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战事结束之后,契丹和党项必然派人前来交涉,经略司要早做布置。依惯例,这是经略司兼的安抚司事务,一般都是由文臣主持,武将少有参与,所以由杜中宵前去并州。
八天之后,杜中宵站在并州城外,心中无限感慨。半年多前,自己刚在这里做出成绩,便被一脚踢到火山军,心里没有怨气是假的。还好机缘巧合,又立新功,但愿不要再被折腾了。
到了州衙,通禀之后,郑戬让杜中宵立即到后衙花厅相见。
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一切都还是自己离去的样子,只是人事已非。到了花厅,郑戬早已经等在那里。行过了礼,分宾主落座。
吩咐上了茶,郑戬道:“此次契丹入寇,大略我已知道,只是不知道详情如何。此事关系到两国盟约,事体非小,知军一一讲来。”
杜中宵拱手,从自己到火山军,建营田务讲起。
说到建营田务的情形,郑戬拦住道:“你建营田务的地方,是否禁地?实话说离边境多远?”
杜中宵道:“契丹人最靠近营田务的寨子,就是他们称的宁边军,离着还有不下两百里。”
郑戬点了点头:“好。边境留禁不耕本是两国盟约,既是离边境如此之远,那便无碍。知军,此次你们打了胜仗,可喜可贺。可我们与契丹终究是兄弟之国,现在没有开战的道理。若你们处处占住了一个理字,后边与契丹人交涉的时候,便从容许多。交涉不亏,这仗才算真正胜了。”
杜中宵明白郑戬的意思,打了胜仗,最后反而割地的事情,宋朝也有不少。郑戬的为人,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战场上打赢了,谈判桌上更是要赢。
营田务建起之后,便就是张岊巡边。这是经略司安排的事务,郑戬亲自经手,自无疑虑。后边杜中宵与张岊商议,分别占唐龙镇,重筑偏头寨,郑戬听得格外仔细。一边听,一边详细询问唐龙镇和偏头寨周边情势,特别注意没有没契丹人。至于小蕃部,他倒并不在意。
听到张岊占唐龙镇之后,党项人前去交涉,插口问道:“党项人离唐龙镇多远?”
杜中宵道:“党项人离着最近的地方,是敌胜州和独轮寨,独轮寨近一些,也在两百里之外。再者独轮寨原是本朝境土,为党项所占,迄今也没有割予党项人。”
独轮寨是河外要地,前几年被党项人攻破,议和的时候还争论不休,并没有确切结论,现在已经废弃。至于北方的胜州,实际上是以依附于党项人的蕃部为主,勉强算契丹人的地方而已。
郑戬点了点头,让杜中宵讲完。听到最后宋军除了在唐龙镇反击时放了些枪炮,再未主动进攻契丹人,郑戬赞叹不已:“此次你们最得体的,就是契丹人狼狈不堪的时候,一直忍住没攻。他们最后被附属的蕃部攻灭,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本朝。此事占住了一个理字,后面就好办了。”
杜中宵道:“不只是没有攻契丹人,就连他们遗弃在路上的尸首,我们也依样留在那里。一是天寒地冻,没有那么多人去做,再者就是留给契丹人看一看。”
郑戬听了微笑:“如此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好,此事你们处置极为妥当。过些日子契丹人得了消息,其西北路安抚使司必来交涉。我欲以你为主,就在唐龙镇,交涉此事。”
杜中宵拱手听命。那一带只有自己个文官,说起来也只能如此。
郑戬又道:“我欲表奏你为经略司判官,知军以为如何?”
第88章 和为贵
杜中宵离开并州,回到火山军的时候,已经进入腊月。在路上,郑戬举荐杜中宵为经略司判官的敕令已经下来,本官升殿中丞,火山军知军兼经略安抚使司判官。之所以让杜中宵兼任判官,就是为了以安抚司的名义与契丹谈判。火山军离着并州太远,不能事事请示,要有人独当一面。
经略判官的职权广泛,名义上是经略使的属官,依经略使援权行事。这官可大可小,可专职也可兼任,甚至事情结束则罢,一切按照实际需要来。西北战起,在这个职任上做出成绩来的有三个人,一是尹洙,一是田况,一是田京。议和之后,尹洙和田况均一飞冲天,田京虽有波折,也连升数阶。
不过现在是和平时期,没有战事,杜中宵很难有尹洙和田况的机会了。
距契丹人南侵已近两个月,数百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宋朝境内,契丹那里依然没有动静,让严阵以待的王凯和张岊摸不着头脑。宁边州属朔州,再上面属西京道,契丹那边的隶属关系比宋朝还复杂。
回到营田务,程文礼和潘振等一众官员都前来道喜。不管怎样,杜中宵升了官,大家都有好处。此事尘埃落定之后论功行赏,火山军的官员人人有份。
杜中宵行公文给王凯和张岊,介绍了自己此行的情况,让他们安心等待。
腊月初三,经略司来文,契丹终于派人交涉。出乎杜中宵意料,出面的既不是西京道,也不是西南路招讨使司,而是契丹西南路安抚使司。虽然与招讨使司同名西南路,安抚使司实际属于南京道,正使驻易州,副使驻飞狐,位于南京析津府的西南面而已。这是澶州之盟后,契丹专门设立与宋朝处理边境事务的机构,与宋朝的各路安抚使司对应,也是杜中宵兼任经略安抚判官的意义所在。
杜中宵得到消息,立即请了王凯和张岊到营田务,三人商议对策。
营田务后衙,三人围着炭盘而坐,各自烤着手。
张岊道:“宁边州虽是契丹人私设,终归是一处军州。现在兵马全没,城被蕃部攻破,契丹人竟然两月不闻不问,真是沉得住气。知军,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凯沉吟,摇着头:“确实有些不对劲。发生这等大事,按说西京道早该得到消息了。就是契丹人丰州的招讨使司,也应该有所耳闻,却不见兵马调动。”
杜中宵道:“我们试着分析一下,契丹人为何如此反常。先说入寇的契丹人,他们先攻唐龙镇,再走董家寨,明白无误入寇。我们不管怎么做,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最后破宁边州的是蕃部,他们劫掠之后逃入了党项,并没有来依归本朝。契丹的西南路招讨使司,对的就是党项,现在应该防的是那里。”
王凯和张岊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明白杜中宵的意思。契丹人在宁边州的失败,最后阴差阳错,引到了党项人的身上。前年契丹人刚刚在党项大败,现在恼怒的,只怕是收留了叛军的党项人。宋朝与契丹是盟友关系,虽然这关系不牢靠,总比党项人好得多。
契丹的西南路招讨使司驻在丰州,是在党项崛起之后而设,防的就是党项入寇。西京大同府原是云州,在契丹败于党项之后,升为京府,山后地区从南京道独立出来为西京道,还是防党项。说到底,契丹在山后地区的布置,是以党项为假想敌,防宋还在其次。如果最后攻破宁边州的蕃部,没有逃入党项也还罢了,逃到那里,现在契丹人的心思只怕全在怎么把那些人要回事。
杜中宵又道:“这一带,说到底,是类似三国时的局势。党项虽小,却一败本朝,再败契丹,任谁都不敢小看了他。只要党项牵扯进来,契丹人必定会慎重行事。”
王凯笑道:“如此说,最后那些逃走的蕃部逃入党项,倒是帮了我们。”
杜中宵点头:“只怕就是如此了。所以最后契丹出面的,是西南路安抚使司。意思很明白,就是把此次事件,当作边境偶发冲突,双方打些嘴皮官司罢了。”
张岊听了笑道:“这着实有些有趣!我们与契丹人作过一场,最后却引到党项人那里。知军,既如此我们该当如何与契丹交涉?占住的地方,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出去了。”
杜中宵道:“占地容易,难的是守住。这数百里地,地方广大,但山河破碎,适合人居的地方却不多。依我想来,最关键的几处隘口把守住便就不易。还要境内努力屯田,才能提供粮草。偏头寨以东,从山瘠到雁门西北的陈家谷口,此线易守难攻,历代皆为要地。特别是陈家谷口一带,恢河谷地宽广,十万骑可从容而过,不可许给契丹人。我们占住这些地方,可保朔州、大同一线无虞。”
张岊对这一带最熟悉,沉思一会道:“我们要这些地方,只怕契丹人不愿。特别是从宁远寨到陈家谷口,最为要害,契丹人不会轻易许给我们。”
杜中宵叹了口气:“不错,这一线由本朝占住,契丹人就只剩从朔州入雁门关一路。此次哪怕契丹人不许,我们也不能轻易许给契丹人,大不了不明确划界就是,还是看以后由谁占住。”
这一带是契丹和宋朝没有明确划界的地方,也是契丹人蚕食的重灾区。历史上熙宁年间,宋朝划界失地数百里,便就是在这里。一场胜仗,再利用契丹与党项交恶的机会,是巩固这里的好时机。
张岊是沿边都巡检,杜中宵说的地方正是他的辖区,在那里沉思不已。那一带山高谷深,道路交通不便,非常难以管理。杜中宵说的不错,难的不是占住,而是守住。
见两人不说话,杜中宵笑道:“好了,今日便就到这里。等契丹使者到来,我们再从容商议。我欲在偏头寨与契丹谈,不让他们深入境土。”
王凯点头:“不错。此次契丹人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恼恨,还是要多加防范。”
此时吏人来报,酒筵已经准备好。杜中宵吩咐去请程文礼和潘振,一起庆贺。
西京大同府,耶律马六看着手中公文,面色阴沉。抬头对站在对面的耶律高家奴道:“宁边州近千人没于宋境,城被攻破,就这样算了?若是如此,发后守边诸将该如何自处?”
高家奴叉手:“大王,此是朝廷的意思。破宁边州的蕃部逃入党项,丰州萧大王索要多次,党项人坚持不还,那里情势紧张。党项人是大敌,我们不可再与南国交恶。”
耶律高家奴是韩家的人,韩家在契丹地位仅次于皇族耶律和后族萧家,上一代出了一位韩德让,更是权势熏天。到了他这一代,大多用耶律为姓而已。在家世上,高家奴底气十足,并不畏惧耶律马六。
西南路招讨使萧蒲奴并不是契丹人,而是奚人,是上一任奚六部大王。他那里正对对峙,索要逃跑蕃部不果,正与党项对峙。这个时候,他一心想要稳住跟宋朝的关系,极力主张此次大事化小。
第89章 赚钱第一
耶律马六回到后衙,面上犹有怒气。耶律不花看见,上前行礼道:“阿翁,因何烦恼?”
耶律马六一直喜欢这个孙子,随口道:“前些日子宁边州的儿郎过河就食,不合宋人先占住了唐龙镇,攻之不克,埋尸异乡。我欲出兵服复,丰州萧大王却坚持不可,争论不下。适才安抚司来人,却说萧大王为是。我折了兵马,再去跟宋人打笔墨官司,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耶律不花笑道:“阿翁何必烦!这事我也听说,全怪那个守将没有眼色,宋人占了唐龙镇,他还去打,又打不下来,不是作死么!听说宋人甚有分寸,只是自守而已,那些边兵都是冻饿而死,此事原就怨不了南国。这官司打也不打不赢,安抚司可不就息事宁人。”
耶律马六奇道:“你一向不理政事,怎么对此事如此清楚?”
耶律不花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年一直安心做生意,颇赚了不少钱财。此次出事的火山军,宋人在那里的长官原是并州签判。正是在他的任上,建了毛皮货场,我们家也获利不少。”
耶律马六沉吟不语,过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
耶律不花学着杜中宵在并州的货场,在大同府也建了一处。不过这里没有鞣皮工人,纯是买卖生皮熟皮。从契丹各地收生皮过来,贩到并州鞣成熟皮,再运回大同府分销契丹各处。靠着这门生意,耶律不花赚进了大笔钱财,这一年春风得意。
契丹人对钱财比汉人看得重,自己孙子流水一样赚钱回家,耶律马六甚是欣慰,觉得比出去当官强得多了。反正契丹人的官场,对家世看得重,耶律不花不出去实任做官,一样也可以做高官。
看着孙子,耶律马六道:“你问起这事,莫不是打着什么让意?”
耶律不花笑一笑:“南国的这个杜官人,是个会做生意的。我们与其跟他打生打死,哪里比得上一起携手赚钱?唐龙镇那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正当本朝与南国和党项三国之间,是个绝佳的好地方。若是能借着这次交涉,与杜官人在那里做起生意来,不定比并州的毛皮还要赚钱。”
耶律马六大笑:“乖孙儿,那里可比不得并州繁华之地,地瘠民贫,荒无人烟,哪里有钱可赚!”
耶律不花摇了摇头:“说起赚钱,阿翁可就不比得孙儿了。赚钱是经商,不是买卖那里的货物,只要别处的货物运到那里就行。依着杜官人的手段,必然会有好路子。”
耶律马六看着孙子,笑着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直说就是。”
耶律不花道:“阿翁可让我跟韩家郎君一起去跟南人交涉,若是说得好了,有钱可赚,此事便就揭过不提。若是没什么油水,由着韩家郎君跟南人磨牙,阿翁这里只是找由头不允就好。”
耶律马六笑着点头,拍了拍耶律不花的肩头,一语不花,背着手走了。
耶律高家奴和耶律不花在荒凉的大地上并辔而行,谈笑风生。两人都是出身大族,早就认识。这次耶律不花帮高家奴说服了祖父,尽量以和缓手段解决此次冲突,更是两相愉悦。
正在这时,前边探马飞奔回来,对高家奴叉手:“大人,前方本有一处水泉可以安营,不想宋军在那里建起堡寨。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高家奴一怔,急忙催马上前,不多远就看见前边高处一座小城矗立在那里。忙问身边向导:“这里离偏头寨还有多远?宋军怎么会在这里建堡寨?”
向导道:“回大人,此地离偏头寨还有三十余里。此地有通北方草原的口子,又有水泉,是方圆几十里内的要地。宋军既然重建了偏头寨,必然会在这些关键地方建堡。”
寨堡是宋朝在边境地区的一种军事体制,州县辖寨,寨下辖堡,共同组成防御体系。寨不但是规模比堡大,驻的兵马也多,更重要的是有粮草和军事物资的储存,可以进行长时间的坚守。以寨为中心,一般会在周围的要地建堡,互为依托,实现对广大地域的控制。遇到进攻,堡不断可以迟滞敌人,还可以给寨预警,留下战争准备的时间。和平时期,可以控制交通要道,查禁走私之类。
三十里恰好是一日之程,偏头寨建好之后,在这里建堡是理所应之事。
高家奴看着前方新建的城堡,脸色阴沉下来。没想到宋军重建了偏头寨不算,还向前伸出,连这里也控制住了。他虽然对这一带的地理不熟,也知道这堡不是随便建的,应该是一道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这处小城堡正当向北方草原大道的路口,位于山梁的口子处。山梁向东南延伸,依着走势,一直到陈家谷口,连接雁门关。陈家谷口一带即是天池,另一处草原进入并州的路口。
耶律不花催马上前,看高家奴脸色难看,笑着道:“六哥面色不快,因何烦恼?”
高家奴道:“这处寨堡建得突兀,正当北去大道,若被宋人占住了,于本朝不利。”
耶律不花道:“六哥,适才向导说得清楚,此地离偏头寨只有三十里路,一日之程,宋军岂会不在这里建堡?不建这些,他们重建偏头寨又有何益?我听说,南北两朝依分水岭划分境土,此地不正是离分水岭不远?你看,那边水流入黄河,另一边水流入桑干河,宋军尚有分寸。”
高家奴摇了摇头:“依分水岭是不错,可要看哪条河,哪座岭。”
耶律不花道:“这里难道还有两条河?自然一是黄河,另一条是桑干河。”
过了好久,高家奴才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大河委实是这两条。唉,只是这处寨堡,扼住北去大路。宋人占了这里,若有战事,可由此直去丰州,有些烦恼。”
耶律不花浑不在意地道:“南人懦弱,只是防本朝南下而已,难道还敢出兵去攻丰州?后边的大同府和朔州,那是死地而已。偏头寨三十里以内,说起来是宋人境土,我们不必自寻烦恼。”
澶州之盟后,宋朝和契丹在这一带虽然没有详细划分边境,大的原则是,都同意以分水岭为界。华北平原的水系,大的就是无非是黄河和海河,两者的分水岭恰恰就在这里,历朝的长城也建在这里。
杜中宵重建偏头寨不久,花费大力气在这里建堡,不是无的放矢。一是占住了北去的路口,以后有了机会,可以从这里北上进入大草原。另一个,也由此废掉了宁边州。
契丹人的宁边州,便是依靠这里跟朔州联系。被蕃部攻破之后,宁边州已经废弃,杜中宵占了,便可防止契丹人重建,免了以后的麻烦。重建的偏头寨并只是一处寨子,延伸出来的这些小城堡,控制住周边的要地,才是最大的价值。
高家奴说的不错,以分水岭划分边界,到底是哪条河哪座岭,猫腻就多了去了。不以干流,而以各条小支流蚕食,是契丹人的想法,建起堡寨,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第90章 自去收埋
偏头寨里,杜中宵对王凯和张岊道:“契丹人已经到了,我们前去迎接,也是好客之意。”
王凯道:“来的是契丹安抚使司的官员,还是知军前去迎接的是。我们隶属于军马司,不好参与此事。左右人在这里,有事知军知会一声,我们一起商量就是。”
“也好。”杜中宵也不勉强,起身出城,去迎接耶律高家奴一行。
边境冲突,向由两国的安抚使司对等谈判,这也是郑戬表奏杜中宵为经略安抚司判官的用意。衙门的名称为安抚,表示以和平为主,目的是维持现状。而经略司,顾名思义,则以开拓进取为主。虽然到了现在宋朝边境都是两衙门合一,挂两块牌子而已,但面对不同事情,要使用不同的身份。
边境冲突,一般是安抚使司和地方官联合谈判,现在杜中宵是两个身份合一。杜中宵注意到,契丹来人中,并没有朔州的官员,只有安抚使司和西京道,他们是以和为主。
出了寨城,杜中宵带着随从一路北行,到了十里之外,接到耶律高家奴和耶律不花。行礼毕,互相查看了公文,一起回到寨城来。
看看天近傍晚,杜中宵对耶律高家奴道:“天色已晚,我在城里面备了酒筵,为使臣接风。等到明日,再详谈此次边境的误会。使臣远来,正当在城里多住些日子。”
高家奴道:“此次事体非小,安抚使司上下等着我回去交命,不好耽搁太久。”
杜中宵道:“不差几日。正是事体非小,我们才要仔细议论。”
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城,寨中官员已经迎在寨厅之外。
进了寨厅落座,上了茶来,杜中宵道了辛苦,礼节性地问了高家奴一路上的情景,坐着闲谈。
旁边的房间里,王凯和张岊相对而坐,就着一盘羊肉闲坐喝酒。看窗外契丹近百人各自忙碌,王凯道:“契丹人来的不少。看来北次之败,他们着实重视。”
张岊笑道:“一战折了近千人,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岂能不重视!”
王凯笑着点头:“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我身上,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蕃部倒也罢了,那三百契丹正兵,可不好交待。说起来,杜知军吩咐沿路上冻饿而死的契丹人,就让他们在那里,我们不收拾。过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被虎狼吃得还剩多少。”
张岊道:“知军的意思,是让契丹人自己去看,他们的人是自己饿死在路上,非关我们的事。这种景象他们看了,谈起来也对本朝有益。”
王凯觉得杜中宵对此事的善后挺有意思的。在契丹人深入宋境的时候,宋军不主动进攻,一直给他们留着回去的路,让他们不致于狗急跳墙。而有可能获得补给的路线,全部堵死,让他们自生自灭。等到全军覆没之后,宋军就只作不知道,任由契丹人保持着原样。现在谈判的契丹人来了,只是收尸,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不知道杜中宵会不会收一笔烧埋银子,王凯摇了摇头。
后衙备好酒筵,杜中宵请耶律高家奴和耶律不花赴宴。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举杯:“使臣远来辛苦,且饮一杯。”
放下酒杯,高家奴的脸色有些缓和,道:“天寒地冻,饮一杯烈酒,身上立马暖和许多。本朝这两年也有烈酒在卖,却总是不如南朝来的醇香可口。”
杜中宵道:“既如此,使臣多饮两杯。”
酒糟中蒸白酒的技术并不复杂,根本做不到保密,前两年就传到契丹去了。不过契丹大米罕见,以粟和黍为主,蒸白酒不易,限制了他们的生产。
酒过三巡,高家奴忍不住,问起前两月宁边州入唐龙镇劫掠的事件。由于此次全军覆没,契丹人的情报非常杂乱,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把事情搞清楚。
杜中宵道:“自本官到火山军,就有小蕃部传言,附近贵国兵马要在黄河冰封之后,过河劫掠。因两国交好,约为兄弟之国,当时对此不为然,只当谣言。万没想到,黄河冰封之后,约有千余人不知从哪里而来,前去攻打唐龙镇。本朝驻唐龙镇兵马不知究竟,把攻城的兵马打退。这些人离了唐龙镇,一路南来。因是发觉似是贵国兵马,我军一直谨慎小心,只是远远护送,未曾攻击他们。只是天寒地冻,这些人北回的路上,损失极多,最后也不知如何。”
高家奴听了,面色阴晴不定。杜中宵说的什么宋军不知情,一直不主动攻击,他一个字也不信。但已经兵败,军马覆灭在宋境是实情,也只能由着宋人说了。从杜中宵的话里,加上以前的情报,高家奴大致勾勒出了事情经过。无非是石家奴跟往年一样,到了冬季四出劫掠,结果没有摸清敌情,攻打唐龙镇时受挫。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死于非命。
沉默一会,高家奴道:“如此多的北人丧命南境,不知现在尸身在何处?”
杜中宵道:“因此事太过蹊跷,加之天气严寨,人手不足,除了城寨附近的尸首我们已经妥善安葬之外,其余还在路上。非是我不欲收殓他们,实在是没有人手,使臣见谅。”
高家奴一怔,急道:“判官的意思,这些人依然没有收埋?”
杜中宵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走的山间小路,这个季节,哪里有人手去收埋?使臣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你可带属下随从人马,沿路去料理他们的后事。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