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司空
现在,佟国维之所以松了口,原因很简单,如果玉柱考中进士,就有了极大的投资价值。
佟国维已经老了,他的八个儿子里头,只有隆科多有出息。佟国维这一支的孙子辈里,除了玉柱之外,都是纨绔中的纨绔。
佟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了,孙子辈里若是无人撑起门户,迟早要家道败落。
大家族的家长,必须考虑家族的未来!
第二天,玉柱带着礼物,去拜谢提学御史张斌。果然不出汤炳所料,张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四九城里权贵多如牛毛。顺天府的学官向来是不好当的,很容易就惹来非议,导致掉脑袋。
不来拜谢,那是玉柱不懂规矩。来了,张斌不见,玉柱的礼数已经到了,也没啥可担心的。
玉柱转道去了汤府,汤炳正好休沐在家,师徒二人见面之后,相视一笑。
汤炳笑道:“按例,顺天府院试的案首,只要过了府学岁考,乡试概不黜落。嘿嘿,老夫提前恭喜举人老爷了。”
玉柱早知道这个旧例,只是故意装傻,红着小脸不说话。
“老师,张提学怎如此大胆?”玉柱把担忧的事儿说了。
汤炳捋须一笑,小声道:“张斌的官运也不好,他是在赌祥瑞。”点到为止,并不细说。
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朝堂之上,举目望去,皆乃今上简拔之臣。随之而来的是,皇帝越来越乾纲独断,也越来越喜欢听好话了。
到了如今,各地督抚纷纷公开造假报祥瑞。偏偏,皇帝就爱听这些,屡有重赏。
只是,议论君父,非人臣所应为,汤炳不敢明言罢了。
汤炳谨慎,玉柱也很是沉得住气。他压根就没有说,康熙让南书房的大儒们,重新阅卷排名次的事。
成大事者,必须管得住嘴巴,少说多听。
当今之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汤炳心里高兴,师徒相谈甚欢,就留了玉柱用午膳。
士大夫之家,食无语,筷无声,嘴不响,乃是基本礼仪,勿须多言。
膳罢,漱口擦手之后,汤炳端起香茗,略饮一口,笑着说:“你既为案首禀生,老夫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教你了。不过,老夫的师弟,现任提督江南学政的何子昌,于科举之道,确有独到见解。老夫打算修书一封,你带去找他,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长长见识,如何?”
这是完全没有见外了。
汤炳既然真的把玉柱当成自己人看待,玉柱自然不会拂逆好意,当即大礼谢了师恩。
“今年是乡试年,你只须赶在府学岁考之前回来即可,千万别耽误了秋闱。”汤炳心细,再三提醒玉柱,别忘记了大事。
和院试不同,乡试考的主要是眼界。继续闷头苦学,已经不能适应形势了。
汤炳觉得,虽说乡试不黜落院试的案首,但是,事无绝对。若是玉柱考砸了,也不是没有落榜的可能性。
让玉柱马放南山的等着乡试中榜,绝对不是汤炳的风格。
江南省,乃是国朝文盛之地。汤炳让玉柱去那里求学,目的就是想告诉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得骄傲自满。
外出求学,乃是正经大事,李四儿即使再舍不得儿子,也只得含泪同意了。
第25章 七阿哥请客
“小厮,管事,长随,护院,都必须带去。”李四儿担心儿子吃苦,身边无人使唤,不顾玉柱的反对,楞是强行做了主。
“刘嬷嬷,你记得提醒我,找老爷要老太爷的名帖。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宁可放着不用,也总比事到临头的抓瞎好。”李四儿考虑得十分周到,连佟国维的名头都敢借用。
“跟去的丫头嘛,就不能太多了,顶多两个。”李四儿琢磨来琢磨去,终究还是担心,去了外头的丫头胆子变大,要爬床。
玉柱还小,远没到拥美高卧的年纪,李四儿的安排,他听着就是了。总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吵闹不休吧?
一连几天,府里被搅得人仰马翻,大家都在李四儿的驱使下,积极收拾玉柱出门的东西。
经过李四儿慎重的考虑,跟着玉柱一起下江南的丫头,定为寒霜和寒雪。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丫头,并不是最漂亮的,爬床的心思也不明显,而且也是伺候惯了的贴身丫头。
消息传开之后,林燕儿整个的蔫了。她一向自负美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谁曾想,男人压根就把她忘在了脑后。
自从进府之后,没办法出二门的林燕儿,就和林家失去了联系。
林燕儿不傻,林家一直想巴结上她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给她递信呢?
只怕是,林家派来递信的人,没办法进大门吧?
还真叫林燕儿猜对了!
刘嬷嬷知道内外互通消息的厉害,故意卡死了二门,叫外头的人,摸不清楚二门里的情况。
玉柱望着桌面的请帖,心说,七阿哥还真的是言而有信。
说实话,如果不是贝勒府派人送来了请帖,玉柱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七阿哥赏的面子足够大,玉柱必须得去,不去就是冤枉得罪人了。
只是,七阿哥府上请客,老九,老十,老十四,恐怕也要去吧?
地位太低,令人十分的头疼。玉柱即使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到时候,注定有打不完的千,请不完的安。
下午,孙承运来了,他拿出七阿哥发给他的请帖,笑嘻嘻的说:“哥哥我是沾了你的光。”
玉柱一看就明白了,七阿哥这是担心他没熟人,故意让孙承运去陪他的。
“……到时候,你若是当上禀生,便来我府上吃酒耍子。”
这是七阿哥的原话,他不仅说到做到了,还考虑到了玉柱的尴尬处境,连陪客都拉来了,实在是周到妥贴之极。
七阿哥天生残疾,玉柱是个低贱的外室子,这就有了同病相怜的基础。
另外,头名案首禀生,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不下苦功夫,没有毅力和恒心,文学水平不够,肯定不可能到这个地步的。
七阿哥哪怕是同病相怜,有些怜惜玉柱,也不想抬举一无是处的旗下纨绔子弟。
玉柱没有在县学、府学或是书院里读过书,自然也就没有同窗了。
不然的话,他高中头名案首之后,同窗们必定会登门道贺,哪里还能如此的清静自在?
孙承运虽无官职,却有一等男的爵位在身,又是待婚状态的和硕额附,他的小日子比一般无爵的宗室觉罗,强多了。
孙承运是个聪明人,他主动放下架子,利用上层关系网,和赵东河一起做生意,每年也有近千两银子的进项。
空架子身份,又不能当饭吃,何必穷摆谱呢?
目前,九成九以上的红带子觉罗,并无任何爵位。他们只能靠着屈指可数的一点口粮银,勉强度日。
而且,黄带子宗室,绝大部分也无爵位。他们既不会读书,又不擅弓马,还不能经商做生意,日子自然过得苦哈哈的。
在这四九城里,除了隆科多这种超级实权派之外,大多数宗室、觉罗和官宦之家,如果每年多个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就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了。
玉柱知道,孙承运当初不惜折节下交,看中的就是,隆科多所掌握的大实权,可以换很多钱。
有权,才有钱花,乃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不夸张的说,玉柱过的日子,比很多的亲王府,还要滋润得多。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夸张的说法。一般情况下,不贪不占的知府,光是各种默认的陋规银收上来,一年至少也有万两雪花银。
这就是当官拿实权的魅力所在,不怪人人都想往上爬!
“弟弟,你放心吧,去了七阿哥府上,我和你寸步不离,绝不会眼瞧着你让人给欺负了。”孙承运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和高情商的家伙,在一起相处,就是觉得令人觉得舒坦。
孙承运左顾右盼,却没见赵东河送的美人儿,就有些好奇的说:“林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大,我只是跟着赵东河吃了一小口而已,每年也有千两银子的进帐。”
这个孙承运啊,连他屋里的事也想问。玉柱有些头疼,只得无奈的说:“我才十四岁而已,远不到纳通房的时候。再说了,林家的生意再大,和我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你只要宠着那个小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自动堆满了你的屋子。”孙承运叹了口气说,“我若是你啊,早就好好的疼她了。”
玉柱听明白了,一定是林家的当家人,进不了这座府门,便绕着弯子给孙承运塞了好处,让他帮着说好话。
“你看着我干嘛?我不过是拿了五百两银子,帮着递几句话而已。你屋里的事,该怎么处置,哪里轮得到我来多嘴多舌?”孙承运大咧咧的把底细都漏了,玉柱反而不好说啥了。
玉柱觉得孙承运是个可交的酒肉朋友,担心他乱收银子将来容易惹祸,便笑着提点他:“林家的生意再大,那也是林家的,咱们能分多少?你我自己的生意,才能赚到大钱。”
孙承运陡然精神一振,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他就格外的关心。
玉柱琢磨了很久,隆科多和李四儿收来的钱,大多不干净,非长久之计。
他是个要做官,而且是要做大官的人,自然不方便和贱商的生意扯上瓜葛。这年头,一般的小生意倒也罢了,若是生意的规模做大了,难免会惹来权贵们的垂涎。
孙承运是个为了钱可以不要面子的家伙,他不仅有一等男的爵位,又是和硕额附,身份地位也都够格了。
客观的说,和硕悫靖公主没有去抚蒙,而是直接在京城里,指婚给了孙承运,已经很能说明康熙对她的宠爱程度了。除了混帐十阿哥之外,哪怕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也没人敢公开折辱孙承运。
原本只是酒肉朋友的孙承运,因为身份地位十分合适,也就成了玉柱在生意场上的绝佳白手套。
有重大利益互补关系的朋友,比叔叔、舅舅这一类的亲戚关系,还要可靠得多,这是玉柱一直以来的观点。
第26章 七贝勒府
“林燕儿,我有大用,但不是现在。你甭管了。”
可一不可再,玉柱提前给孙承运,打了预防针。
孙承运笑嘻嘻的说:“咱可事先说好了,林家的银子多,不收不合适。只是,我就不到你这里来鸹噪了。”
既然是合作关系,孙承运又不是玉柱的家下奴仆,只要不坏了底线,玉柱也都是可以包容的。
若说现在民间什么生意最赚钱,除了开钱庄、经办盐茶粮食之外,就非棉花、棉布和钟、表、千里镜、西洋参等西洋奢侈品莫属了。
林家能够发家,靠的就是口外的盐茶皮货贸易。虽然路途遥远,还不怎么安全,却有几十倍的暴利。
佟家的门生、故吏和旗下包衣们,遍及全国,占据着各个要津,玉柱可以利用的经商资源,海了去了。
守着巨大关系网的宝山,却只知道收贿赂捞黑钱,隆科多和李四儿都是没有财商的家伙。
孙承运不懂经商,却知道一个道理,玉柱背靠着隆科多和佟家,做啥生意都大有可为。他就跟着出出面,跑跑腿,数数银子得了,百事不需要操心。
就算是孙承运懂得做生意,他也必须装不懂。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当家做主之人,只能有一个。
“做生意捞银子的事,不急。我琢磨着,两条道任你选,一是只吃干股,每年拿固定的数目,不得眼红我赚了多少银子。另一个是,你也投钱进来,咱们亲兄弟明算帐,投多少银子,就按多少比例分红,童叟无欺。”
涉及到做买卖赚钱的事,必须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前头,免得赚钱不成,反变仇人。
孙承运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是跟赵东河合伙,我肯定只吃干股。既然是你挑头嘛,那好,我出一万两,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底,不能再多了。”
玉柱望着孙承运,奇怪的问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做买卖?难道不怕赔个底儿掉?
孙承运哈哈一笑,说:“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告诉我,跟着你赌一票大的,赢了就一本万利。输了,我就去吃公主的饭去。”
玉柱微微一笑,孙承运的确是个通透人。只要隆科多不垮台,区区一万两银子而已,哪里找补不回来?
孙承运手里的所有活钱,也就一万两银子了,他用所有家当,选了押宝玉柱。
七阿哥福晋小生辰的这天,孙承运早早的就来了,他要和玉柱一起登门道贺。
那天,孙承运赌命式的押了宝之后,玉柱就在前院选了一间客房,作为他的临时歇脚之处。
孙承运就坐进了那间客房里,一边吃茶,一边等玉柱从二门里出来。
登堂入室,这是格外与众不同的待遇,孙承运和玉柱的关系,更近了好几层。
按照玉柱的理解,选买卖上的合伙人,比选老婆还要费劲。用钱投票,比所谓的亲戚关系,强出太多了。
客观的说,敢于押宝的孙承运,值得玉柱的尊重。
堂堂和硕额附,一等男爵,竟然放低了身段,主动和一个禀生交好。这本身就说明,人家特别看好玉柱将来的前程。
从小到大,玉柱就没有一个有资格登堂入室的朋友。无论是隆科多,还是李四儿,都没说啥,只管听之任之。
喝了两盏茶后,孙承运突然说:“肚子饿了,有早膳吃么?”
在一旁伺候着的大管事胡彪,差点没昏倒过去,就算是请客吃饭,也没有请吃早膳的道理啊?
得,玉柱吩咐过,只要孙承运来了,务必像自家大爷一样的招待好,胡彪只得去张罗了早膳。
以前,挂职到粤西地区当科技副县长之后,玉柱就爱上了广式早茶。
“饮咗茶未呀?”是广东人打招呼的口头禅,玉柱至今都觉得格外的亲切。
现在,府里的厨下,早知道玉柱的习惯,早膳一向准备的琳琅满目。诸如,豉汁蒸凤爪,虾饺,百合酱猪蹄筋,奶黄包等等之类的早茶吃食,足有几十个品种之多。
孙承运一边吃,一边赞,吃完之后,还大发牢骚,“每样就一点点,吃的不过瘾。”
胡彪暗暗翻白眼,怎么说呢,这位和硕额附,已经完全没把他自己当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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