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苍守夜人 第130章

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他如果将他昨日之诗一亮,估计能够带一波节奏,但是,临行之前,爷爷专门嘱咐过他,多听,少说,决不可盲目站队。

  章浩然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就在气氛渐渐火热之时,下方突然传来一个叫声:林苏林公子到!

  摘星楼陡然安静。

  掀起一波狂潮的正主儿到了。

  赵元雄霍然回头,今日之会,他视自己为主角,因为他是京府会试的会元公。

  京府会试会元,是凌驾于各州会元之上的。

  台上的王成年面部慢慢舒展开来,再次露出文道大儒独有的高姿态,刚才提到林苏的时候,他脸上黑线横流,因为林苏已经得罪他了,但作为文道大儒,决不能没有点气度,他强迫自己冷静。

  章浩然盯着楼梯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敏感地感觉到,今天这局棋,那些人已经布置得非常周密,非同一般,或许将是他踏足京城最大的一次挑战,他能否应付得了?

  而纱帘里面,三个女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样。

  谢小嫣脸蛋微红,她内心是激动,终于能够见到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少年郎了,林苏还没踏足京城土地的时候,他海宁送别时写给青楼同行的那首“春愁”已经先他一步进了京城,一到京城就以其婉约风格征服所有青楼女,包括这个绝代花魁,从那一刻起,她就希望见到这个传奇人物。

  而陆幼薇,则是紧张。她原本无比希望能够见到他,为了见他她昨夜就整理了衣衫,今天天刚亮就起了床,但现在,她却不希望他出现,因为她知道,有一群人已经摆下了陷阱,针对他虎视眈眈,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兄长陆玉京,她暗暗给兄长传了纸条,希望兄长不要参与,但兄长理都不理她,她又能如何?

  唯有毕玄机,没什么异样,但她的眼睛更亮了些,这一点异样落在两个闺蜜眼中就是最大的异样,所有人都知道,毕玄机,是最沉稳的,京城向有公认,百变千幻谢小嫣,不动如山毕玄机,弱柳扶风陆幼薇。正是这三人最真实的写照。

  脚步声近,更近,一个人从楼梯上来,三女眼前一亮,风采无边啊!

  京城之人传扬的林苏,往往着重于他的文道,甚少有人提及他的风采,但今日一见,众人突然发现,这个文道传奇,单以外貌而论,也是风采绝世。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帅气俊逸。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带着武人特有的气息。

  更让人沉迷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如秋水,但又带着清风霁月全不挂怀的淡然。

  林苏目光一转,从满楼人的脸上掠过,冲曲晋微微一点头,然后落在章浩然脸上,漫步而过,来到章浩然身边:“章兄,何时到的?”

  章浩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林兄,请坐!”

  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几时到的?你没看到台上的王成年大儒脸皮又有点发青吗?他讲课,你避而不来,这对于大儒而言,是打脸!

  林苏走向章浩然的身边,准备坐下,突然,一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就是林苏林公子?”

  林苏看着面前这个公子微微一笑:“正是,阁下是……”

  “本人陈州会元左春郎!”

  “幸会!”林苏轻轻一拱手,落坐。

  他坐下了,左春郎却没有离开,冷冷地盯着他,全场之人都盯着他,林苏目光抬起,颇有诧异。

  左春郎冷冷道:“阁下还真的敢坐?”

  林苏道:“为何不敢?”

  左春郎道:“摘星楼五层之上,尽是文道天才,欺世盗名之文贼,安敢落坐?又有何颜敢坐?”

  林苏脸色猛地一沉:“左兄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哈哈……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张宏张兄刚刚揭密一起兵部秘案,涉及到昔日定南侯府七十二师爷之事,你先前所作之诗,全都是你家师爷所作……”

  他将刚才张宏所说之事,复述一遍,满楼气氛诡异。

  林苏目光穿过他面前的左春郎,慢慢移到张宏的脸上,别人他或许不认识,但张宏,他却是知道的,因为这就是他要针对的人,早已全方位研究过。

  张宏面对他的目光,淡然相对。

  “这位就是张宏吧?”林苏手指抬起,指一指张宏。

  张宏一步踏出,来到他的面前。

  林苏双手一拱:“张公子,失敬了,真没想到,张公子居然能够设计出这样的故事桥段,七十二师爷,毒杀七十一,只留下一个,不错!挺高明!如果七十二个全都死了,别人反而不会信,留下一个才有悬念有故事性,对吧?”

  张宏道:“这就叫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定南侯作恶多端,自有天道警示……”

  “口号先放一放……能否让那个可怜的幸存者过来,当面对个质?”林苏打断他的话。

  “早就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周同!”

  满楼之人全都震惊,还真有一个周同?张宏所说的事情,全是真的?

  片刻时间,两个赤旗护卫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文士上了五楼,这人一到,就向上首跪下,厉声控诉当日遭受囚禁的非人待遇,定南侯亲至密室,严令他们每人每月写诗一首,如果写不出来,兵士刀棍相交,他掀起衣服,露出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众人全都不忍直视,至此,哪怕原先还存有疑虑的人,也渐渐信了,这些伤,是真伤啊……

  一听到定南侯的儿子就在现场,那个人眼中充血,拼命朝林苏这边扑,要吃林苏之肉,喝他之血,愤怒仇恨之态,让人动容。

  两个赤旗护卫拉住他,才让他无法靠近,此人挣脱不出,大哭,哭他的遭遇,哭他的同伴,哭他远方的妻子……

  众人愤怒的目光全都投向林苏,林苏慢慢喝干杯中酒,慢慢站起:“这位先生,能否请教几个问题?”

  “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知道知道!”林苏道:“生啖我肉之前,你将一些细节理顺,也好让我这个文贼更无可争议,难道不正合乎你的心愿?”

  众人微微一惊,这倒也是,凭眼前的证据,基本可以认定他为文贼,但毕竟还不是十成十的铁证,如果能够将细节完善下,将他彻底钉死,岂不更好?

  林苏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说你写不出诗来,就会被兵士刀棍相交,你身上的伤痕都是兵士持刀、持棍打出来的?”

  “正是!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定南侯,对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会这么狠?”周同眼中又一次有了泪。

  “什么时候打的?”

  “去年二月!正是这奸徒伏法之前。”

  林苏道:“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

  “天日可鉴!”

  “好一个天日可鉴!”林苏冷冷道:“教你说这番话的人,虽然是编故事的人才,但却根本不懂医学,我告诉你一个铁的事实如何?……你身上的伤,并不是去年二月形成的,形成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个月,请问,两个月前,我父亲坟头已经长满了草,是如何从地底下爬出来把你揍成这幅模样的?”虽然林苏并非医学专业之人,但也是见识广博之人,此人身上的伤有的都没有完全收口,决不是一年多的旧伤,绝对有新伤。

  满楼大惊!

  这就是细节?

  那个人背上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望之触目惊心,别人都是激起一腔愤怒,而他,却透过伤疤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确定具体时间?

  周同大吼道:“你信口雌黄,你你凭什么……”

  “要断定这一点,容易,找一个忤作验一验即可。”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却是章浩然。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找忤作或许也有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我来验证下吧!”

  无声无息中,五楼突然多了一人,此人一现,宛若满室花开,赫然是章亦雨,章亦雨手一起,撕地一声,周同背上的衣服裂开,露出伤疤无数的后背,章亦雨手一起,一鞭子打在周同的背上,皮开肉绽。

  周同大声惨叫,章亦雨手轻轻一挥,周同被束缚于原地,动弹不得也叫不出来。

  “这是碧水仙宗秘药,疗效胜寻常之药百倍,一颗药洒下去,等同于寻常金创药两个月的治疗效果,咱们且静观这道伤疤的变化。”

  药下去,血肉模糊的伤口发生变化,很快收口止血,再度变化,大约半盏热茶的功夫,伤口定型。

  众人一看,大惊失色,章亦雨用鞭子打的那道伤口,跟他背上的旧伤一模一样。

  “验证了,林公子是对的!这背上的伤也就两个月,此人在说谎!”章亦雨手轻轻一挥,解开了周同的禁制,周同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满楼大哗。

  张宏轻轻叹息:“此人逃离囚禁之后,一路碾转才到京城,其间多遇强盗,身上有些新伤也属正常,章仙子又何必如此,倒让这个饱受欺凌之士再受折磨……周同,章仙子虽然累你再添新伤,但也是为了查证事实,而且还赐你灵药,你不得怨恨于她。”

  周同向章亦雨致谢:“不敢怨恨章仙子,我只恨林家文贼,我的《昨夜》,被他盗取,我死不瞑目!”

  林苏笑了:“《昨夜》是你所写?”

  周同仰天狂笑:“没想到吧?你拿来通过乡试的《昨夜》,今日却撞上了我这个正主……”

  “空口无凭!周同,你将创作《昨夜》的经过道来,方可服众!”张宏道。

  赵元雄道:“正是!一首七彩诗篇,没有相关的经历、阅历与心中想法,如何成型?你能盗诗,你能盗他人之经历么?”

  周同就开讲了,他家住南阳古国秀衣镇,他家原本是家道殷实,家里建有画堂、有桂堂,他离家之后,思念亡妻……

  这一番演讲绘声绘色,精细入微,众人尽皆动容。

第155章 半首诗

  讲完了,赵元雄面对林苏厉声道:“林公子,你还有何言?”

  林苏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不知星辰是你家独有的,还是风是你家独有的,或者说画楼与桂堂是你家独有的?”

  章浩然补了一句:“在座各位可能没去过林家,不好意思小弟去过,他家的画楼与桂堂建得相当漂亮,而且乡试之前,有一女子隐居在画楼之上,林兄,这位画楼之客,当日与你互生情愫,现在大约是你小妾吧?”

  林苏哈哈一笑:“不好意思,还真是!”

  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同有离乡之苦,思念妻子可以成就绝世诗篇。

  而林苏家的画堂,当时上面隐藏着一个女子,现在成了他的小妾,似乎更契合心有灵犀一点通……

  “各位,我说句公道话!”一个人站了出来:“单凭一个离家远行,家有画堂桂堂,就说这诗归他所写,委实难以服众。”

  此人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相貌平平无奇。

  他身边另一人接了过去:“霍兄所言甚是,林公子写下《昨夜》,圣殿已经认可,他后期但凡出手,均是彩诗,也足以印证他有这个能力。而周兄呢?你除了《昨夜》,可有其他彩诗作为印证?”

  这两人跳出来,打乱了张宏那边的节奏。

  张宏冷冷看一眼二人:“一个人终生成就一首彩诗者,比比皆是,难道说但凡只写一首彩诗之人,就该接受质疑?而这位林兄,有证据表明,他所有的彩诗全是抄袭!两位如此为文贼张目,是何道理?”

  两人脸色一沉,终究不敢再争……

  林苏微微一笑:“有证据表明……呵呵,证据呢?就是这个小丑么?”

  小丑?

  周同大怒,那边的人也同时大怒。

  林苏摆摆手:“行了行了,别争了,你说《昨夜》是你写的,我说是我写的,咱们争不明白,但你是否知道,《昨夜》其实我只写一半?”

  众人大惊,只写一半?

  周同也猛地一惊,这一着,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

  林苏道:“既然你坚持《昨夜》是你的,我给你一个机会,将全诗写出来,只要你写得出来,依然保持七彩,我就承认它是你写的,反之,如果你写不出来,而我可以,诗是谁的,傻子都明白。”

  周同脸色苍白,众人眼睛全都亮了。

  “写不写?”林苏拿出了金纸宝笔,递给他。

  周同轻轻摇头:“此诗已然完整,任何一句都是多余……”

  “是吗?那我就来写完全诗,你再说说哪句是多余的……”

  林苏提笔开写: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腊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章浩然眼睛大亮:“我观《昨夜》,也曾有过疑问,写出了迷离情愫,但无场景交待,有这后四句,才是完整的诗篇。”

  那个姓霍的公子笑道:“画楼、桂堂,分明已经点出了这是官员之恋,后面果然印证了,有头有尾,有场景有感触,才是《昨夜》!”

  林苏笔一收,七彩霞光弥漫,隐隐带上了青边。

  青色为传世之色,这首诗经他这么一补充,半步入传世。

  张宏、赵元雄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选择《昨夜》作为突破口,主要原因就是《昨夜》这首诗很朦胧,似乎对所有人都适合,但谁能想到,这诗只是半首?

  今日一补齐,谁能再有争议?

  赵元雄深吸口气:“纵然《昨夜》并非周兄所写,但也并不能证明就是林苏所写,或许某位师爷写下了完整的《昨夜》,而林公子先抄半首,今日再抄半首也未可知。”

  这个话题一出,得到了一堆人的应合,众人乱哄哄地一起,那个周同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题依旧在!

  章浩然怒了:“你们有完没完?诗且不说,词呢?词之文路去年五月才开,此时那七十一师爷全都死了吧?难道他们在词未现世之前,就已经写好了传世青词《青玉案》?”

  “正是!”霍公子跟他身边的人齐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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