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也许是圣殿之上,也许是苍穹之上,也许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是什么意思?”
林苏目光闪动:“或许某一天,我会在这里开一块小菜园,种上点小菜,闲来钓几条鱼,唱唱歌,吹吹曲,吟几首诗,写几篇文,赏庭前花开花落,看天空云卷云舒,彻底忘了文道、修行道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各种道……”
他一步踏出,抱起陈姐,横跨长空,消失。
他消失了,陈王还静静地看着他划过长空的身影……
人影一闪,阁心出现在他身边:“殿下,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别人如果这么说我一定不信,但他说的,我信了。”
“他所说的,本王也信了!”陈王慢慢回头:“府里的网,可以收了。”
阁心猛然一震……
府里的网?
府中有陛下派出来的细作,她早已掌握,但是,她不敢妄动,因为这么一动,就代表着陈王的反叛之心,如今可以动了吗?
陈王道:“今天的事情对本王也有启发。既然他根本不敢掀桌子,我又何必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他?他试探我的底牌也试探几年了,我现在来动一动,试探下他有没有隐藏的底牌!”
阁心眼睛亮了:“梅岭刚刚挖了个大坑,只埋两个人也空旷了些,正好多埋几个,让那些小人睁大眼睛看一看,今日的梅岭,亦是龙潭虎穴!”
……
林苏抱着陈姐飞越了梅岭,飞越了义川湖,也飞越了到目前依然热火朝天的瓷器厂,看架势是要回家,但是,林苏盯着海宁学府眼神有点亮:“海宁学府,很热闹啊,人似乎多了很多。”
陈姐轻轻一笑:“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其实学府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原本打算跟你说一说,遇上青花瓷这档子事,没说成……”
林苏落在学府之外三百米的地方,跟陈姐并肩步行,陈姐告诉他关于学府的事情……
海宁学府,现在的确是热闹了,因为流民多了,流民子弟也多了,此其一也。
其二呢?九月份的时候,新学年开始,学生增加了上万人,按说第一学年的那些术班学子们,该毕业给新学员腾位子,但是,他们中只有不到三百人选择毕业,剩下的人全都要求学习语文、算术中册。
开始的一个年级,现在变成了两个年级,人数直接增加了两万多。
为什么这些学子们对术班这么有兴趣?
根本原因还是前段时间的一场闹剧。
乾坤书院不爽海宁学府,派出一批学子来踢场子,诗词经典这些,科班的学子们接了过去,跟他们平分秋色,让海宁学府大大扬名——需要知道乾坤书院面对的是整个曲州,选择的是有文道天赋的文道天才,经几百年沉淀,声名远播,而海宁学府呢?只面对流民招生,不到十个大儒教学,底蕴也浅得多,两方学子战成平手,海宁学府其实已经赢了。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乾坤书院的人跟海宁学府打成平手,如何肯服气?
非得比算术。
这一比,直接踢到了最硬的钢板。
术班这边几个十岁幼童出战,抬手之间将乾坤书院的天才,按在江滩摩擦,双方算术水平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那天,整个海宁全疯了。
乾坤书院院长都差点吐血了。
后来,海宁各大世家纷纷将自家孩子送到海宁学府,就连往日那些世家子弟瞧都不瞧的术班,也新招收了不少来自世家大户的子弟。
那些原来就在术班的学子,哪肯轻易离开?江滩、义水北川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求抱山院长,让他们的孩子再学两年。
抱山和最顽固的丁大儒都对术班改变了印象。
林苏笑了:“这么说,乾坤书院赵千秋又在为我作嫁衣?”
陈姐噗哧一声笑了:“赵千秋遇到你,真叫遇到了鬼,以前,他只要双脚踏上海宁城,必定是知府亲迎,八方共敬,而如今,他根本不敢踏足海宁城,听说他的文心都蒙尘了……”
他一来到海宁学府,学府之中阁楼上轻轻一震,三条人影同时穿空而起,落在他的面前。
正是抱山、丁大儒和任太炎。
三人全都喜形如色。
“小子,你总算回来了!我说你必可回来,任兄却说你会遭难,看来还是我猜得准,你小子放哪里都是一根搅屎棍,哪有别人为你操心的份?”抱山一来,就直接抱住林苏的肩头,还狠狠地碾了一把,如果是昔日的林苏,恐怕会嗞牙裂嘴,但今天的他,自然不同。
任太炎立刻叫停:“三公子你可别听抱山先生瞎说,他根本是反着说,我说你不会有事,他非说你遭劫,我们还赌了十坛酒呢,抱山先生,愿赌服输,酒拿来!”
抱山脸成了茄子:“任兄啊,非得是酒吗?我给钱行不行?”
“要什么钱?海宁学府任教,我还缺你那百两银子?我就看不惯你整天抱着酒坛进教室,非得将你这毛病给灭了不可……”
两位大儒这么一争起来,林苏和陈姐全都笑了。
“抱山先生,酒我帮你出了!”陈姐一个小袋子递给他:“但任大人说的也真有道理哈,你整天抱个酒坛进教室,着实不妥。”
“看看,看看……”任太炎乐了:“连少奶奶都这么说……”
陈姐脸蛋唰地通红:“任大人,你再乱叫,以后你的酒我给扣了……”
场面更乱了。
林苏笑嘻嘻地看着,旁边丁大儒突然深深一礼:“林公子,老朽要向你道歉。”
林苏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丁大儒,切莫如此。”
丁成儒道:“当日公子创办术班,老朽等人是反对的,老朽内心其实是瞧不起术班的,但如今老朽才真正知道,我们的眼界还是太浅,算术之道,博大精深。”
“文道各分道,都是博大精深,丁大儒,我们共同努力,将海宁学府办成利于民、扬于世之真正学府!”
丁成儒长须飞扬:“好!”
任太炎道:“三公子,我观此学府还少一学训,不如今日三公子题一学训如何?”
林苏笑了:“你们一堆大儒呢,谁都可以想出一个学训吧。”
任太炎笑了:“此学因你而建,你来题最是适合。”
林苏笑道:“这你可就错了,此学之建,乃是抱山先生之功,当日我尚在京城科考,海宁江滩万众抗洪,抱山先生奔走于江滩之上,搏激流于行,施教化于心,终有此学,抱山先生,此学训你来题!”
抱山纵横江湖,一张老脸早已刀枪不入,一颗心也早已波澜不惊,但此刻,还是激动了。
他知道一所学府题写学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所学府从此跟他紧密相连,他的名字将伴着学训永远刻在这长江边,千万年之后,他尸骨成灰,只要学府还在,他的文名就会在,从学府走出去的任何一人,所有的丰功伟绩中,都有他的一份!
给一座学府留下学训,是每个文人的终极梦想。
抱山久久遥望天边,久久思索,他的眼睛慢慢发亮:“海宁学府面对不同出身之人,分而教之,科班逐圣道,术班济民生,乃是海宁学府最大特色。所以,海宁学府之学训,我定为四字……”
他的手一起,金纸破空,笔落,四个大字光芒万丈。
“因材施教!”
四字一落,天地微微一震,一道银色光柱从天而降,落在抱山头顶,圣音传来:“圣言‘因材施教’,今日获一新解,大苍傅抱山,入文路!”
银色大道直通天际,圣光之下,抱山全身银光闪烁,他终于破了文路!
他破文路,是因为他用实际行动给圣言“因此施教”诠注了崭新的内容。
圣典之中的“因材施教”其实是一个典故,说儒圣的两位弟子请教儒圣。
其中一人说:师尊,我如果想到一个好的办法,是不是要立即施行?
儒圣言:是!你该立即施行。
另一名弟子也问他同样的问题:师尊,如果我想到一个好的办法,是不是要立即施行?
儒圣言:不,你得等一等,看一看。
第三个弟子不解:师尊,两位师兄问了同样的问题,为何你的回答截然不同?
儒圣笑道:前面那位,是一个性格优柔寡断之人,所以我鼓励他想到了就做;后面那位,是性格急躁之人,所以我劝他三思而后行。不同的人,不同的教导,视为因材施教。
这就是因材施教的由来。
儒圣本意是面对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教导方式。
但在海宁,因材施教四字,被注入了完全不同的内涵——面对不同的社会群体,施行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抱山充分理解了这一点,将“因材施教”四个字的边界大大拓宽!
所以,他完成了圣言新注,他破入了文路!
圣光灌体结束,林苏满脸笑容:“抱山先生,当日我留先生在海宁住上三年,承诺你若不能突破文路,我为你装满壶中酒,送你万里行,今日你突破了文路,我的酒是不是省了?”
抱山破入文路,林苏发自内心地高兴。
关于他的文路,还要追溯得很遥远的过往,那个时候,天是黑的,水是黄的,林苏还只是个秀才,陈姐还是处……
当时为了将抱山这个大名士拐下,林苏给他许下了“文路”之约,于今,事隔两年,终于成了!
哈哈哈哈……
抱山仰天大笑:“你个臭小子当时用文路画个大饼,将老夫一拐两三年,如今还想把酒给我省了?想得美,酒的配额直接翻倍,一个月十坛。”
第541章 将拐骗进行到底
丁大儒、任太炎面面相觑,眼睛里也都有了热切。
他们也是大儒,他们也渴望破入文路。
抱山破入文路刺激了他们,他们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努力……
林苏看着他们贼绿的眼神,有点怕他们扑过来扎堆儿跟他寻求灵感,带着陈姐赶紧走,进了术班。
一进入术班,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从人群中跑了过来,扑嗵!
“师尊!”
身后的一群人同时围了过来,外围几个老师微微一惊之下,也同时跪下:“拜见恩师!”
陈姐唰地一声跑得老远,将轻功都用上了……
“都起来!”林苏轻轻挥挥手,将外围的老师们召唤起来。
他面前的那个孩子没起来,脑袋抬起来了,脸上全是开心的笑容,正是他的弟子杨春。
“杨春,你也起来!”
杨春起来了:“师尊,你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你的学业!”林苏敲敲他的脑袋。
“师尊,春儿已经会破解圆方之题了……”杨春很得意,旁边的几个老师也围了过来……
恩师,小师弟的算术是最好的,连弟子都及不上他。
恩师,小师弟特别用功,每天晚上最后睡的人多半是他。
恩师……
七嘴八舌中,杨春乐开了花。
林苏笑了:“你们也别左一句右一句地夸他了,这孩子尾巴都上天了……”
众人全都笑了,杨春抓脑袋,不好意思……
“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我带杨春走走!”
他带着杨春漫步而上,一步步登山……
众人不能跟随,唯有陈姐,离着七八步跟着……
“杨春,我曾经答应过你,你在术班学一年,如果能够跟上进度,我会教你一些东西,现在你至少是跟上了进度,也实现了你我的约定,接下来,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说说看,你想学什么?”
这个问题突然抛出来,杨春懵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其实也想了很多……
他每天刻苦学习,只为实现师尊给他的那个条件……
他也想过,如果师尊肯教他东西时,该学什么……
爹爹的意思,是让师尊教他科考的东西。
科考,做大儒,一开始也是他杨春想要的,但是,在海宁呆了整整一年,他爹爹不让他顶着知府公子的名,而是让他寄宿于江滩一户人家。
跟江滩百姓在一起摸爬滚打一年了。
他知道张大叔家以前是做佃户的,卖了一个女儿才留下了四口之家的性命。
他知道李大叔家以前是富户,但后来家道中落,碾转几千里才到了江滩,让一家八口人重新活得象个人样。
他知道他那个小伙伴曾经在冬天里十天没吃过饭,都埋到雪地里了,发现还有一口气才从鬼门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