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下) 第516章

作者:烽火戏诸侯

  最为关键的地方,是琉璃阁内并无任何一个“有灵活物”,难度不大。

  至于营建那座吕公祠,陈平安更是熟能生巧,信手拈来。

  秉拂背剑的吕喦,站在祠外水塘边的杨柳树荫中,看了眼塘中那些浮出水面啄食杨花、水虫的游鱼,这位纯阳道人捻须点头,陈平安道法精进的速度,十分可观。

  随后于玄的那座填金峰,就更有“生气”了,因为不光是满山古木花草,就连在山外翱翔徘徊的灵禽都一一出现。

  各类建筑和山水石泉等,这类“死物”,陈平安将其“事实”和“真相化”,毫无凝滞,但是那些花卉草木和灵禽活物的出现,意味着这座天地,除了真实之外,还是活的。

  这就是李-希圣先前所谓的“辅助”之功了。

  在陈平安祭出笼中雀之后,以及通过井中月建造一座座道场之前,李-希圣就没有闲着,只见这位在骊珠洞天年轻一辈当中可谓籍籍无名的儒家子弟,凌空蹈虚,行乎万物之上,就像陆沉对“无人之境,无境之人”的赞誉一般,泠然御风无所凭,肩挑大道游太虚……而且李-希圣好像能够无视笼中雀的天地限制,疑是冲虚去,不为天地囚……身形自由穿梭于剑阵天地内外,李-希圣从袖中不断捻出符箓,多是些极其罕见的单字符,一律在符纸上单写山、水、云雨雷在内等字,一个个都是意思极大的文字,帮助这座笼中雀大阵从内外两边、同时稳固边境线。

  唯独在让诸家道场出现活物和生灵,这件“小”事上,虽说李-希圣和陈平安又分出了一主一次,后者却不是完全被抛弃在外,

  最终的成果,就是一座笼中雀天地内又有一座座小天地。

  小陌感慨良久,心情复杂。

  因为前不久自家公子才与自己提及“四层”一事,其中第二层的关键所在,重中之重,就是要通过耗费不计其数的符箓,来填充一个好像无底洞,最终达成某个大境界,有那“水长天作限,山固壤无朽”的止境之美,天对地,山水相依,在这其中,五行运转,日月起落,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递进,大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而这个姓李的读书人,好像早就可以做到这一层境界了。

  万年之后的修道之人,天才辈出,在“术”上的钻研程度和一路登高,确实是万年之前没法比的。

  而白景,此刻就坐在一轮袖珍大日之内,大如山头而已,更像是一种陈平安的“借用”,跟白景观想而出的那处远古道场,似是而非。

  对于自家山主的敷衍了事,潦草对待,白景也懒得计较什么。

  吕喦微微一笑。

  于玄站在那座填金峰之巅,咳嗽几声,以心声赞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下次再与老秀才碰头,对方再拐弯抹角变着法子称赞自己的关门弟子,于玄打算附和几句,不用违心了。

  于玄突然脸色古怪起来,“这种本该往死里藏掖的压箱底的秘不示人的独行大道,就这么显露出来了?以后陈平安再跟人问剑怎么办?岂不是失去了先手优势?”

  老真人用了一连串的修饰说法,由此可见,年轻隐官两把本命飞剑的搭配使用,确实罕见,实实在在入了符箓于玄的法眼。

  吕喦说道:“我们这些在场修士,又不会外传。要说一些鬼鬼祟祟的大修士,试图通过演化推衍,得出什么结论,比较难吧。”

  于玄笑着点头,“也对,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用点关门和拦路的小法子好了,总不能让一个年轻人为了公事,如此吃亏。”

  只见于玄双指并拢,在紫气法袍的袖口上“抹出”一张符箓,随后符箓化做一道紫气,萦绕陈平安四周,转瞬间飞旋数圈,然后逐渐消散。

  结果于玄立即跳脚骂骂咧咧,你大爷的,做事情太不讲究了,哪家狗崽子,这么阴魂不散嘛,多大仇,需要时时刻刻都在推衍观测陈平安?

  片刻之后,于玄又开始骂娘,原来竟然不止一家势力在暗中窥探陈平安的命理走势,相比前者通过星象牵引的路数,后者的手段要更为隐蔽,听见纯阳道友心声一句,于玄轻轻点头,抬起两只袖子,默念“开道”两字,萦绕陈平安身边的两缕符箓紫气,遥遥与那两个势力的山头道场一线牵引,与此同时,吕喦抬起双手,各双指并拢,分别在两根紫气长线上轻轻屈指一弹,再挥袖一抹,便有剑光如虹,一闪而逝,刹那间两条纤细如绳线的剑光,便有天雷震动声势,分别去往两地,一在浩然天下中土神洲,一在青冥天下五城之一。

  中土阴阳家陆氏一座戒备森严的观星台,被一道笔直坠落的“天雷”当场砸掉半数。

  而白玉京某座城内的那架天象仪,被那道从天外而至的凌厉剑光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当场化作齑粉,一位负责看管这件天象仪的仙人境道官被直接炸出屋外,灰头土脸不说,身上那件珍贵法袍更是直接作废,又惊且惧,气得跺脚,懊恼不已,这件仙兵品秩的重宝可以修缮,但是关于那个年轻隐官诸多不可复制的线索,可就都毁于一旦了。

  陈平安与两位前辈抱拳致谢。

  吕喦点头致意,不用客气,就当是你以后帮忙护道一场的定金了。

  于玄笑道:“无需道谢,老夫平生最不喜欢这等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

  李-希圣与陈平安并肩站在一轮明月中,眺望远方,“不用着急,至少还有两刻钟光阴,礼圣才会与蛮荒天下开始接触。”

  李-希圣伸手指向极远处,“三山九侯先生与于前辈,已经各自设置了三座符山和一条宝箓长河,只是路途遥远,你看不真切。”

  于玄笑道:“我就是小打小闹,比不得三山九侯先生的大手笔,贻笑大方,贻笑大方了。”

  上次去扶摇洲,一场架打完,当时没用完的几十万张符箓,这下子算是彻底见底了,一张没剩下。

  陈平安忍不住问道:“李大哥,为什么不多喊些飞升境修士过来帮忙?”

  李-希圣笑着解释道:“有些是帮不上忙,有些则是脱不开身。”

  于玄抚须而笑,“亚圣与文圣,还有文庙教主董夫子,虽然他们都是十四境,但属于合道地利,来这边出手,很容易帮倒忙。”

  老真人的言下之意,合道地利跻身的十四境,约束太多,不爽利,比起合道“天时”“人和”两种方式,还是差了点意思。

  至于浩然九洲的那些山水神祇,当然需要稳固各自辖境内的山根水运,事实上,在陈平安被拉来此地之前,神君“大醮”周游在内的中土五岳山君,还有王朱、李邺侯在内的四海水君,以及沈霖、杨花这些身居高位的各洲大渎公侯伯,都已经分别得到一道文庙密旨,再让他们去命令各自境内的所有下属神灵和各地城隍庙,务必立即返归神位,坐稳祠庙“金身”。

  先前郑居中已经提醒过李-希圣,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轻易“合道”,如此一来,那场白玉京大掌教寇名“一气化三清”的三教之争,儒生李-希圣就彻底输了。

  天外有一股磅礴气机汹涌而至,如潮水拍岸,笼中雀天地随之摇晃起来。

  好一个惊世骇俗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货真价实的天上大风了。

  竟然让陈平安瞬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白景学那小米粒说话方式,赶忙喊道:“山主山主,开门开门!”

  陈平安稳住身躯和魂魄,置若罔闻,老子跟你不熟。

  李-希圣笑道:“机会难得,确实可以将天地适当打开一道府门,放心接纳其中灵气,而且精纯灵气之外,还有一些萦绕在天幕的远古道气,被蛮荒天下裹挟而至,得以脱离一座天地的大道禁锢,率先冲击而至,就藏在这股汹涌跌宕的道法大潮当中,你不妨先全盘收下,事后返回浩然,可以慢慢抽丝剥茧,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类似这样的潮水,大概还有两次。”

  小心谨慎之余,见好就收,是陈平安的一贯作风。

  陈平安便立即打开一扇大门,笼中雀天地就像打开一个口袋,门口地界呈现出喇叭形状,能够容纳更多的灵气潮水。之后百余里“河床”水道,又宛如一只横放在大地上的肚大口小水瓶,使得灵气潮水易进难退,此外一段河床又有上升态势,使得那潮头由远而近,冲入水瓶河床内,潮头推拥,水声如雷,一浪叠一浪涌,陈平安又现学现用,与李-希圣依葫芦画瓢,临时画出了十数张“风”字符,丢在门外,如十数尊风部神灵鼓吹,用风向助长潮势。

  符箓于玄忍不住说道:“纯阳道友,是我的错觉吗,陈隐官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吕喦答非所问,“陈平安施展此法,是依循宝瓶洲那条钱塘江大潮的形成原理,天时,风向,地形,水流,都是契合的。”

  简而言之,在不影响整座天地稳固气象的前提下,这几乎就是陈平安能够开门容纳最多潮水灵气的最佳方式了。

  白景赶忙又转头望向“地面”茅屋旁的小陌,“小陌小陌,帮我跟山主说句公道话呗,书上说啦,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嘞。”

  小陌到底是入乡随俗,帮忙杀价道:“公子跟你八二分账,你要是答应,我就跟公子开口。”

  白景虽然恢复了真身姿容,但是性情似乎好像那个少女谢狗,怒道:“杀猪呢?!你们俩怎么不干脆明抢啊?”

  对郑居中、于玄、吕喦这些得道之士而言,自身洞府的开辟数量和窍穴蕴藉灵气早已达到饱和程度,故而这份如潮水般涌来的天地灵气,是比较鸡肋的存在,小陌身为飞升境圆满剑修,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尤其是郑居中这位魔道巨擘,因为做到了前所未有的一桩壮举,一人两个十四境,修行早已无需灵气。

  只有剑修白景,她是个顶会过日子的,先前陈平安没有被喊来之前,她就拿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法宝,开始储存灵气,两轮潮水过后,收获颇丰。毕竟这种两座天下对撞而带起的天外大潮,可不是一个飞升境修士御风来到天外,就能随随便便撞见的奇观和机缘。

  至于白景为何没有直接冲出这座天地,当然还是大局为重,这些灵气收获,就是小菜一碟,毕竟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陈平安朝白景那边瞥了几眼,估算了一下她那堆宝物能够额外接纳潮水灵气的容量,以心声说道:“五五分成,如何?”

  “好说好说,十分公道!”

  白景哈哈大笑,身形风驰电掣,直奔那扇大门宝瓶口,十数件宝物如天花乱坠,四散而开,如龙汲水,吸纳潮水灵气。

  于玄啧啧道:“纯阳道友,你瞧瞧,剑修就是好啊,任你万事临头,递出一剑即可,至多是一剑不够就多出几剑,咱们俩啊,都是缝补匠和劳碌命。”

  白景、小陌这般剑修,确实不像他于玄和纯阳道友,还需要对那些本命物进行“调兵遣将”,在人身天地内将天地灵气来个排兵布阵,必须调整状态,悉心雕琢一连串细节,因为剑修之外的练气士,闲来无事的平常时候,与修炼和闭关期间,以及与人斗法厮杀,三种状态,同一座人身小天地,是截然不同的内景气象,只说于玄这般修为的练气士,也需要借助不用的本命物、洞府窍穴搭配不同类别的符箓,在身内建造不同的阵法,同时巩固肉身和稳定魂魄。

  吕喦微笑不言。

  毕竟他是道士不假,却也会几手剑术。

  而且吕喦的成丹之路,又敢说与世间任何一位修道之人都不一样。

  陈平安主动说道:“先前做客桐叶洲镇妖楼,听闻青同道友说起远古天下十豪,加上候补,好像总计十四位,当时青同道友却只说了一部分名单,于老神仙能否帮忙解惑?”

  于玄奇怪道:“老秀才学问那么大,都不跟你说这个?”

  陈平安答道:“先生平时多说治学事,平时相处,不太聊这些。”

  于玄一时语噎。

  好嘛,一个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吹嘘弟子,一个逮着机会就吹捧先生几句,难怪你们是先生学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玄指了指“山脚”那个姿容俊美的小陌,“他道龄也够,又是陈隐官的扈从,就不谈这些他亲眼见、亲耳闻的老黄历?”

  小陌微笑着帮忙解释道:“我家公子每天潜心修道,且治学用功,不太喜欢分心议论这类前尘往事,我也不敢主动多说什么。”

  陈平安却是一愣,望向小陌,对啊,为何就没有想到询问小陌?

  小陌脸色如常,更是迷惑,他还以为自家公子只是为了与符箓于玄套近乎几句,从来根本就不在意天下十豪的那份名单,看来并非如此?

  却是郑居中再次帮忙解答陈平安心中的疑惑,“由于涉及远古十豪的名讳,镇妖楼青同是不敢多说,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下意识不去询问近在咫尺的身边小陌,是一种本能,因为内心深处,你很清楚小陌很有可能与他们当中数位,存在着数条藕断丝连的因果线。”

  于玄倒是没有深思什么,既然年轻隐官虚心求教了,就倚老卖老一番,指点一番晚辈,笑呵呵问道:“十豪和四候补,青同与你说了哪几个?”

  再说了,上次老秀才找自己喝酒,就把话说得很实诚很到底了,都是些自家兄弟的敞亮话,比如老秀才苦口婆心劝说于玄,于老哥你作为一位板上钉钉的十四境修士,平易近人是好,老善了,可要是太过平易近人,就不是那么好了,多多少少,得摆出点十四境修士该有的架子,所以下次在文庙议事,记得说话嗓门大一点,又或者在某洲游历,走在路上,遇见某些不顺眼的飞升境,于老哥就只需斜眼瞥去,哪怕开口说一个字都算不够霸气……

  “天下十豪,有三教祖师,至圣先师,道祖,佛陀。还有兵家初祖,世间第一位‘道士’,剑道魁首。青同道友只说了这六位,还遗漏四位。”

  陈平安答道:“四位候补,倒是都说了,老大剑仙,礼圣,白泽先生,三山九侯先生。”

  远古天下十豪,并无名次前后之分。

  世间第一位“道士”。蛮荒天下那座仙簪城,就是这位道士的道簪所化。如今落魄山的看门人,有个头别木簪的“道士仙尉”。

  剑道魁首,不知姓名。

  兵家初祖,被囚禁或者说放逐到了那颗“荧惑”中,耐心等待万年牢笼期限的结束。只有陈平安、曹慈和裴钱这样的武夫,才有机会见到他一面,相信万年以来,哪怕那座古怪山巅不同位置上的人选和身份,有过变化,但是见过这位兵家初祖的历代纯粹武夫,数量依旧不会太多。

  如今陈平安最大的惋惜,就是太晚知晓天下十豪的存在,否则一定要当面询问老大剑仙,是否知道那个神神秘秘的剑道魁首。

  至于四位候补,其中礼圣,在小陌和白景心目中,对这位“书生”,还是更习惯用小夫子那个称呼。

  白泽,本是最有希望成为妖族共主的存在。三山九侯先生,开创了符箓一道,远古五嶽之一“太山”,就是他的道场之一。

  剑修陈清都。

  于玄捻须眯眼而笑,先卖了个关子,反问道:“陈隐官除了剑修身份,还是一位屈指可数的止境武夫,那你可知,兵家初祖的那场变故,以及他与武道渊源?”

  陈平安点头道:“历史上有过一场共斩,而且这位兵家初祖还是天地间首位十一境武夫,只可惜武夫肉身成神之路,传闻他还是只走到一半路程,登了山顶,是为如今的止境,但是再往上走去,却始终未能再接天。”

  于玄笑道:“六位之外,还有兰锜,是一位女修,天下炼师的真正祖师,精通铸造,她亲手开创了山上炼物为本命一道,才能够使得人间道士的实力暴涨。至于像如今青冥天下那位道号‘太阴’的十四境修士,其实她就是走这位女修开辟出来的道路,之一,吾洲算是后世这条‘炼物’大道走得最远的一位,倒是没有什么之一了,咦,兰锜前辈与吾洲,皆是女子,莫不是一种兰锜前辈对后世同道的庇护?”

  吕喦微笑提醒道:“于前辈,少几次指名道姓为妙啊。”

  原来吕喦在帮着于玄打散那些“文字”牵扯起来的无形因果。

  于玄赶忙打了个稽首,歉意道:“兴之所至,口无遮拦了。”

  陈平安默默记下“兰锜”这个名字。

  难怪后世山下王朝会有“武库禁兵,设在兰锜”的说法。

  沉默片刻,于玄继续说道:“既然远古岁月,天上有神灵,地上有仙真,就肯定会有鬼物出现,于是它的出现,使得人间就有了阳间与阴间的分别,从此幽明殊途。”

  “至于天地之分,神人之别,人间有香火,就有了替天言道者,便是巫祝,专门沟通神人。后来按照文庙礼制,有了六祝在内的诸多祀官,比如你们宝瓶洲的云林姜氏,祖上就是大祝之一,而且剑气长城早年也设置有祭官。”

  于玄抬头看天,收回视线后,再眺望前方礼圣的那尊巍峨法相,缓缓道:“这一脉的主要香火,自从礼圣隔绝天地后,自然就算断了,但是就此蔓延出来的某些分支香火,其实一直不曾彻底断绝,其中显学,山下王朝除了负责占卜祭祀的礼官,还有各国钦天监,以及山上的阴阳家、五行家。”

  陈平安已经默默关上门,将那些灵气潮水暂时归拢到一口‘水井’中。

  白景也已经打道回府,可谓满载而归,她盘腿坐在那轮大日中,将那些灵气和道气一分为二,分别凝出一些精粹至极的珠子,再从袖中摸出两个白玉盘子,大珠小珠落玉盘,响声清脆,十分悦耳,白景忙完这些,打着哈欠,听得她直犯困,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有啥嚼头嘛。

  这般无趣回顾,还不如朝前看,比如未来的天下十豪,就有她和小陌,哈哈,美滋滋,就更是千真万确的一双神仙眷侣喽。

  嗯,摸着胸脯贴着良心说句公道话,小陌练剑资质比自己稍稍差了点,跻身十豪之列,估计还是有点悬,那就退而求其次,小陌捞个候补耍耍。

  要是几个天下都如蛮荒天下一般规矩简单,可就爽利了,她找几个能打的,联手将那些有机会破境合道的飞升境修士一通砍瓜切菜,全砍完了,还怎么争抢名号?

  于玄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白景,有点头疼,落魄山怎么摊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接下来那场万年未有的大道争渡,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尤其是每座天下那些个属于应运而生的存在,别说是飞升境剑修,恐怕就算是吾洲这样的十四境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怕就怕惹来天道冥冥中的厌弃和憎恶,于玄继续说道:“还有一位女修,相较同时代许多顶尖修士的专心登高,她反其道行之,喜好在人间大地之上,搜集和编撰各类秘书灵笈,汇总和提炼天下雷、水和火法,她独自走过不计其数的山川大泽,致力于收拢和钻研大地之上的各种道痕、雷函、云纹等‘天书’,最终她演化出十数条道脉,无一例外,都是被后世誉为登顶大道的沿途,最次也是可以跻身远古‘地仙’的旁门左道。”

  “至于那位剑道魁首,之所以老夫要把他放在最后讲,必须额外提一嘴,就在于此人很怪,太过奇怪了,相传此人飞剑多,品秩高,天资好,破境快,嗯,还有一点,脾气差。各方各面,都得有个‘最’字。”

  “此人并非人间第一位剑修,属于横空出世,无名无姓的,根脚不明,再加上他性情古怪,几乎从来都是独行独往,据说不曾与任何修士言语半句。所以关于这位剑修的真实身份和师承,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有说他是纯粹自学成才的剑术,也有说他是运气好,得到了多种剑术道脉传承,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说到这里,于玄忍不住打趣道:“这位剑修与老大剑仙,就很像如今武学道路上的曹慈跟陈隐官了。”

  距离上次潮水激荡冲击而至,间隔不到一刻钟,就迎来了第二场灵气大潮,而且这一次,明显蕴含散乱道气更多。

  至于大潮声势,相较上次何止翻倍,笼中雀天地如同海中一叶扁舟,摇摇晃晃,颠簸不已。

  白景咧咧嘴,本想出言讥讽几句,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啧,陈山主真是勤俭持家,面子虚名什么的都是浮云呐。

  于玄与吕喦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看来是无需如何开口提醒年轻隐官了。

  她猛然站起身,“山主,开工!”

  陈平安一边打开瓶状大门,一边以愈发汹涌的灵气潮水砥砺两把本命飞剑的剑锋,在大致确定潮水撞击小天地的范围和力度之后,原先随水不停起伏的一叶扁舟,也随之稳固起来。以至于笼中雀天地屏障的外边,出现了一层层浮光掠影的琉璃色彩,这是光阴长河冲激某些“道路”才会出现的独有景象,只是陈平安根本来不及搜集归拢。

  骤然间,数道不易察觉的细微光亮,在天外虚空中画弧而至,远远绕开礼圣法相和三山九侯先生,直奔笼中雀天地而来。

  肯定是某些蛮荒天下大修士的偷袭手笔了。

  白景本来只想着埋头挣钱,懒得理会这些“挠痒痒”的攻伐手段,只是当小陌出现在她身边,立即就扯开嗓子喊了句“放肆”,一粒剑光急急掠出大门,在门外瞬间分出数十道剑光,然后在数千里之外再次分出数以百计的剑光脉络,关键是每一次剑光岔开分道,竟然都丝毫不减少初始那粒剑光蕴含的剑气和剑意。

  白景笑眯眯道:“小陌,我这一手‘撒网’剑术,还凑合吧?”

  小陌只是屏气凝神,看着那些被白景剑光击碎的蛮荒术法,默不作声。

  之后又有两拨更为密集的攻伐术法,都被白景单凭一手“撒网”轻松破解,都无法靠近笼中雀天地千里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