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不大一会,就有几个妇人出来,站在家门口向屠安平等人观看。看了一会,才两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行个礼道:“不知几位官人哪里来?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屠安平叉手:“在下人等是朝廷军士,随着节帅入西域。受上司军令,到这里查看驻扎,等待大军前来。两位嫂嫂,不知这里是什么所在?”
一个妇人道:“这里是阿依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听那些番人这么叫。你们是朝廷军士,我且问你,现今大唐的皇帝是谁?”
屠安平笑道:“嫂嫂说笑了,大唐早已亡了二百年,现在中原是宋朝。”
两个妇人听了,凑在一起低声耳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先前的妇人才道:“却不知大唐早已亡了。也没有什么,我们数代人都躲在这偏僻之地,亡与不亡又有什么差别。敢问诸位哥哥,你们随着什么节帅入西域,现在情况如何?”
屠安平道:“朝廷已经命了高昌,败了黑汗,进驻疏勒。现在西域,已经重入朝廷治下了。”
这句话出口,两个妇人都吃一惊,道:“宋朝既是如此厉害,以前怎么没有听说?怎么一下子,就重新收回西域了?你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们虽是偏远人家,也不好骗的。”
屠安平吩咐拿了自己的旗帜过来,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不是个‘宋’字?我们奉军令来这一带驻守,听说以前是要道,只是不知究竟。”
妇人道:“我们妇道人家,哪里认得字?既是如此,你们且在这里稍待,我们寻个家长过来。”
说完,两个妇人回去,拿了些果子和热水来,让众军士享用。又派了个人,去找外出打鱼的人回来一个。想来是对屠安平等人不放心,不敢把所有的人都叫回来。
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汉子回来,梳着椎髻,却穿着胡服,打扮不伦不类。不过从党项一直到西域诸城,这样打扮的人很多,屠安平倒是见怪不怪。
那汉子到了屠安平面前,拱手道:“听家里人说,有中原军士到了这里,特来相见。小的名为童成乐,敢问诸位何人?”
屠安平耐住性子,道:“我等是大宋河曲路治下兵马,随着节帅,前来西域。一个月前在布告尔击败黑汗大军,顺着塔里木河到了这里。听说此处诸河汇聚,是处重要的所在,所以带兵来守。谁想这里沼泽遍布,连河道都分不清楚,正四处探寻。”
童成乐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屠安平等人,好一会才道:“看你们的样子,与黑汗军兵不一样,倒是有些中原的影子。实不相瞒,西域这里,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中原军兵,是以疑惑。”
屠安平道:“无妨,你们既然是唐朝兵马后人,谨慎些也没有什么。在下就问一句,这里到于阗的路口在哪里?黑汗大军虽然败了,于阗朝廷还没有派兵马前去,我们需要守住了,以免他们军兵逃脱。”
童成乐低头想了一会,才道:“实不相瞒,这里就是去于阗的路口。只是河流改道,以前的道路都淹没了,成了这个样子。只要把路上的芦苇砍了,自然就会露出路的样子来。”
屠安平听了大喜,拱手道:“既是如此,那便谢过了。既然这里是去于阗路口,我们大军驻扎于此处即可。诸位不需惊慌,朝廷法令森严,必不会打优你们。”
说完,吩咐一个士卒,去通知彭林带兵前来。只要守住这里,就断了于阗的黑汗军队逃跑的线路。
第192章 二使前来
童二郎家门口,摆了一张桌子,彭林、屠安平等几个军官,和这里几家的家长一起喝酒。菜是几户农家提供的,无非是杀一只鸡,宰一只羊,杂些此时尚有的零散菜蔬。酒是彭林从军中拿来,这里附近没有卖酒的,这几家民户也买不起酒。
众人坐好,彭林举杯道:“多谢诸位厚爱,且请一杯!”
饮了酒,此地最受人尊敬的唐出容道:“多谢将军。我等僻处此地,已经多年,生活粗茶淡饭早已经惯了。自从于阗国灭,黑汗与高昌打个不休,这条商路便就断了。路其实不难走,就是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可以一直到于阗去。只是大漠中的河流不同,时常泛滥,河道不定,如果道路断了,几年时间就被芦苇占据,寻不到了。明日可以把前边的芦苇砍了,路自然就会露出来。”
彭林道:“如此最好。我这里五百军兵,砍伐芦苇不是难事。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朝廷大军已经占了疏勒,未进于阗。怕于阗国内的黑汗军兵一时作乱,从这里逃出大漠。”
几个家长听了,互相看了看,童成乐小声问道:“敢问将军,朝廷占了哪些地方?”
彭林道:“已经灭了高昌,败了黑汗。以前高昌的土地,此时尽为朝廷所有。还有黑汗在山南的疏勒一带,也被朝廷占领。朝廷大军有限,未进于阗,只等着黑汗纳降。”
童成乐道:“如此说来,唐时安西四镇,已大部恢复?”
彭林听了点头:“差不多了。只是未过葱岭,南边只收了天山以南。”
唐出容问道:“敢问将军,现在中原的宋朝,是个什么朝廷?与大唐相比,差在哪里呢?”
彭林笑道:“老丈这话问得,实在太难,让我一时怎么回答?再者说大唐如何,老丈还记得吗?总而言之,朝廷收了于阗之后,你们就不必隐居在这里,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几个家长一起点头。他们不是来自一处,数次迁徒,大多数人口已经消失了。最后因为是汉人,一起居住在附近,利用河水浇灌,种些粮食。加上周围渔猎采集,勉强维持生活。地方隐蔽,他们没有交换商品的机会,基本没钱。除盐茶,也很少到外面买东西。
彭林带大军驻扎之后,给了这些人一些盐巴,还有军中的面食,让他们欣喜不已。见军队离开自己住处扎营,并不扰民,还给东西,对彭林等人的态度才好起来。
这些人离开正常社会太久,跟彭林半人谈了半天,话题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心情很好,饮着酒相谈甚欢,一直到深夜才散去。他们说是唐朝遗民,其实跟唐朝早已没有关系,只是汉人,唐朝是他们知道的最后一个中原王朝而已。换了宋朝,中原王朝来了,那便还是自己人。
第二天一早,彭林带着属下砍了芦苇,在一片沼泽
后面,终于露出路的影子。由于河流改道,这路多处被淹,不过顺着河流,断断续续有以前的旧路。
看着前方,彭林对屠安平道:“于阗北边是茫茫大漠,那里的黑汗军队要想逃走,不去疏勒,就只能来这里。从今日起,派出侦骑,顺着路向前方五十里侦察。以后侦骑的范围,要到前方十里。”
屠安平应诺,道:“于阗国没有多少黑汗军队,还真能跑这么远?”
彭林道:“哪个说得清?黑汗败了,于阗被疏勒隔断,他们要想回家里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一日,杜中宵正在官衙闲坐,想着心事。张岊入疏勒已经有些日子,分派军兵,把附近的阿图什和阿尔瑚等城池占住,扫清了黑汗势力。附近的百姓,见军队并不扰民,从惊慌害怕中恢复过来,一切都走向正轨。现在的问题,是不是要派使节去巴拉沙衮,与黑汗谈判。
杜中宵挺不想派使节的,这个年月的番王,其节操实在值得人怀疑。使节到了,不知道他们会干些什么。自己手中兵力足够,不必理会他们。可黑汗不同,实力过于强大,现在又抓住了伊利克,应该与他们好好谈一谈?派谁去好呢?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节帅,黑汗的使节到了!只是——”
杜中宵一下站起来道:“好,他们主动派使节来,最好不过!对了,只是什么?”
亲兵道:“只是有两拨使节到来。一拨是阿斯兰汗苏来曼派来的,另一拨则是博格拉汗穆罕默德所派。阿斯兰汗是黑汗的汗王,应该以他为准才是,不知为何博格拉汗也派人来。”
杜中宵道:“布告尔灭了黑汗七万余人大军,如此看来,那个什么——博格拉汗,看来是忍不住要夺汗位了。这样也好,我们都谈一谈,看看他们如何想。”
说完,想了想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命张岊先安排他们住下,歇息一夜,明早再谈。”
亲兵称诺,转身出了厅门,自己去安排。
杜中宵来回踱了几步,对另一个亲兵道:“去召富副使和张副使来,我们一起商议。”
不多时,富弼和张昇一起过来,叙礼毕各自落座。
杜中宵道:“刚刚亲兵来报,黑汗国使节来了,不过来了两拨人。一拨是阿斯兰汗派来的,还有一拨是博格拉汗派来的。这两人虽然是亲兄弟,可依我们的情报,两人的关系很差,就差要打起来了。此次两个汗王派人来,依你们估计,有什么样的目的。”
富弼拱手道:“节帅,布告尔损失的七万余黑汗军队,除了伊利克的人,还有阿厮兰汗派来的一部分军队。本来阿斯兰汗就告伊利克支撑,才能保住在黑汗的地位,这些军队一失,伊利克被俘,实力自然就弱于博格拉汗。依我估计,阿斯兰汗应该是来要人的,
而博格拉汗应该是不让我们放人。”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着张昇。
张昇道:“依下官估计,使节除了来要伊利克和被俘的军兵,只怕还会谈于阗。”
杜中宵点头:“不错,应该大致是这样了。伊利克我们可以放回去,甚至条件合适的话,押到伊州的战俘也可以放,但于阗是不能谈的。占了疏勒之后,于阗只有黑汗一千军兵而已,随时可以派军队过去接管。之所以没有派人,就是因为还没有与黑汗谈。两位汗王,你们看应该如何对待?”
富弼拱手:“依我看来,正位为尊,如果阿斯兰汗愿意给出满意的条件,应该还是以他为是。”
张昇道:“下官的想法与富副使相同。阿斯兰汗是黑汗之王,自然该以他为尊。”
杜中宵想了想,道:“番蛮之国,跟我们中原不同,也不能直接这样说。便如契丹两帝相争,朝廷还不是束手不管?他们内部的事,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
富弼道:“节帅,不知什么意思?两个使节一起到来,我们如何不插手?”
杜中宵道:“都接待就是了。他们没意见,那就一起接待,不愿意,那就分开接待。他们哪个汗王为尊,是他们国内的事,我们不去管他。”
富弼和张昇低头想了想,一时不知道杜中宵的意思。
杜中宵道:“我们宋是中原天朝,面对番夷,最重要的是一个正字,不偏不倚。现在我们以阿斯兰汗为尊,如果回去双方火并,博格拉汗赢了怎么办?面对蛮夷,天朝自该以我为主,不去管他们的内部事务。两个汗王,谁为尊是他们的事,我们跟着搀和什么?”
富弼和张昇点了点头,有些明白杜中宵的意思。汗王是黑汗的汗王,不只这两个,还有一个西黑汗的桃花石汗呢。这些人来问宋朝谁为尊,宋朝为何管他们?他们自己说谁为尊,那就谁为尊,不服气宋朝就当两个国家好了。重要的是,他们对宋朝态度如何。
杜中宵道:“使节来了,我们按照礼节迎接就是。纳贡称臣,就是邦国,不愿称臣,那就是化外之国,倒也简单。如果阿斯兰汗愿意给出代价,我们把伊利克和被俘军兵交还没有什么。如果不愿,那自然就是客客气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并没有什么难办。”
富弼道:“节帅的意思,是不管黑汗内部的事务?”
杜中宵道:“当然不管。到疏勒,已经是我们大军的极限,再向前进军胜负难料。所谓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们对黑汗事务不熟,大军也不方便翻过大山,只能如此了。搀和其余国家的事务,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不然,很容易自取其辱的。”
两个汗王都派使节来,杜中宵也有支持一方,压倒另一方的冲动。仔细考虑之后,便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西域初得,现在占住的地域,是自己河曲路兵马的极限了,无力再向外作战。支持一方,就要有坚强的实力,可以稳住他的地位。军队不能作战,何必在他们两人中表示立场?
第193章 进军于阗
杜中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群山。山顶是白色的,那里不知道下了多少雪。疏勒就不下雪,每日里只是刮风,还经常带有沙尘,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两位汗王的使节已经送走了,他们的态度,让杜中宵兴趣寡然。阿斯兰汗的意思,是宋军侵占了他的土地,让把伊利克还回去,同时送回被俘的士兵,此事就不追究了。疏勒是黑汗的陪都,地位重要,让宋朝大军退出,可以回到末蛮,维持最初灭于阗时与高昌的局面。博格拉汗刚好相反,让宋军扣留伊利克不放,同时不放俘虏。作为代价,博格拉汗上位后,可以纳贡称臣,成为宋的属国。
杜中宵对阿斯兰汗没有任何答复,他既然不愿谈,那就干脆不谈了。博格拉汗的要求,刚好与杜中宵想的相符,好好招待一番,客客气气送回去。能不能做汗王,看他自己的本事。
送走了黑汗使节,杜中宵突然觉得百无聊赖。从五六月间发兵西域,到现在已是十一月,看看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布告尔一战,灭了黑汗主力,这里就没有仗打了。阿斯兰汗说得再凶,实际现在征集不起军队,无法造成威胁,可以不去管他。现在的西域,突然显得异常安静。
站了一会,杜中宵穿好公服,到了前面官厅里。富弼、张昇和张岊等人都在,见到杜中宵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叙礼毕,各自落座。
杜中宵道:“黑汗的使节已经离开,态度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初来疏勒,许多事情不熟,对黑汗的事情不要管得太多。可以安排人手,打听黑汗的消息。但我说清楚,只是打听消息,不可干预黑汗事务。”
众人拱手称是。
张昇道:“节帅,黑汗虽大,却分成几个汗王,互不统属。现在阿斯兰王,败了布告尔一阵,只怕已经无法管束国内事务。听人说,博格拉汗几次欲与他兵戎相见,只怕这次真要打起来了。”
杜中宵道:“不要看别人怎么样,要看我们能够怎么样才是。大军到疏勒,现在有约三万人,这就是我们的极限。实力如此,做自己实力内的事情。黑汗不管发生什么事,现在都别管。既然阿斯兰汗不肯称臣,伊利克就准备押回朝廷去。伊州的数万战俘,全部分到修路厢的下面,给他做活出力。本来西域这里的铁路,最应该修的是伊州到高昌,而后从高昌到疏勒。既然多了这么多人手,那便南北一起开工。修到高昌之后,除了到疏勒的路,同时过白水城,一路修到仰吉八里去。天山以北地方广大,只是由于唐前不是商路,人口稀少。铁路通了之后,可以重点向那里移民。”
几人一起称是。富弼道:“节帅的意思,占领疏勒之后,便就保境安民,暂时不管外事了?”
杜中宵道:“不错,这里太远了。本来占领河曲路,就是一片空地,修要移民营田。那里的人口还没有多少,就要占了西域,空地的地方更多。现在有三件事。第一件,是经营地方,修好铁路,只要交通便利了,自然就有汉人到来,开垦田地。第二件事,就是要开通商路。铁路修好,最重要的就是要利用铁路做生意。有生意做,朝廷才能收到税赋,疏勒以西,是连绵大山,山间有自古以来的商路。尽快找些商人,把这些商路重新开通起来。黑汗的两个汗王态度很明确,阿斯兰汗不可信任,博格拉汗最少现在可以合作。不过,与疏勒接壤的,是阿斯兰汗的土地,商路不好开通。除了阿斯兰汗,向西南去,就是西黑汗的桃花石汗。可以先派人到他那里,看看他的态度如何。还有第三件事,就是于阗国。”
张岊道:“自到疏勒,节帅不许属下派兵去于阗,是以一直约束手下。现在黑汗使节来过了,节帅的意思,是要进军于阗?”
杜中宵点头:“不错,于阗是熟透的了瓜,到了该摘的时候了。以前不让你进于阗,是因为那里没有道路通黑汗,我们占领了疏勒,实际就把那里封住了。过千里路,加上补给,不是那么好进军的。现在与黑汗谈清楚了,没必要留着于阗在那里。你可派三千兵马,先去鸦儿看,一路东南行,去取于阗国。”
说到这里,杜中宵皱了一下眉:“鸦儿看这名字,说起来甚是拗口。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该是汉时的莎车国,还是改回莎车。这一种上城堡不断,可以命军兵带些银两,路上购买物资。”
张岊叉手称诺。
杜中宵道:“我再说一遍,军兵路上不可扰民,更加不可强取百姓物资,不然以军法论处。如果遇上要征调物资的时节,要借,借条要写清楚,后续由朝廷偿还。我们现在,朝廷物资充足,也没有必要征调民物。说到底,朝廷要想真正占住西域,最重要的还是民心啊。要得民心,以后的治理是长久功夫,现在最重要的,在西域土著眼里,是你们军队怎么样。”
张岊道:“节帅放心,末将一定严加管束部旅,必不扰民!”
杜中宵点头:“据可靠的情报,黑汗在于阗一共不足千人。那里地形封闭,四周除了高山就是茫茫大漠,也没必要安排多少人。三千人马,应该足够夺取于阗。只不过,这一路上如果到且末,差不多有两千里路,距离太远了。你先带兵占领于阗,后边的且末等城留待以后吧。我会上书朝廷,能不能把尉迟三郎派过来,重建于阗国。如果铁路修到疏勒,于阗无路外出,建了于阗国后,不需要派驻大量人马。”
富弼道:“节帅,现在于阗境内,一样人口稀少。建了于阗国后,汉人前去垦荒怎么办?”
杜中宵道:“暂时来说,汉人到那里垦荒,一律以营田务,不得私垦。纵然建于阗国,也是朝廷治下之地,算不得国外,营田务由朝廷派官管理。说到底,建于阗国,就是不要让土著成为影响朝廷统治的因素。土著由于阗国管理,除此之外,全是朝廷治下。”
众人明白杜中宵的意思,这个于阗国,说起来跟汉唐时一般,是朝廷治下的国,是属于羁縻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国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里太过空旷,全部由朝廷派官员来,朝廷也实在办不到。特别是,杜中宵坚持军政分开,要求治理地方用文官,朝中哪有那么多官员?
当然,杜中宵建于阗国,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要在西域重建佛国。于阗翻过昆仑山,就是佛教的起源地,其佛教有自己特色。被黑汗灭国五六十年,土著信佛法的人依然多,可以重新发展起来。
要想阻挡绿教东渐,佛教有自己的办法,是良好的隔离区。西域有于阗这样一个佛国,可以重新发扬佛教,有朝廷支持,阻止绿教扩张。便如东南亚一样,只有这些佛国,才是最好阻挡绿教的政权。没有一个独立的政权,不足以支持佛教的扩张,也就不足以抵挡绿教。
第194章 截断归途
龙兴寺外,一个老僧靠在墙根下,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于阗国靠南,冬天并不严寒,只是多风沙天气。难得今天一丝风也无,天上艳阳高挂,晒太阳着实是人生乐事。
一个小和尚从后面转出来,到了老僧身边,道:“师父,刚才我到城里,见这里的兵丁要走了。”
老僧睁开眼睛,道:“他们因何要走?”
小和尚道:“听说大宋的兵马要来,他们知道不能抵敌,是以逃走。只是这些人甚不地道,逃走之前想抢些财宝,闹得城里人心慌慌。好在知道宋军要来,大家强自忍耐。”
老僧抬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道:“自大唐衰落,已经三百余年,不见中原人物。这些日子,大家都说宋朝败了黑汗,要进军于阗。不知他们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没入黑汗五十年来,佛法衰落,我们这寺庙都快倾颓了。”
小和尚道:“既是中原来人,自然该佛法大兴。我们这寺,是大唐天子赦建,岂会一样?”
老僧听了笑道:“我们出家人,管那些世事做什么。只要佛事兴盛,便如天授。”
说完,站起身来,拉着小和尚的手向寺门走去。黑汗信的是绿教,自灭于阗之后,虽然没有逼迫百姓改信,但打压佛寺,龙兴寺五十年没什么香火。偌大寺庙,现在只余和尚五六人,聚在一起混饭吃。五十年没有修缮,龙兴寺倾颓得厉害,能够住人的房子不多。
进了寺庙,就见三个僧人围在院子里大树下,围着一口锅,正在那里烧火。见到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进来,一个僧人道:“庆云法师,且过来用些斋饭!今天着实好运气,我们出去挖来了些野菜。”
老僧对小和尚道:“你过去吃一些吧,我倒不饿。”
说完,到了殿前台阶上坐下,靠在柱子上,看着远方出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于阗国上下崇信佛教,作为都城里的大寺,龙兴寺香火鼎盛。自于阗国灭,黑汗人压制佛教,便一步一步衰落,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五十年,自己从天真少年成了垂垂老者,早已看破世事。世间诸般繁华荣辱,皆是外因,困厄何尝不是佛法修渡呢。宋军来了,或许不像黑汗那样压制佛教,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外面来了一群男女,吵吵嚷嚷进了寺里。一个穿着绸衣的员外,走在人前,进了寺后见到庆云法师,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双手合十道:“大师原来在这里。现今黑汗军队已经走了,城中无人管束,只怕出事。大家相商,大师佛法精深,宅心仁厚,正该主持大局。”
几个年纪大的一起上前行礼,请庆云法师出面,暂时主持局势,准备迎接宋军到来。
庆云法师站起身,看着来的众人,一时觉得有些荒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黑汗军队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地方事务,他们一走,就要推个人出来了?仔细想了想,这些人的意思,只怕最重要的在迎接宋军上。宋军前来于阗,地方人物出去迎,总要有个首领。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个出去别人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来了。还有一点,推自己出来,也是说明与以前的黑汗切割。
于阗以前是佛国,佛寺多,高僧多,与沙、瓜等州多佛事交流。经过了黑汗五十年打压,现在僧人已经很少。黑汗一走,这剩下的僧人立即成了土著心中的高端人物。
于阗路口,彭林和几个士卒,拿了一张大网在河中捕鱼。这里太过偏僻,连草市都没有,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在水泊众多,里面多有大鱼,只要肯动手,总不会饿了自己肚子。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下马,向彭林叉手:“指挥使,十里之外,有黑汗的军队来了!看他们沿河而行,应该是从于阗来的!”
彭林把手中的鱼网一扔,直起腰道:“有多少人?全是于阗来的黑汗军队吗?”
骑士道:“有大多五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富贵人家随同。远了看不清楚,想来应该是于阗的黑汗军队撤退,许多城里的富贵人家随着他们吧。”
彭林道:“走,有仗打了,还抓什么鱼!速速召集兵马,随我出战!从于阗过来,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只要我们坚定守住了,他们想逃到哪里去?此一战,是个大功!”
于阗多玉,这条河就叫白玉河,在附近汇入塔里木河。从于阗城顺河而下,可在这里走出大漠,向北穿越天山,回到黑汗。这条路并不难走,是以前于阗国在时的重要商路。自于阗国灭,商路便就被废弃了。商路没了,河依然在,只要沿着白玉河,就可以走出大漠。
回到营地,彭林招集手下,向前赶到预设的战场。他带军队已在这里驻扎了五六天的时间,把地形摸熟了,选定的战场地形开阔,一边是白玉河,另一边是茫茫大漠。
玉都甫是黑汗在于阗国的军队首领,宋军一破鸦儿看,他便知道于阗保不住了。急急召集了手下的将士,在城中抢了些财宝,与黑汗的贵族高官一起,沿着白玉河向南直行。虽然没有商队,这条路大家都是知道的,又有河流这种明显的地标,不怕迷路。
行了数日,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天山,众人都兴奋起来。天山当然不容易翻越,不过此时是冬季,天山里有大量的冬季牧场,应该能够回到黑汗去。虽然丢失了于阗,自己临行前抢了不少财宝,回到国内不失为富家翁。至于守土之责,伊利克都败了,自己凭什么能守住于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