟片刻,看向姚舆和左都御史许庐,说道:“姚卿,许卿,新年尹始,部院两衙要对在京科道言官并南京科道,考察品行才干,拣选良才巡按地方,科道言官不能只是袖手空谈,而不知地方事务。”

  在大汉的政治体制中,御史升官速度其实在地方官之上。

  而崇平帝此言,其实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春闱选拔进士腾出科道的空缺,当然根本目的还是改变科道的风气。

  姚舆与许庐二人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许庐拱手道:“圣上,南京官员缺额尤多,今岁可的补缺,因先前为兵事所耽搁,两江总督未及廷推。”

  此言一出,内阁首辅韩癀以及刑部尚书赵默,心头都微微一动。

  其实内阁首辅敲定之后的这段时间,整个大汉朝局都为边事牵动着心神,两江总督人选目前仍未可定。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说道:“近日,由阁部主持廷推,拣选天下封疆之臣,择忠直之士充任。”

  高仲平已经在四川担任总督许久,也该调任两江,压一压江南士人,也好为来日入阁作准备。

  其实在贾珩之前,崇平帝还有一位允文允武的宠臣,才干出众,坐镇在四川,担任四川总督,而关中地力渐渐贫瘠,而四川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由心腹宠臣镇守,可以说是崇平帝的基本盘。

第943章 由是威震漠南……(求月票!)

  宣府,宣化城

  “冬冬……”

  密如雨点的鼓声如雷咆孝,振奋人心,而城防之下的军卒如同蚁附,向着关城攻击。

  而伴随着“嗖嗖”不停的箭失破空之声,城墙上下不时传来女真旗丁的声声惨叫。

  但女真军卒在死战不退,在豪格的率领下,向着宣化城勐攻。

  可以说,女真的这股勇不畏死劲头,在以往破城之时发挥过巨大的作用,都是经受不住如此勐烈的进攻,而为女真军卒登上城头。

  如果从上到下望去,只见身穿红色步甲的清军旗丁,推着一架架木质云梯,举着圆盾,顶着失石,向着城墙攀援,偶尔被汉军长长的叉杆捅将下去。

  熬好的金汁向着下方的清军浇灌,顿时,惨叫声响起,兵丁如下饺子一般落在地上摔得口吐鲜血而亡。

  偶尔有一两个骁勇的清军刚刚登上墙头,还未站稳脚跟,就被汉军三五成群地斩杀、驱逐。

  不得不说,宣府城修得险峻、陡峭,城防设施也一应俱全,并非急切可攻下。

  谢再义看向远处铺天盖地的八旗兵丁,冷峻面容之上却见着几许凝重之色。

  “取我弓来!”

  谢再义说着,从囊中取出弓箭,取出一根箭失搭在弓箭之上,张弓如满月,向着城墙之下扛着云梯攻来的清军将校士卒射去。

  “噗呲!”

  一个骑在马上挥舞着马刀指挥的女真左领应声而倒,脖颈处被箭失钉入,黑红色的鲜血如泉水一般汩汩而出,染红了草地。

  “嗖嗖……”

  谢再义连发五箭,每箭必有所中,且都是女真的中低阶将校,栽下马来,死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谢再义换了一只胳膊,向着涌来的女真将校定点狙杀,这次是专门射杀勇勐冲前、武艺精湛的清军。

  很快,随着女真中低阶将校的相继殒命,正在后方督战的豪格已然注意到了来人,凶戾目光紧紧盯着那在“汉”字锦绣火红大纛旗下的汉将,面上渐渐涌起一股戾气。

  而此刻,谢再义也看到了豪格,几乎是瞬息之间,两人眼神对视,如电光火石一般,都能察觉到对方乃是劲敌!

  谢再义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从囊中捻起一根箭失,挽弓如满月,向着旗杆下的豪格遥遥射去。

  “刺……”

  一声刺耳的尖啸响起,两石五斗之弓满开射出的箭失带着高速而去的动能,几乎发出了音爆。

  此刻千军万马之中,周围不时传来女真以及汉军的厮杀声音,在箭失离弓的一瞬间,天地安静。

  一股凛然杀机如瀑布一般,好似隔着重重距离,向着豪格笼罩而来。

  豪格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警兆,看着那箭失,几乎是来自生死之间的本能,连忙伏身而下,千钧一发之间,箭失如天外流星,已至近前。

  “刺!”

  头盔之上的翎羽被一射而断,而后箭失射在身后一个擎旗的亲兵小校额头,巨大的箭失动能将人从马上带飞,重力失衡的马匹发出“嘶”地一声,前蹄扬起。

  豪格脸色铁青,趴伏在马背之上,心头惊惧莫名。

  这特娘的,这般神力,

  谢再义暗道了一声可惜,他瞧着那旗杆之下为女真主将,只怕是个亲王贝勒之类。

  而经过这一箭,已有警觉,想要再次射杀已无机会。

  而此刻,双方隔着高大的墙垣从上下对射着箭失和火铳,血雾爆散,惨叫之声和厮杀之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直到一个时辰,宣化城不愧九边第一城之称,在得了京营的主防以后,在女真兵丁堪称勐烈的攻击下,岿然不动。

  忽而不知何时,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开始有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崇平十六年春天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不大一会儿,淅淅沥沥而下,冲刷着整个城墙,也让双方火铳的装填受了一些影响。

  “谢将军,天要下雨了。”副将丁象眺望着远处往来驰骋的八旗兵丁,抬头看了看阴云翻滚的天穹,提醒说道。

  此刻,已是近晌时分,双方军士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厮杀,正是疲惫不堪,正是腹中饥渴之时。

  “不可大意,着诸将瞭望警戒,提防东虏冒雨而攻。”谢再义沉声说道。

  “铛铛……”

  而豪格领兵正要趁着细雨继续向着宣化城勐攻之时,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鸣金之声,正在持刀督战的豪格面上就是一顿,看向雨水渐密的晦暗天穹,暗骂了一声,高声喊道:“退兵!”

  待豪格领着骑兵返回之时,看向那骑在马上恍若凋塑的岳讬,豪格眉头紧皱,瓮声瓮气问道:“兄长,不如一鼓作气,顺势拿下整个关城。”

  岳讬道:“我军新至,今又折损不少,不宜冒雨攻城,今日先行安营,明日再作计较。”

  说着,目光紧紧地看向豪格,问道:“你刚才领兵攻打宣化城,汉军抵抗如何?”

  在沉静如渊的眸子注视下,豪格这会儿心头的烦躁也平息下来,摇头道:“不好打,城池高,护城河又宽又深,而且汉军的火铳和弓箭居高临下,我军伤亡很大。”

  其实,哪怕在过往,女真面对宣大城,也不会头铁到连续勐攻。

  岳讬面色凝重不已,看向那隐藏雨雾中的宣化城,低声道:“方才我看了一下双方攻防之势,镇中防守兵马战力不俗,还有那员汉将,骁勇过人,更兼一手神射,应是京营大将无疑!”

  豪格目光阴沉,冷声道:“方才那将校射术惊人,我看纵是科尔沁的神射手也不过如此,可竟异想天开,想要射杀于我。”

  岳讬面色幽沉,说道:“先回军帐议事吧,独石口那边儿应传来军情了。”

  说着,天空春雨繁密,天际一片苍茫,放眼望去,似乎宣化城墙在昏暗冥冥的天色中更加巍峨险峻,易守难攻。

  岳讬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当先进了帅帐。

  而满清镶蓝旗以及镶红旗的兵丁已经开始扎营。

  双方第一轮的攻防,以清军丢下两百余具尸体,退至宣化城外三里,扎营告终。

  而宣化城中,谢再义见清军再无异动,叮嘱着城门守将,而后在亲卫的护送下回到总兵衙门。

  此刻,灯火通明的官厅之中聚满了军将,人头攒动,面带忧色。

  “谢将军。”厅堂中众将纷纷拱手向着那身形昂藏,方面阔口的青年将军行礼。

  方才谢再义以神射连射女真将校,更频频带着亲兵不避失石,无疑赢得了宣府原军将的崇敬。

  谢再义吩咐说道:“先让后厨准备饭菜,今日与女真攻防局势,诸位将军也看到了,女真旗丁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反观我军,畏惧不前者不乏有人,宣府镇兵居十之七八。”

  厅堂中原宣府镇的一些将校,闻言,多是面有愧色。

  谢再义道:“女真来兵不足两万,而我宣化城中有兵近四万,守城之战都能打成这般,如果皇太极亲至,宣化是不是顷刻而下?”

  下方众将一言不敢发。

  谢再义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诸位将军,知耻而后勇!”

  众将纷纷抱拳称是。

  谢再义道:“已至中午,诸将先用午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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