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玉柱是个想干成大事的家伙,他自然要想方设法的笼络住军心。
半夜替战士们盖被子的事儿,在玉柱的新军之中,早就司空见惯的不足为奇了。
玉柱的身份很敏感,他不能亲自这么做。但是,他培养的军官团成员,却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私自训练军队,这可是重罪中的重罪。
就算玉柱是康熙身边的红人,老十三是他的亲儿子,也是吃罪不起的。
所以,新招募来的民壮们,并未配备刀枪等兵器,而以粗木棍为主,辅以锄头、钉耙等物。
说白了,根本不指望这些民壮,冲进去抓人,而是让他们堵死各条道路。
为了麻痹住河南的官员们,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的玉柱,给河南的官员们,发出了请柬,邀请他们两日后,到钦差行辕里茶叙。
所谓茶叙,只是名义上说的好听罢了。
实质上,就是钦差大臣,找大家过去,挨个问话,以便调查溃堤的原因。
南昌起义时,朱老帅采取调虎离山的策略,把驻军的军官们都邀请过去联欢,起到了极佳的效果。
玉柱乃是奉旨查案的正钦差,他找人去问话,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可非议。
两日后,河南省的大小官员们,在巡抚李锡的率领下,到行辕来拜见玉柱。
大堂之上,玉柱居中而坐,李锡坐在左侧的案几后,右边是周荃的小书桌。
其余的官员们,包括藩臬二司,都立于大堂的两侧。
自康熙四年之后,河南省划为直隶总督辖区,只有河南巡抚,而无河南总督。
不过,大清朝的河南,先后曾有三位河南总督。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酷吏田文镜。
田文镜的最大政绩,便是暴力推广“摊丁入亩”,为老四所偏宠。
当然了,田文镜的名声不好,也和他得罪了河南的大官僚大地主阶层,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毕竟,当时的社会舆论,掌握在士林读书人的手里。
老电视剧《雍正王朝》里,山西巡抚诺敏所获得的“天下第一巡抚”的美名,其实是雍正故意给田文镜撑腰的嘉奖。
当着李锡的面,玉柱找来相关的官员,从河南藩司、臬司、开封知府,一直到虞城县的典史,挨个问得很细。
今天的玉柱,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正式问话。
正应了那句名言:你可以不说,但是,只要你说的话,都必须签字画押,作为上呈御览的证供。
河南巡抚李锡,隶于正黄旗汉军,荫生出身。
原本,李锡的祖上,其实是正蓝旗汉军,隶于抚顺额附李永芳的麾下。
李永芳,时任抚顺游击,他是大明朝第一个投降后金的边将,本来极受老奴的看重。
可是,前明登莱巡抚袁可立以反间计,策反了努尔哈赤女婿刘爱塔(刘兴祚),收复了复州之后,李永芳就失了宠,他的手下诸多佐领,都被分割了出去。
因李锡的祖上和刘爱塔,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这便是原罪的污点了。
所以,李锡家里的祖训就是慎独二字,他也没敢参与夺嫡之争。
不过,不参与夺嫡,并不意味着,李锡对于错综复杂的朝中派系势力,一无所知。
实际上,据李锡所知的情况,藩司依唐阿和臬司常季逊,皆有重大的毁堤嫌疑。
只是,李锡畏惧于八爷党的雄厚实力,不敢插手过问罢了。
小农社会的一省巡抚,只要抓好了税赋的牛鼻子,极易混日子。
和平时期的封疆大吏们,他们的办差能力犹在其次,核心是朝里的靠山必须要硬。
康熙晚年,尤其是二废太子之后,朝臣们大多依附于诸位皇子阿哥,结成了若干股庞大的势力。
李锡,虽有皇帝撑腰,又哪敢冒然得罪了异常庞大的八爷党?
对于依唐阿和常季逊的所作所为,李锡一向是抱着和光同尘的想法,睁一眼闭一眼的装糊涂。
玉柱也不想为难李锡,只是,李锡既是现任河南巡抚,就容不得他置身事外。
“李中丞,赈济灾民的钱粮,可曾齐备?”玉柱很有斗争经验,先从他可以插手的赈灾说起,想试探一下李锡的态度。
李锡瞥了眼目露凶光的依唐阿,又瞅了瞅一直垂头不语的常季逊,他甚觉为难。
说真话吧,会得罪了老八!
说假话吧,又怕玉柱动真格的,要清查赈灾的物资。
此时的李锡,就仿佛是掉进了风箱里的老鼠一般,进退维谷!
第417章 迷惑的就是你
玉柱其实是故意的。
不逼迫一下李锡,谁知道,他是敌是友?
如今,鉴别敌友的方法,简单明了。凡是支持玉柱严惩掘堤凶手的河南官员,都是朋友。
反之,全是敌人。
不表态的,也是敌人,因为他们选择了沉默,就是同流合污。
李锡被顶住了肺气管,只得拱手道:“回玉爵部,在下已经严令各州府,筹集了近百万石粮食,正在源源不断的运来途中。”
很好,玉柱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城中的饥民过万,是不是该开仓放粮了?”玉柱也不想为难李锡,便含笑提醒了李锡。
毕竟,李锡是大权在握的一省巡抚,能取得他的中立态度,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事儿。
这个时代的开仓放粮,朝廷自有定制,而且管得极严,必须请旨办理。
谁敢擅自开仓放粮,擎等着挨锤吧。
此前,玉柱没提开仓的事,那是因为,县城里的大户人家们,害怕流民趁机作乱,在城里开了几十座粥棚。
但是,到昨天为止,粥棚也快维持不住了。
李锡犹豫了片刻,迟疑的说:“朝廷的旨意尚未接到,可否再缓几日?”他这话照道理说,也站得住脚。
只是,玉柱想听的不是这个,便说:“那这么着,我出钦差的公札,暂借一万石粮食,您看如何?”
“这个……”李锡心里一寒,他若是答应借了,岂不是要与八爷党为敌了?
因为,借着洪水的大灾之时,藩台依唐阿故意拖延了赈灾粮的运输,目的就是想贱买灾民手里的良田。
承平时期,不管粮食丰收还是欠收,大地主们其实很难兼并到良田。
因为,家家户户都有挨饿的朴素经验,地窖里始终藏着救命粮。
但是,大洪水冲毁了家园之后,情况就迥然不同了。
救命粮已经完了,即使是小地主,也是一夜之间,变成了穷鬼流浪汉。
这个时候,正是搞土地兼并的大发财季节!
李锡两面为难,忽然灵机一动,扭头问依唐阿:“依藩台,你看如何?”
“不成,若无朝旨,谁敢乱动常平仓?”依唐阿拒绝的异常坚决,丝毫余地也不留下。
藩司管民政,诸凡钱粮等事,皆归依唐阿管辖。
玉柱提出借粮,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目的是想拖住河南全省的高官。
实际上,本朝以来,钦差出官防借粮的事儿,时有发生,不足为奇。
朝廷不许地方官擅自开仓,主要是担心汉臣们,邀买民间的人心。
玉柱是旗臣,又是查桉的钦差,他提出借粮,朝廷一直都是鼓励和默许的。
等的就是这个不成二字,玉柱拉下脸,厉声道:“依藩司,为何不成?”
依唐阿扬起下巴,不驯的说:“常平仓,无旨不能轻动。”
玉柱抓住他的话柄,沉声道:“本钦差说过是常平仓么?”
“呃……”依唐阿眨巴着双眼,脑子有些发蒙,没听明白玉柱的意思。
在大清,粮仓分为常平仓和省、府、县库。
常平仓虽然归省里管,但是,规矩是只许搬进,无旨意不许搬出。
玉柱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就是借河南省库的粮食。
依唐阿则以为,玉柱要借常平仓的存粮,这就产生了美丽的误会。
“省里数府遭灾,省库也没有多少余粮呀。”依唐阿管着藩库,他的话颇具分量。
李锡在两面夹击之下,显得格外之狼狈。
玉柱人在虞城县,没办法去盘开封的省库,这是依唐阿的判断。
谁料,玉柱虚晃了一枪,没再提省库借粮之事,而是说了捐纳之事。
“河南遭灾,朝廷正值用粮之时,本钦差决定,马上开洪灾捐!”
玉柱原本就管着户部的捐纳处,河南遭了灾之后,正好符合捐纳的规矩。
大清的体制,既有僵化的一面,亦有灵活的一面。
开捐,就和依唐阿没啥关系了,乃是玉柱职责范围内的事务。
因为是要拖住河南的官员们,玉柱也没下狠手,而是恩威并施的控制住了局面。
等商议妥当之后,玉柱邀请大家一起赴宴。
大灾临头,玉柱摆的也都是素席。但是,酒却是好酒。
玉柱的酒量惊人,席间,他频频举杯,重点招呼依唐阿和李锡。
大清官场上的陋规,官面上的饮宴,各种规矩层出不穷,必须一一到位,这就很花时间了。
再加上,玉柱成心拖延时间,这顿酒硬是喝足了两个时辰。
散席的时候,李锡和依唐阿都醉了。
玉柱顺势以刑桉增多的名义,把没有喝多的臬司常季逊和本地的知县,都给留下了。
只是,刚刚上了茶,玉柱还没有开腔,老十三就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哈哈,出奇不意的大获全胜,妙哉!”重要证人被抓到了手里之后,老十三也不在乎什么了,公然出现了室内。
玉柱暗暗松了口气,看样子,老十三顺利的得了手,大善也!
这年头,朝廷办桉,不重物证,尤重口供。
常季逊不认识老十三,他不悦的质问道:“尔是何人,安敢擅闯钦差行辕?”
老十三懒得搭理常季逊,他笑眯眯的对玉柱说:“多谢相助,如果没有你的人帮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玉柱并不居功,含笑提醒道:“十三爷,要赶紧的问口供,才是正道理。 ”
“嘿嘿,爷在路上使了些手段,已经拿到了重要的口供。”老十三办成了大事,找到了替老四洗刷黑锅的证据,心里一高兴,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啊,十三爷?”常季逊立时惊呆了,大张着嘴巴,傻愣愣的望着老十三。
老十三笑望着玉柱,提醒道:“玉大钦差,密旨该拿出来了吧?”
此言一出,玉柱当即确信无疑,老十三确实得手了。
“有上谕,常季逊接旨!”玉柱从怀中摸出康熙给密旨,高高的举过头顶。
常季逊立时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成了筛糠。
“内阁奉上谕,着玉柱全权办理黄河决口害民之事,河南布政使以下,皆可先革职,拿交刑部从重议罪,钦此。”
玉柱藏得够深,忍了这么多天,才拿出大杀器,一举摆平了常季逊。
八爷党在河南省内,共有双柱,其一是臬司常季逊,其二则是藩司依唐阿。
现在,常季逊既然被逮,被灌醉了的依唐阿,亦是再劫难逃了。
(PS:凌晨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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