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164章

作者:烽火戏诸

  崔赐笑容灿烂道:“先生总是对的!”

  李希圣摇头道:“书上那些经久流传的宝贵道理,不管是哪一教哪一家的,都不可落在空处。”

  少年犹豫不决。

  李希圣调侃道:“今天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少年雀跃道:“我在另一本文人笔札上看到,天底下有九座雄镇楼,为何最后一座,名字的字数不一样?”

  李希圣想了想,“你是说那座名为‘镇白泽’的雄镇楼?因为白泽是一个……家伙的名字啊,如果名叫镇白楼、镇泽楼,多不合适。”

  少年挠心挠肺,苦着脸,想要再问一个问题,又不敢问。

  李希圣忍俊不禁道:“再问便是了,今天天气很好,山水秀美,可以多问几个。”

  少年欢天喜地,在先生身边蹦蹦跳跳,“雄镇楼镇压的那个白泽,跟练气士几乎人手一册的白泽图,有关系吗?”

  李希圣点头道:“有的,就是同一个名字。”

  少年啧啧道:“老爷,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学问吧?”

  李希圣不露声色地抬起头,向一个方位歉意一笑,然后对少年叮嘱道:“儒家圣贤告诫我们为长者讳,不仅仅是对待文庙里的那些圣人们,对于三教百家的圣贤,一样适用。所以将来你独自行走于山川湖泽,不要胡乱直接喊出他的名讳。”

  少年纳闷道:“白泽?”

  李希圣笑着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说呢?!”

  少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两人继续跋山涉水,去往那座落魄山。

  东宝瓶洲的西海之滨,有貂裘男子立于崖畔,心思微动,转头向东面望去,他皱了皱眉头。

  他身边站着一位头戴帷幕的宫装妇人,正是那位在栈道风雪夜跌落山崖的狐魅。

  她小心翼翼问道:“是有宝瓶洲某位圣人对老爷出言不逊?需不需要奴婢去教训敲打一下?”

  男人收回视线,淡然道:“只是大骊一位六境练气士。好一个‘天下未乱瓶先换’。”

  妇人瞠目结舌,乖乖闭上嘴巴,在心中赶紧告诫自己少说为妙。

  ————

  魏檗在竹楼找到陈平安,他当时正在空地上,在夕阳下练习剑炉立桩。

  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则比老爷还老爷地坐在竹椅上吃着碎嘴吃食。

  魏檗来到陈平安身边站着,没有出声打搅,直到陈平安收起剑炉桩,魏檗才转身让粉裙女童帮忙搬来两张竹椅,说是要跟她家先生说点正经事。

  不等粉裙女童出手,青衣小童就已经狗腿地一手一张椅子,飞奔而来,放下竹椅后,不忘弯腰撅屁股,用袖子使劲擦拭椅面。

  他回到粉裙女童那里站着,发现到她的嫌弃眼神,青衣小童理直气壮道:“你懂什么,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魏檗和陈平安并排坐在小竹椅上,率先开口道:“别怪我当时偷看竹楼发生的景象,你当时跟那块剑胚的意气之争,形势险峻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很容易就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毙命。”

  陈平安点了点头,顺势解开了这个小心结。

  魏檗缓缓道:“剑修有两事,练剑与炼剑,练的是剑术剑法,练习之练,炼的是佩剑本身和本命飞剑,是锻炼之炼。”

  魏檗简明扼要地一番开宗明义之后,略作停顿,可见他对于今天言论的重视程度,“因为你那块剑胚,我看不出品秩的深浅,不好妄下断言,但是一些共通的道理,我可以简单说说,比如磨砺一把实物飞剑,或是锤炼和温养一口本命飞剑,需要消耗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所以我带你走了一趟各个山头,是要你明白一件事,山上修行,是要吃掉金山银山的,山底下的有钱人,富甲一方,财富可以形容为几辈子都花不完,但是在山上,没谁拥有这辈子花不完的钱,可能……三教老祖才能例外?”

  后边的粉裙女童正襟危坐,竖耳聆听。

  跟身为一条火蟒的她是没半点关系,可跟她家老爷有莫大关系啊,她怎么可以不用心听讲,万一老爷听漏了,她事后就可以帮着补上。

  青衣小童听得百无聊赖,直翻白眼。

  陈平安当然很认真听魏檗说这些,如果魏檗今天不说,他很快就会下山去找阮秀问了。

  魏檗双手笼在袖中,这一点跟少年崔瀺有点相似,缓缓道:“有没有成为剑修的资质,是练气士的第一道门槛,成为了剑修,有没有钱修炼飞剑,是第二道门槛,而且这道门槛一点都不低矮。一把剑的坚韧程度,取决于剑身的密度,所以需要铸剑师的千锤百炼,再就是剑的锋锐程度,需要不断砥砺,这就是那片斩龙台山崖,为何如此值钱的原因,以至于圣人阮邛一人都不敢独占,必须拉拢风雪庙和真武山一起瓜分,才可以防止他人觊觎。”

  陈平安心中感慨,原来一方圣人也有无奈之事。

  魏檗随手指向身后,极远处的一座山头,那里就存在一片巨大的斩龙台,“只要是神兵利器,对于磨石的要求就会极高,这也是斩龙台为何价值连城的原因,有价无市,奇货可居,因为只要留在手里,怎么都是赚的。除非万不得已,急需救命钱,才会有人愿意脱手。这要是在包袱斋,放出消息说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斩龙台要卖,我估计整个牛角山都是人头攒动的场景。”

  说到这里,魏檗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年,“陈平安啊陈平安,你那些当大白菜随手送人的蛇胆石,为何值钱,在于世间是药三分毒,寻常丹药再灵,品相再高,都会对自身气府造成一定影响,极难根除,一开始能够压制、积攒在体内某些僻远的气府内,可是随着练气士的修为越高,那点积垢就会越明显,在内视神通之下,那点瑕疵就会显得越来越大,是会妨碍到大道的,十境练气士就可以被世俗称为圣人,但是他们为何一个个龟缩不动?是喜欢当老王八?当然不是,而是他们在一点一滴地艰难祛除污渍。”

  青衣小童有些担惊受怕,一下子坐直腰杆,纹丝不动,再不敢吊儿郎当地四处张望。

  粉裙女童就有些愧疚,其实她一直想着第三颗上等蛇胆石,是自己帮着老爷保存而已,她不会吃掉的。

  魏檗正色道:“我接下来要跟你说一些秘事,就连我想要知道那些,都是付出不小代价的,陈平安,希望你不要随便说出去。”

  陈平安点头道:“你放心,如今除了阮姑娘和李大哥,我在小镇已经没什么好聊天的人了。”

  魏檗这才继续说道:“倒悬山,听说过吗?”

  陈平安脸色一变,不说话,也不点头不摇头。

  魏檗以为是那个斗笠汉子说过,并不奇怪,“倒悬山,出自道祖座下三位弟子之一的天大手笔,可以说是世间最大的一座山字印,以磅礴道法加持,坚不可摧。此地是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的交界处,是第一座雄关险隘……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座。”

  陈平安问道:“为何是最后一座?”

  魏檗苦笑道:“一旦洪水决堤,后边怎么拦?”

  魏檗仰起头,背靠椅背,唏嘘道:“所以不光是盛产剑修的北俱芦洲,就是上次掠过宝瓶洲的那些仙人,在你们小镇还降低御剑高度,短暂露过面的,其余天下剑修,这次都被征召去往了倒悬山,要穿过倒悬山,去一个名为剑气长城的地方,抵御另外一座天下的妖族入侵。”

  “每逢妖族作乱,掀起战事,都会应召前往倒悬山,过山入城,在那堵高墙之上,于生死之间砥砺剑道。”

  “剑气长城,那里汇聚着天底下最著名的剑仙,数量最多的剑仙,做着天底下最危险的壮举,但是你知道那边最缺什么吗?”

  魏檗转头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当然只能摇头。

  魏檗给出答案,“缺剑!”

  “因为那里战事太频繁,且太惨烈,许多被外界剑修携带过去的绝世神兵,有资格跻身一洲法器前列的名剑,剑身断的断,剑意碎的碎,剑主陨落,死伤无数。所以那边土生土长的剑修,拥有一把好剑,很难很难。”

  “加上妖族之中也有数量可观的剑修,喜欢收集搜刮名剑残骸,一来二去,剑气长城抵御妖族的剑修,就需要大量的剑,甚至需要不断通过倒悬山跟外界买剑和求剑。倒悬山外扎堆的商贾,坐地起价,待价而沽,无数人因此而暴富。”

  陈平安欲言又止。

  魏檗仿佛知道陈平安的想法,讥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啊?烂好人一个,随手送宝贝?送完了担心人家拿着重不重,要不要你帮忙提着?”

  青衣小童脸色尴尬,捏了捏鼻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良心发现,以后对陈平安真的好一些?

  陈平安默不作声。

  “陈平安,我这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啊,说实话,我其实很佩服你的。”

  魏檗有些歉意,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积攒在肚子里太长,不吐不快,然后眼神转为凌厉,冷笑道:“那座天下的大妖之中,仅就我如今所知道的消息,就有三位成名已久的绝世剑仙,战力之高,杀力之大,无法想象。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数量是多了还是少了,就不知道喽。”

  魏檗一拍脑袋,“差点忘说了,至于妖族为何孜孜不倦地攻打剑气长城,很简单,生活环境实在太过恶劣,灵气稀薄,不利于修行,它们肉身强横,精于厮杀,一座天地就像一座庞大的养蛊场,强者占据绝大多数的山头地界、修行资源和众多子嗣。而我们这座浩然天下,就是一块大肥肉,不在嘴边,但是看得到,自己碗里残羹冷炙,别人碗里大鱼大肉,如何能够不垂涎三尺?”

  魏檗脸色逐渐恢复平静,“其实要说对错,一个为了自身生存和扩张,以及为了让子子孙孙活得更滋润。一个为了守卫家门,誓死捍卫边境。如果换成一个身处旁观位置的第三者,看待此事,可能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善恶之分。这些内幕,我也是进入披云山后,答应成为山岳正神,算是跟大骊宋氏结成一桩很大的盟约,才能够知道这些。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你可以只当天书和故事来听,不用太在意。”

  “据说之前有场惨绝人寰的大战,十数位大妖联袂来到剑气长城下,跟人族巅峰修士,有过一场商议,希望换取倒悬山附近一块东宝瓶洲大小的土地,作为停战条件。只是我们当然不会答应,得寸进尺,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那场大战之后,出现了一场赌战,十三对十三。其实就在前不久,几年前的事情。妖族和剑气长城,各自派遣出十三位,七胜六负。妖族若是赢了,就可以一兵不发,占据那座剑气长城,若是我们胜出,就可以获得妖族天下的所有剑器!”

  说到这里,魏檗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打!我们为何不敢打这十三场架!”

  “知道吗?!”

  魏檗意气风发地伸出手指,指向南方,“仅是双方阵营的出战次序一事,我们浩然天下就绞尽脑汁,号称阴阳家半壁江山的中土陆氏,有一位老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大致推算出妖族高手的出战顺序!”

  “这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大战,双方排除掉各自前三的最强大高手,以免一个个打得忘乎所以,把两座天地的边界打穿,打得两座天地都絮乱不稳,得不偿失。这样一来,这场公平对决就没了任何意义。”

  但是剑气长城这边,先前七场,除去第一场,已经赢了六场,稳操胜券的大好形势下,第八场,输了。而且那名女子剑仙,成为第一位被妖族阵斩于沙场上的人物。之后就是兵败如山倒,一直输到了第十二场,而那一场,剑气长城这边认为是会必胜的,因为那名大剑仙,公认战力卓绝,身经百战,从无败绩!”

  “可是他还是输了,成为第二位战死的剑修。”

  “在那之后,我们浩然天下都有些绝望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必败无疑。不是剑气长城最后一位出战的剑修不够强大,恰恰相反,他很强大,强大到让人觉得无敌,但是妖族最后一位,

  是那座天下万年以来,公认杀力前三的强者,只是它刚刚走出生死关,之前闭关千年,所以不在那排除在外的前三甲之列,如此一来,阴阳家陆氏高人拼了性命,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这一点。显而易见,妖族注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来遮蔽这桩天机。”

  “那尊大妖,是剑修!十三境巅峰的剑修!”

  “在历史上,妖族无数次攻城之战,它多次第一个杀上城头,最后一个退出城头。”

  后边的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已经听得脸色雪白。

  就连心志坚定远超常人的陈平安,都双拳紧握,重重放在膝盖上,汗流浃背而不自知。

  魏檗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大踏步前行,袖子剧烈翻摇,他一手指向遥远的南方,转过头,一手握拳抬起,“但是我们赢了。”

  “宰掉那剑修大妖的男人,所有人都叫他阿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他在剑气长城,杀了最多的妖族!”

  魏檗畅意极致,狠狠摇晃手臂,对着天地高声道:“他就叫阿良!”

  陈平安缓缓转头,望向那栋被某个家伙亲自取名为猛字楼的小竹楼。

  倔强少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记得第一次见面。

  有个戴斗笠的中年汉子,牵着毛驴挎着刀,笑着对少年自我介绍。

  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我是一名剑客。

第190章 我是一名剑客

  魏檗又点到即止地聊了一些,就不愿泄露更多,字画有留白,说话聊天是一样的。

  一袭白衣御风凌空,在云海山风之中飘然而行。

  魏檗离开落魄山后,放缓速度,随手捻起一团团云气,捏雪球似的,不断加大重量,最后双手抱在一起,狠狠挤压,最后魏檗手心多出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白球,他在空中找到小镇龙须河的源头之一,对着山中溪涧轻轻一抛,白球坠入其中,很快就有一尾青鱼将其吞入腹中,然后顺流向下,出山,青牛背,石拱桥,铁匠铺子,再从龙须河和铁符江交界处的瀑布,随着迅猛水流一起跌下。

  河水滔滔,光阴流逝,四下无人的铁符江畔,那棵主干横出水面的老柳树上,名为杨花的铁符江水神正坐在杨柳树上,闭目凝神,覆甲遮掩容颜的女子江神,突然睁开眼眸,伸手一招,一尾活蹦乱跳的青鱼被她抓取到手中,她以一根手指当刀刃,剖开青鱼腹部,然后发现了那颗灵气充沛的白球,她拇指轻柔一抹,先将那条“寄信”的青鱼腹部重新缝合,从她手心滑入江水,青鱼入水之后,欢快异常,一身鱼鳞似乎多出些神润光泽。

  杨花低头凝视着手心白球,其中夹杂有丝丝缕缕的云根气息,珍贵异常,对于任何江河正神,这都是大补之物,山水神灵眼中,也有自己的山珍海味,水精云根等,皆由虚无缥缈的山水气数凝聚成实质,去芜存菁,这就像斩龙台之于神兵利器,蛇胆石之于蛟龙之属的孽种遗种,意义非凡。

  杨花抬起头望去,云雾之中,隐隐约约,有一位白衣男子站在群山之巅,一侧耳朵垂挂着一只金色圆环。

  她之前就在这里,亲眼见过此人与大骊守门人之一的墨家豪侠许弱,一同骑乘着那条道行平平的黑蛇,沿着江水逆行,去往大山之中。但是杨花没有想到,这个魏檗竟然会一跃成为大骊北岳正神,品秩远远在她之上。

  杨花不知为何魏檗要向自己表现出善意,地位不稳,所以需要拉拢人心?

  杨花冷笑不已,攥紧拳头,毫不犹豫地将手心白球捏爆,灵气全部流淌进入她体内,发丝飞扬,脚下的江水起浪,似乎在为主人的修为递增而感到喜悦。

  魏檗收回远眺铁符江的视线,返回他的老巢披云山。

  御风路过各座山头,脚下偶有练气士朗声问好,魏檗以往都笑着会应答,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

  他只是来到一道悬挂于两座山峰之巅的铁锁索桥,尚未完工,宽度足够两辆马车通行,山峡罡风再大,也只会微微摇晃索桥,风有多大,索桥随之晃动的幅度大小,负责建造桥梁的墨家练气士匠人、机关师,都会有一个硬性要求,绝不会偷工减料。铺设桥面的青乌木,极为坚韧,下五境的剑修倾力一击,最多在桥面刺出一个孔洞,铁锁更是上品精铁铸就。

  毕竟在山下,百年老字号店铺,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而在长生漫漫的山上,五百年以上,才敢谈老字号。

  当这位白衣山神行走在乌黑色桥梁上,对比鲜明,愈发让人生出“巍巍乎高哉”的感慨。

  魏檗停下脚步,一手扶住桥栏,仰头望去。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跻身为大骊北岳正神,最少有一半缘故,是因为那个戴斗笠佩竹刀的汉子。

  因为大骊发现自己是在跟那人相逢之后,才莫名其妙地打破禁制,从处境凄凉的土地爷重返棋墩山的山神。

  是那一记竹刀的功劳,魏檗自己都是事后很久才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檗逐渐领略到了自己这副金身的不同寻常。

  一只碗碟,能装得下一缸水?当然不行。哪怕他曾经是神水国的北岳正神,本就是一位能够容纳不少香火的上等神祇,只是后来被下棋仙人以无上神通禁锢而已,但是要想接纳一个大骊北岳地界的全部香火和灵气,魏檗刚刚离开棋墩山那会儿,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太不自量力了,不好说蚍蜉撼树,但绝对是稚童抡锤打铁,迟早会损伤筋骨、坏了元气根本。

  但是如今,魏檗对于三十余座山头的统辖驾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所以魏檗愿意对陈平安给予自己最大的善意,愿意带着他行走山水,类似在少年身上贴上大骊北岳的签文。

  一是陈平安不讨人厌,二是为了报恩阿良,三是阿良有可能重返人间。

  第三点原因,最大。

  魏檗很怕阿良万一真的回到这座天下,一旦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妥当,那么棋墩山一记竹刀能够让自己境界千万里攀升,恐怕披云山下一记竹刀,就要将自己打回原形了。如果是在棋墩山的魏檗,可以没那么在意,可是如今的魏檗,做不到了。

  因为那个在大骊长春宫修行的少女。

  魏檗转头北望,望向遥远的大骊北方,眯起眼眸,小声呢喃道:“一定要过得好啊,这辈子莫要再喜欢读书人了,读书人最负痴心人。”

  ————

  落魄山上的竹楼外,听说过了远在天边的故事,青衣小童就想着吃颗普通的蛇胆石,用来压压惊。

  青衣小童一边嚼着蛇胆石,联想到之前陈平安转头望向竹楼的凄凄模样,忍不住啧啧道:“没想到我们老爷还会落泪,真是性情中人啊,只是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就如此动容,相信老爷以后混江湖,一定会很精彩。路见不平就一声吼啊,救了小娘子她就以身相许啊,老爷摇身一变成了浪里小白条啊……”

  青衣小童已经将陈平安的江湖,想象的无比香艳旖旎,越想越开心,一想到陈平安这么犟而无趣的家伙,某天被江湖女侠主动投怀送抱的场景,真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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