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方平点了点头,觉得有的些为难。本来自己以为,工厂在这里,简员外必然也在这里。却不知叶县的工厂发展多年,早已有了自己模式。像桑主管这些人都是没有资本,但有技术和专长,富贵人家开了工厂之后,会雇他们来管理。双方是雇佣关系,并不如何密切。
谈了一会,介绍过了厂里的各种机器,不知不觉就说起了闲话。
方平道:“我刚才在路口茶铺里喝了一碗茶,听主人家说,这里原是白家的地。因为天旱,从简家借了钱买抽水机,谁知还不上钱,家破人亡。”
桑主管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我听人说,白家这几年种菜,卖到城里去,甚是赚钱。今年因为春天天旱,便就想买台抽水机,从简家借了钱。因为借了一千贯,利息不少,时间又短,因为还不上,白家主人一时想不开,便就上吊自尽了。因为此事白家家破人亡,地便就到了简员外的手里,开了这家工厂。”
方平道:“白家的人做事怎么如此痴?一台抽水机二百贯,他借一千贯。这钱不知哪里去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想来只有赌钱,才会输成这个样子。”
桑主管道:“哪个知道呢。你是外乡客人,不怕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也觉得可疑。简员外是本县土著,家里有钱,又有人在官府里做吏人,听说极有势力。不少人说,可能是简员外想要这里的地,故意设了此局,害死了白家。这种大户人家的事,我们这些人哪里知道?”
方平听了便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在这里做主管?”
桑主管道:“吃饭罢了。这里是工厂,简员外开起来了,我便来这里做事。做多少活计,拿他多少钱财,除此之外两不相欠。”
方平听了不由觉得意外。他本来以为,桑主管受雇于简家,必然会帮简家说话。按照以前的主仆之义来说,应当如此。却不想叶县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由于这些年的发展,雇佣关系发生变化,人身依附的因素已经很低。受雇了拿钱干活,觉得不合适便就走人,主与仆只余用钱雇佣。
这工厂里的工人,都是简员外雇来的,平日里只听桑主管的话,与简员外其本没有接触。关于这块地的来历,在附近早已经各种说法都有,厂里的人也编排。
见桑主管并不介意说起简员外和白家的事情,方平便打起精神,道:“我刚才外面喝茶时,听茶铺主人讲,还觉得此事有些不真。现在听主管说起,才知道原来真有此事。左右无事,主管说一说此事,就当我听个故事。”
桑主管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是简员外看中了此地,白家不肯卖,发生冲突罢了。这案子诸般证据齐全,文书全部勘合,官府查来查去,都与简家无关,最后不了了之。”
方平道:“既然证据齐全,简员外清白,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传言?”
桑主管道:“证据齐全有什么!这些年来,简员外做各种生意着实赚了不少钱,在本县的势力大得很。他家族里两个人在衙门为吏,凭着手中有钱,多少人听他们使唤。
我们这些人闲时议论,大多都觉得证据齐全没有什么。可能白家确实借了简员外家里的钱,他家本就兼营放贷么。但数目没有一千贯,一台抽水机两百贯,估计也就借一百贯,白家自己总能拿出一百贯来。只是简员外起心要这地,便就与衙门里的吏人和书铺一起,把白家的借条给改过了。白家主人都死了,临死前在借据上按个手印又算什么!”
方平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思索,看来立借据的书铺是个重要地方。道:“如此说来,这件案子疑点不少,怎么查来查去,也没个头绪?”
桑主管道:“能查出什么来?证据本就齐全,简家又有人在衙门里。每次上面查,无非是简家的人在做,把各种证据交上去,哪个官员还会说什么?——当然,只是我们瞎猜,到度如何哪个知道?说不定就是白家主人不知有什么难事,借了一千贯钱呢!”
方平道:“主管说的对,这种事情,哪个说得清楚。无非闲来无事,多嘴而已。”
又聊了一会闲话,方平看看时间不早,便道:“时候不早,今日便先告辞。我回到京城去,再想一想,如果觉得合适,再来找主管。”
桑主管道:“好,客人慢走。若是想要买时,尽管来找我。我们这里代为发货,可以帮客人装上火车,能一路送到开封府去。”
方平谢过,告辞了桑主管,出了工厂。看看天边的太阳,想来赶回县城并没有什么。
走在路上,方平想着听来的消息。现在看来,白家的案子确实可疑,有好几个说不清楚的地方。最大的疑点,就是两百贯的抽水机,为什么要去借一千贯的钱。即使是借了这么多钱,以白家的处境,时间长了也能还上,无非是几年省吃俭用罢了,白家主人为何要去寻死呢?
此时正是初秋,路边的树上已有了黄叶,天气凉爽,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方平走在路上,觉得出了一口气。本来觉得此事难做,没想到到了地方一问,许多人也是觉得事情并不正常。只要地方上有人谈论,就有了突破口,用心总能找到破绽。
到叶县之前,方平和简成一样心中担心,这一桩无头公案,根本找不到线索。一个县里,一个大员做事,证据这么齐全,必然势力极大。地方上纵然有人怀疑,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没人敢公开谈论。没想到根本就不是那样,这里地方上的人显对简外员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连工厂里的人都谈论。
这个样子就好做多了。只要用心,暗处打探,不会引人注意。而且以叶县之繁华,自己两人住在那里,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却不想叶县跟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紧挨着铁矿,这些年许多人靠此发了大财。不只如此,外地来的人多,其中不乏大员外。简员外是叶县土著,这几年虽然发了财,在叶县城里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许多外来的财主比他有钱有势多了。
第11章 心烦气躁
一间小酒馆里,简成和方平相对而坐,一边喝着酒,一边说话。
喝了一杯酒,简成道:“今日我到了叶县县衙,知县和县尉倒是客气,照顾得甚是周全。我查阅了白家一案的卷宗,那真是没有一丝漏洞。该有的文书、供词一应俱全,没有一点破绽。我看得明白,这件案子做的如此干净,想来十之八九有蹊跷。”
方平道:“我今日到简员外的那家工厂走了一遭,倒是听了些消息。听附近的人和那家工厂的主管说,简员外是本地土著,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财,在本县甚有势力。他家里有两个人在县里做吏人,而且都是积年老吏,做事自然不会留下破绽。”
简成连连点头:“这件案子他们做得太干净,反而让人起疑。我在御史台二十余年,还没有见过卷宗如此完善,找不出一点破绽的来。他家里有人为吏,这样就让人想通了。”
说完,简成举起酒杯道:“来了一天,总是有点眉目。来,我们饮一杯,这几天多多用心。”
其实这种案子,有明显疑点,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闲言闲语?特别是叶县这种地方,人口众多,做什么的都有,而且外来人口多,流动人口多,更加封不住百姓的口。只不过对官员来说,这样一件案子不会花费太多的精力,叶县这么大,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知县和县尉对下面不可能熟,他们的信息,几乎全部来自于吏人。只要卷宗做得完善,正常情况,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
简成和方平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听方平讲完,简成道:“现在看来此案的关键,现在最容易的,是那家做借据的书铺。明日我继续去衙门追查,把所有的卷宗看完。你到那家书铺去,不要声张,最好找个由头。就从旁边看一看他们怎么做事的,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方平道:“如此也好。只是案子干净,再去查卷宗又有什么用处?不如我们两个便四处打探,看看民间百姓怎么说。此案官方的卷宗他们补得齐了,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简成道:“只听百姓说有什么用?没有确实证据,我们回到京城,怎么交待?中丞问起来,就说民间觉得有冤情,却没一丝破绽?这样回复中丞,只怕以后就打入另册。”
方平道:“怎么说?中丞不是说,我们只管来查,不管结果如何吗?”
简成连连摇头:“此案单从状纸上看,完全没有头绪,中丞还能够说什么?我们觉得有冤情,那就不一样,总要理出些头绪来,让中丞能够做决断才好。”
方平点点头,明白简成的意思。杜中宵派人来的时候,其实两可之间,不敢断定这案子有冤屈,所以才那么说。两人来查不出什么也就罢了,查出来觉得有冤情,就该带线索回去,让杜中宵有地方下手。
两人饮酒吃肉,商量了这几天应该如何行事,便就回到客栈休息。
简员外府里,简员外坐在位子上,听站在他面前的两人奏事。这两人是简家人,在县衙做事。简中明是押司,前些年轮换上去,接着就长久做了下来。另一个简熊是手分,三年前招募进去的。
押司是县衙里的吏人顶层,叶县太大,现在有三个人,简中明分管刑狱。手分就是随手所分,做的事情很杂,以文书吏为主。
简中明道:“员外,今日县衙里来了个京城御史台的人,说是有人告状,还是白家的案子。那人在县里查验了一天的案卷,只是没查出什么。这件案子,最早是告到州里,州里的人来查过。又告到转运司去,提刑派人查过。没想到白家的小鬼还是不死心,竟然入京告到御史台去了。”
简员外听了皱起眉头:“倒是第一次听说御史台的人还查案,不是都归什么大理寺么?”
简中明道:“御史台的长官兼着理检使,凡是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不收的状子,都归他管。而且御史台本就有自己的台狱,兼管刑狱。”
简员外对京城里的衙门干什么没有兴趣,只是问道:“御史台来查,此事有危险么?”
简中明道:“诸般文书,早已做得毫无漏洞,查文书他们是查不出来的。现在只怕他们不只是来查文书,而是去查别的东西。事情过去半年,章家书铺如何了?当时给了他们钱做事,时间久了,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来。还有当时做事的人,也要安抚一下,最好是派到外地去。”
简员外点了点头,道:“此事没想到如此恼人,当时心软一软,不杀白正然,也就无事了!”
简中明道:“员外如何这样说?周边的大小河流基本都被人占住了,除了白家那里,再无合适的地方开厂。这间工厂不开起来,我看员外不甘心。”
简员外道:“这样说也对。只是当时做事的时候,没想到如此麻烦!当时只想着,不过杀个人,收了他家的地而已,并没有想得太多。可恨当时没有杀了白家的小鬼,让他惹出这么多事来!”
简熊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抚众人,都守紧嘴巴,不要说不应该说的话。如果被御史台得了风声,再派人来查一遍,不说查不查得出来,就这几次折腾,当时一起做事的人未必愿意。员外,左右开的工厂已经赚钱,还是拿些钱出来,把人再安抚一遍。”
简员外听了连连摇头:“当时做事的时候,都是给过钱的了。钱哪里那么好挣?拿了我的钱,当然就要为我做事!你们只管守着衙门,把御史台的人看住了,外面的事情我做主!”
简中明道:“员外,这可是非常时候,不能舍不得钱!简熊说的对,实在不行,再拿些钱出来,安抚了人心,让他们说话做事都谨慎一些。”
简员外听了,满脸不快。钱是自己用尽心思挣来的,怎么能这样随便送人?不过这两个人,在衙门里做事,在简家的地位不低,不能不听,只好勉强答应。
诸般交待清楚,简中明道:“员外,此事可是拖延不得。第一是再给章家书铺些钱,让他们的嘴巴紧一些,不要走漏了风声。再一个当时参与此事的家人奴仆,仔细吩咐,最好是派到外地去做事,不要被别人得了消息。只要把好这两条,御史台来人,也不过是到叶县走一遭而已。”
简员外答应,看看天色不早,送了两人出府。
回到府里,简员外负手而立,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自从得了白家的地,开办工厂又花了好大一笔钱,好不容易开始赚钱了,没想到又有人来闹事。有时候简员外真想狠狠心咬咬牙,把这些来查的人全部料理掉,一了百了。只不过来查的人,不是路级提刑,就是京城御史台,实在没那个胆量。
想了又想,简员外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看看到了秋天,很快就要凉了。吩咐马庆、祝三果几个人到南边的煤矿走一遭,给家里面运些煤炭回来,明天就走!”
一边的奴仆躬身称是,出了房门。马庆等人是家里的老仆,参与过对白家的事情,还是听简熊的话派到外地去好。让他们留在叶县,一个不好,大嘴巴露出风声被御史台的人听到,就是大祸事。
至于书铺章家,简员外一时委决不下。做书铺的都有家业,用钱买他们可不容易,钱少了根本就拿不出手,花的钱多了又舍不得。
为了白家的地,简员外这半年花了几百贯,再加上开工厂的投资,家里不似从前宽裕。
想了又想,简员外道:“到章家送我的帖子,明日请章员外到致远酒楼饮酒。不管怎样,先跟章员外说一声,他那里可出不得事情。”
一个小厮躬身称是,出了房门,拿了帖子到章家去了。
简员外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烦气躁。这些年,随着铁监发展壮大,离着最近的叶县有车站,迅速发展了起来。作为原来叶县有数的几个大员外,简家也赚了些钱。不过与那些早几年开厂的人比,简家的钱还是差得太远。今年好不容易看准了白家的地,又请了桑主管这行家来,简员外想着要大赚一笔。却不想白正然根本不想卖地,扯了许久。
开春的时候,由于天旱,这几年赚了些钱的白正然决定买台抽水机来。他家是种地的,蔬菜与粮食不同,缺不了水,买了抽水机方便许多。由于钱不够,便四处借钱,简员外用了手段,借了钱给他。后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就像很多人想的那样,简员外跟章家书铺勾结一气,把白正然的借据换了。
当时在简员外想来,白正然这样的人家,自己用了这么多手段,收拾了哪个会说什么?只要知监那里查不出漏洞,此事就此过去了。却不想白家就剩一个孩子,能够惹出无数祸端。
第12章 意外之喜
致远酒楼二楼的阁子里,简员外和章员外各自行礼,坐了下来。上了酒菜,两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谈。
说过了几句闲话,简员外道:“这两日,县里来了两个从京城来的吏人,说是奉御史台之命,到本县来查白正然一家的案子,员外有没有听到风声?”
章员外道:“我听下人提起过,不过只说一人到了县衙。”
简员外连连摇头:“来的是两个人,一个到了县衙,还有一人四处走动,收集消息。我是派人跟着到县衙的吏人,发现他们两人住在一起,必然不会错。”
章员外想了想道:“为何要派这样两个人来?此案以前也重查过,都是直接到县衙,把所有案卷都调出来,找人审问。怎么这一次,还派了个人不去县衙,在民间走动?”
简员外道:“许是御史台跟其他衙门不一样,哪个说得清?此事重大,员外在意。”
章员外听了笑道:“我们书铺,无非是写了两张借据而已,又没有什么大事。”
简员外道:“不能够这样想。员外,这案子到现在,只要查出来,涉及里面的都不是小事。你想一想,案子是柏亭监断的,提刑来查过,白家的小鬼在京城到处告状,别处不收,才入御史台。一旦被御史台查出什么,有多少要跟着倒霉!”
章员外吃了一惊:“这案子如此大么?白家不过死了三个人,除了白正然,都是自己活不下去,证据清楚。这样的案子按说已经过去,应该没有人问了才是。”
简员外道:“我听县里简押司说,来的吏人拿的是御史台长官的亲笔信,知县也不敢小视。如果被他们翻过来,事情不小。我这里已经派了当时参与的人,到外地去了,免得他们说胡话。”
章员外做的是书铺生意,听了简员外的话,仔细问了,才知道事情确实不小。死多少人是小事,关键是御史台亲自查案,这种事情可不多见。想了又想,章员外道:“若是如此,我这里也要小心。最近恰好有事,要派人到襄州去一趟,便让易主管去好了。只要离了叶县,别人就没有办法。”
“好,最好如此。”简员外听了大喜。“你们书铺,当时参与的就是易主管,只要他走了,别人还能查出什么来?我吩咐简押司,只要照顾好京城里来人,此事就过去了。”
说完,举杯与章员外饮酒。简熊说什么要拿钱,章员外书铺是直接参与的人,利益相关,怎么还会要钱?这不自己一说,章员外自己就把人派出去了。
客栈里,简成和方平两人买了一只烧鸡,几个小吃,坐在窗边喝酒。这两天不一样,明显能感觉得到身后有人跟踪,不能自由自在了。
呡了一小口烧酒,简成道:“从昨天开始,县里的简押司便就对我不一样,中午还要请我饮酒,被我拒绝了。
他是简员外家的人,必然参与其中,要防着一些。”
方平道:“有这样一个行家,怪不得案卷做理天衣无缝。要查哪里,怎么查,要些什么证据,简家的人当然清清楚楚。唉,依我看来这案子不容易。”
简成道:“必然不容易。我在县衙里查了几日,连当时参与侦缉审讯的吏人都问了,找不到一点点破绽。已经跟衙门说了,明日或者后日,我要到柏亭监去查探。”
当时案件发生,叶县定的是白正然自杀,并没有送到柏亭监去。因为白家的人告,柏亭监才派了司理参军前来审讯,维持了叶县的说法。监里还有些案卷,简成也要那里去查一番。
方平道:“这两天,我感觉身后一直跟着人,诸多不便。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叶县,岂不是更加问不出什么?总要想个办法,摆脱掉身后的人,才能做事。”
简成点了点头,喝了杯酒,又扯了一块肉吃,在那里想办法。叶县是别人的地盘,派个人来跟住你实在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想不被跟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方平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刚才的几天,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到处问一问,感觉还能问到不少东西。等到这两天被人哪住了,就再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了。
想了许久,方平突然道:“这件案子,白家的人曾经告到转运使司,转运使又移文提刑司,让提刑派人来查过。要不你去柏亭监,我也离开叶县,到邓州走一遭,查查那里的案卷?等到回来,不信他们还能派人。既然到了京西路,就不要怕多走一走,看一看。”
简成抬起头来,道:“有道理。既然来了,不去提刑司看一看总是不好。那便这样,明日我到柏亭监去,你坐火车到邓州。我们约好,五日之后,重回叶县。”
方平想了想,时间还能来得及,便就点头答应。商定了此事,两人心情好了许多,一起喝酒吃肉分外快活。案子虽然难查,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简成去了柏亭监,方平结算了房钱,到车站买了车票,准备去邓州。邓州是京西路提刑司所在地,必然有白家的案卷。简员外在叶县势力虽然大,总不能影响到那里。
过了中午,方平上了火车,放了行李,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现在有了火车,什么都方便了。此去邓州坐火车到了新野,而后陆路去邓州,不用一天。五天的时间,足够自己在邓州查卷宗。
坐了一会,上来一个五十余岁的账房先生一样的人物,拿个包袱,坐到了方平的对面。把包袱放好后,取了一本书出来,在那里慢慢观看。
方平在对面看着书名,是新出的一本游记,不知什么人游了河曲路回来写的,自己没有看过。一时好奇,便向对面的人拱手:“不知官人哪里人?因何南下?真是幸会。”
那人抬眼看了方平一眼,像是个普通的人生意人,把书放下,拱手道:“在下易理,在叶县的书铺里做个主管。因为主人在襄州有生意,恰好有事,到那里走一遭。”
方平道:“在下方平,做些小生意,此去邓州。官人看的什么书?不知什么人写的?”
易理见聊起了书,面色好看起来,道:“这是沙州知州祖无择所著河曲路游记,写的是他做沙州知州的故事,文理有趣,甚是可读。”
方平道:“在下最喜欢读这些游记故事,可惜没有见过卖的,着实可惜。”
有了相同的兴趣爱好,就有话题,两人谈起看过的游记书,许多都是两人读过的,甚是惊喜。
火车到唐州的时候,已是午后,方平下车买了些包子,与易理一起分食。
吃罢了包子,方平道:“前面就是新野车站,我该下车,从那里转到邓州去。对了,兄台此去襄州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约个日子,等我回了叶县去你那里拜访。”
易理道:“实不相瞒,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去看一看那里的账簿而已。这等小事,以前都是随便派个小厮,抄了账簿,带回叶县就好。”
方平道:“既然如此,怎么这次兄台要去襄州?”
易理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主人家开书铺已经三代,开国就做这生意。年初的时候,因为一宗借贷,本来借据是一千贯,债主要为难借贷人,让铺里新开了一张千贯的借据把旧借据换过,不合经手的人就是我。当时只以为小事而已,没想到后来借贷的人死了,家破人亡,惹出事情。”
方平听了不由大吃一惊。易理说的事情,难道就是白家的案子?急忙打起精神,详细询问。
此去襄州,易理本就心烦,路上又与方平说得熟了,没有多想,便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方平听在耳朵里,越听越是心惊。一直都说此案没有证据,却没想到一离叶县,就碰到了关键人物。
易理的口供,岂不就是这案子的突破点?想来想去,路上与易理虚与委蛇,到了新野,急急忙下了火车,到车站亮明了身份,让他们带人把易理抓了起来。
把易理带到一边的小屋子里,方平拱手:“不瞒兄台,在下正是御史台派往叶县的人,此去邓州查卷宗。既然碰到,且有口供,就不能让你再去襄州了。这是一件疑案,只要破了案,兄台的事情不过小事一桩而已,我可以向中丞求情,不处罚你。”
易理听了,不由脸色腊黄:“世上岂有这样巧的事情?莫不是你早知是我,跟我上车来?”
方平摇了摇头:“在下确实是去邓州的,并不知道兄台的事情。恰好在火车上遇到你,你又把事情说给我知,只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白家的人死得太冤,让我们在车上相遇。这便好了,我从新野县里借几个差吏,带着你一起立即回京,禀白中丞。”
易理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这个年代的人,对天意还是畏惧,易理只能认命。
第13章 关键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