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65章

作者:安化军

  听着隔壁陶十七和十三郎议论不休,杜中宵躺在床上,也一时睡不着。此次面圣,君臣对答对自己的未来极为重要,必须仔细斟酌。杜中宵不知道皇帝会问自己什么,也不好去猜,他只能尽量收集全各种禁忌,到时不该说什么。

  刚刚过去的庆历新政是不能提的,这场改革开始时声势浩大,很快就无疾而终,没什么好说的。西北的党项是不能说的,和与战的争论现在还有,但大局已定,不必再提。这是禁忌,杜中宵不清楚之后的各种利益牵扯,不敢冒然参与进去。最好多讲一讲自己如何治理地方,如何开垦荒地,编户齐民。

  东京的夜与外地也没有不同,杜中宵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杜中宵让十三郎到外面采买些货物,自己带了陶十七,一路到了新宋门外。

  刚一出城门,便就听到沉闷的“突、突”声,杜中宵心中一动,立即分辨出来,这是蒸汽机的声音。难道韩绛把陈州制的车船带进了京城?陈州有蔡河与京城相通,倒是不难开到这里。

  韩绛早就派了家人等在城门处,见到杜中宵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一路到了汴河边的酒楼,韩绛已经带了几位年轻的馆阁官员等在那里。到了二楼阁子,叙礼分宾主落座,韩绛指着窗外对杜中宵道:“待晓,你且看那是什么?”

  杜中宵到了窗前,抬眼望去,只见汴河上一般木制车船,上面冒着黑烟,缓缓行进。

  看了车船,杜中宵喜道:“没想到这车船真制了出来!”

  韩绛大笑:“我在陈州三年,有你们相助,才制出这船,能在河上跑了。此次回京,我便是坐着这船,沿着蔡河开来。前些日子圣上观船,也觉得此物大有可为,让我新制一艘,放到金明池上。”

  杜中宵趴在窗前,看着河里行进的车船,心潮澎湃。这么多年,自己在蒸汽机上花了无数心力,却一直不能实用,成了一块心病。有时候甚至怀疑,有生之年到底能不能制出实用的蒸汽机来。直到今天见到了河上的蒸汽车船,才放下了心中块垒。只要假以时日,蒸汽机一定会完善起来。有了在河上跑的蒸汽车船,别人看见了好处,才会获得各种支持。

  转过身子,杜中宵落座,对韩绛道:“不知现在的车船好不好用。”

  韩绛道:“不算十分好用。一是烧石炭过多,力气不够,只能推动这种小船。再就是声音巨大,听着难以入睡,甚是烦人。不过这都不是大事,只要多用心力,终能造出更好的来。此物妙在即使逆水行舟也可不用人力,仅此一条,便就值得下大力气了。”

第2章 入宫

  饮罢了酒,几人来到车船上,感受一下这新生事物。

  陶十七格外兴奋,在船上走来走去,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折腾了蒸汽机数年,最后制出来一辆大车,结果只是玩物。今天终于见到实用化的蒸汽机,分外受到鼓舞。

  听着沉闷的机器轰鸣声,杜中宵对韩绛道:“这声音过大,确实恼人。将来做得力气大了,船也建得大一些,离机器远了想来会好。”

  韩绛连连点头:“待晓说得是,这船要改的地方还是颇多。不过最大的用处,还是运货,而不是用来运人。这船行得不快,人坐船,还不如骑马来得快。”

  看着旁边汴河上不时来去的大船,杜中宵突然心中一动:“子容说到运货,这船却过于小了些。不过这船的用处,不全在船大小,而是用机器给船提供助力。可曾试过,用这船拖其他的船呢?”

  韩绛一怔:“用船拖船?这倒没有试过。”

  杜中宵笑着道:“若是得闲,子容可以试试用船拖船的法子。把机器做得更大一些,其余漕船按纲编在一起,前面用车船拖着。数十船连缀,沿汴河而上,既省纤夫,也省船工。”

  看旁边行过的船时,杜中宵想起了前世偶尔在运河中见过的惊景。前面一艘动力船,后面拉着几艘甚至几十艘船,缓缓前行,仿佛长长的火车一般。现在蒸汽机的功率还小,拉火车有些不足,但在运河上拉船却是足够了。单单制成单独的车船,用来运货还是太费。如果用作拖船,就有用多了。

  这是运河的长处,里面的船与海船是不同的。水流平稳,吃水很深,水情单一,只需要不大的动力就可以前行。而且一旦动起来,消耗的动力不大。

  韩绛对杜中宵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坐在一边仔细思索。一旦这个办法可行,汴河里的大量漕船就可以利用起来,使用蒸汽为动力,可以大大减少两岸纤夫。而且多船编在一起,就连船工也少许多。

  其实大量船编组,还有一个好处,后面的船行在前面船的后面,水面分开,大大减小了阻力。这是充分利用动力的方法,哪怕千年之后,运河里的运输船也是如此做,相当于水上的火车。

  韩绛越想,越是觉得此法可行,不由兴奋起来。大宋境内可不是只有一条汴河,实际淮河以北的所有水系,几乎被运河连接了起来。如果此法可行,北方的货物运输将上一个台阶。

  几人在汴河游览一日,直到天近傍晚,才各自散去。

  杜中宵回到住处,把今日的所见所闻想了一遍,心中更加确定,自己认为蒸汽机先用在船上是正确的。不说制火车不易,就是火车造出来,修铁路更难。这个时候的铁产量还不足以支撑大建铁路,而且以北方的多山地形,也没有开山修路的工程储备。船就不同了,不但是所需的动力比火车小,而且有大量现成的运河,如果实现船只编组,相当于行驶在水上的火车。

  不过这些是韩绛接下来面临的难题,真做成了,也是他的功绩。杜中宵的心思,还是要放到河东路任官,怎么做出政绩上来。并州可与永城县不能比,不但是自然条件不如,还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有大量驻军,消耗巨大,位于边地,麻烦众多。

  五日之后,杜中宵早早来到皇城,等在垂拱门前。

  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权知开封府杨日严和户部判官苏安世出来,一个面有喜色,一个愤愤不平。两人扫了杜中宵一眼,快步向前面去了。

  这几天杜中宵也听说欧阳修出事,正是这几个人审理。事情起因是欧阳修有个妹妹嫁给张龟正,没多久去世,留下一个前妻生的女儿,由欧阳修妹妹带着养大。养大之后,由欧阳修作主,嫁给了他的一个族侄欧阳晟。不想这个妇人不检点,与奴仆私通,被发觉,收到开封府下狱。

  庆历新政的时候,欧阳修任谏官,意气风发,奏章几乎不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趁着他家里有人犯事的机会,许多人趁机报复,谏官钱明逸依据流言劾欧阳修与张氏有染。朝廷特意派了苏安世和内侍王昭明一同审理此案。最终的结果是查无实据,流言为人编造。因为以前欧阳修曾经弹劾过杨日严,他坚决不认可欧阳修无罪的结果,这几天经常入宫与苏安士争辨。

  看着两人神色,杜中宵便就知道,欧阳修只怕是要被贬了。前些日子枢密副使韩琦出知扬州,庆历新政的领导人物全被贬出两府,到了别人秋后算账的时候,欧阳修怎能不受牵连?

  两人远去,导引卫士对杜中宵叉手:“评事,这便随我入宫。”

  随着卫士进了垂拱门,一路沿着游廊而行,杜中宵也不知道经过哪些地方,好久才到崇政殿外。

  宣赞官高声赞礼,一个小黄门过来,引着杜中宵进殿。

  这几日同知太常礼院的韩绛早已派了得力手下,教过了杜中宵上殿的礼仪。杜中宵谨记,一切行礼如仪,进了殿内。随着宣赞官的声音,上前见礼。

  行礼过,杜中宵在阶下站立,也不敢抬头,静静等着询问。

  隐约间听到,上面有个小黄门在低声介绍着自己。何时中进士,所为何官,有什么政绩,为什么召见,下一任要到哪里。简明扼要,把自己的履历说得一清二楚。

  听了这些,杜中宵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自己被皇帝重视,定然早已经熟知自己的政绩,在地方是如何施政的,才被召见。召见的时候,说不定还要问些治国方略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大约是自己政绩太过突出,下面报了上来,皇帝礼仪性的见一回罢了。

  直到那小黄门把自己介绍了一番,杜中宵才听到一个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你在永城地方为官三年,提举营田务,开田一千余顷,收粮万余石。近几年营田,未有如此功绩,甚是难得。”

  杜中宵躬身行礼,连道不敢。

  上面又道:“永城知县一任二年,治绩均第一。税赋完足,月余即交齐,从所未见。且问你,如此是县里钱粮尚有余力,为何没有羡余?”

  杜中宵恭声道:“赋税皆有账籍可循,按正税及杂钱,实不足上缴州郡之用。幸赖县里面有一处公社,是公吏差役凑钱所建。钱粮不足,皆从公社所取。公社之钱,用于公吏差役发放,修桥补路之用,皆有用处,不是多余之物。是以钱粮完足,却无羡余。”

  上面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建那处公社,既非官物,也非民有。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终非正途。朝中大臣议论多次,不知如何处置,你有何见解?”

  杜中宵道:“臣以为,公社好就好在既非官办,也非民有,模糊自有模糊的好处。若是官办,则必然被州郡所取。县无余钱,则官吏无心,甚县内外勾结,必然办不下去。若为民有,则官取之就是侵夺民财,不能补县里使用。所谓公社,自然是县民公有,以备官之不足,民间灾祸。如常平仓,是取官物备民间灾荒,公社则是以民力备县衙使用,补正税之不足,庶几无差。”

  上面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只是终非正途。官贪者可上下其手,无能者则势必亏钱,却难长久。你能想出此法,既便官,又便民,已是难得,只是还需完备。”

  杜中宵拱手称是。

  上面又问:“此去并州,为一州签判,非一县之地可比。治下兵民众多,又在边地,养兵安民之责极重,又当如何?边地不比中原,旧法不可行。”

  杜中宵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天下事,无论军事民政,全在钱粮。臣不知边地如何,只知只要钱粮充足,不缺军中使用,又能不扰民,必能大治。”

  “钱粮?那些地方缺的就是钱粮啊?党项反叛,战事绵延八年,国库已空,地方残破,要钱粮充足谈何容易?你又有何法,能保钱粮不缺?”

  “广收钱粮,第一自然是治生产。臣闻河东路地广人稀,野多旷地,当循亳州营田之法,招募人垦种,以补军粮之缺。第二河东多石炭铁矿,冶铸极多,只要善于利用,可以广收钱财。此一工一农,为多收之法。治下军民众多,不事生产,全赖商人转输。朝廷在河东路行入中法,多虚估,臣闻,至于虚估近十倍者,扰乱价格,败坏钱法。当由朝廷设市,行商,不图取其利,只欲去其弊。”

  用杜中宵前世的话说,经济败坏,那便一手抓生产,一手抓贸易,发展生产,除低流通成本,提振经济。至于到底要采取哪些措施,只能等自己到了再说。

  此话说完,上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音,想来是在考虑杜中宵说的可行性。等了近一盏茶时间,才等来一句“勉之”,便就被打发出来了。

第3章 比不得

  从皇宫出来,杜中宵站在东华门外,有些迷茫。现在他终于明白,进京面圣陛辞,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确实,有官员在陛辞的时候,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受到重用。但那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绝大部分便如自己这样,战战兢兢进去,一无所获地出来。

  一如自己进去之前,皇帝根本对自己这个人不熟悉,出来之后,说的话只怕也会被很快忘得一干二净。这才是现实,官场上一飞冲天,只能说自己想多了。

  笑着摇了摇头,杜中宵便把此次会面忘到了脑后。想有前途,还是踏实干事才行。

  与陶十七回到客栈,杜中宵便就命令所有的人准备启程。等到官告等一切手贯办完,一刻都不能耽搁。此时已是七月,自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赶到并州,时间并不宽裕。

  如此过了二日,杜中宵终于换了官告,单等着审官院等衙门把手续办齐。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夏贵找上门来。

  把夏贵让到房里,寒暄几句,杜中宵问道:“不知主管找在下何事?”

  夏贵笑笑:“我进来的时候,看了签判一行,只有两三辆牛车,几个家人,委实寒酸了些。”

  杜中宵道:“此去上任,自当轻车简从,带的多了,难免影响程限。”

  夏贵只是笑:“签判为官多年,怎么还如此迂腐?你到并州任,带些财货,路上是免税算的。京师多少好货?你何不采买一些,到了并州卖掉,多少是笔收入。”

  杜中宵愣了一下,才想起夏贵是专门为夏竦做各种生意的,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夏竦可不会像杜中宵这样客气,此次到河东路上任,家人分几路,采购河东路紧缺的货物,准备发一笔财。

  见杜中宵不语,夏贵道:“我就知道签判于此事不通,来京采办了货物之后,听你还在这里,特来相见。趁着离京还有几日,签判可以采买一些,到时我们一起上路。”

  杜中宵听了,摇了摇头:“我离乡时未想到此节,并没有带钱,哪里去买?”

  夏贵连道可惜:“我有一条路子,可以买茶,本要带挚你一把,你竟没带钱!”

  “茶?茶可是禁物!这种生意莫说我没钱,有钱也不敢做啊!”

  看杜中宵吃惊的表情,夏贵大笑:“禁物?那是禁的寻常商贾。相公何许人?哪个敢来查!边地最缺好茶,只要带到那里,有倍利息。唉,可惜,我的本钱也用光了,是你没福。”

  夏贵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为杜中宵可惜。

  杜中宵心里却不以为意,贩卖禁物,夏竦可以毫无顾忌,自己怎么敢?哪怕此次借夏竦掩护,生意成功做成了,也难免消息泄露。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别人弹劾自己的把柄。凭着自己的见识,只要到了并州,想赚钱有许多办法。只要朝廷不禁止家人从事商业,赚钱还不容易?像夏竦这样,让家里的人辛辛苦苦千里贩运,赚的又不多,还容易给人把柄,又何苦来哉。

  夏贵哪里知道杜中宵的心思?只以为他初为官,年轻不懂事,把这次机会错过了,为他惋惜。官员赴任,带的货物是免税的,路上也没有人查,是一次赚钱的机会。大多数官员,多少都会买些到任地缺少的货物,到了卖掉,赚上一笔。甚至有头脑灵活的,一路过去一路做生意,赚的比俸禄还多。当然,像夏贵这样明目张胆贩卖禁物的,还是少见。

  见杜中宵真地拿不出本钱来,夏贵叹息一会,只好做罢,说起永城分别之后的情况。

  夏竦的长子夏安期此时是河东路转运判官,夏竦要调往河东路了,才避嫌转到河北路任职。夏家本来就有到哪里做生意的渠道,夏贵已经忙了几个月。从亳州的药材,到东南的茶叶,只要是赚钱的,几乎什么生意都做。夏竦不会管这些,由着夏贵等人天马行空。

  听着夏贵说得唾沫横飞,杜中宵有些明白,夏竦这些人的家财是哪里来的。他们虽然俸禄丰厚,如果没有这些外财,也支撑不起偌大家业。这些将相人家,谁家都有一群夏贵这样的人,为他们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他们的生意不但做昨大,范围还广,各种禁物,几乎不加掩饰。

  夏竦跟庆历党人的矛盾很大一部分就由此而来,在那些君子党人眼里,夏竦太过贪财,对家人过于纵容,怎么可能是个好官?杜中宵不反对官员赚钱,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夏家这样贩卖禁物有些过了。因为夏竦特殊的身份,夏贵贩卖货物经常免税,有这好处就足够了。

  不过现在杜中宵官小位卑,尽量不沾染这些,以免被人抓住把柄。自己是跟着夏竦做事,别人对付不了夏竦,还对付不了自己吗?

  讲了半天,夏贵道:“签判多到衙门跑一跑,尽快把该办的事情办了,我与你一起去并州。”

  杜中宵想了想道:“主管,这样只怕不好。我家里的几人没带什么行礼,轻车简从,路上必然走得快,难与主管走到一路。再者,衙门做事催不得,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料理清楚一切?”

  夏贵一拍腿:“如此说来可惜了。本来想着我们一起,可以省些旅费。”

  其实京城各衙门做事虽慢,经手的人吏却最贪财,只要肯掏钱出去,各种手续能迅速办齐。杜中宵是见夏贵贩卖禁物茶叶,不敢跟他走在一起。不然路上出了事,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夏贵倒不是害杜中宵,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完全是因为在永城的时候跟杜中宵相处不错,为他着想,让杜中宵沾自己的光而已。

  直聊到傍晚时分,杜中宵留夏贵用些饭,夏贵无论如何不肯,才告辞离去。

  一直伺候在一边的陶十七看着夏贵远去的背影,对杜中宵道:“其实夏主管说的是,官人到并州任职,路上带的货物免税,何不贩些货物去卖?俸钱微薄,赚些钱补贴使用总是好的。”

  杜中宵摇了摇头:“贩什么货物?平常货物我们就这些人,这两辆车,能赚多少钱?若是像夏主管一样贩运禁物,一个被查出来,不定就断了我的前程。我有今日不易,岂会因小失大。要赚钱,我到了并州自有办法。只要你们不怕吃苦,那个时候自有赚钱的路子。”

  陶十七笑嘻嘻地谢了。随着杜中宵升官,前途一片光明,开始要认真考虑置办产业了。陶十七这些人是跟杜中宵命运紧密相连,也动起了脑筋。

第4章 三项任务

  看着一两百匹马沿着南下大道,迎面而来,徐徐前行,杜中宵忙带人避在道旁。

  直到马群过去,才道:“以前常听说河东路产良马,今日见了,才知不是虚言。这样的马群,在中原哪里见过?这一两百匹,作战马皆中格,岂是内地驽马可比!”

  陶十七缩了缩脖子道:“这里已是极北,天气寒冷,马性喜凉,自然出好马。”

  杜中宵听了大笑:“这里哪里算得上极北,沿这里北上,不知还有几千里路呢!胡地纵横万里,并州离着边境还有数百里,也敢说极北!”

  说完,抬头北望,只见山谷夹峙间,汾河之旁,一座雄城立在那里,极是壮观。太平兴国年间平定北汉,毁太原故城,移来这里。早就听说新城远不能与旧城相比,新城已是如此,旧城该当如何?心中感慨,太宗还是小家子气,既然已经统一,何必毁了那几千年历史的老城。

  催马前行,不多时便就到了并州城外。守门军士验过文书,见是本州签判来了,一个小军官急忙跑前跑后,亲自带着杜中宵一行人到驿馆落脚。

  在驿馆里诸般收拾妥当,杜中宵道:“天时不早,今日已经来不及拜会州里官员。十七,你随我到子城去,递个名贴给知州相公,告知他我已经到了。”

  陶十七应了,随着杜中宵出了驿馆,一路向子城而去。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装束与中原有些不同,多戴范阳笠,紧身打扮,带些胡风。陶十七觉得稀奇,看个不停。这里是南北交通要道,农牧分界线附近,贩羊贩马的客人极多。

  子城是并州内城,绝大部分的官衙都在这里。杜中宵问了人,径直到子城北门,走不多远就是州衙的后门。这里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巡逻的兵士。

  上前向守门的士卒递了名帖,杜中宵道:“我是本州新任签判,今日刚到。你进去向知州相公通禀一声,看有何吩咐。”

  那兵士仔细看了名帖,不敢多问,径自进去了。

  看着天边升起的一轮圆月,感到秋风起来,陶十七紧了紧衣领,对杜中宵道:“胡地冷得早,这才刚进八月,晚上已是冻得不行。官人,明天可得加衣裳了。”

  杜中宵道:“这哪里算得上胡地,上古之时,这里正是汉人腹地。十七,以后不要说这种胡话。”

  陶十七不服:“这里已临近边境,又如此之冷,只听说胡人住在这种地方。若上古之时我们汉人住在这种地方,那要穿多少衣服?”

  杜中宵摇了摇头,也懒得理陶十七。他前世学来的知识,这里可是汉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要是这里都算胡地,那中原还剩下什么。不过现在契丹和党项对河东路两面夹逼,这里已是边地倒是没错。

  不多时,就见守门兵士出来,后面跟了一个吏人。

  那吏人出了门,看见杜中宵眼睛一亮,急忙上前拱手行礼:“小的祝三省,是州衙贴司,正在官厅当差。相公正在后衙歇息,签判随我前去拜见。”

  杜中宵点了点头,让祝三省前面带路。

  州里的衙前人吏等皆归使院管辖,签判负责他们的差使、奖罚和保明出职等事,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杜中宵一来并州,便被祝三省撞上,格外殷勤。

  进了州衙,绕过天王堂,到了夏竦住处,祝三省引着杜中宵进了花厅。

  夏竦坐在花厅里,脚边放了个炭炉,烧得通红,等在那里。杜中宵上前,见礼毕,夏竦吩咐落座。

  看杜中宵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夏竦道:“签判远来辛苦。”

  杜中宵连道不敢,拱手道:“卑职今日下午才到州城,一在驿馆落脚,便就来见相公。”

  夏竦点了点头,口中道:“这几日正是州试,诸事繁忙,你且在驿馆歇息两天。等州试的事情一切料理妥当,我再为你设筵,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