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之后胡涂几个,就让那个仅剩的仙人境妖族,专门去截杀那些浩然斥候和一些小规模骑军,确实小有成效,还杀了数拨蝼蚁一般的所谓随军修士,在竹冠老道士的推衍之下,这个好似牵线傀儡的仙人境妖族,如同刺客,故意隐藏修为和境界,四处流窜袭杀那些驻地位于偏远地带的王朝军伍,专门斩杀那些山下武将和他们身边的随军修士,差不多一个月过后,这个仙人境妖族刚鬼鬼祟祟露头,就被一位身穿绣龙道袍的老真人,在千里之外以两条火龙烹杀得灰都不剩下半点,更麻烦的事情,在于竹冠老道士他们三个,差点陷入一个包围圈,真就只差一点。
竹冠老道士凭借一件半炼远古神兵的预兆显示,果断迅速撤离,果不其然,他们三个前脚刚走,原先隐匿位置,后脚就出现了数位浩然大修士,除了那个据说是来自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还有一个身穿黄紫法衣的背剑道士,再有两位剑修,以及一位气势惊人的女子武夫。
撇开那拨现身的浩然顶尖高手,老妪还凭借天地灵气的细微涟漪,敏锐发现了正在赶路途中的几股隐藏气息,估计只因为扑了个空,就各自退回去了。
晷刻问道:“三山九侯先生为何这么坚定站在礼圣这边?”
白泽笑道:“其实早些时候,他们两个关系一般,很一般,我还给他们劝过架。”
有些朋友,一见如故,如饮烈酒,比如白泽跟小夫子。
有些交情,却是一壶需要文火慢炖之酒,就是礼圣跟三山九侯先生了。
登天一役结束后,在天下初定、逐渐趋于太平世道的上古岁月,约莫是七八千年前,礼圣曾经做过一个尝试,专门邀请三山九侯先生出山,一起为浩然天下制定“新礼”。
天下事,归根结底,无非是分成了阳间事和阴间事。显而易见,礼圣与三山九侯先生,就分别负责这两事。
于是就有了后者的立碑昭告阴冥,碑上刻有七个大字,“太平寰宇斩痴顽”。
而陆沉也将那些躲藏在阴冥路上的鬼仙,类似仙簪城大妖乌啼,比喻为“痴顽”之辈。
显然是用来针对天下作祟鬼物、尤其是那些得道鬼仙的,森罗万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事实上,在那段漫长的远古岁月里,三山九侯先生,与当年那位十豪之一的人间第一位鬼修,关系极好。
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三山九侯先生就是后世所有鬼物阴灵的真正护道者。
郑居中与李-希圣和符箓于玄同时心声一句。
片刻后,三人各自心算推演,得出三个结果,是蛮荒三处不同经纬线横竖交织处的大致地点,相互间各有偏差。
郑居中在这个基础上,单独演算。
很快蛮荒天下金翠城那边,就少了一个看似籍籍无名却已是金翠城真正主人的幕僚。
白泽眯起眼,他今天大部分的注意力,其实都放在那个白帝城城主身上。
白泽突然以心声说道:“晷刻,立即找出胡涂隐匿真身的准确位置。”
晷刻犹豫了一下,看在先前白泽伸手相助的份上,还是点点头。
天外,礼圣头也不转,只是一手抵住蛮荒天下,微笑道:“真身不在,诚意不够吧。”
毕竟是一头活了万年多的远古大妖,保命本事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杀力不够,逃命来凑嘛。
胡涂硬着头皮说道:“实在不敢以真身来见礼圣。”
礼圣点头道:“倒是说了句实诚话。”
胡涂嗓音微颤,说了句脸皮不薄的言语,“要是没事,我就走了,不敢耽误礼圣出手。”
礼圣笑着提议道:“不如你来试试看?”
省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等胡涂言语“婉拒”这份邀请,就道心一震。
原来是白泽先喊了一声胡涂的真名,沉声道:“直接舍弃这具分身不要,要快!”
只是不等胡涂有任何动作,就被礼圣一招手,整个身躯便风驰电掣一般往前边掠去。
礼圣伸手抓住胡涂那具分身的脑袋,稍稍用力,就逼迫这头蛮荒大妖现出“真身”,再随随便便往那艘蛮荒渡船上边按去。
一撞之下,胡涂的分身与蛮荒天下接触瞬间,就像山间崖壁间开出一朵鲜血四溅的小花。
郑居中远远看着那些溅射开来的散乱鲜血,弯曲手指,轻轻一勾,鲜血凝聚成一条纤细长线,落入郑居中手心,微微晃动手掌,那条鲜血变成一粒珠子,在郑居中掌心内滴溜溜旋转不停。
蛮荒大地之上的另外一个白帝城城主,随之稍稍更改路线,来到一座隐藏极深的洞府秘境门口。
这个郑居中双指并拢作剑诀,便如刀切豆腐一般,打破层层禁制,都不用绕路,径直向前即可。
胡涂看到那个面带笑意的家伙,这头大妖顿时脸色惨白,就已经被好似闲庭信步而来的郑居中,一拳打穿胸腔,只是瞬间又有异象,白泽来到两人身侧,一手按住胡涂头颅,一手推向郑居中,硬生生将双方扯开,再一卷袖子,白泽将胡涂收入袖中,一并离开这处洞府秘境。
郑居中轻轻抖了抖手腕,被甩掉的鲜血在空中再次凝为一粒珠子,同样被收入袖中。
再晚来片刻,胡涂至少跌境,若是白泽不来,那么蛮荒天下就再没有什么胡涂了。
郑居中心中默念几下,微笑道:“螳螂捕蝉,可惜你们几只黄雀都不太济事啊,飞得太慢。”
话语落定,郑居中刚刚消散不见,秘境内就出现了大妖初升的身影,环顾四周,冷哼一声。
竹冠老道士单手缩在袖内掐诀不停,霎时间便神色僵硬起来,干笑几声,“贫道就不留在这边看热闹了,先回,先回。”
官乙幽幽叹息一声,点点头,无奈道:“一起吧。”
结果这位背剑秉拂的老道士,刚要弯腰轻拍坐骑,眼角余光就发现那个站在琉璃阁最高层的白袍男子,正笑望向自己。
老道士顿时毛骨悚然,你他娘的看我作甚?无冤无仇的,就这么盯上贫道了?
贫道招你惹你了?只是化名王尤物,又不是真尤物。你倒是看贫道身边的官乙啊!
那个据说是浩然天下魔道巨擘的家伙,好像猜到了老道士那个其实足够荒诞的想法,便以心声与竹冠老者笑言一句,“官乙好看也好杀,你难看却难杀,你自己说说看,我不看你看谁。”
姓郑的,你他娘的脑子有坑吧,有你这么想事情的?
于玄看了眼琉璃阁内的郑居中,又转头看了眼那个竹冠老道士,不知为何,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个年轻隐官。
第1005章 他们围坐篝火
至人神矣。
只见礼圣脚踩两座符山,突然法相拔高至少一倍,双足带动符山,如穿靴行走,礼圣侧过身,却将那把由本命字汇聚而成的金色镜子留在原地,如一堵松软却韧性十足的墙壁,继续拦阻渡船的去路,礼圣再以后背撞击蛮荒天下,而身后那条箓河,就像一条重新铺设而出的崭新轨道,岔开原先那条青道,礼圣法相身体后仰,双脚先后抬起,再重重踩踏太虚,法相向后愈发倾斜几分,一点点偏移“渡船”走向,将整座蛮荒天下推向那条箓河水道中,礼圣那尊巨大法相的后背,与整座蛮荒天下擦出一阵无比绚烂的琉璃光彩。
那拨跑来看戏的远古大妖,只剩下离垢和无名氏。
无名氏忍不住重新拿出酒壶,狠狠灌了口酒水,爽朗笑道:“不用怀疑了,白玉京那位真无敌再无敌,肯定打不过小夫子。”
离垢说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无名氏点头道:“必须高兴啊,这说明万年以来,所谓的天才和术法再多,还是不如我们那辈修士的大道之高。”
离垢说道:“不能这么算,小夫子在这一万年内,研习术法极多。”
无名氏脸色古怪,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拍了拍重瞳子少年的脑袋,“晓得你当年为何在那拨人族道士、书生当中混不开吗?”
离垢说道:“不会说话。”
矮小汉子笑道:“你原来知道啊。”
这个无名无姓、甚至连妖族真名都没有的汉子,当年确实与那位三山九侯先生关系不错,可以算半个朋友,半个酒友。
大概是天性散漫的缘故,所以朋友少,敌人也不多。与白景那种一结仇就做掉对方的路数不同,矮小汉子的几次出手,都是为了朋友,比如身边这个杀力远远不如防御高的离垢。
所以汉子很惋惜那个未能返回蛮荒的剑修刘叉,不然会成为新酒友的。
白景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曾亲眼看见那个胡涂的下场,只是也猜出了个大概情况,然后她故作哀伤状,用一种心有戚戚然的语气大声说道:“痛心疾首,教人痛心疾首!胡涂你糊涂啊!”
汉子哑然失笑,朝白景那边,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白景这么喜欢说风凉话?
白景白了一眼,挥挥手,示意咱俩不熟,少跟我套近乎,我家小陌心眼可小哩。
要是小陌误会我,我就砍你。
不过你要是愿意将手中酒壶送给我,以后咱俩就以姐弟相称了。
这个矮小汉子,喜欢痛饮美酒的间隙,听那酒水在酒壶内晃荡的声响。
他手中这只酒壶,其实是一件后世方寸物的“老祖宗”之一,除了那份纪念意义,因为只是一件半成品,所以品秩不算太高。
如今地仙几乎人手一件的方寸物、咫尺物,最早都是出自天下十豪之一的兰锜,是她率先铸造炼制出来的山上器物。
只说这一类物件的出现,对后世整个山上格局影响之深远,不可估量,甚至是对于当初人间修士登天一役的胜算,都有极大的增加。
汉子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角,没来由想起屈指可数的好友之一,那位三山九侯先生,当年的一句酒后吐真言。
“让那些不该被遗忘的道士,长久被后世记住,哪怕过去了千年万年,哪怕只是被一个人,几个人记住而已。”
礼圣身后,三山九侯先生终于真正出手。
他祭出一摞符箓,就只有两种大符,以水字符,在蛮荒天下前冲道路上,斩开一条光阴长河,打断这艘渡船与原本青道轨迹的相互牵引,再以山字符在蛮荒天下和箓河两侧竖起一道道墙壁,宛如在河床两边筑起长堤,好让这艘蹈虚渡船能够看似“向下”坠落、实则抬高上坡而行。
与此同时,三山九侯先生开始施展本命神通,驱使蛮荒天下的大地山岳。
只是立即被那个晷刻阻拦,被这位“青年”修士敕令迁徙的大地山脉,最终只能局限于浩然天下那些据点周边地界。
十万大山那边,其中一座最高山之巅,有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双眼空洞,这个当下脚边连条看门狗都没有的老瞎子,孤零零一人站在崖畔,伸手揉着凹陷的脸颊,似乎在犹豫什么。
那个既是开门又是关门的好徒儿,如今好像才是个书院贤人。
可是文庙那帮书呆子,比较一根筋,先前说了句下不为例,看来凭借积攒一笔新功德帮助徒弟当个君子是悬了。
而他自己要那文庙功德簿上边的几笔做什么,想了想,老瞎子觉得没啥意思,就转身走向住处,路过李槐的那间屋子,停下脚步,推开屋门,只见桌上放着几壶酒,一叠书,约莫是准备让他师父拿来看书下酒的。
于玄除了驾驭那条好似地衣铺在空中的箓河,没有闲着,这位独占“符箓”二字的大修士,异想天开,魄力极大,竟是试图在箓河的道路上,再画符拧转一部分光阴长河,凭此打开一道大门,帮助那艘渡船愈发远离那条既定青道,不曾想大门尚未开启,只是出现了一道由层层符箓叠起的门槛,就已经被那股大潮气机冲散殆尽,于玄只得悻悻然作罢,迅速心算一番,路数是对的,就是准备不足,太过仓促,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炼制出海量的符箓,说不定真可以在天外太虚两地,建造出两道大门,渡船由一门进入,转瞬间由第二道门出,就像那几条衔接两座天下的归墟通道……
吕喦摇摇头,笑道:“于道友的想法是好,就是很难做成。”
于玄呵呵一笑。
若说其它任何道法脉络,都好说,可以多聊几句,但是纯阳道友与我讨论符箓一道,可就真没啥可聊的了。
虽然敕令地脉一道,被蛮荒晷刻抵消绝大部分法旨。
三山九侯先生除了祭出那两张大符,犹有一门压箱底的神通,只见他抬起双手,就像在折纸。
竟是直接将礼圣身后的光阴长河,以及天地四方都一并反复折叠而起,然后将这只“纸鸢”轻轻在箓河之上。
这等通天手段,就像在一件衣服上打了个结,这件衣服所有的经纬线,都被不同程度拉扯到这个绳结上边。
再将蛮荒天下身后的一大截青道轨迹,同样折叠出一只纸鸢。
最终两张纸鸢符箓,就像两只口子相对的鱼篓逐渐合拢,兜住了一条巨鱼。
这就是一张研制极久却首次祭出的筌字符。
如果说当初三山九侯先生做客白玉京青翠城,寇名与这位前辈请教符箓学问,最终创出三山符在内的数种大符。
那么三山九侯先生亦是凭借这场气氛融洽的论道,小有所得,例如“筌”字此符,专门压胜、拆解和打破天地间大修士的各类“小天地”。
纯阳道人会心一笑,白玉京陆道友肯定出力不小。定然是在三山九侯先生与寇掌教坐而论道时,陆道友故意插科打诨了。
得道者如蛇蜕,忘形骸脱桎梏,修行一事,多是过河舍船,得鱼弃筌,上房抽梯,这类行径,其实无关善恶,没有贬义褒义。
只是三山九侯先生这张大符的道意根本,别开生面,就像是在一个长辈,在提醒作为晚辈的后世修道之人,莫要忘本。又或者是 干脆捅破一层窗户纸,直接告诉那些所谓的山巅修士,如今所谓的得道之人,你们远远未曾真正证得大道。
于玄瞪大眼睛,符箓还能这么耍?
天下大阵也好,小天地也罢,面对此符,岂不是无一例外,形同虚设?
吕喦看到这一幕后,仔细观摩一番,似有所悟,与自身剑术有所裨益。
三山九侯先生身边出现一位彩衣女子,衣袂飘摇,庞然身躯大如一轮悬空明月,一双金色眼眸,只是不同于神灵那种冰冷,她的眼神,脸色,态度,都显得温婉柔和,极其像人。
天下符箓的真灵,她在符箓一道的地位和身份,就像那几种神仙钱的“祖钱”。
这大概就是符箓于玄单凭实物符箓,无法合道十四境的根源所在了。
别说炼制了千万张符箓,就是数量再多,于玄都无法凭此证道。
只因为这条道路,已有前贤坐断路头,飞升境想要跻身十四境,最怕走了一条已经桥那头已经有人的独木桥。
比如有白也,苏子与柳七就无法通过文运合道十四境。有玄都观孙怀中,小陌就晚了一步。有吾洲,离垢就必须改道。
这尊大道显化而生的符箓真灵,站在箓河的河床尽头,巨大法相,她面朝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那边。
女子姿容的符灵,倒行如插秧。
每一把插在水田里的“青秧”,就是她往天外太虚中撒落不计其数的符箓。
显而易见,她是要铺设出一条崭新“青道”,好让蛮荒天下这艘渡船依循这条轨迹,逐渐远离浩然。
郑居中却是摇摇头。
李-希圣以心声询问道:“郑先生,有何不妥?”
郑居中微笑道:“就算整条既定青道都被改变,可只要没有创造出一条真正契合大道的新轨迹,还是徒劳。三山九侯先生的道法再高,能够以符箓之法,复刻万法,包罗万象,还不足以支撑起整座天下的大道循环,再加上前辈好像不经常涉足蛮荒大地的缘故,使得这条道路,虽说品秩比大妖初升略胜一筹,可要说坚固程度,反而逊色几分。”
“再假设周密已经没有了后手,但是别忘了,如今那座新天庭内,不止有周密。故而即便有了一条粗略可算循规蹈矩的崭新道路,还是算不得万无一失。”
李-希圣继续问道:“换成是郑先生会怎么做?”
按照郑居中的说法,就算是礼圣和三山九侯先生联手,再加上他们的叠阵,好像还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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