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星姐姐来了
安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雨水当中突然出现一道杂音，在他身后停下。那是一个身上披着灰白僧袍的小沙弥，皮肤暗红开裂，被骷髅原恶劣环境和有毒的辐射折磨所至。
但沙弥脸上并无痛苦，他的眼睛乌黑，而且明亮，星星般闪烁光泽。
沙弥看向巨人的背影带着崇拜，像是在看自己侍奉的神明。
“大汗！”沙弥开口道。
塔里忽台·索尔班，万汗之汗，也是大周皇朝子民们口中所说的蛮王，此时慢慢转过身来。他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沙弥，雨幕当中，塔里忽台脸上掠过一抹柔和的笑容。
“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么珈蓝谷那的尝试应该是已经失败了。”塔里忽台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沙弥瞪大眼睛，显得有些惊讶。
他头上带着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此时用两只手将其捂住，这才避免风将其从自己的身上夺走。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沙弥瞪大眼睛，“自从和大尊者闹掰，您就一直在这里修行，不问世事。可外面发生的事情您好像什么都清楚，难道还有别的人在和您联系吗。”
塔里忽台洒脱一笑，伸手揉了揉沙弥的脑袋。
他的目光清澈而柔和，但瞳孔当中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必然发生之事？”
“刀兵可为我所执，不可为刀兵执我。”塔里忽台说，“他犯下这个错误，所以失败降临在他的头上。”
“前线军队的情况如何，珈蓝谷那是被谁击败的。”
沙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面前古铜色的巨人，听完之后，塔里忽台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脸庞显得有些阴郁。
“有什么问题吗？”上次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是塔里忽台决心和自己的师尊决裂。而现在对方露出同样的表情，沙弥显得有些担心，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低沉了下来，害怕打扰到他的思考。
“他应该失败，但不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落败。”塔里忽台叹息一声，说，“这样的损失太过惨重了，我们难以承受。”
“我不明白……”沙弥抬起头，“为什么在攻破寒武关的时候，您不再继续出手。他们……那些百佛祠的佛陀、菩萨还有各个部落的大汗，都在拼命的掠夺财物、女人和牛羊，可你却什么都不做。”
“明明是你击溃了大周皇朝的镇魔军，你流了最多的血。”沙弥不自觉的握紧拳头，为他抱怨道。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像是那些佛陀、可汗们一样。开拓疆土，掠夺自己看到的一切，然后将这些东西统统带回来，享受部落中男人和女人们的崇拜和惊呼。”塔里忽台微笑道。
“难道不应该吗？”沙弥蹙眉道，“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
“一些人将失败怪罪在您的头顶上。”
“那就让他们在背地里嚼舌头吧。”塔里忽台洒脱一笑，“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我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只希望那一天，当大劫真正来临的时候，那些人不会醒悟的太晚。”
“正确的道路？”沙弥抬头，脸上带着诧异。
“看到远处雪山上的寺庙了吗？”塔里忽台伸手向前遥遥指去，尊法寺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在高耸的雪山之上。哪怕是在阴雨当中，那些巨大的佛像和宫殿隆起的脊背也在散发着金光，夺目而耀眼。
“它很壮阔。”沙弥咽下一口唾沫。
所有人都认为骷髅原是一方恶土，但这里却有如此多的黄金。足以用来铸造宫殿和巨大的雕塑，令人震撼，久久难以忘怀。
“这的确是一番奇景。”塔里忽台说，“但在光明下埋葬着同胞们的尸骨。”
沙弥陷入沉默。
他的父亲是一名娴熟的石工，劳累过度而死。
而母亲则被一名密宗的和尚当做施法材料，饱受折磨后流血而亡。
在遇到大汗塔里忽台前，沙弥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本不该发生。尊卑有序，天生有罪。在那些僧人们所构建的地狱当中，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甚至为自己的悲伤而感到罪孽。
“所以，百佛祠、尊法寺、无尽白塔寺……”塔里忽台冷笑一声，“这些古老的传承难道就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您本可以成为他们当中的首领。”沙弥有些遗憾的说。
“你认为我会在意这些？”
塔里忽台叹息一声，沿着铺有石板的小路向下走去。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遥遥传来，“我的确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荆棘丛生，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粉身碎骨，还是能成功走到对岸。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我立下誓言，不论生死，我都会去完成。”
沙弥循声望去，看到雨水哗啦啦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往日里面对大周镇魔军都毫不畏惧的雄壮身影，此时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落寞。
……
……
栖木州，一处风景优美的别院当中。
朝廷指派负责统筹管理江鄂地带一切俗事的镇北大将军袁弘此时早已经卸下戎装，犹如富家老爷般穿着一身宽松锦服。
此时正姿势轻松的坐在红木椅上，一边优哉游哉的品茶，一边欣赏着窗外的园林风光。
两名身材窈窕，气质温润的貌美侍女正在一旁恭敬伺候。
一人负责添茶加水，另一人则用纤纤玉指，在袁弘肩膀上轻柔按摩。对于袁弘这样的老牌天诡强者来说，哪怕这名侍女有一定修为在身，也按不动他一那一身坚如铁石的强横肌肉。
但他所享受的也并非是按摩这件事情本身，而是侍女身上的气质，体香还有和周围环境共同构建而来的和谐氛围感。
“扑棱棱！”
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原本清雅美好的氛围。
一片黑色的羽毛轻轻落下，随后一只黑羽红眼的乌鸦便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
覆盖着龙鳞的粗壮鸟腿上，赫然绑着一枚手指粗细的竹筒。添茶侍女小心翼翼的将竹筒解下，递给袁弘。
袁弘两根手指轻轻一撮，将竹筒上面的蜡封打开。
他的目光从暗黄色的密信上面一掠而过，而后一下挺直腰板，一双浓眉也深深蹙了起来，陷入思索。
片刻后——
一名侍女从房间当中离开，又重新回来。
不过怀里抱着一沓资料。
袁弘将上面的内容迅速翻阅一遍。
于是他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撼，甚至还有些许难以掩饰的恐惧。
第206章 天人望气，转瞬即逝
捏着手里面的一沓资料，袁弘唰的一下从阔背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容阴郁，眉头紧蹙，在环境优雅的阁楼当中来回踱步，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感到压抑的阴郁气息。
旁边的两个侍女低下头，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刻意压缓。
生怕激怒到他，被随意撕碎打死。
“呼——”
将手上资料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
袁弘终于停下脚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资料重新放在一旁的红木书桌上。
他低头对着身旁的一名侍女说了两句。
侍女点点头。
迈着小碎步，很快从房间当中离开。
而袁弘则是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望着窗户外面造型别致清幽的别苑。
此时已经是深秋接近冬天，但外面院落当中的景象依旧是生机勃勃，一片盎然，草盛开，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但这番精心打造的自然风光，却丝毫无法缓和袁弘内心当中翻滚的情绪。
袁弘来自繁华中州。
与人相处的时候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身为儒将，他喜欢将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对于任何超出预料的发展，袁弘本能的会感到不喜甚至是恼怒。而苏横的异军突起，便是给了他这样一个很不好的第一印象。
就近来说，苏横的出现破坏了平衡。
骷髅原密宗和江鄂一代家族仙宗这些势力相互制衡消耗的可能趋近于零。甚至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仙宗和大家族之间会更加团结，从骷髅原当中谋求更多资源，壮大己身，养足兵马，为后续愈演愈烈的局面做准备。
而从长期来看……
上面资料记载的内容，简直是让袁弘感到惊悚。
正常情况下来说，百年时间。能够从一个普通人修行到天诡境界，都已经算的上是天骄。基本上只有李灵秀、崔明日这样的世家嫡系，仙宗真传才能有机会。
而在乱世当中……
风云汇聚，一些人气运加身。
种种奇遇再加上天资绝世，修行速度快到不同寻常。
比如说徐翰林、秦瞬英等等，这些可以算的上是绝世天骄。而再往上，便是八臂龙王安舍烈、蛮王塔里忽台·索尔班之流，已经是能够对王朝的根基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威胁，是一个时代当中的风云人物。哪怕是千年之后，他们的名字也不会被人遗忘，而是融入神话，广为流传。
可苏横，远比上面的人更加可怕。
可怕太多太多。
按照资料上面的记载，从一个普通人走到横行天诡无敌手。
苏横费的时间不是百年，也不是十年，甚至是连一年整都还差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相信仪鸾司那帮家伙搜集情报从未出错，袁弘都得以为资料上面的内容是小儿玩闹。
实在是——
砰砰砰！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袁弘面色一定，强行将内心当中翻滚的激烈情绪按捺下去。他咳嗽两声，平静道，“进来吧。”
嘎吱！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穿黑袍，胸膛宽阔，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即便是临近冬天，这人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在胸前轻轻扇动。他走进屋里，见到主人，也不打招呼，而是直接拉出一张木椅坐下。而后用手中的羽扇拍了拍身旁侍女的屁股，示意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慢悠悠的抿了一口热茶，中年人才翘着二郎腿，笑道，“这次找我来，又是何事？”
这中年人如此嚣张，可袁弘脸上却没有任何嗔怒的表情。
只因为这中年人来自于大周仪鸾司。
仪鸾司是皇权特许的特务机构，负责监察百官，搜集情报，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设立至今的数百年来，广纳人才，里面的奇人高手数不胜数，不知道多少无法无天的强者殒命夭折在他们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
哪怕袁弘在明面上地位更高，可在面对这名中年人的时候，态度也十分恭敬，更别说这次还是他主动有求于人。中年儒生名叫宋平章，袁弘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平章大人，这是近来前线发生的一件事情，还有从各方渠道搜集来的一些资料。”
袁弘伸手将桌案上的一沓资料，推到宋平章面前。
宋平章伸手接过，随意翻看两眼。
“这家伙怕是被某个邪魔夺舍占据己身，这样的事情虽然少见，但大周立国千年来也不是未曾发生过。”宋平章挑了挑眉头，将资料重新放下，脸上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所以，你的打算是……”
“此事毕竟关系重大，我希望宋平章大人能用望气术帮我探探虚实。”袁弘十分诚恳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这人……”
“至于报酬，自然不会少了大人的。”袁弘赶忙道，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旁的一名侍女递过来长长一串清单。宋平章的目光在清单上一掠而过，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神色。“袁大人虽说是个粗人，但合作起来倒是痛快，我喜欢。”宋平章将清单伸手接过，哈哈大笑。
袁弘在心里怒骂，可脸上却贴着笑脸，“这是那人的生辰八字，还有贴身物品。”
苏横的生辰八字从百郡的资料当中一查便知。
至于贴身物品，则是在杀死黑煞菩萨时，遗留在战场上的破损衣物。被仪鸾司的人带走存档，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拿钱办事，替人消灾。宋平章此人虽说贪婪倨傲，但能力和工作态度是没的说。
这也是袁弘明明看他不顺眼，还刻意维持关系的原因。
先是目光在记载生辰八字的小册上一掠而过，而后宋平章伸手将那一截染着灰尘的衣物握在手中。他的嘴唇上下起伏，默念法决。眼睛当中一缕精光点亮，而后愈发炽热。直至随着宋平章的身体一阵抽搐，苍白明亮的光束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见到宋平章整个人软塌塌的躺在椅上，陷入昏厥，袁弘便知晓他已经是进入三魂出窍，神游天外的境界。
而另一边——
宋平章的视线在不断拔高，飞上云端，像是和白马般奔腾的云雾融为一体，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世界。一缕缕细微如牛毫般的光束在城市当中点亮，大部分人身上的气运都是灰暗的，平平无奇。
而少部分身上有着一缕彩光的，已经算是了不得，有气运在身。这部分人大都是当地的富商、官员等等。
至于武者……
武者身上的气运往往更加惊人，有时候甚至能呈现出种种异象，风云汇聚，更改一方天象，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蔚为壮观。有时候修为不到家，只是看上一眼，都会受伤折损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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