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佟国维这才瞥了眼玉柱,笑着说:“柱儿这孩子孝顺,知道我老头子牙齿都快掉光了,就特意整出了我能吃的东西。此物名唤爆肚,分为羊肚和牛肚。奴才爱吃牛肚,柱儿这孩子便挖空心思的准备了这种肚领,口感很嫩,比肚仁还嫩,就是很费事儿,要好几个牛肚才出这么一盘子……”
唉,佟国维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只有睁眼瞎才看不见。
康熙深深的看了眼玉柱,又扭头问佟国维:“照您这么一说,玉柱还挺孝顺的?”
佟国维却摇了摇了头,说:“他也不全然顺着我这个老头子,总体来说,大事很顺,小事能把我老头子活活气死。”
这个评价异常之中肯,当即引起了康熙的共鸣。
在大事上,玉柱从不糊涂,立场站得其稳无比,妥妥的帝党也。
但是,玉柱在一些小事上,却敢屡屡忤逆康熙。
康熙想想就觉得来气,索性吩咐玉柱:“傻杵着干嘛?像根呆木头似的,还不伺候着用膳?”
佟国维上了年纪,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已是百无禁忌。
康熙还想向天再借五百年,一直很重视养生,饮酒不过量,夹菜也很有节制。
玉柱却看得出来,康熙对爆肚的感觉很一般,他倒是爱用筷子蘸了酱料,搁嘴里慢慢的品味。
康熙啥没吃过?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爆肚的灵魂,其实是酱料的配方和刀工的切法。
玉柱当过驻京办的负责人,他剽窃的爆肚酱料,正是爆肚冯的北派酱料绝活。
爆肚冯,最早的老店,在帝都紫禁城的后门。大清亡了之后,爆肚冯才在前门,新开了门脸。
老北京的旗人,吃爆肚的时候,一定要搭配羊杂汤和烧饼。
那味儿,就是一个地道!
(ps:很累了,太困,先码这么多。今天有点时间,还有至少两更!)
第404章 不拉帮
清溪书屋旁边的竹屋里,玉柱手捧茶盏,端坐于小几子旁。
康熙的咆哮声,从隔壁持续灌入他的耳内。
嗯,张伯行又犯错了!
在南书房里,玉柱的三个手下官员,各有特点。
张廷玉属于温润似水的性子,几乎不可能惹怒康熙。
方苞,因言惹祸,差点被灭了三族。即使,以前的性子再粗疏,他现在也变得谨言慎行,轻易不多说半句话了。
唯独张伯行,格外的与众不同。此公,性子执拗,喜欢较真。
唉,天天和皇帝较真,那就是在走钢丝,随时随地可能让整个家族跟着陪葬。
不过,玉柱丝毫也没有插手的兴趣。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帮人,需要充分的理由。
玉柱和张伯行,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他?
再说了,张伯行仗着清廉之名,不大瞧得起玉柱这个年轻的上司。
玉柱饮了几口温茶,再次拿起年羹尧发来的折子,仔细的阅读第三遍。
准噶尔人蠢蠢欲动,西边越来越不太平了。
必须承认,进士出身的年羹尧,字写得非常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玉柱的功利心比较强,科举必须的馆阁体,他下过苦功夫,真的棒极了。
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客观的说,日常需要的行书和草书,玉柱的水平,就完全不够看了。顶多,也就是个落第举人的水平而已。
总有人说,字如其人。
玉柱对于这种观点,其实是颇不以为然的。
秦桧的字,远超一般的书法大家。
宋徽宗甚至独创了瘦金体,结果呢?
隔壁,康熙的咆哮声,渐渐的消停了。
玉柱知道,等会子,就该叫张廷玉进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张廷玉被叫去面圣。
等方苞也被叫进去后,玉柱的心里就有些奇怪了。
什么样的事,竟然连张衡臣,都没有摆平?
又过了一会儿,魏珠亲自过来请玉柱,他哈着腰,恭敬的说:“禀柱公,张伯行奏对失据,皇上命老奴来请您老过去。”
玉柱的眼眸微微一闪,马上就知道了,张伯行挨训斥的根源。
在宫里,没人是你的亲爹,大家都不可能把话说白。
理解话里的真实内涵,全靠各人的悟性。
作为张伯行的上司,玉柱虽然不可能贪他的功,却也大致知道,张伯行每天处理的折子内容。
全天下的赋税比例,江南江苏省最重,其次是浙江省。
张伯行一直主张,给江苏的自耕农们减点税,让他们缓口气儿。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张伯行的建议,其实是合理的。
因为,江浙两省的纳税主体,其实是吃苦耐劳的自耕农。
但是,朝廷一直不放心江浙两省的士大夫,一定要采取重税抽血的方式,掏空这两省的税基。
实际上,长江以北地区的大地主,普遍拥有良田千顷以上,却不纳一文钱的税。
他们才是整个帝国的寄生阶层!
套句专用名词,这些人都是大官僚兼大地主!
和北方的大地主相比,在江浙两省内,拥有良田千亩的人,都是极少数。
这种区别的原因嘛,其实也不复杂。
北方地区,因为千年以上的开发,地力逐渐贫瘠,加上水源不足,灾荒不断。
客观的说,这个时代的北方大官僚大地主,搞土地兼并的手段,比南方的大地主们,普遍性的凶残得多。
所以,北方很容易出现占地极广的大地主。
而江南的自耕农,经营的头脑,普遍胜于北方的土农民。
田里遭了灾,绝了收,江南的自耕农,往往会想方设法的自救。比如说,做点小买卖,养点鱼,养几头猪。
总之,什么挣钱做什么,以熬过饥荒年。
北方的农民,大部分都只知道种地。
他们只要是遭了灾,失了地,几乎都会卖妻卖儿卖女之后,出门乞讨,并逐渐发展成对朝廷威胁巨大的流民队伍。
当然了,北方的气候确实比南方寒冷得多,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
张伯行的家里,也是大地主。他帮着自耕农说话,很容易让康熙误会他,是替江南的士大夫们说话。
玉柱进门之后,给康熙行了大礼。
康熙见玉柱来了,就挥舞着手里的折子,质问他:“你看过张伯行的这份替江南减税的折子么?”
玉柱自然是没有看过的,他也没必要替张伯行遮掩,便摇着头说:“回皇上,奴才尚未看过。”
康熙怒了,厉声喝斥玉柱:“竟有你这样的南书房大臣?”
这种程度的责难,对于玉柱而言,顶多也就算是挠痒痒罢了,压根不值得一提。
“回皇上,张伯行乃是宿儒名臣,资历甚深,又历任封疆,是有名的能吏。奴才索性许其自专,免有掣肘之怨。”玉柱当着康熙的面,从来都敢说真话。
通俗的说,年纪很轻、资历甚浅的玉柱,却成了张伯行的上司,唉,不好管呀!
玉柱的话,看似推脱了责任。
实际上,玉柱也点明了一个事实:张伯行仗着资格老,不肯听他的摆布。
南书房,是个什么地儿?
老皇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在南书房内拉帮结派,搞小团体。
谁敢搞,谁掉脑袋!
玉柱一进来,就给康熙讲明了大局,老爷子哎,奴才并未结党吔。
不结党,这就对了!
“喽,拿去看看吧。”康熙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张伯行犯的事,和玉柱并无半文钱的关系。
但是,康熙依旧不打算放过玉柱,把张伯行的折子,硬塞给了玉柱。
玉柱定神一看,其实呢,张伯行并无私心,只是康熙过于敏感了。
当然了,张伯行说的再有理,让老皇帝看不顺眼了,也成无理了。
老皇帝,哪怕是借题发挥了,也不可能有错。
“玉柱,已经很久了。”康熙故意催促玉柱表态。
其实,才过了一刻钟左右。
玉柱不慌不忙的拱手道:“回皇上,奴才以为,张孝先其错有三,一则,朝廷兴一利,地方必生一弊,不可不察也。二则,江南的士绅已经非常的富裕了,不能让他们继续壮大下去。三则,不能盲目全省推开,而应先择一府,予以试点。”
康熙仔细一听,玉柱的点评,可谓是入骨三分。
其中,最能让康熙听进去的,便是不能让江南的士绅们继续壮大下去了。
朝廷防备江南,何止万日?
一旁的张廷玉,看似脸色平静,实则心里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涛。
好厉害的玉玔卿呐,竟然拿捏死了皇上的心思。
“嗯,张伯行,听见没有?朕命你跟着玉柱当差,是不是颇有道理?”康熙扭头望着张伯行,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斥责。
等老皇帝发泄了怒气过后,话锋突然一转,淡淡的说:“朕不会胡乱用人的,都跪安吧。”
“嗻。”等玉柱起了身,往外走,张廷玉他们三个才跟着也退出了清溪书屋。
大家都是大明白人。
老皇帝打的哑谜,谁要是听不懂,唉,离开南书房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坐回到隔壁的竹屋之后,原本还算清闲的玉柱,可就忙碌多了。
不管玉柱怎么推挡,张廷玉、张伯行和方苞他们三个,草拟的节略,或是写就的条陈,一律都先拿来给他过目。
玉柱一边忙活着,一边心想,老皇帝毕竟高明,敲山震虎之策,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李光地没去现场,但是,以他伺候康熙几十年的经验判断,老皇帝这是发出了即将重用玉柱的信号。
嗯,当前的朝局看似平静,其实呢,暗潮涌动。
李光地也是八爷党。
一废太子之后,康熙暗示李光地给大家传话,重立胤礽为太子。
可是,李光地故意装傻,壮着胆子,硬是没有外传。
康熙事后也明白了,但是,几十年下来,用李光地一直很顺手,也懒得中途换相了。
虽然没有换相,但是,李光地的圣宠,也大不如前了。
凡是能成大事者,未谋进,先谋退,李光地也不例外。
想当年,顺天府乡试之前,李光地已经把玉柱做过的卷子,全都收集了一遍。
不然的话,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儿,恰好是玉柱高中了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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