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到唐龙镇快十日了,周边的十四大蕃部陆陆续续来人,忠心归顺。不过都跟克顺族一样,送来些牛羊劳军,让他们出兵出人是不可能的。这一带情况特殊,这些蕃部早就练就了一身左右逢源的本领。宋军来了,他们出些财物,但不派人参与宋军的作战行动。说到底,宋军不会抢掠他们。宋军战败,他们跟契丹和党项也无大仇,不会遭到惨烈报复。
张岊对此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有些牛羊落肚也是好的。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证明宋军能够牢牢守住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日之后,张岊吩咐了副将李浩谨守唐龙镇,自己带了一队亲兵南下去火山军。
与此同时,杜中宵安排史天城权知寨,把守偏头寨,自己押了邵群也回到了火山军。
到了营田务衙门,早有程文礼接着。进了官厅,程文礼道:“知军,前几日有麟府路部署王凯行公文来,要与知军共商军事。现今他的兵马就在黄河对岸,我们这里过了黄河,翻过一道山梁就是。”
杜中宵道:“我已知此事。你速派人到对岸,说我已回营田务,让王部署过来。”
程文礼拱手称诺,急急出门,安排人前去送信。看着程文礼离去,杜中宵吩咐把邵群押来。
这厮被关押了几日,吃了些苦头,头发散乱,面色发黄,看着杜中宵,眼神有些凶恶。
杜中宵道:“大军出战,军纪第一。你为一都主官,却强索百姓财物,还扬言杀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如何肯轻饶了你!来呀,推出去打一百军棍,押到军城,让指挥使吴文佐处置!”
邵群连连冷笑,厉声道:“你最好就打死了我!爷爷从军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今日之赐,我一定记在心里。知军最好早晚祷告,不要有事情落在我的手里。”
杜中宵淡淡地道:“似这种骄兵悍卒,最是难用,在军中也是祸害。去知会吴文佐,从此看死了这个邵群,若再不出乱子,他也一体惩罚。火山军的军粮,当是那么好吃的么!”
说完,让人把邵群速速拖下去,打了军棍送走。驻军的钱粮由地方供应,吴文佐但凡知趣,就会好好收拾邵群。不然,杜中宵也不介意克扣军粮,以次充好,总要有手段收拾他们。
诸般忙完,已近日落时分,张岊带了亲兵渡过黄河,命人急报杜中宵。
把张岊一行迎入营田务,杜中宵介绍了附近情势,对张岊道:“王部署就驻军河对岸,那里有道路直通唐龙镇。看他布置,想来也得到了契丹要过河劫掠的消息,早做预防。”
张岊道:“部署久经战阵,布置自然周全。不过我已打探明白,契丹在这一带只有三百兵马,加上其属下边民,至多千把人。我有正兵五百,又有知军乡兵一百相助,加上火枪火炮,当守得住。部署的兵马,还是借此良机,清扫丰州一带的好。现在周边蕃部无主,朝廷兵马早一日到,就早一日安定人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都监说的是。”
第81章 合议
王凯是大宋开国功臣王全彬曾孙,少年时好走马游猎,因践踏农田被捕。时知永兴军的寇准见他样貌非凡,以父祖之功而录为三班奉职。历任各地,元昊叛宋时为麟州都监,多立战功,未有一败,积功而至麟府路部署,与折继闵分掌麟府路兵马。
得了杜中宵消息,王凯第二日就渡过黄河,到了火山军营田务。杜中宵与张岊一起迎了王凯到营田为官厅,各自行礼,分宾主落座。此次行动,需要他们三人同心合力。
王凯任麟府路沿边都巡检的时候,张岊为他的副手同巡检,两人并肩战斗,交情深厚。有这一层关系在,张岊才能仅与杜中宵商量,便径赴唐龙镇。换一个人,他未必就敢做这个决定了。
杜中宵拱手:“部署远来辛苦,我命属下备了酒筵,一会我们到后衙边吃边谈,为部署接风。”
王凯笑道:“我在河西,就已听说你这里多有美食,一众将领商量,等到巡完了边,要一起过来尝一尝呢。可惜现在是冬季,蕃部攻伐不断,不能得闲。”
杜中宵道:“好,等到来年开春,我欢迎部署带部将前来。喜欢吃什么,一定管够!”
说几句闲话,活跃一下气氛,话题就转到正事上来。
王凯道:“自庆历元年西贼破丰州,藏才三十余族星散,大部为西贼所掳。我带兵过安丰寨,向北便再无一处寨堡,仅有零星蕃人放牧。以前的寨堡,尽为废墟。这样天气,大军行进艰难,路上又无粮草补充,极是不易。这几日查探清楚,原丰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蕃部,占之无益。”
杜中宵道:“部署与火山军一河之隔,可以从火山军补充粮草。”
王凯点了点头,拱手谢过。又道:“我带正兵五百,蕃兵三百,一路北行。现在看来,只能停在河对岸了。再向北去,百里内荒无人烟。这一带西贼肆虐数年,已经尽为焦土。没有二三十年休养生息,终究人口不足,难以支撑军兵驻扎。都监占住唐龙镇,如果能从火山军取得补给,长期驻扎,才可屏障丰州一带,吸引周边蕃户。有了人口,才能重建寨堡,才能驻军。”
听了王凯的话,杜中宵有些心惊,河对岸形势的恶劣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了想,道:“王家驻丰州近百年,有族众过十万,地方广大,数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了吗?”
王凯摇了摇头:“西贼犯边,不住掳掠人口,加上百姓为避战乱逃散,那里着实没人了。”
杜中宵听了唏嘘不已。他是成长在人口爆炸的年代,处处都嫌人多,潜意识里就没有缺少人口的意识。到了火山军,才知道边境地区人口缺得厉害。火山军建营田务,不到半年就招募了数百户,让他觉得在这里招募人口好像也不难。却不知道,正因为火山军垦田,从周围吸纳了大量人口。王凯现在所在的地方,无论蕃汉,几个月间几乎全部逃到火山军来了。
党项和契丹犯边,几乎每次都掳掠人口,比牛羊还重要。对于他们来说,人口就是财富。麟府二州还有内地人口补充,丰州孤悬于群山之间,没有人口迁入,几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
王凯为一路部署,所部军兵过万人,却只能带着八百人北来。不是他不想多带,而是这一带就只能支撑这么多人。再带些兵,就没有粮食吃了。
火山军民户三千,有大量驻军,在营田务收获之前,也支撑不了多少军队。
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钱粮,杜中宵暗暗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蓄积,支持住唐龙镇和偏头寨就已经勉强,其他地方,是真顾不过来了。火山军周围数百里内,可能就只有几万人口,内地一个小县而已。也难怪朝廷放着这么一大片无主之地不占领,除非从内地拨大量粮草过来,不然哪来的资源?
有时候杜中宵就想不明白,这么一大片土地,紧邻传统农耕区,怎么就会缺人呢?而且缺人到了这个地步。一直到北边河套,可以数百里无人,这曾经是秦汉时代人口密集的农耕区啊。
张岊道:“现在火山军以北,惟有唐龙镇蕃户较多,分为十四族。七族是那里土著,还有七族是从丰州一带逃散过去。只要我们守住了唐龙镇,使蕃户不再受劫掠之苦,慢慢就会恢复过来。”
杜中宵道:“这种地方人口增长缓慢,要恢复往日盛况,不知何年何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招揽人口最快的办法,就是有利可图。这一带水草丰美,多产马匹牛羊,如果我们能招募高手匠人,用羊毛织成毡毯,商人有利可图,人口当可聚集。”
王凯听了就笑:“知军在并州的时候,建了一处毛皮货场,官府得利不少,要在这里再建一处吗?”
杜中宵摇头:“毛皮才有多少?哪里比得上羊毛。我听说西北胡人,最善用羊毛织布,其制品价格不菲。此事我们做成,便就不必再担心钱粮不足了。”
张岊道:“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黄河冰封之后,契丹会入寇唐龙镇。这几日我时常见到契丹游骑,到那里窥探我军的布防。这一仗,只怕是免不了。”
杜中宵连连点头:“我在偏头寨打探得清楚,契丹人在这一带有三百正兵,外带近千边兵,建了一个叫宁边州的寨子。契丹人守兵是从内地调来,他们的惯例,一夫为兵,一夫治公田,两夫给差役,一家四丁才能勉强支撑得住。至于家中放牧耕种,全靠女人孩子,其困苦可想而知。这一部契丹人,根本就没有多少蓄积,不出来劫掠,这个冬天就过不去。唐龙镇他们是一定要打的,不然只能回头抢自己人。”
张岊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其实这样的冲突在边境地区就从来没有断过,只是以前契丹人抢的都是蕃部,宋朝把农户内迁之后,根本不管。要想深入蕃部,占住要地,就必须面对。
王凯看着张岊,道:“一千余契丹兵,都监能够守住唐龙镇么?若有必要,我可带所部兵马前去支援,只是要麻烦火山军提供粮草。周围无处筹措粮草,有些难办。”
张岊断然道:“三百正兵而已,契丹边兵可以不理!他们的劫掠,就是靠正兵冲散蕃部,而后放任边兵抢夺。我有六百兵马,固守坚城,又有火器相助,守得住!火山军是个小地方,支撑现在的两三千兵马已经非常不易。还是等到来年,这里营田务的粮收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王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麟府路的粮草还全靠其余州军调入,他也没有余粮。
杜中宵心中盘算,如果真没有办法,可以从附近的保德军借些粮草过来。那里驻军不多,而且地广人稀,有些存粮。最难的就是这个冬天,由于粮草不足,只能支撑现在这些军队。等到转过年来,营田务有了收成,再改善一下当地的种植结构,就不会这么窘迫了。
第82章 乱起
寒风夹着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吹到崖壁上的洞穴里,发出呜咽。石家奴骑在马上,看着对面群山连绵,一条小路在其间蜿蜒。咬了咬牙,高声道:“渡河!凡河对面蕃部,皆为我草谷!”
说完,一提马缰,第一个踏上了黄河的冰面。后面千余兵士,高声欢呼,一起跟上。
张岊站在唐龙镇城头,看着周围一片苍凉,面沉似水。这几日气温骤降,黄河已经冰封,周边数百里内,进入了乱世。契丹人会渡河抢掠的消息早已经传开,黄河一封,不等到契丹人来,不少蕃部就开始互相攻伐,自己先抢了个不亦乐乎。
这几天,不断有蕃户到唐龙镇躲避。他们多是一些小部族,前些日子都没来过唐龙镇。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才想起来还是朝廷兵马可靠,纷纷向这里靠拢。
守边就是这样,不能跟治下百姓置气。哪怕十几天前他们还是诸多不信任,请都不来,现在携家带口前来躲避,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张岊打开城门,只要是附近的蕃户,一律让他们躲进城来,妥善安置。
城墙下面,前来躲避的蕃民晒着太阳,神色木然。每到冬天,这片土地上就不断地上演着类似的故事。强者四处抢夺,弱者到处躲避,一切都交给命运。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从远方奔来,看见马上的旗帜,军民纷纷躲避。
骑士入了城,翻身下马,快步跑上城墙,向张岊叉手:“都监,契丹兵已经渡河!”
张岊猛地转过身来,一双虎目盯着兵士,沉声道:“消息可确凿?”
兵士斩钉截铁地道:“绝无可疑!契丹兵马五日前在上游渡河,沿前朝马苑道路,一路向唐龙镇而来,沿途劫掠。北边蕃部为其所攻,四处逃散,大多都逃向唐龙镇以南。”
张岊点了点头:“好,就怕他们不来!蕃部不要管他们,不进城的,由他们去!再探!”
兵士叉手唱诺,快步下城。
从董家寨以上近百里间,黄河穿行峭壁之中,没有渡口,两岸没有道路,现在冰封,也不能从那里渡河。契丹人只能从北边上游迂回,渡河之后,进入北魏时的马苑,沿其道路南下。这一带水草丰美,蕃部众多,正好沿途劫掠。最后进入唐龙镇所在这谷地,一路南来。
张岊在这一条线上广布斥候,眼线众多,很快就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踪。被攻击的大蕃部,对唐龙镇的宋军并不信任,生怕躲到这里被契丹人一锅端了,多是绕过唐龙镇,向丰州方向躲避。
石家奴骑在马上,恶狠狠地看着手下向留在地上的帐篷丢火把。火势起来,耀得昏黄的天空一片通红。扫了一眼不远的地上蹲着的五六个蕃人,啐了一口,骂道:“这些鸟蕃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就留下这么几个不中用的!小的们,看住了,回去按人数领赏钱!”
旁边几个兵士一起欢呼,看着地上的蕃人,开怀大笑。与宋军不同,契丹和党项不以首级计功,对他们来说,活人更值钱。敌人如果死了,赏钱不如牛羊,活人就要多几十倍的钱。说到底,对他们来说人口是更重要的财富。只是先要抢到足够的粮食,养活这些人口。
吩咐属下安营扎寨,把抢到的牛羊宰了充作军粮,石家奴到背风处下马。
一个亲兵悄悄对石家奴道:“郎群,看那边山上有几匹马,好似是宋军的探子。给小的几十骑,去把他们捉了来,押着做我们的向导岂不是好?”
石家奴道:“探子哪里好捉?徒费力气!前面几里出了山,都是大路,要什么向导!唐龙镇前年我曾来过,城早已残破,躲在里面的蕃人不少,很是发了一笔财!就让这些蕃人跑到那里去,我们打下唐龙镇一起捉了,省许多力气!几百宋兵,哪里抵挡得了我大队人马!”
亲兵犹豫了一下,道:“现今朝廷与南国议和,不交兵数十年,真就去打唐龙镇——”
石家奴不屑地道:“什么不交兵数十年,这一带年年不知道多少战事,大家都装不知道罢了,到时无非是安抚使司与南朝打笔墨官司。我们只管抢自己的,活下去最要紧。”
说完,坐到火堆边,焦急地看着火上架着的一只羊。
火山军营田务衙门,杜中宵对王凯道:“部署,唐龙镇张都监派人来报,契丹兵马已过黄河。自唐龙镇以北,沿山间道路绕击唐龙镇,沿途劫掠。依张都监估计,两日之后就会到唐龙镇。”
王凯烤着火,对杜中宵道:“此意料中事,知军意欲如何?”
杜中宵道:“我明日就赶回偏头寨,紧守地方。现在最怕的,就是契丹人攻唐龙镇不克,沿路南下攻董家寨。虽然那里寨墙坚固,但寨外民户不少,更有许多蕃户在那里聚集。要万无一失,部署可带兵马到董家寨对面的渡口驻扎。那里地势平坦,正当要冲,又有董家寨接应粮草。”
“好,便如此。如果契丹人发了疯南下,正撞到我的刀口上。这一带的道路就那么几条,难不成他们最后还能沿着黄河溜冰回去?只要不发疯,就不会有人做这种失心疯的事。”
杜中宵摇了摇头:“部署,话不是这么说。依我得到的消息,契丹不南下劫掠,这个冬天根本就不过不下去。为了活命,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王凯大笑:“知军也说的是。尽管放心,有我在,必保董家寨不失!”
告别了王凯,杜中宵带了十三郎和几十个亲兵随从,急急赶回偏头寨。
契丹人劫掠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明确属于宋朝的地方,比如偏头寨,虽然近在咫尺也尽量避开。唐龙镇虽然名义上属于宋朝,其实是自治蕃部,同样当着契丹的官。这一带的蕃部,很多都是这样,实际独立自治,但明里暗里有三方的官职在身,左右逢源。和平的时候他们从三方捞好处,但一旦遇到这种契丹劫掠的情况,则进攻他们的都有借口。谁会收容,只看三方谁有余力。
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地,既是宋朝、契丹和党项三方的势力空白,也是三方的猎场。游走其中的小蕃部,有候时是三方都拉拢的宝贝,更多的时候是三方追逐的猎物。这种日子非常不好过,一些厌倦了想过正常生活的,才会主动南迁内附。如投靠杜中宵的香布一族,进入营田务后,虽然香布的威望一日不如一日,族人却都过上了安定的生活,香布自己也在营田务里做了个小头目。
第83章 攻城受挫
石家奴骑在马上,狼一样盯着前面的唐龙镇,仿佛要择人而噬。
自渡过黄河,整整过了八天才到达这里,石家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最让石家奴愤怒的,是这一路上的蕃部跑得太快,自己并没有抢到多少东西,特别是最重要的粮食。现在这个季节,抢了牛羊也没有用处,没有水草,赶不回去,只能杀了吃肉。如果不能打下唐龙镇,连回去的粮草都成问题。
身边的亲兵低声道:“郎君,这城池南少修复了不少,看起来有些难打。”
石家奴恶狠狠地道:“怕什么,一座小城,能挡得住我们么?先派三百边兵,去试一试。”
边兵最苦,在契丹人眼里,服守边兵役,跟宋朝那边的里正衙前一样,是破家之役。哪怕到了前线打生打死的时候,也是他们先上去做炮灰。
看着聚集起来列阵的三百人,石家奴高声道:“前边就是唐龙镇,里面不但有南人储积的粮草,还有不知多少蕃户躲在里。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看你们能不能打下来!”
一众边兵神色木然,根本没有石家奴想象中跃跃欲试的神情。
张岊站在城头,看着缓缓逼近的契丹兵士,对副将李浩道:“这不是契丹正兵!吩咐士卒,准备滚木礌石,强弩硬弓。等到他们靠近城墙,统一听军令!”
李浩叉手称诺,吩咐传令亲兵去传军令。
唐龙镇位于高台之上,台上筑城,城墙下只有十几步的地方。三百边兵爬上土台,看前面城墙,再看身后悬崖,心里直叫苦。这种地形,攻不上城,回去的希望也很渺茫。
看到敌人猥敌城下,城上一声鼓响,滚木礌石便落了下来。三百边兵试着攻了几次,丢下几十具尸体,便一哄而散。好在土台并不高,很多人摔下来,不管有伤无伤,都躺在地上哼着不起来。
亲兵看了觉得心惊:“郎君,城中有备,这可如何是好?”
石家奴却大喜过望:“只是些滚木礌石,有何怕人处?吩咐大军列阵,一起攻城!天黑之前,务必攻进城去!这一个冬天,我们就靠城中的粮食了!”
张岊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契丹兵马慢慢排成阵势,向前逼过来,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对身边的李浩道:“城头我们有二十门火炮,让他们瞄准了,一起向城下那个契丹首领发炮!”
李浩应诺,心中一下兴奋起来。刚才他还奇怪,明明城上有枪有炮,为什么张岊不用,却不知是为城外将领准备的。契丹人前来并不是攻城的,只为劫掠,并没有携带攻城器具,火炮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集中起来,炮轰敌酋。一轮打出去,那个契丹将领不死也伤。
张岊又下令,让杜中宵支援的一百火枪手站上城墙。等到敌军过来,他们先发,弓弩手后发。
有了火枪火炮,如何使用大家却没有经验。张岊现在的用法,其实就是把火炮当床弩,火枪当作威力更大的弓弩。跟以前比起来,作战形式其实没有根本性的变化。
石家奴在大阵后面,厉声喝斥,指挥着军兵上前。他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自己的命比什么都要紧,绝不会跟某些将领一样,为了军功自己冲在前面。
契丹兵在高台下搭了梯子,慢慢抓到城墙下,见宋军一直没有动静,胆子慢慢大起来。
张岊见时机已到,高喝一声:“众将听命,听令杀敌!”
话音刚落,身边的亲兵猛地击鼓,声震天地。随着鼓声,城头的二十门火炮瞄准石家奴,一起发炮。
骑在马上的石家奴听看见城头一片黑烟,连绵不绝的闷响,紧跟着就看见黑乎乎的一大片圆点向自己头上砸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一片惨叫声。
一枚铁弹正砸在石家奴的马上,那马悲鸣一声,猛一挣扎,扑倒在地。石家奴躲避不及,被马甩在地上。好巧不巧,打倒马的铁弹在地上弹了一下,正砸在石家奴的腿上。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石家奴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见城外的契丹将领倒地,城上的宋军一起欢呼,紧跟着火枪手对着城下的契丹兵放了一排枪。随着枪声响起,守城兵士弓弩齐发,箭矢如飞蝗一般落了下来。
只看见黑烟弥漫的城头亮起一片火光,最前面便有一排军士倒下,契丹人都惊得呆了。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声:“不好,城上会妖法!逃命去吧!”
话音未落,雨一般的箭矢落下来,不知多少人倒在地上,契丹兵一哄而散。
几个亲兵扶着昏迷不醒的石家奴,看四散逃跑的兵士,恍然无助。刚刚开战本方主将便受重伤,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当年澶州之战,也是因为契丹主将被宋的床弩重创,不得不退兵,最后议和,没想到在唐龙镇又遇了这种窘境。
城墙上,李浩看着乱成一团的契丹军,对张岊道:“都监,乘城外敌人慌乱的良机,可否出城追杀一阵?他们正兵不多,现在列不起阵势,没有还手之力!”
张岊摇了摇头:“罢了,城外的契丹人已是秋后的蚂蚱,我们何必再费力气?这个天气,他们抢不到粮草,想渡河回去都难。来的路上一番抢掠,蕃部逃散,那里是一片死地,他们已经守了。”
说完,吩咐身边亲兵,让城头的炮手重新装填,看准契丹将领所在,只管用炮轰。契丹人的指挥系统单一,主将一死,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
几个亲兵折腾许久,石家奴才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口中道:“城上的宋军用的是什么怪物?又吐火又冒烟,一下就把我的马打死了。——唉呀,快快收拢各部!”
见石家奴醒来,亲兵松了一口气,分头找各部首领,收拢部众。
正在这时,城头突然又冒出一片火光,闷响传来,铁弹扑头盖地再次砸向石家奴。
此时的火炮实在没什么准头,操炮官兵也没有经验,瞄准了石家奴打,偏偏就打不中他。倒是石家奴附近的契丹人,倒下一片。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契丹人,更是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天灭我也!”石家奴看了看身边哀嚎的部众,又看了看唐龙镇城头,黑烟越发浓了。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莫不是城上有神人作法,弄了这么大动静出来?攻城的心思再没一点,让亲兵扶着自己起来,慌慌张张地收拢所部,仓惶逃离唐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