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342章

作者:烽火戏诸

  她突然抬起头,对一位厨子模样、正在摘下袖套的憨厚汉子说道:“烧得不错,下次多放些辣椒,放个三四两的,这味道就更好了。别忘了,最好是刘老三铺子的朝天椒,那个辣味最正宗!”

  那厨子好像是个结巴,点头道:“娘……娘,我……我……晓得了。”

  矮小女子翻了个白眼,愤愤道:“娘你大爷的娘,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

  她突然心头一震,一拍筷子,猛然起身,满脸杀气,“他娘的,还有人敢在祠庙那边捣乱?!胆子有点肥啊!”

  桌上出现一缕烟雾,如人焚香,只是烟雾袅袅,还有一位老妪的声音响起。

  她凝神听完讲述后,杀气腾腾的她,打了个饱嗝,赶紧低头弯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大口-爆炒鳝鱼面,这才一抹嘴,大步往外走去,在走到门槛附近的时候,对老管家说道:“我要去趟祠庙,你去打发了门外客人,就说还是那么个意思,除非朝廷能够让书院拿出那本书,否则咱们碧游府就宁肯守着那块旧匾额了。”

  老管事愁眉苦脸,虽然敬重这位水神娘娘,却也不如何畏惧,直接问道:“娘娘,万一那两位道门神仙动了肝火,将我打得魂魄皆无,如何是好?那以后谁给娘娘你去人间市井置办物件?”

  她呸了一声,“怕死就怕死,还给自己找由头。”

  说是这么说,她一步跨出门槛后,就没了踪影,只有话语回荡在碧游府门外,“好好说话,不许杀人……错了,是不许杀鬼。”

  ————

  埋河水神庙内,凭空出现矮小女子的身影,挎刀背剑,没带上那把铁枪。

  身处金身祠庙地界,她一步就来到了那两个罪魁祸首身前,“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为何要在此生事?那个刺史强行丢进来的庙祝老婆娘,说话从来只能信三四分,我信不过她那套添油加醋好几斤的措辞,可此地动荡,我一清二楚,你们说说看,我听着便是。”

  与陈平安和钟魁对峙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后退。

  不是忌惮什么,而是仰着脖子与人说话,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等到无需如何抬头,她才停下身形,记起一事,“对了,我就是本地的埋河水神。”

  钟魁便将过程说了一遍,简明扼要,事情真相便很清爽了。

  她听完之后,轻轻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了,那么你们随意逛,我会让那庙祝老婆娘本分些,不对你们使绊子。”

  钟魁见她真要说走就走,赶紧挽留道:“我还真有正经事找你。”

  她脸色凝重。

  作为统辖埋河水运的正统水神,先前此地诡谲动静,遮蔽了天机,好似方圆十数里都被山雾笼罩,使得她无法查询其中古怪,但是对方大致深浅,她心中有数,比起那头棘手的河妖,只强不弱,哪怕身处祠庙之中,她战力比水底更胜一筹,但是打架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打就不打,既然那个读书人把话说清楚了,那就当做萍水相逢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回去吃我的那碗鳝鱼面嘛。

  不曾想眼前书生,还有正经事要说?

  难道还是那碧游府由府升宫一事?

  她直截了当问道:“你是大伏书院的人?”

  钟魁笑道:“水神娘娘一猜就中,果然……”

  “别‘果然’了,打住打住!”

  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钟魁后边的客套话,没好气道:“你们读书人喜欢溜须拍马,果然不假。”

  陈平安觉得有趣。

  钟魁挠挠头,“真不能换一本圣人书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钻牛角尖,大泉刘氏皇帝会很为难,蜃景城那位书院君子,说不定也会恼火你的不知好歹。并非是我们大伏书院不近人情,架子大,而是水神娘娘你这要求,过于不合常理了。”

  她点头道:“我晓得是我要求过分了,所以你们就别答应此事了,我又不稀罕什么碧游宫,对了,希望你们书院千万别迁怒大泉朝廷,真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碧游府这点担待,还是有的。”

  钟魁无奈道:“我就想不通了,水神娘娘你怎么就非得讨要那位圣人的书籍?难不成你还与那位圣人认识?”

  那位埋河水神娘娘使劲摇头,“我一个小小水神,哪能认识那位学问比天大的文圣老爷,就是看过他老人家的书,觉得他的文章,字字珠玑,写得比道理很大、可惜措辞沉闷的礼圣、还有学问更差劲一些的亚圣,都要好很多,嗯,至圣先师跟文圣老爷相比的话,勉强算是不相上下吧……”

  钟魁眨了眨眼睛,“水神娘娘,你当着一位书院君子的面说这话,不怕被雷劈死吗?嗯?!”

  钟魁终究是出身最正统的亚圣一脉,何况他的授业恩师,大伏书院的山主,更是中土神洲那座亚圣府邸走出来的。

  钟魁气归气,倒还不至于针对眼前这位水神娘娘做什么。不吓唬她一下,良心难安。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钟魁担心坐镇桐叶洲中部的先生,被此地异象牵引了注意,以神通观望此地山水,那么他这会儿要是还不仗义执言,为自己所在这支文脉扳回点颜面,回去之后还不得给先生骂死?

  大概是也醒悟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属于大不敬了,于是她也眨了眨眼睛,“我家里还有碗面条没吃完,得回去了,凉了不好吃。”

  陈平安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第344章 圣人驾临碧游府

  埋河水神庙的庙祝老妪,是当地刺史府邸的亲信,除了刺史大人的引荐,她自己又花了许多家底银子,跟蜃景城礼部衙门打点关系,才得以占据这么个油水十足的位置,不知有多少练气士眼红,老妪先前以焚香告神的手段,跟碧游府告状,这会儿不用水神娘娘提点什么,自己就消停了,彻底没了报复的心思,不敢,万万不敢。

  大伏书院的年轻君子,放个屁都能崩死她了。

  大泉王朝为何数十年来蒸蒸日上,在桐叶洲中部隐约有诸国盟主之势?

  除了皇帝英明神武、文臣武将群英荟萃之外,其实所有人心知肚明,是因为蜃景城有一位君子坐镇,北晋、南齐这些传统强国,如今连书院贤人都没有一个。

  眼前这位书院君子,如此年轻,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威慑。

  而立或是不惑之年,艰辛考取状元郎,与少年神童一举夺魁,是天壤之别。

  庙祝老妪和那个返回岸上的老修士,像是两个等待夫子板子拍下的犯错蒙童。

  他们两位老百姓眼中的老神仙,与碧游府关系很一般,晓得水神娘娘打心底瞧不上他们,碍于刺史府和朝廷颜面,娘娘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捞钱一事,只要不过分,就不会与他们水神庙计较。

  只是今晚有些难熬了。

  因为水神娘娘和祠庙不再是他们的护身符。

  钟魁厉声呵斥道:“一个是负责祠庙香火的庙祝,一个是大泉朝廷的驻州修士,半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仗势行凶,难怪这埋河底下水鬼如此之多,大妖祸害之外,你们两个同样难辞其咎!”

  老妪和老修士吓得脸色雪白,书院夫子“正衣冠”后的金口玉言,任何一个字都重达万斤,可不是什么虚言。

  矮小女子沉声道:“埋河水鬼泛滥一事,主要还是我的过错。”

  钟魁一挥袖子,丝毫不卖水神娘娘的面子,“两回事!这两人职责如此重要,却想着事事省心省力,不肯多问半句,不愿多想半点,何等渎职!他们又不是那躺着享福的富家翁,在其位谋其政,在这里,他们一举一动,都涉及到朝廷的山水气运!”

  两人已经快要肝胆欲裂。

  看这架势,已经扯到了朝廷大义,若是年轻君子再往书院宗旨上边靠,他们两个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老妪率先跪地求饶,无非是些以后绝不再犯的言辞。

  老修士也弯腰作揖,说自己愧对朝廷信任,日后必然鞠躬尽瘁。

  钟魁冷哼道:“念在你们初犯,就由水神娘娘处置。”

  两人赶忙起身感谢,再向水神娘娘请罪。

  钟魁嫌两人实在碍眼,挥袖训斥道:“还不速速返回祠庙闭门思过,少在这边丢人现眼!”

  两人狼狈离去。

  钟魁转头对矮小女子正色道:“身为埋河水神,受万民供奉,你好歹管一管下边的人,别总盯着那条河妖。神道香火一事,可不只是打打杀杀,烧香百姓若是心诚,香火哪怕一年只有一炷,香火都不算断,可若是辖境内人人利欲熏心,来此烧香,只为索取,对你并无太多诚心,又能如何?数百年香火,香雾漫天,连大晚上,还有数百人在外边等着进庙烧香,声势比蜃景城的文庙和城隍阁都要大了,真正的香火多寡轻重,每天到底有几斤重,凡夫俗子不清楚,庙祝不清楚,你身为埋河水神,能不知道?若非灵感娘娘殿的存在,帮你拉拢了一大批诚心妇人的香火供奉,你早就被那天赋异禀的河妖,给铲平水神庙、踏破碧游府了!”

  矮小女子破天荒有些心虚和羞赧。

  钟魁不再言语。

  陈平安心湖已平静,两次游历浩然天下,外人提起齐先生和文圣老秀才,只有三次。

  宝瓶洲彩衣国的城隍爷沈温,藕花福地的老道人提到了顺序之说,再就是眼前这位水神娘娘,竟是读过了书,便成为文圣老秀才的……崇拜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仰慕,近乎痴迷,连陈平安都不敢说老先生的学问,至圣先师不过堪堪持平。崔东山当年说到自己昔年先生,只说文圣学问通天,在世间读书人眼中如日中天,并无与任何一位文庙神像圣人比较。

  何况向大伏书院请出一本儒家典籍,迎接供奉于祠庙之中,涉及到了一位神灵的金身根本,再者还牵扯到山水神祇梦寐以求的府邸升宫。

  陈平安对于这位矮小女子的决定,既震惊不解又由衷高兴。

  就好像世间人海茫茫,终于遇到了一个同道中人。

  钟魁对陈平安说道:“知道为何道理讲得通吗?不止是两巴掌的事情,甚至都不是我的君子身份。”

  陈平安确实好奇,诚心询问道:“怎么说?”

  钟魁神色慷慨道:“是我们儒家书院用一部部圣贤书籍,千年复千年的教化之功劳。七十二座书院,在九大洲立得住,使得山上山下,人人心生敬畏。若是书院夫子们,处处只靠武力,自然口服心不服,只会积弊丛生。我钟魁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陈平安觉得有些古怪。

  钟魁当下的言行举止,跟平时可谓天差地别。

  当然,钟魁所说之理,挑不出毛病。

  钟魁眼珠子转悠几下,摆出竖耳聆听的姿势,笑出声,“先生总算走了,想必今夜风波,已经被我应付过去,因祸得福,哈哈,说不定下次返回书院,先生还会口头嘉奖我几句。”

  陈平安无言以对,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钟魁。

  埋河水神娘娘大开眼界,差点要怀疑此人的君子身份,是不是伪造。

  钟魁拍了拍肚子,“给你说的那碗面条,勾起了瘾头,我们去你碧游府上吃顿宵夜?”

  陈平安皱眉道:“不远处就有宵夜摊子。”

  如今陈平安早已不是不谙世事之人,文圣老秀才神像不止是被搬出文庙,还给人砸了,所著书籍,在浩然天下一律禁毁,当初九大洲的七十二书院,要么是山主亲自出面,最少也是一位君子住持此事,负责督促各地朝廷奉行此事,不得有误。

  一旦他掺和到埋河水神庙、大泉朝廷与大伏书院之中,只要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很有可能害人害己。

  已经盖棺定论的文脉之争,后世最不用讲理,为何?因为圣人们早已说尽了道理。

  那位身形玲珑的水神娘娘,好像改变了主意,开始主动邀请两人去往碧游府,笑道:“祠庙外边的摊子,哪里比得上我碧游府的宵夜,去去去,我正好拿出一坛百年陈酿美酒,款待两位贵客。”

  她是想着用这位书院君子的身份,狐假虎威,来压下碧游府外两位刘氏供奉的软磨硬缠。

  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计谋不比那头河妖逊色。

  她越想越开心,傻乎乎乐呵呵笑着。

  陈平安有些无奈,水神娘娘也过于实诚了些,这不明摆着你家碧游府的宵夜,不容易下嘴吗?好歹等到将两人骗进了府邸,你再偷着乐不迟。

  钟魁装眼瞎,视而不见,拉着陈平安,只说想要看看那坛窖藏百年的美酒,比不比得上客栈的五年酿青梅酒。

  今夜现身水神庙,已经无法掩人耳目,又有钟魁当场训斥庙祝老妪,矮小女子便干脆放开了手脚,朝埋河伸手一抓,河水顿时激荡不已,涌出一条水柱,在掠向岸上后,变化为一条栩栩如生的黄色蛟龙,长达百丈,来到山上庙外,蛟龙温驯俯首,埋河水神跃上龙首,钟魁拉着陈平安飘掠而上,站在黄河蛟龙脖颈之间。

  它拧转身躯,从岸上返回埋河后,往下游的碧游府迅猛游曳而去。

  岸上等待开门烧香的百姓们,亲眼见到水神娘娘的英姿和神通,一个个跪地磕头。起身后人人满脸喜庆,深感此行不虚,得见水神娘娘显灵,那是多大的福气!

  三人骑乘着河水而成的蛟龙,很快就来到那座位于幽寂山林间的碧游府,看似离河颇远,实则府邸底下,与水脉相连,府邸位于一座阵法中枢,能够汇聚埋河水精,汲取整个埋河水域的香火气运,这便是埋河水神的立身之本,祠庙那尊金身神像,只是外在显化而已。

  门口那对出身金顶观的道门师徒,葆真道人尹妙峰和弟子邵渊然,除了吃了顿水神娘娘的闭门羹,还吃上了一顿宵夜,是老管家让厨子做了些色香味俱全的拿手菜,加上两壶美酒,款待两位扬言不见着水神娘娘便不离去的大泉供奉。老管家心中有些愧疚,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脾气极好,既不闯入府邸,也没有放狠话,那位葆真老道,只是跟他们笑着讨要了这顿宵夜,让生怕被打杀门口的老管家很是感动。

  蛟龙化作一条溪涧,迅速消逝在府外地上。

  钟魁心中了然,瞥了眼身边矮小女子,这位水神娘娘干笑着,装傻扮痴。

  师徒二人见到了钟魁,立即起身相迎,走下台阶后打了稽首,自报名号。

  他们虽未亲眼见到钟魁以阴神阳神,离开客栈去教训两位皇子殿下,但是对于钟魁这个名字,尹妙峰早有耳闻,如雷贯耳。最早是他们二人发现每次姚家铁骑,在边境上厮杀大战,战场远处,就会出现一位落拓邋遢的青衫书生,遥遥观战,从不插手,大战落幕便悄然离去。之后别处大战再起,一袭青衫便悄然而至。

  尹妙峰便利用自己的供奉身份,向蜃景城询问此事,竟是无人能够查出此人根脚,后来借助师门金顶观,才得知钟魁是大伏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君子,十二岁的贤人,十八岁的君子,二十岁又获得了君子头衔的前缀,“正人”,获得正人二字,这可不是一位书院山主能够决定的,需要君子所在文脉的学宫圣人亲自考证,再通过数位在文庙塑有神像的圣人,一起点头认可,才算过关。

  因为每一位正人君子,又被誉为准圣人。

  大伏书院的名声,不如位于桐叶洲南北两端的另外两座,但是在一洲儒家内部,以及宗字头仙家洞府的视野中,钟魁作为桐叶洲土生土长的读书人,很受各方势力和地仙们的亲近。为了争取让这位正人君子坐镇本国,桐叶洲最强大的几座王朝,都在竭力交好大伏书院。

  哪怕金顶观观主,下山遇见君子钟魁,恐怕都要以平辈之礼相待,所以尹妙峰和邵渊然都不敢有丝毫不敬。

  邵渊然感受到师父葆真道人,甚至对钟魁有些刻意的恭敬和讨好。

  这位金顶观的修道天才,心中有些不适,但是没有流露出来。

  尹妙峰不得不摆出这么低的姿态。

  碧游府升宫一事,到了紧要关头,钟魁作为大伏书院山主的得意弟子,说不定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到时候既完成了蜃景城的秘密任务,又能帮助大泉拉拢一位板上钉钉的未来儒家圣人,那么自己最器重的弟子邵渊然,未来就有了金顶观之外的靠山。

  钟魁自然早就见过这对入世道人,而且不止一次,印象不坏,也不算太好,不然早就与他们打招呼了。

  尹妙峰说了此次夜访碧游府的目的后,钟魁发现埋河水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只是今夜他来这埋河,本就是为了此事,加上河妖贿赂蜃景城一事,并不简单,本就犯了他的忌讳,所以干脆就对尹妙峰说道:“碧游府供奉书籍一事,就由我来劝说水神娘娘,你们尽管放心禀报蜃景城那边,当然措辞可以灵活一些,事成了,你们有功劳,事不成,你们不用吃挂落,至于为何我帮你们这一次,其中自有缘由,不过你们不用瞎琢磨。”

  尹妙峰感激致谢,与弟子邵渊然告辞离去。

  老管家领路,带着自家水神娘娘,和那位好像来头更大的年轻客人,一起去往府邸待客大堂。

  陈平安走在钟魁身边,打量着碧游府的风景,影壁上绘有一幅水神庙和埋河水流的生动画面,香火袅袅,烟雾升腾,河水翻涌,还会发出河水声响。

  只有水神娘娘看得见陈平安的阴神,道门师徒无法看破。这是因为陈平安身处祠庙和碧游府,都属于埋河地界。至于河妖和水鬼,前者只要在江河湖泊之中,道行深厚,尤其是这条它选择走江的埋河,它其实已经获得接近水神娘娘的神通,所以也能看到,至于那些道行浅薄的水鬼,其实更多是酒鬼“闻到了香味”一般,天生吸引。

  到了一座烛粗如臂的明亮大厅,桌上还放着那碗爆炒鳝鱼面。

  陈平安看着那只“大碗”,愕然不能语。

  钟魁脸色如常,一屁股坐在桌旁,跟水神娘娘笑道:“也跟我来一份,不用这么大的碗,小碟子就行了。”

  她点点头,然后望向陈平安,“这位公子要不要吃宵夜?”

  阴神不似修士身外身的阳神,吃不得人间美食,只以天地灵气作为进补之物。

  陈平安笑着摇头说不用了。

  一水神一君子,同一张桌子,各自吃着盆和碗里的鳝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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