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273章

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道:“诸位,不能把这些实际掌控地方的人物打掉,过段时间,叶县还是老样子。如果只是白家一案,圣上何必让我来叶县?只要发回地方重审就是。”

  想了好一会,鲍轲道:“如此一来,就要借重铁监的人,叶县的公吏靠不住。吴知监,不知监里的人手是否充足?明日便就调一批人来,帮着新来的官员查案。”

  吴君庸拱手称是,又道:“铁监那里事务繁多,如果调来的人多了,只怕也难。”

  杜中宵道:“难在哪里?铁监里的工人,现在过万户,随从抽些人来,又有什么!此事重大,你速回去抽调人手,不要误了官员们使用!”

第24章 抓人

  姚阿六带了几个人,在市场里巡视。菜市场就是这个样子,必须每日早起,与其他几个菜市场的人商量过了,交流了最新的信息,回来宣布价格,讲清规矩。这活赚的,也不像一般人说的那么容易。

  看看将近中午,姚阿六带着几个人,准备到附近酒楼饮酒。到了王大郎的摊前,道:“大哥今天生意可好?四弟已经坐上车了吧?”

  王大郎道:“好,一切都好。四郎凌晨就坐上了车,到开封府去了。”

  姚阿六听了连连点头,带着人向外面走去。快要出市场的时候,突然迎面了来了五六个公人,指着姚阿六道:“姚阿六,你的事犯了!随我们到衙门走一遭!”

  说完,不分青红皂白,便就上来拿人。几个手下一看,便拉开架势,要与公人放对。

  姚阿六伸手拉住,道:“官府有人,随他们走就是。你们先回去,问明周围,等我的消息!”

  几个汉子收手,恨恨地看着公人们拿了姚阿六,推推搡搡,向城里去了。

  王大郎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对那几个姚阿六的手下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来拿人?我那几个人的样子,不似是本县人氏。”

  一个人道:“我认得他们,是铁监那边的,不是叶县公人。”

  说着,几个人略一商量,便一起回到姚阿六住处,托人打听其他市场的消息。

  叶县衙里,还没有到中午,便已经挤满了拿来的人。从附近几州调来的官员们,各自拿着这些日子收到的状纸,带着铁监那里调来的公人,四处找人。

  鲍轲看着这情景,轻抚额头,道:“我的天呀!一下子抓来这么多人,要审到什么时候!中丞这一次可是做得大了!没了这些人,叶县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吴君庸道:“中丞说的并没有错,可真要去做,叶县全乱套了!平日里,全靠这些人维持着百姓日常生活。县里没了他们,非要乱成一锅粥不可。说起来,中丞也是从州县做起来的,怎么如此!”

  说完,两人一起摇头。

  做过州县官,就知道地方秩序维持,缺不了这些地方龙蛇。没有他们配合官府,地方秩序怎么维持呢?官方机构,只是到县为止,县以下的乡里就是差役,只能帮着收赋税。官府没有那么多人,管不了太多的事情。民间小争执,当然是靠这些。

  驿馆里,杜中宵放下手中公文,对陶十七道:“朝廷来文,让我十日后回京,在这里待不了许多日子了。今天才有官员来,抓县里的各种牛鬼蛇神,到时只怕审理不完。”

  陶十七摇头:“官人,恕我直言,把地方上管市场的强人全抓起来,不断不会安定,还必然会杂乱无章。各种各样的市场,包括车站码头货栈,全靠着这些,才能够正常运转。叶县的生意繁荣,这些人出力不少呢!没了他们,岂不一团糟?”

  杜中宵道:“十七,你知道其他地方为什么是这样吗?”

  陶十七道:“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官方力有未逮,只好靠着民间做事。”

  杜中宵摇了摇头:“这话说对也对,说不对,因为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以前的地方,官府能管的只有州城县城,出了城池,乡下地方除了发生案件,官府只管收税。不是不想管,而是官府财力有限,实在管不到。叶县这里可不一样,从建铁监起,有七八年了,地方富得流油。只要把钱收上来,官府雇人,怎么就不能管了!这一回,把地方上的城狐社鼠抓了,必然乱一阵。能不能平静下来,就看地方官员。”

  陶十七听了,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凭着现在的官员,只知道循规蹈矩,哪里能够做到。杜中宵想得不错,可现实不行。现在缺的,不只是制度和规矩,也实在缺人。

  杜中宵道:“我是御史中丞,到了地方,也只能查访奏事,而不能直接伸手去管。没有办法,只能够出出主意,现在的官员能不能做到,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如果不行,那就只有换人来了。”

  陶十七道:“官人,其实按我来说,叶县虽乱,到底是比以前强得多。柏亭监这里,百姓可是一直记得你的好呢。现在把地方搞乱了,只怕会有闲话。”

  杜中宵笑道:“我帮着百姓把欺压他们的人抓了,怎么还有闲话?”

  陶十七道:“把这些人抓了,如果官府不能够立即补上来,地方上必然会更乱。到了那时,不都会说官人眼光看不到那么远,白白生埋怨吗。”

  杜中宵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看着远方的太阳,道:“是啊,大家习惯了如此,就觉得这世界就该如此了。实际上呢,到底对不对,却很少有人想。从以前的一般小县,到现在天下有数的繁华之地,叶县是怎么做到的?是靠铁监,是靠瞅准机会到这里设场的员外,靠着在厂里辛苦做工的人们,而不是那些维持秩序的牛鬼蛇神。现在的叶县,比一般的县,一年多收多少赋税?有这么多赋税,县里怎么会养不起人呢?只要有人,怎么会就管不好呢?一切都因循守旧,不应该到这个地方来。”

  陶十七沉默一会,道:“官人,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莫要向心里面去。”

  杜中宵道:“你随在我的身边多年,有话直说就是。”

  陶十七道:“我初遇官人,正当少年。那个时候的官人也正年轻,正要做大事的时候。那时候的永城县多好啊,官人在那里,百姓安居乐业,县里钱粮不缺,我们这些人也过得快快乐乐。一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官人从小小知县做到了御史中丞,官位不知道升了多少。可我觉得,官人做事,比那个时候复杂许多,不似那个时候放得开了。在永城做知县的时候,官人想到了什么,便就去做。可是现在,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却有些放不开了。我觉得了,到了这个候,官人军功也有,地位也有,家里孩子也已经慢慢大了,许多事情,不用再跟以前那样去拼了。”

  杜中宵道:“按你这样说,此次我来叶县该怎么做?”

  陶十七道:“无非是白先告状,来了之后,把那案子查清不就结了?”

  杜中宵听了,微微摇头:“如果那样,你觉得当今官家,为什么要派我来?”

  陶十七愣了一下,道:“案子太大,估计是官家觉得,惟有官人来了,才能顺利查清。”

  杜中宵叹了口气道:“又不是什么大案,只要有了易理供词,地方自己就能查清。是啊,你在铁监待了数年,安稳日子过久了,不想折腾,觉得我这样做多余。其实不是,铁监和叶县,这几年必然是出了许多事端,报上朝廷。只是大多数人,都跟你想的一样,维持下去就是了。但是圣上心里,可未是这样想的。派了我来,就是给个主意,这里应该怎么做。”

  这才是最关键的。御史中丞这样重要的职位,一日缺了都不方便,杜中宵到叶县十几天,必然有重要的理由。做官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情都不能够明说。杜中宵一提,皇帝立即同意,必然是有皇帝想做的事。还能够有什么事?铁监和叶县紧邻,有这么多不同,皇帝需要知道原因。

  杜中宵想得出来,以前铁监和叶县出了事情,中书必然是不重视。皇帝问起来,多以地方政治就是如此,这种借口敷衍过去。这次派自己来,皇帝想听听另一种说法。

  杜中宵一直做地方官,等到突然北上,连立战功,数年间成了朝廷的要员。跟现在的中书、枢密院和御史台,其实都不是一个体系的。皇帝不熟悉,但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借助着这样的安排,一方面听听与中书不同的声音,另一方面也是了解自己。

  如果杜中宵此次只是查了白家一案,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对自己的评价会降低。杜中宵可不想这样,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现在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御史中丞只是个过渡,让自己熟悉朝堂。

  叶县这里,是大宋工业化的开端,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治理好了,会成为表率,为其他地方做个榜样。大宋的铁监,可不是只有一处叶县。杜中宵想在这里有一个新的、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官府治理模式,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御史,只能建议、监察,而不能直接动手。

  把民间的牛鬼蛇神抓起来,地方会乱,杜中宵又何尝不知道。那又如何?如果现在的地方官员处理不好,换人就是。现在的官员,总有人能把这里处理好。

  改变了叶县,就走出了一条新路,一条可以伴随天下工业顺利发展的新路。现在的世界,这里就代表着最先进的生产力,而且没有竞争,可以尽情试错。

第25章 穷治地方

  白先向杜中宵行礼,道:“相公,案子已经审结,我要到异乡去投靠亲友。多谢相公,接了我的状子,回到叶县来重审。虽然有许多不如意处,终究算是有了个结局。”

  杜中宵看着白先,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气质沉静。想了想,道:“最终也只是简员外勾结章员外偷改借据,逼死人命,没有死刑。你阿爹还是被认为是自缢而死,有些对不住了。”

  白先道:“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了。我的心中虽有不甘,也只能接受。简家赔了许多钱,事情就此过去。唉,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杜中宵一时无言。白家的案子已经审理结束,白正然的尸身已经腐烂,查不出什么,最后就只能按自缢结案。简员外被处重判,流配到西北垦田,并没有一个死刑。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白先满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世间事,本就有许多不如意。杜中宵是御史,只能够监察,不能亲自审案,只能够如此了。

  送走了白先,杜中宵回到驿馆,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拿起这两天鲍轲送过来的审案记录,随手观看。

  这些日子抓的人多是把持各个市场的豪强,问了许多案子出来。只是都是小案,没有人命官司,没有牵连极广的案子。在许多地方,这都是日常发生的事情,许多审案官员头痛。

  翻遍案卷,杜中宵放在一边,闭目沉思。叶县这样一个地方,面对着大量财富,没有人命官司和大案太过奇怪。在杜中宵想来,每个占据一处市场的人物,不说说个个手上有人命,大量斗殴是少不了的。

  想了许久,杜中宵对一边的士卒道:“去请鲍提刑和吴知监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要了多少时间,两人到来,各自落座,杜中宵吩咐上了茶。

  用了茶,杜中宵道:“今日白姑娘来向我辞行,说是案子已经终了,她去投奔他乡亲戚了。此案纠缠了半年多,直到送状纸到御史台,我亲自来,才有了结果。”

  鲍轲急忙拱手:“都是下官无能,连累中丞。”

  杜中宵道:“世间事,有许多不无可奈何的地方,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白姑娘虽然对案子结果不怎么满意,但已经审理终结,她也不多说什么。”

  鲍轲和吴君庸两人拱手称是,不敢多做解释。白家一案,知道的都明白,白正然之死,很可能是简员外下的手。但没有人证物证,最好只能不问。

  看着两人,杜中宵道:“其实,百姓要求的不多,给一个结果就好,没有办法,也不去强求什么都明明白白。我们为官理政,应该明白这一点。过去的事情不多说了,就说自然到叶县收到的状纸,从邻近州县调了许多官员来,帮着审理。你们两人觉得,审得如何?”

  鲍轲看了看吴君庸,拱手道:“这几日来的官员几乎日夜不休,详加审理。虽然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们的心意总是到了。知道中丞留在叶县的日子不多,定然早日审理清楚。”

  杜中宵苦笑着摇了摇头:“审理清楚?我看是审不清楚了。一时间抓了这么多地方豪强,叶县地面却平静如初,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鲍轲拱手:“愿听中丞教诲!”

  杜中宵道:“因为抓起来的人清楚,没有抓的他们的手下也清楚,没有重罪,无非是关几天,豪强们出去依然管着地方。又没有多少日子,外面的手下互相忍让,先熬过去再说。不管什么事情,无非是等这些人出去,再慢慢想办法。提刑,这样审案子,对地方真地有好处?”

  鲍轲沉默了一会,道:“中丞,这些地方豪强,是因为废了行会牙人,拼杀出来的。他们只要维持地方秩序,并不需要打打杀杀,并没犯重罪。”

  “真地没有吗?”杜中宵的语气一下子重了。“打打杀杀,拼杀出来,难道是靠嘴皮子啊!状纸和你们审理的状词我看过了,总是避重就轻,就想这么逃避过去?”

  鲍轲不语。其实他的心里,感觉上觉得杜中宵说的有道理,但自己错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

  吴君庸道:“中丞,那些人不过是把持地方的城狐社鼠,说有错当然有错,但却无大错。官府对地方不能处处皆管,自然就需要这些人。”

  杜中宵道:“为什么需要这些人?朝廷律法,治理地方,非官即吏!废了行会牙人,这些人凭什么管理地方?你们审案的时候,凡是牵涉吏人的,都轻轻放过,重点在这些人跟百姓的冲突上面。他们已经把持市场,收着规例,跟百姓还有什么生死冲突?结果审出来的,小案子一堆,没有一点大事沾身。这样有什么用?无非是关几天,就放回去而已!”

  鲍轲道:“中丞,事实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杜中宵道:“事实真是如此吗?地方豪强,不勾结官吏,如何渔肉乡里!白家一案,还没有这么复杂,就牵扯到几个吏人。这些把持地方的豪强,县衙中没有吏人支持,如何能做得下去?回去告诉在这里查案的官员,不要怕牵涉到叶县公吏!凡是牵涉进去的,越是吏人,越是要严查!”

  说完这番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鲍轲和吴君庸都不说话。过了一会,鲍轲才道:“中丞,如果这样做,叶县可就没有人干活了。”

  杜中宵道:“差役可以从铁监调来,公人为什么不能调来?怕地方混乱吗?叶县有巡检司,如果兵力不够,我行文许州曹安抚,从别处调兵来,又有何难?”

  曹皇后的弟弟曹佾,现在正是京西路安抚使,兼知许州,掌管京西路兵权。随着全军整训,禁军开始变为野战军,

  安抚使主要掌握地方力量。只要有兵力弹压,难道还怕地方会造反不成?当然,杜中宵并不知道这个曹佾,就是后世八仙传说中的曹国舅,一向都是好性子。

  吴君庸道:“中丞,公人向来是用地方大户。犯了错,出了事,或者亏了钱,有地方可找。如果严查现在的吏人,把叶县的公吏差役全换过,以后如何是好?”

  杜中宵道:“用地方大户?以前还要求大户轮流当差呢,现在都多少年没换了?提刑、知监,那些是地方没钱的时候,不得不用的办法,官府付不起请人的钱。叶县能一样吗?这里如果把赋税收上来,怎么会雇不起人呢?雇的人,岂不是比地方大户好用?更不要说现在叶县客户占绝对多数,还固执地使用地方大户,他们就难免跟豪强勾结,把持地方。”

  鲍轲和吴君庸两人不语,但也不敢开口答应杜中宵。

  杜中宵叹了口气:“御史台向来不干预地方之事,这次圣上命我来,已经说明了铁监跟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你们怎么还是不明白?地方豪强占住的各处市场,如果换成官府来管,会多收许多钱粮。有了钱,还怕没有人干活吗?”

  见杜中宵意思坚决,鲍轲和吴君庸只好拱手:“下官听从中丞之言,回去吩咐就是。”

  杜中宵道:“敢治理吏人,查出来的,就不会只是这些小案子了。叶县这样一处大县,一年间各种案子不知多少,都被用各种手段压下去了而已。此次审案,调了这么多人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要穷治。要不惜把整个叶县翻过来,一切都重新来过!”

  鲍轲和吴君庸称是,心中觉得胆颤。看杜中宵的样子,可不像是查案,倒像是来翻江倒海。

  让两人离去,杜中宵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时候,自己真想抛开这些地方官员,亲自上阵。可惜,自己供职御史台,在叶县待的时间又短,实在做不到。

  此次借着审理白家一案的由头到叶县,杜中宵想的是抛弃以前的旧传统,在叶县这里,尽量找到发展工业的制度,进行试验,并待推广。可惜这两位官员,与自己不熟,也不是做事的人选。

  从建立铁监开始,到现在七八年了,柏亭监进入快速发展期。这个时候不能改变制度,以后会越来越麻烦。特别是其他铁监,都是学着柏亭监治理,这里本来就是其他地方的榜样。

  宋朝的政治结构,对官员来说,是军权和财权收归朝廷,地方上只能维持而已。官员掌握大权,地方上做事的人,其实是公吏和差役。从最开始,一切草创,依着户等,由地方上的百姓轮换。一般是中上等户有家财,轮流担任具体做事的公吏,中下等户出力,担任差役。

  公吏和差役制度,极大地减小了朝廷支出,初建国时,有其先进性。立国百年,到了现在,各种弊端丛生,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特别是叶县这种地方,经济发展快速,公吏差役催生了地方上大量的不合理的案件。只是上下因循,被压下了而已。

第26章 突发大案

  王大郎给买主称了萝卜,看见莫泰与两个人走过来,道:“莫大哥,姚六哥进衙门两三天了,有什么消息吗?这里突然间没有了他,甚是不习惯。”

  莫泰道:“我们做这一行的,哪个还没有点事情?听说一直在查,无非是今天与谁打架,昨天不许人进来卖菜,诸如此类,都是些小事,没什么的。”

  王大郎道:“自是如此。姚六哥是我们日日看着的人,能有什么大事?”

  两个人说了一会闲话,莫泰与人一起,到处巡视摊位去了。

  王大郎叹了口气:“本来多么安乐的日子,怎么六哥就被抓走了呢?没有他在这里看着,偌大的菜市场,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唉——”

  旁边一个卖柑桔地道:“大哥也不要这么说,六哥在这里,我们安乐,可不安乐的人也有。”

  王大郎道:“怎么会有?只要在这里每月交上一贯足钱,六哥便就保我们一切无事。你不知道,现在市面上闲散的人多,没有六哥镇着,这市场里不知道多少人要来乱呢!”

  那人道:“大哥说的没错,可交一贯钱,不是小数目。大宋立国太祖定下的规矩,农人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卖的时候不缴税赋。官府尚且不收我们的税,六哥却要收我们一贯钱呢。”

  王大郎道:“六哥劳心劳力,收一贯钱自是应该的。没有他,我们便无法安心做生意,那个时候只有更烦恼。你不知道,自古以来做生意,才要有牙人行会管着,不然无数乱子。官府废了牙人行会,可不就只有六哥这种人出来,把市场管了起来。”

  那人道:“哥哥,我们一人一贯,这市场里近百处摊贩,一个月可就近百贯,不是小钱!有六哥管着这里,那些贫苦人家,拿不起这一月一贯钱的,便就做不得生意。有六哥在,周围一两里的范围内,还不许在外面摆摊。不是人人都如大郎般,家里许多田地,不把一贯钱放在眼里面。”

  王大郎道:“一个月连一贯钱都拿不出来,还做什么生意?六哥如此做,自然有道理。”

  那人摇了摇头,再不理王大郎,向行人推销桔子。

  这处菜市场靠近居民区,周围许多住户,生意是极好的。靠着在这里卖菜,王大郎一家日子过得非常宽裕。四弟只是读书,不理生计,生活还是很宽松。在他的心里,护着这里安宁的姚阿六,是了不起的人物,官府抓他,只是长官没有长眼睛。

  实际当然不是这样,一月一贯,不是每个摊贩都交得起。特别是那些贩果菜来卖的,生意忽好忽坏没个准,有时候难免就有困难。六哥说一不二,交不起钱,就不许摆摊,许多烦恼。

  更重要的,为了保证这里的生意,周围一二里内,姚阿六不许小摊贩增瓜果蔬菜。被他抓住,轻则打一顿,重要的就收了货物,

  赶出自己管的范围。因为这些事,平时不知道多少冲突。

  地方势力瓜分市场,必然要有保证势力范围的手段。姚阿六一个月收这里的保护费百贯,再加上其他生意,手下养了七八个好汉,专门与人厮打,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

  正在王大郎感叹的时候,就见几个公人进了菜市场,快步到了莫泰面前,厉声道:“你的官司已经犯了,随我们回衙门去!”

  莫泰正要争辨,被一脚踢倒在地,几个公人上来绑了。

  见周围莫泰的几个属下要动手的样子,领着的公人道:“年前有乡人到附近卖冬藕,被姚阿六和莫泰抢了货物,诱到偏僻地方杀死。哪个敢公然作乱,视为同犯,拿到衙门去!”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得呆了,没想到姚阿六这些人还涉及人命官司,不敢再说话。看着公人们拿了莫泰,绑了双臂,推推搡搡走了。

  等人走得远了,王大郎才闭上嘴巴,道:“天呀,六哥怎么还牵涉到人命官司!”

  卖柑桔的冷冷道:“这处市场,一年一两千贯的利息,杀人又算什么!”

  王大郎闭上嘴,再不敢说什么。自己日日都见姚阿六带在这里转悠,却不想他还做出这种大案。能够杀人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人,王大郎可不想再沾惹上。

  县衙里,鲍轲看着手上的状子,皱头紧锁。从铁监调来公人,对涉及到的叶县公吏穷治之后,突然挖出了许多大案。其中人命官司,就有一二十件之多,把鲍轲都吓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