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自晋室南渡,河曲沦为了游牧民族的牧场,唐朝虽然复垦,远没有达到秦汉时的规模。经过晚唐五代战乱,这里的人口逃亡,土地荒废,现在人烟稀少。虽然地理条件优越,党项治下却没有开发,现在是草原牧地。道理简单,党项缺人口,兴庆府周围都没开发完全,怎么能顾及到这里。
占领了那一带,南下沿黄河可兵临兴庆府,直接威胁党项核心。西可绕过贺兰山,进攻西凉府,夺取核心之地。党项不再是一个整体,被分割成横山、兴灵和河西三个部分,处处受敌。
杜中宵打这一仗,除了政治原因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夺取这一战略要地,形成对党项的战略优势。
在房里踱了一会步,韩琦对杜中宵道:“经略,此战意义与南下毁屈野河诸寨不同,不容有失!你速做安排,我们北上天德军,指挥大军一举摧毁黑山监军司!”
杜中宵道:“自该如此。我这里广布眼线,只要没藏讹庞大军离兴庆府,我们便立即北上。党项大军东来,也不可小视。没藏讹庞亲临,最少有数万人,东胜州这里要布置得万全。还有,要防没藏讹庞去攻麟府路,相公发文苏钤辖,让他妥善防御。现在已是二月,战事党项支撑不了多久,只要苏钤辖仔细守御,党项并没有机会。必要时,河曲路兵马可击党项侧背,以救麟府路。”
韩琦点了点头,他是河东经略使,要统筹整个河东路军事,不能昏了头只想着天德军。
想了想,韩琦道:“如果没藏讹庞来攻东胜州呢?如若事有不协,可让苏安静出麟府路。”
杜中宵道:“关键时候,自该如此。当然,最好不要出意外。东胜州这里留七八千兵,又有足够的火炮,刘军主坐镇,没藏讹庞哪怕带十万大军,一两个月也攻不下来。一个月,我们就能带大军从天德军回来了。没了屈野河寨堡,没有补给,仅靠着后方运粮,
中间有千里大漠,没藏讹庞能支持几时?”
杜中宵根本就不信没藏讹庞能威胁河曲路。打了几个月,火炮简直犀利无比,远超出了杜中宵以前的想象。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攻是守,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杜中宵就没看出能应对火炮的手段。
杜中宵入河曲路后,对蕃部的大力整治,现在河曲路连坚壁清野都不需要。除了各处城池之外,其他地方难见人户。几处城池坚固完好,宋军有火炮守城,党项连靠近也难。
与韩琦商量一会,两人到了外面,唤了刘几,一起商量布置防守。
指着地图,杜中宵道:“没藏讹庞来,若攻麟府路,刘军主则派兵击其侧背。如果北来,必攻金肃军,此城是要害之地。张岊和姚守信回来,让他们驻金肃军,不必回东胜州了。带的火炮,全部用来加强金肃军城防。军主别选骑兵,如果围了金肃军,先去搔扰党项后路粮道。让金肃军多备军粮,做好守三个月以上的准备。如果没藏讹庞敢围城不走,三个月后,连他带的大军也留在这里!”
刘几点头:“经略放心,金肃军的城池已经加固,一南一北又筑了两座小城,比以前的城池大了许多。数千兵马,一百余门炮,固若金汤。党项即使发倾国之兵,想攻下那里也不容易。”
杜中宵点了点头。有枪有炮,战力比较已经跟以前靠人数不一样了,而是要看双方火力。党项军队的火力,连弓弩的金属箭头都支撑不起,更何况面对枪炮。
营田厢军北来,契丹也敢来,党项也敢来,都是没有认识到这一变化。以火力论,他们军队的战力与营田厢军相差甚远。营田厢军自己不分兵,这种大规模战事,很少会出现意外。
韩琦道:“只要军主守住,北边攻破黑山监军司,本朝与党项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此一战非同寻常,军主当出全力,切不可有任何疏忽!”
第25章 地斤泽
杜中宵坐在案后,看刘几报上来的张岊和姚守信所带兵马的军功。韩琦则伏在案上,仔细研究这些日子天德军得来的党项黑山监军司情报。
黑山监军司是元昊立国时建的十二监军司之一,以本地土豪为刺史,有兵七万,以备契丹。近几年契丹伐党项,南线和中线互有胜负,战绩不多,惟有北线几无败绩,战果累累,最远曾经兵临西凉府,窥伺河西。黑山监军司早已被契丹打得残破,只留空壳。
一两万的契丹军队就可以打得黑山监军司无还手之力,宋军两万多全火器的军队,不会更差。自杜中宵带军北上,连战连胜,对契丹和党项都表现出了碾压的态势,给了韩琦信心。
晚唐契丹在北方崛起,至宋立国,已经占尽北方的地理优势。中国北方的山脉防线,从东边的金山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到燕山、阴山,俱为其所有。如果攻破黑山监军司,宋朝就推进到了阴山一线,西可图贺兰、祁连,以灭党项,东可图燕山,以取幽云十六州。
这一仗会改变宋朝和契丹、党项的战略态势,并彻底截断两国的联系。
庆历新政失败后,韩琦被贬出朝廷,辗转各地为官,看不见再回朝重用的希望。如果能破黑山监军司,军功足以让他重回京城,执掌朝政,对这一仗比杜中宵上心多了。
杜中宵起身,把手中文书放到韩琦案上,道:“相公,这是前几日攻屈野河各将士的军功,刘军主报上来,我看并无大的错漏,便依此报朝廷如何?”
韩琦拿起大略看了几眼,道:“你和刘军主看过,便依此报好了。——经略,你军中计军功太过麻烦,废太多心力。便如其他军中,以首级和缴获计军功岂不是好?无非是不以士卒计算,而以都、队算就好了。现在的算法,非是长在军中者,不然难知究意。”
杜中宵道:“什么事情都有好处,有坏处。若以首级、缴获算军功,屈野河一战就打不成了。每攻破一寨,大部军粮烧掉,俘虏放走,没有军功,各军如何肯做?而不如此做,就不能做到快打快退,陷在那些寨堡中了。更不用说,像偷抢首级、杀良冒功之类,绝难杜绝。”
韩琦道:“有此种事,无非是官长管束不严,军纪松驰。只要严加管束,重法惩治,哪个敢犯!”
杜中宵摇头:“相公,一具首级,好多钱呢。钱帛动人心,岂是高压重法可以杜绝的?更加不要说在战场上,得一首级,实际作用其实非常有限。军功是为了奖励军队打胜仗的,此为劝。”
韩琦道:“经略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首级是最显而易见,也能看出士卒勇猛之气的。用首级以定军功,清楚明白,人人无话可说。”
“世间的事,许多都被这自以为的清楚明白搞坏了。至于人人无话可说,那可未必,前些年因为以首级定军功,不知出了多少事情,西北不得不改为首级不再定到士卒身上。相公,以前军中无官僚,详定军功确实做不来,只能越简单越好。营田厢军不同,各级军官齐全,自然就应该综合评定。战场指挥官定军功,允许士卒不满上诉,才能真正让立功的人得赏,激励军心。”
韩琦的心思都在天德军,不与杜中宵争论这些,提笔签了自己名字,道:“这里你为帅,军中事你做主。以后有了闲暇,我们再议这些。”
杜中宵接了文书,谢过韩琦,交给士卒,由石全彬上奏朝廷。
韩琦说的那些,杜中宵熟悉无比,更进一步,他还知道KPI来。有什么用?这个年代的官僚,这些很多都玩过了,连末位淘汰都有。无非是惹出太多的问题,最后被淘汰了。后世作为先进办法,把这个过程重来一遍,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以指标考核,工厂里可以作为重要手段,资本家可以用这种手段减少管理成本。这是有前提的,对管理者有意见,看着不顺眼,随时可以让他卷铺盖走人,永不合作。官僚机构哪有这种权力?更加不要说因为指标考核对资本家造不成多大负面影响,他不需要人心,只要被管理者愿意做工赚钱就可以,朝廷治下的百姓可以这么管?这样做,没多久就民怨沸腾。
下任务可以有指标,政绩考核却不能以指标为依据,军功也是如此,不然就会怪事频出。毙伤敌和俘虏的数字,以及战争中的缴获,是胜利程度的指标,却不是评军功的重要依据,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对于官僚机构,你敢对政绩以指标考核,那就什么怪事都会出来,不只是让人大开眼界,还会颠覆人的良知。以前上大学,考核指标有国际化,那就随便拉些外国人,像爷爷一样伺候着。你敢对这种做法有意见?那就是不爱自己的学校,怀疑上级的决定,官僚机构明知道错了也不能改。更加不要说,对于官僚机构中的成员来说,他们的对错来自于上级的肯定与否定,本就与正常的人不一样。
政治机构和企业机构是不一样的,可以学习借鉴,却不可简单套用,南橘北枳无非如此。企业可以最大程度的量化,他们管理的是封闭环境,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指标量化之后,复杂的管理问题简化为指标考核,大大减少了对高级管理人才的需要,只要会填表就行了,从而降低了成本。政治机构不同,管理的是开放环境,指标只能做参考,不能做考核依据,不然就全乱套了。官和吏的区别在哪里?吏只要会填表就行了,不需要复杂的管理技能,官则是对表和实际的政治表现综合管理的。指标考核,用吏代替了官,用合自己心意,或有亲密关系,
愿意逢迎的人,排挤掉高级管理人才,并不会降低政治成本开支。
禁军当中,哪怕是最顶级的三衙,除了统兵官的各级军职,也只有极少的吏人,处理公案文牍。在管理上,比后世的企业更加极端,靠严刑峻法的高压管理。这样的军队,缺少必要的管理人才,实际上管理人才在里面也立不住脚。一面对大一点的战事,情况变得复杂,便就束手无策。
营田厢军有身己的官僚体系,自然就有不一样的考核系统,处处显得不一样了。
地斤泽是千里大漠中的一片湿地,湖泊众多,水草丰美,南距夏州三百里。此地深处大漠,四面黄沙环绕,沙莫就是天然的屏障。赵继迁反宋时,便就是逃入此地,最后东山再起。
没藏讹庞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酒杯,面色阴沉。一个亲兵上来,轻声道:“国相,羊肉熟了。”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羊腿,咬了一口,咽下肚下,问他:“这里已是地斤泽的东缘,离着麟州还有多远?”
亲兵道:“回国相,尚有二百余里。国相,麟州城位于绝壁之上,易守难攻,难道打那里?”
没藏讹庞道:“那里最近,自然先去围了。等夏州送了军粮来,大军北上去攻金肃军。听说那周围的堡寨都被宋军毁了,这一次重新建起来!”
亲兵称是,轻轻退了回去,没藏讹庞一个人吃肉喝酒。
没藏部出自横山,夏州附近。那里土地肥沃,又有盐铁之利,十分富裕。有钱就有人,有了人就有了势力,数代苦心经营,没藏部成了党项势力最大的部族之一。
没藏讹庞的妹妹也就是现在夏国的皇太后,初嫁野利遇乞。元昊废野利皇后,种士衡施反间计,杀野利遇乞,带没藏氏回宫,与之私通。两人的奸情被野利皇后发觉之后,被迫出家为尼,号“没藏大师”。
数年后,元昊又强纳太子宁令哥之妃没移氏,营宫天都山,号“新皇后”。宁令哥不忿,酒醉之后刺元昊,削掉他的鼻子,重伤而死。此时的“没藏大师”有身孕,在其兄当时已为国相的没藏讹庞的支持下,生下谅祚为帝,自己为皇太后称制。
元昊的最后几年,其个人的感情充满了荒诞色彩。无故诛杀大臣,皇后的哥哥野利遇乞,不只是废了左膀右臂,还削弱了最大盟友野利部的实力。杀了野利遇乞,贪恋其妻没藏氏。皇后野利氏反对,让没藏氏出家为尼,颇有唐时之风。与没藏氏如胶似漆,又贪太子妃美貌,纳为新皇后,学了一回唐玄宗。
与几个女人的恩怨,废了最早的外戚、自己最忠实的盟友野利一族,成全了没有名份的外戚没藏一族,从此夏国实权落入外戚手中。一辈子辛辛苦苦,为别人打下江山。
倒是先嫁太子被其父皇夺了的没移氏,没占到多少好处,天都山本就是她家的地盘。同时并称两后的野利氏和没移氏,元昊死后一无所得,反丢了性命,没有名份的没藏氏收下了元昊的遗产。
第26章 围点打援
杜中宵端起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对送行的刘几道:“军主,再过一个月,草就长起来了。”
刘几拱手:“相公已经安排并代路再调一万骑兵到东胜州,到时,若有空闲,当去一趟地斤泽。”
韩琦道:“有机会要去。继迁叛乱,就是在地斤泽躲避朝廷,终成大祸。我们的骑兵去了,让党项人知道,以前他们所能倚仗的,以后都不行了。”
三人相视而笑。没藏讹庞到地斤泽,杜中宵就得到了消息,决定与韩琦出发去天德军。为了东胜州安全,韩琦从并代路调来一万骑兵,命一月内赶到,听从刘几指挥。
多出一万兵,杜中宵想到的就是在党项围城时,用骑兵突袭地斤泽,彻底切断党项粮道。兴庆府的粮道一断,仅靠横山运粮,且看没藏讹庞能支持到几时。
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大地微微泛起青色,江河里的冰慢慢开始消融。风从北方来,开始带上了春天的气息,刮在脸上不再像刀割一样。
杜中宵与韩琦并骑,沿着黄河一路向西,向天德军而去。
此时黄河出贺兰山后,在顺化渡附近一分为二,为南北两支,牟那山前再合二为一。天德军就在后来合流的地方附近,牟那山口。背靠大山,俯视山前草原。
这一带是秦汉时屯垦的中心,人口稠密,到处遍布良田。此时早已没有往日景象,大片草原,初春时节草木枯黄,透着荒凉。百里难见人烟,只有偶尔出现的野马和狼群,早已成了一片蛮荒之地。
到了呼延谷,看看天色不早,杜中宵一行下马歇息。在此过一夜,明日就可到天德军。
呼延谷是黄河支流,谷口唐时有军寨,此时早已不存。宋军占领天德军后,在此修了一座驿站,供来往官员歇息。呼延谷河道平坦,是穿越阴山的重要通道,向来是战略要地。这个地方在后世因为发现了矿藏,通了铁路,繁荣起来,称作包头。
洗漱过,杜中宵走出房间,见韩琦站在院里,北望群山。
两人拱手,韩琦指着山上模糊的影子道:“那里就是赵长城,赵武灵王所修。再向北,山里面的是秦长城。先秦之时,这里俱为汉地,修长城以御胡蛮,不想今日却如此荒凉。”
杜中宵道:“是啊,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到了这种地方,总觉得愧对祖先。华夏崛起于中原,如天之有日月,光耀四方。不想一千多年,却越活越回去了。长城以南,千里尽腥膻之地,不闻芝兰之芳,祖宗地下有灵,不知该作何想。这里是汉时九原故地,却不见稼穑,人烟辐辏之处,现在荒无人烟。”
韩琦点了点头,看着北边群山,一时不语。
牟山以西的阴山山脉,此时称黑山,党项的黑山监军司因此得名。天德军在黑山南,黑山监军司则位于黑山中的洼地,易守难攻。党项人在山间草地放牧,山前草地只有夏季,才会有牧民到来。
沉默了好一会,韩琦转过身,对杜中宵道:“经略,看这一带山势险峻,这一仗不容易打啊。”
杜中宵道:“黑山监军司建于长城之间,北有汉长城,南有秦长城,作为屏障,进攻有些麻烦。好在这里有大道直达,借助火炮,还不太难。真正难的地方,是城中能驻多少兵马?其治下兵马,多分散于各部,并不集中。其城本是扼狼山隘口,据险而守,不需太多兵马。我军多火枪火炮,利于大军决战,黑山兵分散各处,此事最难。”
韩琦道:“依经略之意,此战该怎么打?”
杜中宵道:“其实没有太多办法,最可取的就是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经略,此战法可不常用,一个不好,就被敌内外夹击。”
“是啊,如此打是有些行险,不过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杜中宵叹了口气。“好在我军的火炮足够多,骑兵也大部在这里。有火炮,就可以封死黑山监军司驻地兀刺海城,有骑兵,就可以快速机动,将来援的党项兵马逐次各个击破。要做成,必须三军用命,指挥灵活。”
韩琦道:“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都是多用骑兵,忽聚忽散,捉摸不定。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能短时间抓住黑山监司主力,这一仗时间久了非常不利。经略仔细,不得有误!”
杜中宵拱手称是。韩琦作为上司,到这里是来监战的,不是来指挥的。不管有什么困难,都是杜中宵解决,他在一边看着确保无误即可。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游牧民准备迁往夏季牧场的时候,除了常备军,其余军队不好招集。黑山监军司号称有七万人,实际真打起来,有两三万人就了不起了。其分散驻扎各城的常备兵马,最多只有一万多人,其余都要从部落召集。各部落分散于山间夏季牧场,不知能集结多少人马出来。
围点打援是最快的办法,围住兀刺海,让各部来支援,宋军各个击破。战术得力,在这一带歼灭了党项军主力,数百里内就再无敌人,可以兵临贺兰山下。
冷兵器时代围点打援不常见,一个操作不好,就被内外夹击。杜中宵所辖以枪炮为主,最擅长于野战,看能不能打党项人一个措手不及。
呼延谷歇息一日,杜中宵和韩琦出发,不多远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十三郎。
上前叉手,见过了韩琦,十三郎对杜中宵道:“经略才来,我们几人这些日子等得心焦!听南边打得极是顺利,这一带党项人户开始迁移,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杜中宵道:“这有什么可焦虑的,只要盯住了黑山监军司,其他各部任他们去。”
十三郎道:“话是如此说,可党项比不得我们,他们兵马多是各部点集,现在正是迁徙之时,那里集得起兵马来。只是攻一座城,有多大意思?”
韩琦笑道:“攻下一座城如何没有意思?此城一破,夏国官吏一扫而空,那些游牧的蕃部,也就群龙无首了,那时还不是任我们处置?此战的目的主要是占地,只要占住地方,就是大胜!”
杜中宵道:“相公说的有道理。只要此战把党项正兵歼灭,其余不足为虑。党项与本朝不同,正兵都记录在册,点集出兵。一搬民户多为辅兵奴隶,战时随在正兵身边,为其养马搬运粮草。黑山监军司七万兵,以一正兵三辅兵算,其实不过一两万正兵而已。十三郎,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一两万党项正兵,其余不需多旨费心力。他们本就是奴户,主人没了,哪个会卖命?”
第27章 知己知彼
入了天德军城,到了军衙,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前来拜见。
杜中宵和韩琦居中而座,道:“你们来了有些日子,周边军情如何?”
杨文广道:“回经略,周边的地理、军情基本已经摸清,军中所用地图基本绘制完成。黑山监军司兀刺海城扼狼山隘口,位于山中,北边三十里是汉长城,南边二十里是秦长城。长城虽然倾颓,却足可限制大军行动。其中几座大城,被党项占住,重新修茸了城垣。”
韩琦道:“这一带党项兵马,一共有多少?”
杨文广叉手:“回相公,依我们探查,正兵八千六百余人,辅兵不详。其中五千在兀刺海城及其附近驻扎,其余分散各城。此地有大道通兀刺海,其余城池多是沿秦汉长城分布。”
杜中宵和韩琦点头。党项在这一带本是防的契丹,阴山南麓不是主要战场,而是依托长城防阴山之北来敌。契丹如果大军沿黄河攻贺兰山,黑山监军司居高临下,威胁其侧翼,配合贺兰山驻军,与白马监军司一起合击来敌。阴山南麓的守卫主力,是贺兰山驻军和白马监军司。
韩琦又道:“既已查清党项正兵数量,辅兵因何不详?不是说党项一正兵配三到五个辅兵吗?”
杨文广道:“那是战时,要兵马点集起来才是。说来也奇怪,我们两万多大军到来,党项那边全无动静。问过周边牧民,没人知道我军在此集结,党项也没点集兵马。党项的辅兵,多是正兵的奴隶,现在初春时节,大多都被派在部族,准备迁移牧场,放牧牛羊,城中数目说不清楚。”
杜中宵对韩琦道:“相公,各军是陆续开来,没有大事声张,会不会——”
韩琦摇了摇头:“难道党项就没有向那个方向想,觉得我们不会攻他?”
杜中宵道:“说不好。甚至屈野河的战事没有传到兀刺海,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韩琦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党项的局势,国内势力错综复杂,没藏讹庞一家独大,其他势力蛰伏,出现什么怪事也不奇怪。
杜中宵道:“这些日子正是牧民迁徙的时节,派人出去,摸清各大部的集结之地。如果我们攻兀刺海城,不去救援的部族,可以放任不管,可以认为他们在该地归朝廷之后,也不会起兵作乱。此战,总的原则是围点打援。你们先各自商量,选好路线,选好战场,准备好打法。”
几人叉手应诺。
杜中宵道:“今夜设宴,为韩相公接风。痛饮一番,明天起打起精神,全力备战!”
兀刺海城里,刺史庄浪埋保听着亲随讲族内情况,不时点头。庄浪族在黑山北,是这一带的大族之一,人口众多。他们游牧到平原地区,常与北方契丹境内的白鞑靼发生冲突。上次契丹攻党项,白鞑靼曾出兵相助,获胜后气焰更盛。随着宋军北来,毙耶律宗真,耶律洪基和耶律重元分别称帝,白鞑靼得不到来自契丹的助力,庄浪部决定予以后击。为了此事,埋保连正兵带辅兵,派了不少人回去助阵。
正在这时,厅正吴屈粟进来,拱手道:“大人,新近得军情,宋军在天德军集结。前些日子宋军攻屈野河,毁堡寨无数,国相亲带兵前去救援。附近宋军集结,会不会来攻我们?”
庄浪埋保道:“河曲路宋军才多少兵马?国相数万大军奔袭,加上横山兵,他们哪里还有人来攻我们!莫要听信谣言,徒乱人心!”
吴屈粟道:“大人说的是。可这一个月,到天德军的宋军着实不少。昨日,又有人看到有宋军到了天德军,看着好似大人物。我们没有点集兵马,没有防备,如果宋军突然来袭——”
庄浪埋保道:“宋军要打,也是去打贺兰山,攻兴庆府,打我们做什么!黑山里种不得地,宋人得到又有何用?他们汉人,惯常是垦地种庄稼的,又不习惯放牧牛羊!”
吴屈粟道:“下官以为,为安全计,还是多派游骑,查清宋军虚实的好。”
庄浪埋保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随口道:“那你去安排好了。现在正是搬迁牧场的时候,突然点集兵马,许多人家都受影响。记住,悄悄派人查探即可,不可宣扬出去乱了军心!”
吴屈粟拱手称是,向庄浪埋保告辞。
回到官厅,另一位厅正杨巴良见吴屈粟面色不好,道:“刚才禀报,刺史大人说了什么?”
吴屈粟摇头:“刺史正用心于自己部族事务,恨不得调我们这里兵马,去赶走白鞑靼,哪里会在意天德军的宋人?杨兄,我觉得此事不妙,宋军大批军马聚集,必有所图。”
杨巴良道:“道理如此,可刺史不在意,我们又能如何?昨日来的宋军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可听人说排场不小。牧民远远看着,就觉得气势不一般。而且这些宋人跟前边的大不一样,没有多少大车,轻车简从,极可能是宋军的大将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