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直觉告诉他们,这头鬼物一旦过了桥,五岳神君他们造就出来的一洲大阵,极有可能就会成为摆设。
问题是他们地支一脉,还没来得及祭出那几招杀手锏啊。
失去了那座仙宫绛阙,韩昼锦有些失魂落魄。
她这位女子阵师,出身神诰宗的清潭福地,真正的幕后“东家”,却是上柱国姓氏之一的紫照晏家,后者单独在她身上,额外倾斜了极为可观的天材地宝,耗费神仙钱无数。就像是一笔清潭福地、紫照晏氏、与国师崔瀺的三方买卖。最大的受益者,当然还是韩昼锦。
让韩昼锦脱离道牒,成为大骊地支修士之一,作为报酬,大骊朝廷允诺,将来宝瓶洲会多出一座宗字头的道观。事实证明崔瀺并未诓骗天君祁真,后来旧白霜王朝境内的灵飞观,如今变成了灵飞宫。
不过当时晏皎然,作为崔瀺的绝对心腹之一,他觉得增添的道宫,又不是神诰宗的下宗,祁真岂会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说不定还要害得神诰宗被分走宝瓶洲一部分道家气运,未必会点头。国师,不如换一个说法?
崔瀺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晏皎然先谈谈看。
结果就是……异常顺利,祁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像全不在意神诰宗白白送出一位资质福缘皆是极佳的修道胚子,也无所谓宗字头道脉是不是神诰宗的香火。晏皎然事后有所明悟,真正的事功,不能看表面的得失,实则全是在人心上边下功夫。
先前陈平安就提点过韩昼锦,那座仙府遗址,大有来头,可以去请教封姨。
就连见多识广的陈先生,都说那将是一桩“天大的造化”。虽然有个“于她而言”的前缀,但是珍稀程度,可想而知。
封姨见着了拜访火神庙的小姑娘,帮忙一语道破天机,韩昼锦终于找到了真正的阵法中枢,成为了这座道山的主人。
本来就跟客栈似的,转眼便成真正道场。在那之前,韩昼锦就像空有一座宝山,明明见了祠庙,却未曾烧香拜神仙。
不久之后,太徽剑宗的年轻宗主,剑仙刘景龙,南下游历期间,受朋友所托,专程去过一趟京城找到韩昼锦,指点她一番阵法。
报酬就是早就得到陈先生暗中授意韩昼锦,而她也确实感激刘景龙堪比传道人的倾囊相授,于是她就请“有朋友在无酒不欢、与陌生人滴酒不沾”的刘景龙,结结实实喝了一顿熟络酒。
葛岭察觉到韩昼锦的心境,以心声提醒道:“立即收束心神,不要自乱阵脚。”
韩昼锦气笑道:“说得轻巧!”
年轻道士劝慰道:“既然有陈先生压阵,总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昼锦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自从遇到了这位陈先生,他们的修道之路,可谓是各自迎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葛岭,未。
他是宝瓶洲东南地界的句容人氏。
相对于山泽野修一般自由自在的地支成员,年轻道士比较例外,他还有个公开的官场身份,担任京师道录,葛岭掌管京师道正院六司之一的谱牒司。
要说谁最有可能率先跻身上五境,当然还是袁化境。不过韩昼锦和葛岭的大道前程,却是最被陈平安看好的。
看好韩昼锦,是因为她的那座私人道场,实在是太过珍贵了。而道士葛岭,除了自身的道心坚定,还有一层额外的机缘,地支一脉,只要有战功,看似是袁化境获利最多,其实不然,真相是葛岭的大道裨益最多。只因为现在他们境界还低,与山巅修士厮杀的机会并不多,此事并不显著,相信等到他们陆陆续续跻身了上五境,就会逐渐意识到道士葛岭的后劲之大,分红之多。
既然是地支,那么配以五行,未是阴土。若以人身相配,亥为头,未为脊梁。以地支配脏腑,丑未则为脾。
故而葛岭的存在,极其关键。
陆翚以心声试探性问道:“是哪个‘他’?”
少年苟存摇摇头,“看不出来。”
袁化境已经收起了无功而返的那把本命飞剑“火瀑”,心中有些感慨,同样是一剑斩头,效果竟然如此悬殊。
小沙弥赶忙低头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拱桥上,蚬死死盯住那个腰悬两把佩剑青衫剑客。
那人笑言一句,“十四境鬼物,眼神便能杀人吗?”
蚬好像没了耐心。
十四境修士的道心一动,天地间愈发黑沉沉,好像将整条光阴长河都浸染成了一种浓重死气的墨色。
陈平安瞥了眼她的袖子,“真被宋集薪这个乌鸦嘴给一语中的了,殷绩你果然是暗中勾连白玉京。”
看来当年骊珠洞天破碎坠地期间,趁着天机紊乱之际,白玉京那边有高人暗中潜入了宝瓶洲。
灵宝城庞鼎?还是那个挡下谢狗剑光的无名道官?或者都是?
青衫剑仙双手掌心,轻轻抵住两把佩剑的剑柄,“此路不通,给老子退回去。”
蚬再无先前收拾那群蝼蚁的闲适气度,刹那间一张雪白脸庞如有无数眼眸拼凑而成,拥挤翻动,令人作呕。
你既然要仗剑拦路,就以大道之争硬碰硬一场,看看到底是新十四的道力更经得起消磨,还是崭新飞升底子更厚?
蚬如散道,一身十四境道法如潮水般涌向桥头。
隐约之间,高山矗立,武夫如神,不以剑术迎敌,他如武道走下山来。
随便一脚踩下,就将拱桥震颤得桥面粉碎,武夫单以一身拳罡劈开道潮漫天的昏暗夜幕,一拳砸中鬼物道身的腹部,打得天地摇晃,长桥断裂,再一手扯住鬼物的脖颈,一手拽住手腕,硬生生将其扯断。
暂时悖逆行散道之举的十四境鬼物,依旧无法跨过那一步的天堑,反而在无形的道路上一退再退。
蚬的眼中,流露出一股牵连道心的震撼,你当真篡位了?!你这凡俗,竟然当真为人间武道做主了?!
砰然一声,鬼物道身碎裂,往四周迸射开来。天地间悠扬响起袅袅余音,长久不息。
陈平安将逐渐化作劫灰的断肢丢到一旁,却是将那截袖子一抹,从中滚落出那座道山,再以手掌一拍,掠回韩昼锦那边。
也不追杀那个在道场天隅一角重新恢复原貌的鬼物。
蚬居高临下,衣袖飘荡在天地间,眼神怜悯望向那一袭青衫,讥笑道:“那艳鬼想吃了我,又有谁想吃了你呢。”
他只是与地支一脉淡然道:“继续。”
第1211章 演武
既然陈先生发话了,地支一脉也就不再藏私,被隋霖说成是“打手”几位,毫不犹豫都施展出了各自的凌厉攻伐手段。
地支一脉再次变阵,阵法在兼顾防御的同时,只是重心偏向于攻伐神通,人人道场充沛灵气如沸水,打仗嘛,吃钱呐。
袁化境再次祭出了本命飞剑之一的“火瀑”,在空中造就出一条岩浆滚滚的大火江河,画弧上升,直冲鬼物。
余瑜与那古剑仙英灵心意相通,本来袖珍身形的“少年”阴神,一剑递出,如朝高空撒出一张疏而不漏的捉鬼法网。
苟存蓦然现出真身,蹲坐在山巅,好个法天象地。只见张嘴一吐,便有一颗滴溜溜旋转的精粹金丹,显化成为一轮骄阳,掠向那头高悬的女鬼。
改艳跪坐在那顶香艳旖旎的风流帐内,她抬头望向这些瑰丽景象,不管怎么说,瞧着还是很漂亮的。
跟十四境修士切磋斗法的机会难得,受点伤怕什么,只说韩昼锦的那座道山,瞧着一片废墟,惨淡至极,为何物归原主,她依旧不去修缮,原因很简单,先前那个蚬饱含怒意、试图伐山破庙的每一鞭,在道山上砸出每条沟壑,皆是一条蕴藏无穷真意的道法烙印!这不比神仙钱值钱多了?
先前只守不攻,为陈先生尽量拖延时间,是余瑜订立的策略,虽说有几分“人算不如天算”的意味,差点就给那头鬼物走脱了,但是没有人会因此埋怨余瑜的失策。谁也不敢,十二人相互间心有灵犀,藏不住心思。何况陈先生作为监考官,若是被他……或者说他们知道了,“他”若是发起狠来,后果不堪设想……确实,千万别想,一想就糟心,遭罪。
比如陆翚作为儒生,偏偏是被神性陈平安收拾得最惨的一个,都没有之一。
以至于陆翚支撑了一顿时日,觉得还是遭不住,一颗道心随时要碎,总觉得心魔随时就会以道心裂缝处为道场作祟了。
陆翚不得不邀请袁化境祭剑,在他神魂上边作那镂雕的活计,强行剐去了他的记忆片段,再请改艳添补描摹了一些画面。
蚬冷笑不已,探出手去,随便就将那条火瀑剑光给捏碎。
稚童从地上捡了树枝,胡乱劈砍路边的黄花,便真当自己是一位剑仙了?
她再轻轻呵了口气,将那张铭刻有无数龙虎山天师文字的法网给吹得支离破碎。
除非是天师持法印,仗剑亲临此地,否则任你将五雷正法玩出花来,终究是雕虫小技,不是道法。
砚有意无意,低头看了眼地支当中唯一的纯粹武夫,周海镜。
周海镜有些心不在焉,地支一脉的方生方死,习惯就好。但是先前陈平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蚬见周海镜暂时没有动手的迹象,便偏移视线,那头小精怪倒是机缘不俗,竟然学那远古大妖炼化日精月魄来打磨金丹,吞之吐之,便可以让一轮大日升空。
蚬毕竟是鬼物,见此耀眼光辉,下意识眯了眯眼,依旧不躲不闪,她那法相骤然扩大,伸出手将那轮骄阳攥在手中,砰然碎裂,无数金光迸溅开来,往大地洒落一场金色的滂沱大雨,只是她那差点被大日烫穿手心的巨手也开始簌簌落灰。
蚬轻轻抖动手腕,凹陷掌心随之恢复如初,些许道力折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三种各自为营的攻伐手段,却有了一番不可思议的神通变化,崩碎大日溅落的每一颗金色雨滴,并未坠地,而是悬停在空中,冒出了一粒鲜红色的火苗,雨滴与就近的雨滴之间,生发出一条红色丝线,霎时间便编织出一张大网,从下往上,如捞鱼,将蚬兜住。
蚬懒得使用遁法,任由那张法网收束,她摊开一条手臂,五指张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墨色长剑,抖了个剑花,剑尖处的光阴流水随之剧烈晃荡起来,她一剑斩开拥有三种神通的法网,身形化做一条长虹,好像有千百个“蚬”浮空于这条道路之上。山巅的苟且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张雪白脸庞,近在咫尺,真是生死一线。
袁化境想要递剑拦上一拦,那条路线上偏移出“一位”鬼物蚬,竟是更早赶到袁化境所在道场,将袁化境给割掉了头颅。
又有一头鬼物将那小如芥子的少年剑仙捏在指尖,轻轻碾碎。与这尊阴灵大道牵连的余瑜当场七窍流血。
蚬心意微动,化作一阵粉末的剑仙英灵便被吸入她鼻中,那团裹挟一份凛然剑意的齑粉,便落入一处漆黑洞府之内,后者试图破墙而出,始终撞壁不已。
踞坐山巅的苟且真身,反而是最后被她一剑斩成两半。不过她好像故意没有将他斩毙,仗剑落地,脚尖触地之际,整座山头便在一瞬间就被她炼化为临时道场,在苟且就要自碎金丹之时,她便一剑戳穿金丹,力道掌控极好,并不会让这颗品秩不俗的金丹裂开,蚬同时用类似从光阴长河当中“掬水”的手段,拘拿住了苟且的魂魄,既然地支一脉能够死而复生,那么她让几个小家伙变得半死不活,再以阵法切割天地,又当如何?
所有“蚬”归一,袁化境的那颗头颅也被她拎在手中,蚬一手持剑,一手提头,环顾四周,耐心等待接下来地支一脉的对策。
遇上十四境,除非强飞升,仙人之流,还不是见面即死的下场?这些小东西的战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就说大学士蔡玉缮,不也是个纸面上所谓的仙人,虽然走的是一条极其务虚的扶龙道路,不太擅长跟人捉对厮杀,肉身也不够坚韧,但是蔡玉缮当时身在殷绩殷邈父子身边,本不该死得那么轻巧,只能说是陈平安这位崭新飞升过于强横了?
一镜高悬,如明月当空。
蚬抬头望去,明月中似有一条蜿蜒丝线,下一刻,便有一尊“蚬”的法相持剑掠至,攻杀“自己”。
蚬有些疑惑,先一剑将其拦腰斩断。只因为那个假象过于真实了,除了境界太低,蚬与之对峙,就像持镜自照。
很快明月中便有源源不断的“蚬”降临人间,蚬接连斩却三个元婴境鬼物的“自己”,第四第五,皆是更符合虚妄二字的假象。
真真假假,那些法相在剑光下一碎再碎,如雪片纷飞。
一袭青衫出现在桐柏福地遗址所在道山,缓缓登山,轻轻跃过那些韩昼锦故意不作复原的沟壑。
渐次登高,陈平安不断收拢那些蚬“鞭山”残留下来的道意,很快身边就有一条“黑色绸缎”飘荡跟随。
也不打搅韩昼锦,陈平安再来到剑修宋续这边的道场,竟是一处乡野晒谷场。也对,民以食为天,仓廪足知礼节。
宋续笑道:“陈先生,改艳让我问个问题,若是我们拖到明日的白天,这场大考的评语,能不能得个‘良’字。”
陈平安哑然失笑,点点头,“别说拖到明天,就是后天大后天的白天,我肯定都给你们一个‘优’。”
这场截杀,地支一脉本就是辅助,陈平安不奢望他们能够斩鬼,其实就是一场“演武练兵”,让地支快速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拖得越久,宋续他们就可以学到越多,虚、实两种收获只会越多。
能够成为地支一脉的领袖,自然不是因为宋续的皇子身份。
宋续拥有两把本命飞剑,一把“驿路”,一把崔瀺亲自帮忙取名的“童谣”。
飞剑“驿路”,能够为地支一脉所有成员的身心,秘密打造出一条不染纤尘的阳关大道,以及十二座好似为他们道心暂作休歇的驿站。配合隋霖逆转光阴长河的本命神通,再加上小沙弥的“禅定”,以及袁化境的那把仿制飞剑“倒流”。让他们就像是光阴河畔的渡口旅人,既有通关文牒,也有足够的盘缠。
能够保证不死,且不跌境。
完全不用担心道力折损,总能靠砸钱一事补回来。
至于第二把飞剑,尤其是取名,宋续是一位大骊皇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毕竟任何一个朝代,只要出现歌谣,就跟服妖差不多,都是为掌权者所深深忌惮的麻烦事。
陈平安伸手往晒谷场外边一抓,便将一些极为精纯的煞气笼络过来,随手丢入袖中。
地支已经祭出了那把“停水镜”,上次就是这玩意,差点闯了弥天大祸。
陈平安刚要离开此地,去别的地方转转,一路“捡钱”。
宋续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心声说道:“陈国师,其实宋赓人不坏的,就是多谋少断,性格稍微软了点。”
陈平安点头道:“一个从小到大只敢躲起来发火、只会砸丝帛绸缎的大皇子,确实是性格软绵,难当大任。”
一个身为他们二叔的陪都藩王说不立储君是对的,一个新任国师说难当大任……
宋续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陈国师,我哥仍是可造之材。”
陈平安说道:“如果已经是真正的天下太平,他当了储君,再好好历练一番,将来继承大统,确实有机会当个守成之君。”
宋续艰难开口道:“恳请陈国师对我哥多些耐心。相信他经过这场老莺湖风波,一定会有所醒悟的。”
陈平安说道:“当真不考虑考虑退出地支一脉?我自有手段让你全身而退。至于重新补缺的地支一脉,整体实力也不会降低。”
宋续摇摇头,眼神坚毅道:“陈国师,我已经熬过来了,真的!”
当下可能是皇子宋续距离那把椅子最近的时刻了,不过宋续还是选择放弃。
陈平安沉默片刻,笑道:“既然如此,就老老实实当好地支一脉的领袖。”
宋续早就悄然祭出本命飞剑“歌谣”。
陈平安说道:“要让这把飞剑变得更隐蔽一些。蚬是胸有成竹,自认肯定逃离此地,才会不在意这把‘歌谣’的存在。”
让他想起了剑气长城战场的一位蛮荒剑修,她的那把本命飞剑也是不易察觉的存在,不过路数不同,她那把是极其细微,除非早有戒备,否则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宋续的歌谣却是能够化作无形,分散天地间,只有倾耳聆听之下才能够发现些许声音。地支修士人数众多,典型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一出手就是层出不穷的术法神通,反过来能够帮助“歌谣”遮掩那些声音。
宋续说道:“尝试过很多法子了,很难。”
陈平安问道:“封姨就没有告诉你解决方案?”
宋续尴尬道:“每次与封姨请教此事,前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厚着脸皮询问两次,我就不好意思继续烦她了。”
上一篇:我有一套诸天怪兽体验卡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