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命肥猫
信奉晨曦之主的人多半需要遵守诚实这条规矩，所以那些未经沉淀的年轻人多半掩饰不了自己的表情。
艾伦叹了口气，他内心知道这些年轻人的疑惑，也很想坐下来跟他们慢慢聊。
告诉他们帝国如今的种种弊病，告诉他们有多少人在扭曲晨曦之主的教义，告诉他们帝国的未来应该掌握在他们这些年轻人手上。
但艾伦不能这么做，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是来见皇帝的，他需要到前线去，为这个令人失望的帝国出一份力。
兽人大军压境，屠杀数万莱恩人，不管艾伦对这个国家有多少意见，这时候他都会扔下所有的不满，坚决地站在前线抵挡兽人入侵。
只可惜，皇帝一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
艾伦有点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拒绝的。
不是艾伦骄傲自大，最近这些时间他的个人战斗力提升得很快，如今莱恩的圣武士里面，他不是最强也是前三了。
莱恩如今正是高端战力不足，无法在战场上获得优势，艾伦去前线应该是最好不过的决定，为什么皇帝会不同意。
而来了这么多次，他终于能够见到那位皇帝陛下了。
在侍卫的引领之下，艾伦来到了皇宫深处。
这里本应该是热闹辉煌的地方，此时却显得非常冷清。
偌大的皇宫看不到几个人，连灯光都非常暗淡，不像是皇宫，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墓穴。
年轻的莱恩皇帝高座于中央，艾伦本应低下头，跪在皇帝面前恭敬地行礼。
因为敬重的不仅仅是这个皇帝，而是亚瑟·莱恩的丰功伟绩，还有这存续千年的帝国。
但现在的艾伦却只是平静地鞠了个躬，然后便直视这位年轻的皇帝。
“艾伦，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吧。上一次，还是你的老师银月骑士的葬礼。”
听皇帝提起这事，艾伦却毫不委婉地说：“陛下，我依旧认为强行将其他英雄的坟墓迁走是对我老师的侮辱。”
为了让银月骑士下葬在墓园最中央的位置，上一位躺在那里的英雄被强行挖出来，导致了这位英雄的后人羞愤自杀，这事在艾伦看来跟皇帝亲手杀人没什么区别。
原以为皇帝会因此而愤怒，但艾伦却听到皇帝语气沉重地说：“不错，上次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受到影响的那家人我已经命人前去安抚，做出补偿了。艾伦啊，要是当初你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艾伦有点意外，这短短时间不见，皇帝的变化未免太大了。
之前虽然听说了许多关于他消息，知道这位皇帝已经改变了，但当面承认错误这种事情对一位皇帝来说还是太过少见了。
高位者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威严是统治的必需品，他们宁愿知错不改，让别人来为此付出代价，这样才能维持别人对自己的畏惧。
即使是莱恩帝国的皇帝，这么多年来也是大差不差，而大家似乎也习惯了并且接受了这种不符合教义的行为。
但现在，皇帝认错了，这反而让艾伦有种高兴的感觉。
难道说，皇帝真的迷途知返了，愿意为帝国做出改变了？
艾伦连忙将自己今天的目标说出来：“陛下，我这次来还是同样的原因，我想申请前往前线，抗击兽人的入侵，守护帝国。”
皇帝并没有回应艾伦的申请，而是旧事重提地问：“艾伦，当初你正是在兽人群山的战场上离开帝国的。为什么现在要重新加入前线？”
“原来之前陛下不允许我再上前线是这个原因吗？”艾伦无奈地解释说：“当初是我们莱恩在入侵兽人帝国，这样的战争是非正义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但现在，兽人正在入侵我们的国家，守护莱恩是我的责任。”
艾伦一番解释之后，皇帝却哈哈大笑说：“艾伦，我原以为你在大陆上游历了这么久，又跟那位狡诈的巫妖相识，应该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言论。但没想到，你还是让我失望。我们与兽人的战争是那么容易分得清正义与不义吗？
“一千七百年前，我们伟大的圣王亚瑟·莱恩刚刚举办完葬礼，兽人王国就要求将帝国的神器魔龙武装分割给他们。他们甚至不顾圣王的灵柩还未下葬，就在葬礼的现场闹得不欢而散。兽人恐怕都忘记了，他们的王国正是由莱恩帮忙建立的。从那时候开始，兽人与莱恩一直矛盾不断，两者之间血仇已经无法算得清楚。
“如果复仇是正义的，那你怎么敢说我们对兽人的战争是不义之战呢？”
艾伦看着皇帝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陛下你说得对，我们与兽人之间的血仇已经无法算得清楚，但正如你所说，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已经纠缠不清，已经无法再计算谁错误更多。如果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都能放下这种不义之战，再等千年之后，莱恩和兽人还会继续相互仇视吗？”
皇帝看着艾伦，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忍不住说：“伱……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吗？”
战争哪有可能避免，就算再过一千年，双方也只会不断厮杀下去，然后仇怨越来越深，直到其中一方被消灭。
然而，艾伦却坚定地说：“机会很渺茫，我知道战争不仅仅是因为仇恨，还有利益。但我们两国彼此之间需要争夺生存空间和物资的时候，战争就不可避免。但并不能因为做不到就放弃。陛下，我们知道和平才是正义之举，哪怕这种事情无法实现，也值得为之牺牲，这不就是晨曦之主的给我们的教诲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艾伦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天真幼稚，几乎不可能成功，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选择。坚信美好，从不放弃希望，这便是晨曦之主的教诲。
圣王教会艾伦，一个人的生死不重要，同样一个人的成功与失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践行的道路，他的理想他的信念终究会流传下去，吸引更多的有志之士踏上这条路。
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但只要这份信念能够传承下去，永远会有像他这样的人来改变这个世界。这个理想现在看起来很幼稚，但谁能说一千年一万年之后不会成功呢？
皇帝看着毫不动摇的艾伦，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意气风发，同样意志坚定的圣武士。当年没人认为亚瑟·莱恩可以获胜，他们只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加入这个圣武士的麾下，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死亡能有些意义。
当初他们认为最好的结果就是杀死几条龙，发泄一番愤怒，然后死于其他巨龙的吐息之下，死得没有痛苦，能够让龙族受到一点损失就已经是胜利。
一开始，就连龙族也是这么想的。
区区下等种族而已，能做什么？信念？正义？这种无聊幼稚的东西，怎么可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就是这样的人，最终将那不可一世的魔龙斩杀，长剑劈开了血雾与混乱，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那些久远的回忆让这位莱恩皇帝生出些许杀意。
放着不管的话，这个艾伦·沃森似乎有成为下一个亚瑟·莱恩的可能。
不过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皇帝并没有信心可以杀死艾伦。这小子的传奇恩惠过于滑溜，论跑路恐怕没人能够追得上。
时光龙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他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有半点失误，艾伦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更重要的是，艾伦现在还有用处。
皇帝沉思片刻，对艾伦说：“艾伦，我很佩服你的信念，但正因为如此，我不会让你上前线的。现在兽人正在入侵莱恩，他们的手段极为残忍，而你这种想法一定会跟前线的士兵产生冲突。”
“陛下，我不会……”
艾伦正要解释，皇帝却直接打断说：“不用说了，不管你怎么解释我都不会相信你能毫无迟疑地向兽人挥剑，哪怕有一次的迟疑，都是对莱恩的伤害。但我并不会全面否定你的想法，所以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为莱恩效力。”
艾伦疑惑地问：“陛下，这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
“前线告急，不是因为你的哥哥本事不够，而是因为兽人拥有领先于我们的战争武器。而这种武器只有你的老朋友能够制造。但那巫妖提出要与我见面才愿意跟莱恩进行交易，说实话，我担心那巫妖有什么阴谋，毕竟圣光与亡灵势不两立。
“所以，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艾伦，如果你真想帮忙，就去找那位巫妖，从他手上拿到所有武器的购买权，帮助我们扭转劣势吧。”
第477章 命运不会等你长大
艾伦离开皇宫的时候还是懵的。
莱恩帝国要跟巫妖做买卖了？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大哥安格为什么没提前告诉自己，前线已经艰难到要跟巫妖合作了吗？
皇帝的话让艾伦忧心忡忡，他想也不想就回到了家里，用最快速度打开了魔镜。
艾伦等了老半天，安柏修那张骷髅脸才出现在魔镜上。
“艾伦？你找我做什么？”
安柏修手上还拿着一堆瓶瓶罐罐，绿光满溢的样子，看起来是在做某些邪恶的实验。
艾伦却顾不上这些，激动地说：“陛下让我找你做生意，我的大哥已经跟你联系过了？”
安柏修很随意地点头说：“没错，想找我买飞艇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艾伦对安柏修的平静感到惊讶，连忙问道：“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莱恩找你合作？”
“你不也一直跟我合作，你惊讶什么呢？”
“这……我……”
艾伦一时语塞，他也有点说不明白自己在惊讶什么。
确实是在许久之前，自己就跟这个巫妖做交易了，从那五千个金币开始。
而安柏修比艾伦更了解他自己，缓缓地说：“伱震惊的不是巫妖跟圣武士合作，只是惊讶于莱恩已经衰弱至此，需要巫妖的帮忙才能跟兽人打仗。艾伦啊，你也得赶紧接受现实了，现在的莱恩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不然兽人也不会来个天才人物就将你哥按在地上摩擦了。”
艾伦沉默了许久，但还是忍不住解释说：“其实莱恩实力还是比兽人强的，但我们还有其他边境需要守护……”
“四面树敌也是你们莱恩人自己作出来的。行了，别废话了，你找我就是为了确认这個？”
安柏修有点不耐烦地将两瓶药剂倒在一起，但摇了摇之后就开始冒出耀眼的火光。
安柏修手指一点，眼前这瓶即将爆炸的药剂就被定在半空。
在时间静止的状态下，就连爆炸都被定在其中，安柏修在仔细观察这即将爆炸的烧瓶之后，他又喊了一句：“娜奥米！”
身旁穿着白色助手服的娜奥米便出现，指间画出一道弧线，安柏修身前的药剂就快速分离，重新回到两支不同的试管里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柏修不再融合药剂，而是拿出一大堆的稿纸重新计算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比例搞错了？这玩意还真不好仿制……”
艾伦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内心的波澜都逐渐平复下来。
这就是巫妖做实验时候的样子吗？
艾伦虽然没学过炼金术，但自从安柏修在海外展现出足以灭国的可怕力量，他所创造的各种炼金术产品就自然进入所有人的视野。
炼金之神精选这个品牌已经是最有名气的产品，因此所有人都知道了喷气引擎，知道了不老泉，而所有炼金术师都在尝试复制安柏修的炼金产品。
艾伦也见过那些炼金术师做实验的样子。
但这一对比，差距实在太大了。
时间静止，时间回溯，这是日常做实验时候的标配？
艾伦算是明白安柏修所说的“莱恩跟不上这个时代”是什么意思。
不是莱恩跟不上时代了，是这个巫妖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所以他的战争兵器是左右战争最重要的部分，莱恩人不得不跟他进行交易。
艾伦诚恳地说：“奥特曼大师，我今天来不仅仅是向你求证的，能否请你将飞艇卖给莱恩呢？我们需要这些武器来对抗兽人的入侵。”
安柏修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问道：“你来跟我谈这个？你们的皇帝呢？”
“正是陛下让我来跟你谈交易。”艾伦解释说。
安柏修挥了挥手，让娜奥米负责收拾桌面和整理资料，然后非常认真地对艾伦说：“你的皇帝让你来找我？你跑到莱恩帝都了？”
“有什么问题吗？奥特曼大师，像你平时所说的，金币可没有正义与邪恶，跟谁谈交易都一样。”
“问题可就大了，艾伦，你不知道我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吗？我希望跟你们的皇帝见上一面，当面谈谈，但他竟然让你来找我，那我大概能确认一件事了。”
“确认什么？”
艾伦依旧不明白安柏修在说什么，但听这巫妖的语气，似乎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
“确认你们的皇帝已经换人了。艾伦啊，你们的皇帝可能已经被龙血诅咒控制，现在已经变成一条刚刚重生的时光龙了。”
艾伦先是愣住，仿佛没听明白安柏修在说什么，过了几秒之后才露出震惊的表情。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算了，前面太复杂，我就简单总结。你们的圣王亚瑟·莱恩也是被龙血诅咒弄死的，核心关键就是魔龙武装，这事你父亲应该知道一点。现在我怀疑龙血诅咒已经彻底爆发，你们的皇帝已经被魔龙复苏的灵魂控制，已经彻底换人了。”
艾伦激动地说：“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他不敢见我，以你们皇帝之前那好大喜功的表现，他会一次次拒绝跟我见面吗？”
“这可能有别的原因，例如陛下他担心你有什么阴谋。”
“什么阴谋可以害死一个莱恩帝国的皇帝？他连时间地点都没问，直接就拒绝了，他担心的不是我的阴谋，只是担心自己暴露了。”
安柏修已经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小皇帝这么玩，九成九是被夺舍了。
不管有没有证据，安柏修就当他已经变成了魔龙。
那么问题就来了，莱恩现在等同于被魔龙所控制了，这位暴君究竟在做什么啊？
“不对劲啊，这魔龙的行为不对劲，那小皇帝的各种恶心操作都被他圆回来了，莱恩从分裂边缘恢复，现在还撑过了兽人的凶猛入侵……魔龙不应该毁灭莱恩才对吗？怎么会反而在守护莱恩？”
安柏修自言自语的话被艾伦听到了，年轻的圣武士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附和说：“对啊，魔龙怎么可能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守护莱恩啊。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毁灭自己的仇人建立的国家才对，是你猜错了，陛下并没有被魔龙控制。”
安柏修懒得反驳艾伦的自我安慰。
毫无疑问，莱恩皇帝的前后变化就是被人控制了，就算不是灵魂夺舍也是被更强大的力量给强制改变了。现在看来魔龙夺舍的几率极大，只是一时半会摸不清对方的想法而已。
最好的办法还是跟对方聊一聊。
同一个谎言，当面说和别人转达是完全两回事，所以，还是必须要先跟这位“魔龙暴君”见上一面。
艾伦眼看安柏修不愿意听他的话，连忙说：“奥特曼大师，我会想办法查明这件事，你不要先下定论……”
但艾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柏修大声地打断。
“艾伦！现在你要做的不是查明什么真相，而是离开莱恩帝都，回到你的地盘上。”
艾伦却反驳说：“你在说什么？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我都应该查明真相！”
如果龙血诅咒是真的，那现在莱恩最大的危险根本不是兽人入侵，而是复苏的魔龙暴君！不查明这个真相，莱恩必定会迎来毁灭。
“你有什么办法查明这些？这是你该做的吗？这是你能做的吗？！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责任啊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