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92章

作者:安化军

  刘几道:“契丹人哪里知道这些?我预计他们十万人来,最少会分出两三万四处劫掠,周边百里之内无人可以幸免。他们也想得到,唐龙镇小城,我军不可能三万人缩在城内,必然城外作战。”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依常理来说。三万大军在这里,按理说该当保卫周边安全,一二十里内选几个要地,分开与契丹人作战。不过我们来得太过匆忙,一切都不来及,只能在这里决一死战。如果契丹人知道我们的主阵地是炮,该当从外边开始,一个炮位一个炮位争夺,最后逼近军城。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契丹人也不可能知道,就看耶律宗真敢不敢以身犯险了。”

  姚守信提起之前,杜中宵没向这个方向想,都是一切以军事常识推论。契丹兵前来,应该在北边十里外扎营,而后与宋军争夺外围阵地,夺取附近高地的炮兵阵地,才敢攻到城下。这样一仗旷日持久,十万大军被拖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后续宋军援兵包了饺子。

  耶律宗真身为一国君主,突然带兵南下,肯定不是这样想的。攻不下唐龙镇他应该想得到,也不会在这里死磕。打几场胜仗,找回面子,大军便该离去。

  刚得到消息时,杜中宵也感到疑惑,契丹大军怎么突然再次前来进攻。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对于契丹人来说,得到唐龙镇最好,得不到也要有其他的收获。小胜几场,而后大军转向东渡黄河,夺下相对好打的偏头寨,沿路夺陈家谷口,北上回朔州。从朔州回上京,都是大路,而且补给方便。

  契丹此次攻党项,缴获的财物牛羊人口不少,返回的速度太慢,精锐军队等不起。耶律宗真突然分兵南下,因耶律重元兵败脑羞成怒的成分有,但也不是无脑来攻。更可能的,是契丹本已决定分兵,耶律宗真顺便来唐龙镇一趟。十万对三万,总能胜几仗,找回面子,对党项和西北小国有话说。

  自大宋立国,与中原隔绝已久的西北几个小国,很快承认了宋朝的地位,纷纷派使朝贡。直到高梁河一战,宋大败于契丹,西北势力的态度改变,以契丹为主,两面称臣。大败于宋朝,损失虽然不大,但对于周围势力的态度很重要,契丹也要考虑。就跟前几次契丹攻党项,明明败了,却向宋朝报捷是同样的道理。两大国交战,不只是双方的事,还要打给其他的势力看。

  除了唐龙镇外,这一路上还有另外一个要地,就是陈家谷口。那里虽是个军寨,却扼守着自朔州绕击代州雁门关后的要道。耶律重元来唐龙镇,本来的计划就是夺唐龙镇后,占领陈家谷口回朔州。唐龙镇夺不下,偏头寨到陈家谷口的百里之地,契丹还是要占住。占了那里,雁门关重要性就下降了。

  看着城外在寒风中一片荒凉,想起以前自己在这里的日子,杜中宵暗叹了口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没想到自己建的这处繁华城池,数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回到衙门,杜中宵、石全彬和刘几三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几日后的战事。

  石全彬道:“游骑来报,契丹国主的中军与前锋一直在一起,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如此一来,很可能契丹大军一到,他就会来到阵前——”

  刘几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不需说了,有多少炮弹,尽管砸他身上去!”

  石全彬十分兴奋:“我刚才又去催了李复圭,保德军有多少物资,全部都运到唐龙镇来。前次大胜之后,发回民户的大车骡马,再征回来了,允诺给民户赏钱。只要此次大胜,毙契丹国主于城下,多少钱朝廷都愿拿出来!灭契丹国主于此,幽云也不是不敢想!”

  杜中宵摇了摇头:“灭契丹国主于此,现在也不能打幽云的主意。契丹国主长子燕王洪基,以契丹兵马大元帅判南京析津府,皇太弟吴王重元则判南京大同府。先前洪基未长成时,契丹国主曾有言,身后传皇位于重元。这几年虽然明显有意传位于洪基,但却尚未立基为太子。耶律重元是皇太弟,耶律洪基为长子,却未立为太子,一守幽州,一守云州。你们说,若是毙契丹国主于城下,契丹会发生什么?”

  石全彬和刘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内乱?!”

  杜中宵点了点头:“那是必然。哪怕重元和洪基无意为皇位相争,手下也会打起来。契丹向来是皇族和后族共治,其太后因为欲立重元废宗真,被圈禁多年,最近几年才再重树威仪。耶律重元后边是契丹后族,耶律洪基后边是契丹皇族,有太后在那里,耶律洪基想登基谈何容易?而如果耶律重元继位,则契丹皇族岂肯答应?好不容易父死子继成为制度,重元继位,则后族重新掌握大权,皇族岂会引颈受戮!”

  契丹的后族一向强势,最近几代,父死子继成为了制度,皇族才真正占据优势。以前,若是皇帝早亡,父死子继又不是惯例,太后对继位者有巨大的权力,实际后族和皇族轮流掌权。现在的太后萧耨斤就是因为要废宗真,立重元为帝,而阴谋为乱,才曾经被圈禁过。宗真突然没了,占据上京的太后,占据幽州的耶律洪基,占据云州的耶律重元,哪方占优势可不好说。

  契丹与中原不同,中原的皇后太后不是来自于固定的一家一族,契丹则是皇族耶律必定与后族萧氏联姻,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皇帝年幼的时候,刘太后称制,两国有些相似。两国的使节,都是太后和皇帝各自派出,地位并无高下。刘太后薨,契丹依然有皇帝和太后两拨使节,宋使契丹,同样是两拨使节,各自贺皇帝和太后。

  澶州之盟,两国约为兄弟之国,国礼之中,其实杂有亲戚之礼,刘太后当政时特别明显。说起来有意思的是,宋朝的太后姓刘,而契丹皇族耶律氏的汉姓也是刘。刘姓不常用,却是他们自己选的。

  这种局面,如果毙了耶律宗真,契丹怎么可能不内乱?耶律洪基有皇族支持,耶律重元则肯定会得到太后支持,他们两人不想争,下面的人也非争不可。

  听杜中宵说完,刘几和石全彬默默点头,心中咚咚直跳。本来想的,毙了契丹皇帝好大军功,却没想到后边牵扯如此之广。如果契丹内乱,宋朝的优势就大了许多。

  杜中宵道:“只是现在不知,契丹国主此来,是带了哪些兵马。他带的必然是斡鲁朵亲卫,却不知到底是哪几宫,部署分属皇族还是后族。这一战予以重大打击,后直接影响契丹皇族和皇族的兵力。”

  斡鲁朵是契丹的最基本的军政制度,是属于皇帝的军政合一集团,每亲征,随扈左右。耶律宗真必然带了精锐,但其中哪些是皇族宫帐,哪些是后族宫帐,游骑可查探不出来。如果皇族力量大减,加上太后在上京,耶律重元就会占据优势。

  听了杜中宵分析,刘几道:“待制意思,我们只要毙了契丹国主,纵契丹兵马离去为好?”

  杜中宵摇头:“这怎么可以?敌兴大军前来,胜了岂有轻易放走的道理?如果真能毙契丹国主于城下,敌军崩溃,那就全军出击,追上多少灭多少。只是记住,不要攻击云州,免出意外。”

  石全彬道:“那我们向哪里追?契丹兵要么东逃,要么北返。”

  杜中宵道:“河曲数州!真如我们所愿,那就一切不管,全军出击,夺河曲之地!夺了河曲,大军抵阴山之下,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就成了我们案板上的鱼肉了!”

  河曲是后世说的河套的一部分,范围稍有不同,主要是黄河大拐弯形成的“几”字形范围。这一带数州之地,嵌入契丹和党项之间。占了这里,就隔绝了契丹和党项,两国不再接壤。对党项,沿黄河可以绕击贺兰山,直逼京城兴元府。对契丹,向南威胁西京大同府,向北接壤鞑靼诸部。

  三面受敌,本来是个险地。但现在铁路修到了保德军,向北延伸到东胜州并不难,有了强大国力的支撑,就成了可以三面出击的地方。有了军力和国力,险地不险,反而成了反制各方的要地。

  说到这里,杜中宵想起在幽州的耶律洪基,心中一笑。这位在小说中可是很出名,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子。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遇上一位来自中原出身后族的大侠。不过以皇族和后族的矛盾,真遇上了,也不会脑子坏了封他为北院大王。

第269章 毙敌城外

  “无敌霹雳车?”看着城外的契丹兵士用大木搭起一个巨大的架子,最后装了一门炮进去,竟然还能向前推动,杜中宵不由喃喃自语。

  刘几听了,急忙上前观看,道:“待制说的不错,这不就是郭知监一直要做的无敌霹雳车?大军临行的时候,经过叶县,郭知监还特意上车,跟我说起来着。那车好是真好,用来攻城,简直无往不破。可就是难以运输,行起来动为动就坏,实在难用。不想契丹人也这样想,用巨木蒙皮,保护火炮。”

  杜中宵从来不否认郭谘制的无敌霹雳车的好处,但实在前线用不了,不然他怎么也会带几台来。不说用起来的麻烦事,现在的车,连铁路都无法运输,非要拆散了,到了地方重新组装不可。不管党项还是契丹,火器都非常少见,哪里用到那种东西?慢慢改善,说不定十几年后会用到呢。

  思路很常见,关键是怎么做到。耶律重元攻唐龙镇,火炮无法轰到城墙,显然耶律宗真听说了,还想出来了对应的办法。就地取材,用几层大木,搭一个巨大的架子,攻城火炮藏在里面,用人力一点一点推到城墙附近。原理跟轒轀、巢车类似,中国战争史几千年,这些器具从从皆知。

  看契丹士卒推着炮车过了小河,杜中宵对刘几道:“命城头炮兵,对着那霹雳车打上几炮看看。”

  刘几应诺,命城头的炮兵装药填弹,对着契丹炮兵发炮。发了五六炮,才打到炮车,竟然没有把炮车打烂,只是崩出了碎木屑,让杜中宵惊奇不已。契丹人显然费了心思,大木的捆绑手法很特别,而且不是只有一层,一般的火炮根本打不坏。

  挥手让炮手停下,杜中宵心惊不已。火炮才出现几年,实战更少,就能想出这个办法来,显然不能跟历史经验简单比较。国力强盛的东方大国,加上悠久的战争经验,不会历史那样曲折,发展速度或许会非常快。欧洲战争虽多,但很长时间都是小国间的战争,武器发展速度并不快。等到他们国力上来,很快进入工业化,战争的面目一变再变,一二十年就完全成了另一个模样。稍微适应慢一点,就跟不上发展的潮流。如果跟契丹长期对峙,契丹技术突破,可能很快就进入炮战时代,无敌霹雳车真要上战场了。

  一门用巨木保护起来的炮车,要数百人推动,防护刚好能抗住普通火炮的攻击。当然,这个样子无法对唐龙镇形成威胁。轰开城墙不易,还要面对城头炮火攻击,更不要说不远处还有重炮。不过,这个方法是一个发展方向。兵力占优,真改成铁板包裹,后面用人力推,城上也没有办法。

  看契丹士卒依然在城外伐木制车,刘几对杜中宵道:“提举,要不要集中炮火,把契丹人的这些霹雳车打掉?他们离得近了,发炮对城墙总有威害。”

  杜中宵摆了摆手道:“不必。命令城头准备,等契丹士卒再向前推车时,对着动的车开炮。车停下来,可以用楔块,或者直接卸掉轮子,令车不动。他们动时,正是上坡,被击中后面的人挡不住车下滑。”

  刘几点头,命传令兵装药填弹,各自准备,听军令开炮。

  契丹人摆出这副架式,显然有备而来,杜中宵还想着,耶律宗真前来呢。准备这么精细,主帅不前来看一眼,岂不可惜?只要耶律宗真进了山谷,就由不得他跑掉了。

  姚守手持望远镜,时时注视着谷中的契丹兵马,不时看一看城头。谷中契丹前锋不知是谁,阵容极是整齐,一切皆井井有条。契丹国主亲来,先锋必然不是普通人物。

  杜中宵约定,姚守信这里密细注意谷中契丹动向,如果耶律宗真到来,城头旗帜为号,对准了一齐开炮。皇帝的仪礼浩大,服饰特殊,只要宗真到了,必然被盯住。

  萧阿剌踩着地上的碎冰,看着士卒捆扎新的炮车,准备推过小河,心中焦躁。此次南下,他总觉得不妥,奈何多次劝谏,耶律宗真就是不听。虽然已经说好不执着于唐龙镇,攻上几天,若是不下契丹就全军东向。夺了偏头寨和陈家谷口,有这两处战略要地,也足可夸耀了。但唐龙镇这里的地形,着实是险恶了些。军城在高地,仰攻困难。周边的小山上,都有宋军旗帜,显然占住了,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炮兵是临行时想出来的主意,匆匆试过,觉得可行,便就到唐龙镇城下制作。这车虽好,萧阿剌却一直怀疑能不能对军城形成威胁。

  作为国舅详稳,萧阿剌带皮室军为前锋,紧跟在后面的就是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义先率的中军,耶律宗真及大臣都随在中军。两军只隔半日,这里准备妥了,耶律宗真会来观阵。

  太阳升到当空,一点风都没有,虽然正是严冬天气,却有些燥热。

  杜中宵站在城头,一直观注着契丹军的行动,丝毫不肯放松。耶律宗真要来,两个关键节点,一是战前观阵,再一个就是战事不力时,前来督战。宋军做了精心准备,杜中宵不想再有意外,只想耶律宗真刚赢了党项,雄心万丈,在契丹攻城前到谷中。

  正午时分,一骑快马奔来,到一直在帐前观察军城的萧阿剌面前停下。骑士下马叉手:“大王,圣上已经入谷,还请速速前迎!”

  萧阿剌不敢怠慢,带了几位大将,骑马迎上谷外。

  姚守住在高处看见,心中突然紧张起来。看这个阵势,很可能是契丹国主要来了。自己炮兵千里北来,上一阵没有赶上,人人心中许多遗憾。作为营田厢军中最被重视、级别最高、花销最大的炮兵,如果此战寸功未立,难免让人心生沮丧。能毙契丹国主于城下,这样的军功,才对得起炮兵的地位。

  过了没有多久,就见到一群契丹高官,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了一位贵人进了山谷,直向萧阿剌的帅帐而来。虽然没有见过耶律宗真的样子,看其仪仗,当是契丹国主无疑了。

  只觉得口干舌燥,姚守信放下望远镜,向城头看见。就见到约定好的旗帜,已经举到了空中。

  转过身,姚守信高声道:“准备!一切依讲划行事,听我军令!”

  杜中宵心嘣嘣直跳,对刘几道:“可看得清楚?来的可是契丹国主?”

  刘几道:“仪仗骗不了人。我们纵认不得人,国主仪仗,契丹只有一人可用!”

  石全彬趴在城头。不停地舔嘴唇:“好了,好了,契丹国主已经进来!姚军主可要沉得住气,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城下毙其君主,此功要远胜于澶州之战,谢天谢地,莫要出任何意外!”

  杜中宵深吸一口气,对刘几道:“命令旗手做好准备,我这里军令一下,立即挥旗发炮!——为防意外,旁边多备几人,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几称诺,亲自过去,重新布置一番。

  耶律宗真下马,看着对面高处的唐龙镇军城,沉声道:“这样一座小城,就败了我数万兵马,岂能忍下这口气!多制此炮车,把火炮推上前去,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阿剌道:“官家,我们的炮如何比得上南国?一攻一守,强弱又自不同。依臣之见,攻上一二日便就东渡黄河。宋军敢来追,我们野外胜他。”

  耶律宗真道:“我不是莽撞之人,你说的也有道理。宋军敢出城,野外必放不跑他们!——走,我们近前观看,看看这城有何特异之处,竟然十几日攻不下!”

  萧阿剌吓了一跳,忙道:“官家且慢,不要上前!此是战阵之地,宋军不知哪里有炮,一上前就有不测之祸!官家来观阵,官兵无不振奋,必然奋勇争先!上前观看就不必了。”

  一边的耶律义先也道:“官家仪伏前来,就足以鼓舞士气,不必亲临险地!”

  耶律宗真看着军城,犹豫一会,道:“你闪既都如此说,那便罢了。我们到帅里去,商量战事。”

  几人称是,簇拥着耶律宗真进了帅帐,各自落座,商议如何进攻唐龙镇。

  杜中宵举着望远镜,眼也不眨地看着城下。见耶律宗真等人进了帅帐,对刘几道:“他们进了帅帐就好办了。若在外面,飞速上马也打不了几炮。进了帐里,那可就难逃!”

  说完,看着刘几,高声道:“开炮!”

  刘几高声复述一遍开炮,手臂扬起重重劈下。早等在城头的发令兵,手中小旗急速连摆。

  姚守信看见令旗,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心跳加速,热血上涌,举起令旗,高声道:“开炮!”

  一边发令,手中令旗重重劈了下来。

  半天的时间,虽然一动不动,炮兵的炮兵却像跑了不知多少山路一般,人人疲惫异常。得到为炮的命令,几乎同时点燃了药捻。一边的炮兵各自准备,有的准备炮弹,有的准备火药,有的准备清膛。

  二十八门重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附近数里之内大地都在颤抖。随着浓密的硝烟升起,呼啸的炮弹向契丹帅帐飞去。落到地上,经过短时间的宁静,开花弹的药芯引燃了里面的炸药,发出一阵巨响。

  八百多步的距离,先前特意校正了帅帐的位置,打得虽然不太准,数量却是足够了。中心虽然略偏离了帅帐,二十八发炮弹却覆盖了数十丈的面积,包括帅帐在内都被炸得粉碎。

  炮位的炮兵并不停歇,紧急清膛装弹,在契丹军队反应过来之前,第二轮炮又至。一连五发急速射击,姚守信的炮兵才停了下来。一边有炮兵泼水降温,一边有炮兵紧急再次校正位置。

  城头上面,见契丹帅帐为中心,一片火光和硝烟,没有人走动,杜中宵长出了一口气:“纵然钢铁之躯,这次也难逃死路!这一轮炮,只怕会被人永远记住了!”

  刘几道:“未伤一兵一卒,毙契丹国主于城下,今后天下都会知道炮为战场之王!”

  石全彬抓着城墙,看着城外的硝烟,只是不住地点头,连话也说不出来。

第270章 让一让如何?

  耶律义先抬起身子,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听不见,眼睛看着模糊,一刹那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使劲地摇了摇脑袋,强自镇定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半截胳膊已经不见了,还有多处小伤。先前帐篷里的人,除了两三个卫士在血泊中挣扎,其余的都已无声息。

  转过身子,看不远的耶律宗真,身上被打出一个大洞,脑袋都被削掉半边,早死得透了。一起来的重臣高官,除了自己,再没一个活着的,连身子完整的都没有。

  如果不是早知道有火炮,耶律义先根本就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会以为是天罚呢。

  周围乱成一团,却没有人过来,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刚才的景象实在太过吓人,虽然是在千军万马中,周围全是百战精兵,也都被吓破了胆。

  完了,什么都完了,耶律义先缓缓闭上眼睛,不敢想后边会发生什么事。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加上伤口不断流血,耶律义先又昏了过去。

  开花弹虽是重炮所发,也远不能与后世的炮弹相比,不能保证完全杀伤。如果是后世的炮弹,一发就足以让帐中没一个活人,开花弹还做不到。姚守信拿着望远镜,一直观察着一片狼籍的帅帐。杜中宵给他的任务很明确,一定要来的耶律宗真死在这里,其余的一概不管。如果一轮炮打不死,快速完成下一轮炮的准备后,追着耶律宗真打。姚守信盯住了耶律宗真的尸体,命令炮手再次校准。

  震耳欲聋的声音停了下来,杜中宵看城外契丹军阵,最中间的地方出现了好大一块空白。这一轮重炮,不只是打掉了萧阿刺的帅帐,开花弹的碎片杀伤了数百士卒,契丹军阵已乱成一团。

  转身对刘几道:“此时千载难逢的良机!命令各军,依战前安排,全面进攻!”

  刘几称诺,快步跑下城墙,命集中的传令兵向各军传递命令。

  一炷香的时间,宋军开始全面进攻。

  杨文广和赵滋指挥所部,沿着谷地自南向北,逼近契丹军阵。炮位上的其他炮兵,对防备宋军的契丹军阵一轮炮击后,即延伸到谷地中部。隔断后边契丹兵的增援,同时拦住前边军阵的退路。

  帅帐被打掉,又碰到宋军接连不断的的炮击,契丹军阵很快就完全乱掉了。

  石全彬趴在城头,好一会才从击毙契丹国主的兴奋中缓过来。看了城下的形势,对杜中宵道:“待制,那边的契丹国主看来死的透了!不如用炮堵住谷口,把这些契丹人全部留在这里灭掉!”

  杜中宵道:“不必了,远一些的契丹兵,让他们逃出去好了。我已命骑兵就位,让溃兵冲击后边的契丹中军,骑兵尾随。没有溃兵冲散,契丹后续大军不容易打。”

  石全彬连连点头:“待制说的是,就是如此!连契丹国主都毙了,必然要大胜!”

  刚才一幕让石全彬印象深刻,现在杜中宵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一概赞成。具体的方略,反正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只管说好就是了。

  剩余的契丹将军冷静下来,方才急急带人去帅帐所在,想把耶律宗真等人救回。不想姚守信又一轮重炮打来,几乎无人幸免。到了这个时候,契丹重要将领几乎全军覆灭,大军彻底乱了。帅帐所在,被所有人视为死地,再也没人敢靠近。

  杨文广和赵滋带着本部军兵,一直保持阵形不乱,打得契丹兵快速溃逃。

  不管实心弹还是开花弹,都远没有后世炮弹的威力,杀伤力并不惊人。虽然宋军炮火不断,死伤的契丹兵并不多。炮的作用,主要不是杀伤,而是不让敌军集结。只要不能组成军阵,没有组织力的军队对上后面跟上来的步军,几乎是单方被面屠杀。

  直到宋军步兵到了帅帐的位置,姚守信才命令重炮重新布置,向谷口方向射击。把逃跑的契丹兵吓得魂飞魄散,骑兵紧随,直接向契丹大军进攻。

  杨文广亲自带人到了帅帐的位置,见一片狼籍,帐篷早已成了碎片。地上的尸体乱七八糟,还有多名伤员哀叫惨嚎,如同人间地狱。宋军士卒看了,也觉得心惊。重炮的真正威力,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到了耶律宗真面前,杨文广出了一口气。有这一具尸体,就什么都值了。阵前毙契丹国主,而且带回了尸体,这一战的军功实在无法想象。现在正是冬天,耶律宗真的尸体可以完好送回京城,皇帝和百官见了会是什么表情,现在根本想都想不出来。

  士卒检查了现场,杨文广把军队暂交赵滋指挥,自己亲自带人把所有的尸体和伤员送回军城。

  得到消息,杜中宵下了城墙,看过耶律宗真和几位大将的尸体,吩咐带几个俘获的契丹将领来,把人认出来。尸体妥为收拾,就在旁边手书一封奏章,与石全彬一起联署了,先发并州韩琦,而后快马送到京城。有火车赶路,明天当到达京城。

  确认过尸体,杜中宵与石全彬一起,去看几位伤员。

  存活下来的多是卫士,只有一位耶律义先,一看就身份非常。

  杜中宵命军医过来为伤员医治,给耶律义先所扎了伤口,看他醒过来,问道:“不知将军姓名?”

  耶律义先看看四周,又看看伤口,知道被俘,叹了一口气,对杜中宵拱手:“北朝武昌郡王、诸宫院都部署耶律仕先。不知相公姓名?”

  杜中宵拱手:“宋天章阁待制、河东路经略副使、管勾六州兵马杜中宵。”

  耶律义先道:“原来你就是杜待制,没想到如此年轻。我已为你之囚,待制欲如何?”

  杜中宵道:“不瞒大王,我本想放你回去的。不过,你身份贵重,非我所能决定的。只能让你先住在这里,等候朝廷旨间。”

  耶律义先沉默一会,才道:“北朝官家——已经崩于阵前了么?”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你们无故侵犯大宋疆土,被毙于城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大王之兄为北院枢密使,你们君主亡于阵前,现在他可非常寻常。”

  耶律义先的兄长耶律仁先,此时任契丹知北枢密院事,就是杜中宵看的武侠小说上的北院大王,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契丹分兵,另一路的主帅就是耶律仕先,此时在丰州,准备过阴山回上京。耶律宗真一亡,独掌大军的耶律仁先非常重要,他的兵马对未来的契丹争位双方是重要力量。

  耶律义先对本国情况当然比杜中宵熟,听了这话,道:“待制莫非有意于丰州?何不去大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