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唐风月1
被日军洞开的都是拥有着至少两个门面的大店铺,路边的一个紧关着木门半吊在空中的招牌上写着‘杂货铺’的小店铺吸引了两名日军步兵的目光。
大家伙儿都盯着大店,这些小店里中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名叫香川的上等兵冲身边的同乡使了个眼色。
小机灵鬼打算捡个漏,就算没翻到什么好玩意儿,那也说明两人在搜索敌军一途上尽心尽力不是?
得了同乡暗示的日军上等兵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不过一米五宽的木质门。
紧跟在他身边背着大布包的香川上等兵、则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径直从同伴踹开的木门中直接冲了进去。
两人配合的很默契,显然,这样的事对于这个上等兵二人组来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街面上进入民居占据高处的日军机枪手将目光投过来,枪口也下意识对准了这边。
这,就是传说中的外松内紧。
从表象上看,这个日军中队貌似是被花花绿绿的江南水乡迷花了眼,这种可能性自然是有,但绝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要暴露出那般贪婪的嘴脸。
像日军这种恨不得把精美绣布都塞兜裆裤里令人作呕的贪婪其实有近半是装出来的,装给那些肯定还藏在暗处角落里的中国人们看的。
不让中国人认为他们已经放松警惕,中国人怎么敢在如此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发起攻击呢!
其实,绝大部分日军看似松垮,脑海里那根绳可是一直绷着,两名日军上等兵是如此,负责高处警戒的轻机枪火力点也是如此,依旧躲在94式装甲车里的日军装甲兵也是如此。
两名日军上等兵闯进杂货铺,距离他们二十几米远的轻机枪射手本能的将枪口对准那里。
不过,屋里并没有响起尖叫声或者打斗声,依旧是没人!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交谈声从屋里传来:“哟西!中国人的汽水,味道很不错!”
“呦西!香川君,干一杯!帝国武运昌隆!”
“八嘎!这些混蛋真的开始享受起来了。”关注着这里的日军轻机枪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里暗暗吐槽。
自己要负责观察周边情况胆战心惊的,却看到同僚有得拿还有得喝,换谁心里都不平衡不是?
日军机枪手很不爽的将枪口调转方向向街区其他方位移动,放弃对两个同僚的关注。
只是,他不关注了,不代表没人关注他们。
一双眼睛,正死死的透过木头的缝隙,盯着两个靠在木板墙上尽情享受的日军上等兵。
第267章 乌鸦
盯着两名日军的,是一名穿着松江保安团少尉军服的年轻军官。
或者,从这个时代对于年龄的定义来说,军官应该也算不上年轻。
26岁的少尉,放在未来算是很正常,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进步的很慢了,尤其是在保安团中,或者说他是官油子可能更合适。
但其实,大名秦鹏人送外号‘乌鸦’的保安团少尉在保安团一营甚至整个松江保安团里都能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是因为他会带兵使得手底下的五十号人马战斗力贼强,也不是他多有本事,一手好枪法使得让全营皆服。
而是这个孤儿出身的家伙着实不是什么好鸟,坑、蒙、骗,是他的常规操作,除了有身虎皮做掩护用不着去偷去拐外。
当然了,能从一个在松江城河边打鱼摸虾长大的孤儿到街头混社会的青皮混混,再到后来摇身一变混进了保安团,最终还当上了军官,‘乌鸦’的脑瓜子绝对不是一般的灵光。
他祸祸的对象既不会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会是那种穷得自己都揭不开锅的,专逮着那些家里有些余财却又攀不上大势力的中上人家来,用的也不是什么明抢,靠的是脑子和一身虎皮当幌子,往往吃了哑巴亏的富户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万一惹上不该惹的人,他后面还有个和他一路货色的庄师散庄大营长,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绝不做那种为了点面子耍横把自己给耍进去的大傻叉,所以这几年在松江城混得是贼滋润。
除了在民间富户们的风评不太好。
不然的话,保安营的人也不会把这个人人忌讳的黑老鸹的学名送给他当外号了,那既是讽刺他人见人嫌,也有比喻他脸黑心也黑的意思。
不过呢!保安营少尉却是很心安理得的接收了这个普通人听着就很嫌弃的外号,用他的话说:“嫌弃黑老鸹?那是你们不懂这种鸟的聪明!”
的确是,江南山多林密,是各种鸟儿的天堂,但敢跑到人类社会和人类争食的,除了脑袋瓜子一直不怎么灵光的麻雀,就属于这种算是大型鸟类的乌鸦了。
这玩意儿,不光是能从布好的渔网里偷鱼,甚至还敢潜入民家的屋檐,直接偷挂在屋檐下晾晒的干肉。
别看干肉是用绳子绑着挂在挂钩上,有着坚硬鸟喙的黑鸟硬是可以拿嘴为锥,插到绳子里,而后把干肉从挂钩上取下,一斤重的干肉,人家提着绳子就飞旁边大树上去了。
恨不恨?但你拿人家没办法,你敢打它,只要没搞死它,它还特别记仇,敢带一堆同类来找你的麻烦,出门就给你下鸟粪雨。
搞不好,中国人祖先嫌弃这种鸟说它们不吉利,其实是被这些家伙给烦的不行。
‘乌鸦’对自己的外号甘之如饴坦然接受。
时间日久,松江的富户们也都知道松江保安团有‘乌鸦’这么一号人物,暗地里却是将其和庄师散以及某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称之为松江三害。
可能松江人就算挠破脑袋也想不到,如今保卫松江城的,竟然就有三害其中之二。
所以说,人这一生啊!根本没有谁能定义你最终会有怎样的成就,甚至连你自己都不能,唯有死亡,才能对你盖棺定论。
此时的松江三害之一,保安团少尉“乌鸦”,就躲在距离两名日军上等兵不足三米的地方盯着他们。
如果不是有木板的阻挡,他充满怒火的目光甚至能将院子里那两名得意洋洋喝汽水日本步兵给灼痛。
“乌鸦”从没想过他会如此的想杀人,杀日本人。
不是因为他的一个步兵排经过昨夜一战和今日清晨那场可怕的炮击中损失了一半人。
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乌鸦’来说,为了填饱肚子,他别说信任人类,就是一条野狗看着他摇尾巴,他都觉得对方是想抢了他碗里的杂鱼汤。
他之所以有了些许权势之后,专对那些富户下手,那是因为在其年少时总是被这些穿着锦袍的富贵老爷们骂做‘小赤佬’,看着他们,他就会不可遏制的想起自己悲催的年少时光。
可以说,‘乌鸦’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曾经在社会最底层呆过受过极大的苦,于是在有了机会之后,就不择手段的去获取财富来让自己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既可恶可恨,其实也可悲可怜。
他越是这样,越是难以从自己本身获得自信。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兄弟来冒死和日军作战?
淞沪开战以来,战区司令部就给保安团这边下了严令,严守松江。
这里是战区,所有正规的非正规的,只要是当兵的,都得归战区司令部调配。战时敢不听令的,自然只能掉脑壳。
但‘乌鸦’一直都想溜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
对于无父无母的一个孤儿来说,他可不像庄大营长那么多的牵挂,松江爱谁占谁占去,反正他早就把这么多年‘坑、蒙、骗’来的钱财变成了五条大黄鱼,从淞沪一开战就绑在腰上随时准备跑路,不管逃到哪儿只要有她陪着,小日子美滋滋。
可是,昨日夜间王司令陪着那位名叫唐刀的中校来给他们松江保安团训完话后,‘乌鸦’就再也没想着走的事儿了。
不是他不想活着,不想过有她有小酒小肉的日子,而是,听到那个消息后,他觉着,活着已经没多大意思了。
所有人都以为‘乌鸦’不择手段的敛财,是因为小时后被苦日子吓怕了,再被人如何咒骂,那些黄白之物也是他的最爱。
其实,并不是啊!
只有‘乌鸦’自己知道,他弄这些钱,哪怕宁愿顶着‘乌鸦’的骂名,其实都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他高攀不起,却也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人。
那是他少年时遇到的一个女孩子,长长的辫子,乌黑的眼睛,还有一对好看的酒窝。
长得好看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女孩子曾经救过他的命,不是她来松江走亲戚时看到在医馆前因为冬天下河捞鱼感染风寒已经奄奄一息的他,大发善心花了一块现大洋救了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乌鸦’这号人物了。
他想报答她。
每一年,他都会步行数十公里,躲在她家宅子门口的拐角去看她,有时候会等上好几天她才出一次门,她也从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等上好几天只为看他一眼。
但他开心啊!只要能看见她,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从十岁的少年到十八岁的青年,漫长的八年中,他亲眼看着少女变成如花的女子,哪怕他亲眼看着她穿上红嫁衣出嫁的那天,他也很开心。
虽然那天过后,他喝醉了,他哭了,哭了整整一夜,但依旧为她开心。
她幸福,就是他最想要的。
他混进保安团,也是希望有一天,她有危难,他可以拿起枪保护他。
逐渐长成人的‘乌鸦’知道,这世道,武力才是王道。
直到那天,他听说了,她的夫婿病死了,她成了寡妇,被送回了娘家,被人说克夫。
他怒了,他过去,拿出仅有的五块大洋积蓄,他要娶她,他不怕她克,能让她重新笑,他死了也不怕。
可是,却被嘲笑,门不当户不对不说,富户的女儿就算成了寡妇,也不是他这种穷小子娶得起的。
从此,他拼命敛财,被人咒骂被人嫌弃他不怕,哪怕是掉脑袋,他也要攒够可以娶她的钱,积攒的五根大黄鱼,就是给她家里的嫁妆。
有了她,他就有了全世界。
但,世界,崩塌了。
。。。。。。
第268章 你们这些‘垃圾’
时针拨回到一天前的凌晨。
构筑了足足一天工事的松江保安团2000号人马早已是人困马乏,却被通知在民居前的旷野中集合听长官训话。
怨声载道是小的,有不少痞子兵都是指名道姓的骂松江指挥部那些高官们不拿人当人看。
‘乌鸦’没有,他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就等着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溜出去,黑夜可以遮掩他的行迹,他要离开这儿,带上他心爱的人远走高飞。
2000号人的面前,站着保安团最高长官王公屿王司令还有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陆军中校。
“弟兄们!此次奉淞沪战区司令长官令,我保安团全军和第67军43军的弟兄们一起守卫我们的家乡松江城,松江总指挥吴军长已经向淞沪全军明码通电,说我松江守军将人在城在,人亡城毁。
我保安团因为地形熟悉,被松江指挥部委任防御东城外阵地,我王公屿没什么好说的,只给弟兄们说一句话,我誓与松江共存亡,誓与弟兄们共存亡!”因为恐惧又或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松江保安司令脸色灰败,却是强打精神交待了几句场面话就把大喇叭交给了身侧的唐刀。
“现在,请松江指挥部参谋部新委任的唐副主任给弟兄们训话,他在淞沪和日寇血战三月,有着极为充足的战斗经验,就请他来给我们说说这鬼子该怎么打才对。”
本就因为疲倦站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保安团们可不是王公屿那些贴身警卫,绝大部分是头一次见唐刀。
一看唐刀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青葱模样,军衔也不过是中校,却还要无比装逼的和他们少将保安司令并肩站着,而且还要给他们训话告诉他们该怎么和日本人打仗。
这那会乐意?有的不满的嘟囔,有的由鼻孔发出冷哼,胆大的甚至开始和周围同伴交谈冷嘲热讽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军官。
就算见过唐刀的三个少校营长此时或许也是因为劳累了一天心里不爽,干脆也不呵斥自己士兵,任由他们撒会野,也算是替他们自己出口气。
谁让这块阵地是唐刀这个参谋部副主任力主交给他们的。
一个人小声说算不上什么,但一两千号人这么一来,就像是一大堆苍蝇看见屎,还是绿头大苍蝇那种。
王公屿一看这架势,有些慌了,他平素是好吃好喝供着这帮家伙,但他可不敢保证在这种时候这些人会不会因为大战来临给他来个炸营,也只能再度硬着头皮吼:“都给老子安静。”
好歹是平时给大家发钱的主,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眼看场内的分贝降了一点,这位只能给唐刀做出更详细的介绍:“或许很多人觉得他不过是个陆军中校,来给我们保安团训话不够格,那我就告诉大家,唐刀这个名字或许不够出名,但四行营的名头够不够响?他就是这几天闻名全国的四行营营长,这样的英雄人物,谁敢说他不够格?”
场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人的名树的影儿,松江保安团那都是江湖上的人物,唐刀这大名鼎鼎的四行营营长的名头一被爆出来,谁还再敢小视他?
那可是带着几百号人和几千号日本人硬抗了快一周的狠人。
但包括‘乌鸦’在内的松江保安团还是对狠人的了解不够,他们眼前的这位,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狠。
嘴还特别毒。
“全体都有,立正!”冷着脸丢掉大喇叭,唐刀犹如一杆标枪一般站在保安团全体官兵们面前,金属质的声音没看他怎么发力狂吼,却是足以传遍全场。“你们是垃圾吗?”
这是唐刀和保安团全体官兵们第一次见面,却上来就来了句下马威。
“轰”的一下,却不是绿头苍蝇遇见屎了,而有些像黑老鸹开会。
‘乌鸦’少尉和他的弟兄们差点儿没炸了营。
他们是谁?他们是保安团,富饶松江城的守军,平素就是那些大腹便便的富户,见到他们也得面带笑容的喊声“长官!”老百姓看到他们,更是得低头哈腰。
今天,却被人当着面称为垃圾。
“不是垃圾,为何站个队听长官训话都像垃圾样?”唐刀的怒吼声再度响起,甚至压过了一堆‘黑老鸹’。
“对我刚才说话不满的,尽可以站出来大声告诉我,说你狗日的说错了,老子不是垃圾,而不是像个娘们一样只敢在底下嘟囔!”
“不过,说自己不是垃圾可不是光靠嘴皮子,而得靠拳头,老子也不妨告诉你们,你们王司令说我在淞沪血战三月,作战经验丰富,既对也不对,老子的自我评价不是作战经验丰富,而是杀鬼子经验丰富。
不算用枪,光是死在老子刺刀和拳头下的鬼子,就不少于20人,其中一个,老子还清楚的记得,老子是一把捏碎了他的卵蛋,然后再帮他把已经无用的短把儿给扯了丢了。”唐刀露出一口白牙,杀气四溢。
现场的保安团官兵们集体夹了夹裆,仿佛只有感受到那玩意儿还在,才稍微安心。
眼前这位真的是太特么凶残了,你杀鬼子就杀鬼子,还用得着把细节都讲得这么清楚吗?
“这会儿是不是看老子很不爽?正好,老子看你们也不对眼,在军中,那就用军中规矩来解决,不服气的尽管来,鬼子要来进攻,估计还得十几个小时,老子再如何忙,帮着王司令教训一帮垃圾还是办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