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86章

作者:安化军

  另一个摇了摇头:“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饮酒。算了,吃两串肉,买些别的回去下酒。”

  几人学着别的食客,要了几串肉串,每人一大碗面,据了一张桌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一个兵士一拍桌子:“这面好生过瘾!肉味十足,又香又滑,可惜不能饮酒!”

  另一人摇头叹气:“不能饮酒,可不憋煞个人!哪个杀才向都监出了这个主意!”

  主意是杜中宵出的。数百军队驻扎在小小的营田务衙门,一旦管理不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巡边是苦差事,好不容易到了个繁华之地,张岊没有把兵士关在营门里的道理。又怕他们饮酒闹事,最后听了杜中宵的主意,一律不得在军营外饮酒,街道上派有亲兵巡视,以防意外发生。

  这一带的商业都聚集在渡口附近,这里待道上,三五成群,全是张岊带来的官兵。各处食肆,几乎被这些人坐满,就是走在路上的,也拿着各种吃食。在杜中宵的带动下,火山军最先发展起来的,就是饮食业。各种花样,是这些在边境驻守的军兵从没见过的,无不买了馋。

  其实杜中宵以衙门名义,向张岊送了酒肉劳军,不过被张岊扣下了。军队巡边,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张岊宁可到了困难的地方,发给手下酒肉,涨涨士气,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些兵士身上都带着钱财,能买得到的时候,还是花他们自己的钱。

  望江楼二楼的小阁子里,杜中宵和张岊看着窗外,兵士三五成群,几乎布满街道。

  张岊道:“多亏知军提醒,我派亲兵出去巡视。如若不然,这些人在山里苦了十几日,在外面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前几天在一个小蕃部驻扎,便有军兵抢他们的牛羊,奸***女,无数烦恼。蕃部尚且好说,无非赔些钱财,温言抚慰罢了。若是在外面惹出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杜中宵点头称是。禁军的军纪不能指望太多,特别是与党项战事一开,数量膨胀得厉害,很多部队的素质下降。发生战事的地方,数次出现禁军抢掠居民,影响非常恶劣。遇到这种事,军官也不敢过分弹压,不然一旦引起兵变,后果难以预料。

  张岊是麟府路驻泊都监,管的是麟府路军队,驻地却是在并代路。此次巡边,除了亲兵是张岊的手下,其他军队都是临时招集来的,属于并代路,管起来并不顺手。

  河东路北边分为两个军事路,西边黄河以外为麟府路,其余州军属于并代路。因为麟府路的核心是府州,而府州是折家藩镇,出了防范藩镇的目的,由并代路钤辖兼任管勾麟府路军马事,实际统一指挥两路的禁军和厢军。这造成两路指挥系统非常浑乱,如张岊是以麟府路都监兼任都沿边巡检使,但却驻在并代路的岢岚军。他直接指挥的军队,并不属于他管辖,自己管的军队在黄河以西。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核心是府州折家的特殊地位,以及麟府丰三州强大的蕃兵势力。很多蕃兵虽然编入禁军序列,其实属于不同的指挥系统,大多听从折家的指挥。

  杜中宵叹了口气,火山军周边的复杂形势,其实也跟此有关。以唐龙镇为主,黄河对岸的蕃部其实本是折家所辖。前些年折家自己出了问题,对待蕃部过于苛刻,他们有难处的时候又不帮忙,导致人心离散。三州之一的丰州王家,自从被党项破城,已经名存实亡,小蕃部更不用说了。好在后来折家出了个折继闵,在与党项的战事中屡立战功,才挽救了折家。要不然,再跟从前一样,朝廷就着手削藩了。

  张岊是麟府路都监,由他出面,才可以直接对唐龙镇采取军事行动。不然,杜中宵只能暗暗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报河东路经略司同意,才能够出手。没有上面同意,不说朝廷问罪,河对面的折继闵只怕就不愿意,那里名义上是属于他的辖境,来家是折家下面的蕃部。

  喝了几杯酒,张岊道:“等过两日,我把属下军兵分开驻扎,离开营田务建军营。驻在这里,早晚会出事端。等上些日子,知军把火炮和火枪准备好了,便去占唐龙镇。”

  杜中宵道:“我已打探得确切,唐龙镇已经废弃,此时已是一座空城,占住不难,难的是守。听附近蕃部说,契丹人早已决定,单等黄河冰封,便渡河劫掠,必然会到唐龙镇。”

  张岊道:“契丹人境土不过黄河,过河就是武力犯边,此无可疑。只要我们在唐龙镇布置兵马,真打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错。再等一个月的时间,我给知军调来些好铁,知军打造枪炮。再让河对面的麟府路兵马,收拾丰州周边蕃部。此事我会知会部署王凯,知军不必担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唐龙镇已经是一座空城,宋军却不去占领,原因就是势力早已缩回,根本到不了那里。丰州一带的蕃部都一盘散沙,很多被党项控制,那里府州路太远。火山军虽近,却属并代路,管不到麟府路的唐龙镇。这个时候,张岊沿边都巡检使的身份,便就显出用处来了。

第74章 两个拳头

  营田务衙门里,杜中宵正在和冯原闲聊。自进入秋天,冯原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从火山军收购毛皮等货物,向关州贩卖。每次回来,都帮官府带回数量不等的铁钱。

  杜中宵道:“我已申明经略司,前几个月火山军储存了不少粮草,能够接续到来看麦收。从并州发来的钱粮,这几个月都以现钱为主,不收其余杂物。员外受一些累,再帮着运些现钱回来。”

  冯原拱手:“一切听凭知军吩咐。不过火山军这里,蕃部众多,现钱多了,只怕会有蕃人偷偷贩运出境,流入契丹。董家寨那里的榷场,还是少用现钱为佳。”

  杜中宵笑道:“现在的钱都是铁制,蕃部愿意用货物换走,自然随他们去。员外,现在铁钱铸起来朝廷并不亏钱,并不怕流向境外。”

  冯原对此并不清楚,听杜中宵如此说,便道:“如此最好。”

  以前契丹偷偷走私铜钱,那是贵金属货币,自无可说,流出去就是宋朝的损失。现在的铁钱,却是因为制造精良,慢慢又开始覆盖契丹西京大同府一带。当然,契丹愿用新铁钱,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宋朝境内商业发达,这些货币的购买力有保证。制造铁钱的成本降下来,出去的货币都是真正换来东西的,宋朝并不吃亏,查禁得已经不严了。

  正在这时,一个吏人从外面进来叉手唱诺:“官人,张都监前来相见!”

  杜中宵起身,送走冯原,到了前面的官厅里,与等在那里的张岊行礼落座。

  张岊取出一封公文,递给杜中宵:“经略司行文来,允我从这里进占唐龙镇。你供应粮草,并酌情派些乡兵助我。河对面,我已吩咐王凯进驻保宁寨,震慑周边蕃部。”

  杜中宵点了点头。所谓派些乡兵,其实就是火枪兵和火炮,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唐龙镇是府州辖地,原则上杜中宵的兵马不应该前往那里,还是要以张岊为主。

  沉吟片刻,杜中宵道:“所谓好事成双,都监欲以兵马重占唐龙镇,不如乘此良机,我这里也派兵马重建偏头寨。唐龙镇在黄河以西,当道路要冲,自是要地。然偏头寨是河东屏障,契丹南下要路,如果重建,则至岢岚军数百里地,皆为我所有。以火山军为依托,唐龙镇和偏关寨便似两个拳头,伸出去守住了黄河以东大片土地。前些年契丹置武州,有与我争地之嫌,朝廷当早做准备。”

  张岊道:“知军所言不错。自偏头寨至宁远寨数百里之地,前数十年皆为弃地,内迁居民,不耕不稼,历年为契丹所蚕食。前年欧阳相公动议,并代以北开垦禁地,以资军粮,明相公因正与党项开战,坚执不许。今与党项议和,并代驻重兵颇费钱粮,正该开垦禁地。那一带,自该以偏头寨为重。”

  自偏头寨一直到雁门,本是宋地。不过在雍熙年间与契丹一战之后,潘美镇守河东,把边民迁入内地,数百里地弃而不耕,成为废地。数十年间,契丹觊觎这片土地,不断蚕食。前几年,更是趁宋与党项开战之机,新设了宁边州和武州,意欲慢慢扩大地盘,这就是这一带矛盾的由来。

  前年欧阳修奉使河东,曾建议开垦禁地,一是资助边军军粮,再者堵死契丹蚕食的口子。不过遭到时任河东经略使明镐的反对,动议最后无疾而终。

  如果不是杜中宵到火山军来,此事可能就如此苟且下去。终有一天契丹南下,占的土地超过宋人的心理防线,两国关系再次激化。张岊巡边,敏锐地意识到了火枪火炮对守城的巨大作用,此时筑寨占城的成本急剧下降,才临决定对占唐龙镇。

  唐龙镇是府州的地盘,杜中宵不好插手。此事不能置身事外,便提议重巩偏头寨。偏头寨本就是火山军治下,前几年与党项作战的时候,偶因蕃部叛乱废弃,朝廷一直要求重建。

  思索良久,张岊断然道:“那便如此,知军新造的火枪火炮,我们一人一半。你去偏头寨,我去唐龙镇。若是契丹人来攻,只管枪炮齐发,打散就好。契丹征伐党项新败,又能怎的!”

  杜中宵点头,有些跃跃欲试。本来自己是意在唐龙镇,因为辖地关系,只能缓缓图之。现在张岊到来,抢了占唐龙镇的功劳,自己就转换方向,去占偏头寨好了。偏头寨与唐龙镇一左一右,恰好扼住黄河两岸。有这两住要地,就废掉了契丹新建的宁边州。

  至于兵力,火山军五六百人还是有的,守那种地方足够了。

  还有一个多月黄河冰封,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是杜中宵和张岊的准备时间。必须赶在契丹人大股出动之前,把城寨建好。只要有了依托,契丹人的进犯就不可怕。可只要坚定守住打赢了,后面的笔墨官司就好打了。宋朝这边的文字记录清楚,传承有序,这些地方确实本来就是宋朝的地盘。

  张岊告辞离去,杜中宵一个人坐官厅里,仔细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契丹的重兵云集大同府,与宋朝的前线是代州,在这一带的驻军不多。所谓劫掠,不过是少量契丹兵马,裹挟大量蕃部,在秋冬之季四处抢劫的行为。打的人不会认真,守的人也不会太过辛苦。

  不过,偏头寨与契丹新建的宁边州相距不远,只要战端一起,以后就会冲突不断。占了那里,以后就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站起身来,杜中宵走到院子里,看着四周的群山。此时积雪早已融化,天气暖了许多,让人忘记冬日的严寒马上就要到来。只要来一场寒流,奔腾的黄河就可能冰封,整个周边的地理会截然不同。

  黄河从黄土高原流过,这一带谷深水急,是天然的屏障。而一旦冰封,这一屏障便就不复杂在,兵马可以在黄河上踏冰而过,来去自如。这一带的战事都是发生在冬天,便是因为如此。

  自到这个世界,这是杜中宵第一次参与战争,虽然规模不大,却慎之又慎。依他得到的情报,契丹在宁边州的兵马不过三五百,但还有一些属于契丹人的游牧部族,也能够抽出兵来。满打满算,如果周边的小蕃部不参与的话,契丹人用于战事的军队,最多也不过一两千人。

  杜中宵可以从火山军拉出五百人左右到偏头寨,加上装备火枪火炮的乡兵,共六七百人。

  以六七百对一千多,一以敌二,以守城而言足够了。如果出现闪失,只能说明,自己在军事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才。这一仗,杜中宵也要检验一下,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战争,到底了解多少。

第75章 进击

  天气晴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寒意。山里林木的叶子早已落光,显出红的黄的各种样的野果,在微风中摇摇晃晃。鹿兔之类的小兽,在山林里悠闲地游逛。

  难得这样的好天气,不少蕃人从山里赶来,到董家寨买卖各种货物。随着大量现钱涌入,就连山中的蕃落人家,很多手中也有了几个钱。这些人多年形成的习惯,手里一有了几个钱,不花掉便就浑身不舒服。这样晴好的天气,到董家寨逛一逛,喝碗酒也是好的。

  太阳慢慢移到头顶上,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董家寨渡口附近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正在这时,一大队兵马出现在渡口,慢慢向渡船集中。

  一个正在棚子下吃面的蕃人看了,大吃一惊,把面碗一推,“噌”地蹦了起来,大喝道:“唉呀不好,官兵过河去抢蕃部了!快,快,回去让族里人躲藏!”

  此话一出,周围登时乱了起来,正在闲逛的蕃人鸡飞狗跳。

  一个巡街的差役快步走进棚子里,劈头给了乱喊的蕃人一个大嘴巴,厉喝道:“胡说什么!这是巡检的司兵马,过河巡边。你们这些鸟蕃人有什么财物,值得这么多军兵去抢!要财物,董家寨这里多少没有?要过河到山里去!都乖乖闭嘴,与你们无关,不得喧哗!”

  随着巡逻差役的干预,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看着挤到渡船上的军队,沉默不言,心中都惴惴不安。前几年,各种编制的宋军过黄河,去抢掠蕃部的事情时有发生,朝廷也无力约束。甚至唐龙镇一带被祸害得惨,朝廷还特意下旨,命朝廷兵马不得抢掠他们。至于其他人,哪个管他们?

  这一带的蕃部离心离德,与这种混乱有关。到了冬天,宋军会抢,契丹人也会抢,各大小蕃部之间同样抢来抢去。大部分的蕃部名义上心向大宋,还是跟宋军抢得最少有关。

  自董家寨过了渡口,便有山间道路直通唐龙镇,路程不足百里。张岊指挥着军兵渡河,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向北而去。兵贵神速,他要在各方反应过来之前占领那里。至于周边小蕃部怎么想就根本无法顾及,他们的力量,不管怎么想,都影响不了宋军的行动。

  随着宋军大队进山,董家寨的蕃人再也没有闲逛的兴致,纷纷渡河返回。不管会不会遭到宋军的劫掠,这么多军队突然进山,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董家寨的另一边,杜中宵带了广锐军两百人和保节军的大部,还有一百火枪乡兵,沿着山脚下的道路,悄悄向偏头寨前进。一过董家寨,黄河河谷就突然变得狭窄起来,两岸高山峭立,中间黄河奔流,头上青天只有一线,险峻非常。这是大路,不过多年封禁边境,路上并没有行人。

  杜中宵骑在马上,有些兴奋。偏头寨废弃之后,

  过了董家寨便就出了宋朝的实控区。虽然临行之前仔细收集了情报,这一带的情势还是能以把握。与黄河对岸不同,这一带的蕃部由于受到契丹侵扰,宋军又不前来保护,他们警惕得多。好在现在已是深秋,各蕃部集中到山谷越冬,周围静悄悄的。

  十三郎紧紧跟在杜中宵的身边,作为卫士。看着周边险峻的地势,十三郎既紧张又兴奋,低声对跟在身后的陶十七道:“十七,这里地形险要,若是有敌军在两边设伏——”

  “呸,呸,闭上你个乌鸦嘴!我们此次北上极是隐密,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有伏兵!再者说了,这本就是本朝境土,官兵行进,哪个不开眼,敢来劫我们!”

  十三郎低声道:“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懂不懂?那些说话先生,说起行军打仗来——”

  陶十七连连摇头:“说话的见过什么世面?你听他们乱说!安心赶路,小心出了差漏!”

  没人跟自己议论,十三郎便就失了兴趣,只好跟着大队一起,闷头赶路。

  保节都头史开城骑在马上,听着附近黄河的咆哮,有些心惊,对身边的广锐都头邵群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知军怎么就想起来去重建董家寨?何不等到来年春天,天气又好,又无契丹人骚扰。”

  邵群淡淡地道:“我们只管依军令行事,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这位知军官人,年纪又轻,又没有经过战阵,谁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他要立功,我们只好拼命。”

  史天城叹了口气,默默骑在马上,随着大队前行。契丹人和蕃人要游牧,一到春天,便就不会再打仗。那个时候,才是修建寨堡最好的时机,这是多年惯例,杜中宵怎么就脑子糊涂这个时候去呢。

  火山军的这些军队,过了多少年的好日子,让他们到苦巴巴的山里去守山寨,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在山外的军城里,钱粮不缺,家人团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怎么就去打仗了呢?

  向东不到十里路,黄河改为南北流,河谷欲发狭窄起来。大家走得有些乏了,再没有人说话,只是随着大队,机械地前进。只有马蹄敲在地上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又走十余里,黄河再次收窄,水流变得湍急无比,轰鸣声不绝于耳。

  杜中宵看着奔流而下的黄河,河水紧依山势,两岸已不可行人。前面不远处,道路折向东北,沿着一道较为平缓的山梁,慢慢升到了河边山上去。

  向导上前叉手:“官人,到了此处,便不可在河谷穿行,当爬上山梁,沿山梁行进。上了山梁再走几里路,有一处废弃的古堡。在那里歇息一夜,明天便就可到偏头寨。”

  杜中宵点了点头。偏头寨未废弃之前,前面应该有一处递铺的,供行人补给,或许就是向导说的废弃古堡。山梁上的道路与河谷不同,首要的是要有水源,休息的地方都是挑选出来的。

  看了看身后的队伍,人人面上都有倦色,不似刚出董家寨时士气高昂。

  唤过传令亲兵,杜中宵道:“传令下去,全军沿路上山!上山路陡,吩咐军兵仔细照看驮运粮草枪炮的马匹骆驼,不可有闪失!偏头寨那里并无蓄积,万不可把物资丢了!”

  亲兵叉手应诺,打马向后去,高声传达杜中宵的军令。

  另一边,张岊带的兵马艰难地翻过了黄河对岸的大山,进入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里。叫过向导来问了,才知道沿着山谷,一路前行,就可到唐龙镇。

  这里的山势比黄河东岸缓和了许多,人口也更稠密,沿路不断见到蕃人。

  张岊骑在马上,看了看西天红日低垂,寒风起来,高声道:“传我军令,今晚在此扎营。明日早早造饭,平明上路,天黑之前到唐龙镇!”

第76章 偏头寨

  偏头寨建于五代北汉年间,夯土高墙,东依双凤山,西临关河。关河绕城而过,代替护城河,地势险要。这是个三岔路口,西到火山军,东边分出两路,一到忻州、并州,一入契丹腹地。

  这一带是黄土高原深处,山河破碎,交通不便。黄河东岸南下北下仅有的几条道路,大多都在这里交汇,是草原民族南下的孔道之一。契丹人的重心在东北,对河东路不如河北路重视。

  太阳西下,十几个蕃人赶着牛羊在寨墙外悠闲地吃草。关河静静流过,夕阳照在河面上,耀着潾潾波光。寨墙外面几株柿树,无人采摘,上面柿红如火。

  随着马蹄声响,杜中宵的大队从山谷中现出身形,鲜艳的旗帜在夕阳下分外显眼。

  “呀,有官军来了!”放羊的蕃人看见远处的旗帜,惊慌地吼叫,手足无措。

  斥候到杜中宵面前叉手唱诺:“知官,属下已察探分明,周边既没有契丹人,也没有大的蕃部。只有几户蕃人在这里牧羊,在寨子外面下帐,看来是常年住在这里的。”

  杜中宵点头,吩咐道:“拿下那几户蕃人,不许他们把消息散布出去。记得好生招待,不要凌虐他们,免失朝廷威信。斥候分散四同,大队人马随我入寨!”

  众人哄然称诺,簇拥着杜中宵沿着关河谷,径向东南边的偏关寨而去。

  几骑快马在前面一路飞奔,到了寨墙下,对十几个拥在一起瑟瑟发拌的蕃人高声道:“我们是朝廷兵马,来这里把守寨子,你们不须惊慌。各自赶自家牛羊,到自家帐里,稍后官人自有吩咐!”

  十几蕃人惟惟诺诺,不敢不从,各自赶着牛羊,回到自家帐里,均惴惴不安。前几年有军兵驻扎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一应设施俱全。自从周边几个蕃部叛乱,官兵镇压之后,在这里立不住脚,寨子便就被废弃了。几个叛乱的小蕃部被围剿几次,周边人口稀少,这些人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

  到了寨子前面,杜中宵骑在马上,隔河看着偏头寨。这处寨子建在河对面的高地上,居高临下,俯瞰关河和寨前道路,易守难攻。寨前的关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呈几字形,恰好包住寨子,成为护城河。

  这种战略要地,选择都非常谨慎,不是随便建在这里的。自五代时建寨,这里便是战略要地,特别是到明朝,主要威胁来自北方草原,这里更是其南下要路之一,直接威胁并州,也就是后来的太原府。

  一处战略要地的形成,当然不是单靠这样一处寨子,而是有周边一系列支撑。偏头寨前几年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周围附属的寨堡没了,孤零零一处寨子难守。

  前面探路的斥候过来禀报:“禀知军,此时深秋,河水不深,可骑马过河。只是天色已晚,河水太凉,还是等到明日太阳高升,大队过河为是。”

  杜中宵点头:“好,今夜在河这一边扎营,明日大队过河。命广锐军邵都头,随我渡河!”

  身边传令亲兵应诺,拨转马头,去传军令。

  太阳落下山去,在天边留下一抹嫣红。山间的寒风起来,突然就凉了。

  邵群穿着铁甲,寒风中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寨子就在对岸,又跑不了,何必非要今天渡河。不行军打仗的人,不知马的金贵。这样冰冷的河水,马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违抗军令,指挥着手下,随着杜中宵一行,慢慢渡过河去。

  这一带河水平缓,河底都是泥沙,渡河并无意外。到了对岸,杜中宵暗暗出了一口气,命陶十七带人去把寨门打开,引大军入城。

  不过几年时间,寨子便就显得荒凉无比。前面的校场长满杂草,不少房屋已经倾颓。好在这一带干旱少雨,最大的寨厅依然完好,只是布满蛛网,到处是灰尘。

  十三郎带人进了寨厅,仔细查看一番,出来禀报杜中宵:“官人,寨厅尚完好,里面的桌椅等器具都在,并没有朽坏。只是灰尘太多,需打扫一番,才好住人。”

  杜中宵看看天色,摇了摇头:“罢了,明日再打扫就是,今夜胡乱睡一夜。”

  进了寨厅,亲兵把案几打扫干净,请杜中宵坐了,就在旁边生起一盆炭火。寨里本来存的有木炭等各种物资,数年时间,早已被附近蕃户搬尽,只能靠此行所带的。

  十三郎和陶十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杜中宵道:“官人,我们四处看了,除了空房,这里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好在后面一口水井没有倾塌,可以打水,我们烧些水来喝。”

  杜中宵道:“数年没用的水井,还是不要喝里面的水。前面就是关河,你们到稍上游去,打些水来喝吧。流水不腐,河里水总是让人放心些。”

  诸般收拾停当,杜中宵在寨厅安顿下来,坐在火堆边。亲随烧了热茶,递了上来。

  杜中宵喝了一口茶,对十三郎道:“你去把保节军的史都头唤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一刻,史开城进来,叉手唱诺,杜中宵吩咐他在对面坐了。

  吩咐随从上了茶来,杜中宵对史开城道:“此次来的匆忙,许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妥当。好在一切顺利,我们平安进城,要为以后打算了。这处寨子重新建起来后,要有人驻守,我欲派你驻在这里,做个权寨主。如果立了功劳,便升你做寨主,也是条出路。”

  史开城颇为意外,叉手道:“谢官人抬举!——不过,为何是小的?此次来的还有禁军两都头,依官职他们都高过我,该当让他们来做寨主才是。”

  杜中宵道:“禁军都是骑兵,不好分开驻扎。等到这里的寨子修好,到了来年春天,他们便回火山军去。保节指挥本就分驻各地,驻这里也是理所应当。前几个月建营田务,你带本部兵马虽无大功,终归无过,也该提拔你。再者这一带都是蕃部,你在营田务的时候,与各蕃部能说到一起去,是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