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87章

作者:安化军

  十三郎带人闷头冲杀,突然听见契丹军阵中传来收兵的钲响,高喝道:“敌兵要退!其余不管,把前面的这个契丹将领留下来,死活不论!”

  说着,手中长斧连劈,硬是从人群中清出一条路来,一时血肉横飞。

  作战极消耗体力,一般的人,舞动刀枪要不多少时间就力竭,要么轮替歇息,要么就只能够被动遮挡。十三郎天生神力,此时依然生龙活虎,如初战时一样。海里的中军伤亡已大,此时发力,哪个还能够阻挡他?眼看着就向海里的将旗那里去了。后面小校紧紧护住将旗,跟在十三郎的身后,一路杀过去。

  海里正在指挥撤军,一回头,看见宋军的将旗高速向自己这里来,不由心惊。撤军后队变前队,互相掩护,有序撤退。一个不小心秩序乱了,就变成溃败,任人宰杀。这个时候指挥必须稳住,海里自己带头向后逃窜,中军冲动阵形,就全乱了。

  咬一咬牙,海里高声道:“今日不意遇到宋军铁甲,中其奸计。来的宋将直向我来,那就上去会一会他!他带的铁甲骑兵虽然厉害,单人独斗,就不信还能胜过我!”

  说完,命身后护旗的小校跟上,直向十三郎的将旗冲来。

  看见契丹将旗向自己而来,十三郎大喜过望,一声高喝,手中长斧如一道光般,把身前的几个契丹骑兵扫落马下。须臾间,十三郎就和海里相对,各自看到了对方。

  十三郎不由大笑道:“好,好,你自己过来,送我一场好军功!”

  说完,把手中长斧一收,向马上摸去。

  海里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汉,如一尊天神般骑在马上,心中暗叹,难怪敢一直向自己冲来。当下再不犹豫,挺向手中长枪,向十三郎直刺而来。

  十三郎收拢长斧,从马上摸出装好火药的骑枪,对准冲来的海里,一声长笑,扣准了扳机。

  山上,杜中宵看着契丹军潮水一般退去,面上露出笑容。此战十三郎完全占据了上风,几乎没有任何失误。契丹军的表现不应该说错,只是没有预料到宋军的战法跟以前不同了。铁甲骑兵不只是人马俱铁甲,军官和士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最低的是效用,许多使臣,不骑马也是精兵中的精兵。马更是从许多马匹中选出来的良马,有铁甲加成,一般军队很难挡住。

  说铁甲骑兵能一以当几没有意义,实际以契丹军这样的布置,根本就冲不散铁甲骑兵阵形。他们能够从从容容冲进敌军阵中,杀一圈之后安然返回。没有相对铁甲的对策,直接硬碰硬,契丹军今日必败。

  见对面的宋将没有迎上来,还收拢战斧,海里有些发蒙。不等反应过来,就见宋将从马上抽出一根铁棍来,对准自己。那棍的前端突然冒出一团火光,带着一溜硝烟,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三郎一声长啸,收起骑枪,猛地挥舞手中的长斧,把吓傻了的契丹护旗小校砸落马下。上前一手抄起海里的尸体,一手握住契丹的将旗,大喝道:“阵前斩将夺旗,不想我十三郎一生首战,能够如此风光!兄弟们,紧守阵形,我们那边谷口回营!遇上挡路的,顺手收拾了!”

  看着山下的十三郎举着契丹的将旗,带着铁甲骑兵缓缓向预计好的谷口退去,杜中宵微微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兵道:“武都指挥使今日斩将夺旗,为一大功。今夜设宴,为他庆功!”

  众人一起道贺。这种军功,多少年都没有过了,这一战之后,十三郎从此不同。

  耶律重元狠狠地拍了面前的木栏一下,道:“可惜了海里!只以为来的是营田厢军,却不想出战的是南朝禁军精锐,人人铁甲。如果来的万人俱都如此,这仗不用打了!”

  萧革道:“铁甲贵重且不说,南朝向来钱粮不缺,军器精良。能用铁甲的勇士,能披铁甲的战马可不多得。大王,依我想来,来的宋军不可能人人如此。近万这样的强军,他们怎么舍得派来救唐龙镇!”

  耶律重元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的有理。且用心防守,先摸清宋军底细,再定行止!”

  刘淮乘着那边十三郎大胜,契丹军混乱的机会,并没有怎么厮杀,一行人就冲到了军城下。正要住马喊话,就见城门打开,一小队骑兵从里面出来,高声道:“我是本城守将,火山军兵马都监俞景阳!城头看见将军前来,不敢耽搁,开城门迎接!”

  刘淮出了一口气,上前叉手:“营田厢军所部骑兵第一营指挥使、假右侍禁刘淮,奉河东经略副使兼管勾火山军六州兵马、天章阁杜待制之命,前来接掌军城防务!”

  报出这么一长串名字,刘淮一时有些气接不上,不由咳了几声。

  俞景阳心中嘀咕,杜中宵的官职自己还明白,什么营田厢军怎么这么怪?假右侍禁,就当他是真的右侍禁好了,倒是比自己官职高一些,可一个营指挥使,最基层的小军官,凭什么位在自己之上?

  不等俞景阳答话,刘淮从怀中取了杜中宵亲笔的任命状来,交给俞景阳。

  俞景阳看过,自无异议,向刘淮叉手唱诺,迎着来的百骑进了城门。

  在城头看见十三郎斩将夺旗,阵前大胜,俞景阳就知道,契丹取胜可能性不大。至于夺城,更加不可能了。自己一个兵马都监,怎么敢跟带这么多兵来的将领作对?惟今之计,先以接待为名,把进城的将领好好稳住,争取出时间让程越赶紧把那些知情者料理掉,才是万全之策。

第254章 畏敌如虎

  迎了刘淮一行到了军衙,俞景阳道:“诸位远来辛苦,且在后衙好好歇息。今日城外本朝兵马大败了契丹人,数日之间,当无大战。我着吏人准备文书,供将军查验。”

  刘淮道:“城外契丹兵马数万,而我军只来了骑兵,余兵尚未到达,解围非数日间的事情。守城第一要有兵,第二要有粮,无兵无粮城池再坚固也无用。这一位何殿直,是本营的粮草官,你且着吏人与他一起,去查验城中粮库存粮。此最为要紧,耽搁不得。”

  俞景阳暗暗出了一口气,好在自己贪心,怪外面粮价不高,还没私卖军粮。如若不然,这一查就要出问题。当下不敢怠慢,吩咐了人,带着何三郎去查验粮草。

  说定了晚上酒宴接风,俞景阳退了出去,周肃对刘淮道:“我看这俞都监,目光闪烁,说话语焉不详,不似个好人。指挥既然来接本城防务,何不就此夺了他的军权,整训军兵,坚守城池?”

  刘淮道:“我们只有一百人入城,防务还是要靠这里原有的兵马。如果一来就夺了都监兵权,只怕人心扰动,恐出意外。我们已经入城,只要小心谨慎,能发生什么大事?守城第一,其余以后再论。”

  宋军兵营,杜中宵备了酒宴,犒赏今日立功的将士。同时命军中全军士今天饭菜比往日每人多加一碗酒,多加一块肉。营指挥使以上的,全部参加庆功宴。

  十三郎昂头挺胸,得意非常。从他带了海里的尸体回来,就再也掩饰不住那股得意劲,自己也知道从今之后不一样了。斩将夺旗的军功,特别是地位这么高的将领,宋军可不多见。有了这军功在手,自己营田厢军骑兵之主的位置,大约是坐定了。海里是契丹的六院军将,中级将领,可不是小头目可比。

  众人坐定,杜中宵举酒道:“今日与契丹初战,武都指挥使斩将夺旗,带本军在契丹大军中从容进出,可谓大获全胜。诸位且饮一杯,与武将军贺!”

  众人一起举杯,向十三郎祝贺。

  十三郎端起面前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道:“今日斩的这厮,审问拿的契丹人才知道,是个什么六院军将,向来勇猛。他向我冲来,意欲与我大战一场。却不想我取了骑枪出来,一枪取了他的性命,最后做了个糊涂鬼。想来到了地府,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十三郎阵前刀枪不怕谁,可明明有枪带在身上,哪个跟他厮杀?冲阵是提着脑袋做的事,自然要干净利落!”

  杜中宵点头:“不错,正该如此!有枪为什么要用刀枪?有炮为什么要用枪?都是一个道理。与敌交战,不只是要杀伤敌人,还要保存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越打越强,敌人越打越弱。”

  石全彬起身,敬了十三郎一杯酒,赞叹道:“国朝自立国,便与契丹数次争战,虽有小胜,却难掩大败。自四十余年前澶州之盟,两国才算平静下来,再无战事。但契丹人勇猛善战,难以抵挡却是人人皆知。难听点说,这已经成了本朝的心病。今日将军阵前斩将夺旗,酣畅淋漓,着实痛快。此场大胜,当为将军贺,为朝廷贺!”

  十三郎叉手谢过,笑着看着众人,愈发意气风发。

  石全彬坐下,对杜中宵道:“待制,如此大胜,当飞马禀报朝廷。不说赏赐,重在振奋士气,让朝廷安心。有了这次初战,便知道营田厢军决非寻常兵马比,契丹人也不是打不败的!”

  杜中宵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有了这一次捷报,我们此次必须击败耶律重元。只要出丝毫意外,就难免惹人闲话。我本意再战几阵,如此就免了,等后边步军上来,步骑合一才能击溃契丹。”

  石全彬道:“为何不让炮兵先来?本军炮兵最是犀利,有了他们,何惧敌军!”

  杜中宵道:“团练,骑兵勇猛,炮兵犀利,确实如此。不过,两军交战,最根本的是步兵。没有步兵做一军的定海神针,其他兵种都有缺陷,都有隐患。今日观契丹军,对我们的铁甲骑兵无计可施,配合步兵足以战而胜之。后方的车辆、牲畜都要集结,一时运力有限,炮兵还要等些日子。”

  石全彬急道:“待制,为何作战步兵才是根本?今日观来,本军骑兵可胜契丹骑兵,如再有炮兵支持,何愁不能一举击破契丹!”

  杜中宵奈心地道:“团练,不管是骑兵,还是炮兵,虽然犀利,但也弱点明显。炮兵怕近战,一旦被敌攻上阵地,就一切皆休。骑兵怕鹿角、器械,怕地形复杂,一个不察,就易酿成大败。惟有步军四平八稳,攻虽不足,守却有余。有步兵掩护,骑兵和炮兵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契丹是游牧之国,每出兵也要有比骑兵更多的步兵辅佐一旁,不然不足以应变。”

  石全彬虽然也曾经统兵一方,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事,杜中宵说的这些,他似懂非懂。重重砸了一下手掌,叹道:“难得如此大胜,不能趁胜出击,一鼓作气击败契丹,着实可惜!本朝对契丹本就败多胜少,几年前又奈何不得党项,此番契丹大胜,说句实话,许多将领都怕了契丹人。很多人眼里,本朝的兵马就是比不上契丹,不只是马不行,就连兵也不行,将也不行,中原汉人就是打不过胡人!”

  杜中宵微微点了点头:“有什么办法,谁让败得多了,扳不回来呢。再加上不管禁军厢军,对外屡战屡败,境内可是威风得很,连带着许多人认为汉人不会打仗了,就连汉人自己都信了。”

  自晚唐起,契丹就是北方强权,五代时后晋石敬塘割幽云十六州,向契丹自称儿皇帝,这种局面就积重难返了。耶律德光收了幽云十六州,南征入汴梁,天下藩镇召之即来,耶律德光自认中国之主。如果宋军够强,凭借中原的雄厚实力,当然可以北复幽燕,击败契丹。可大宋立国之后,鉴于五代的教训,着力于削弱军队的威胁,几十年下来,军力一年不如一年。自真宗皇帝起,面对外总威胁,就只能不断扩大军队规模,硬堆数字了。凭借着数量优势,大规模战争还能靠着不断消耗敌人,把敌人拖垮,最终让敌人知难而退。这是国力的优势,没有什么稀奇,千年之后国军的战力与侵略者的差别比现在还大,不都拖到了最后胜利。但小规模战争,那就毫无办法了。有小规模战斗的胜利,没有战役胜利。

  这跟崇文抑武没有什么关系,实质上是为了消除军权对皇权的威胁,禁军基本不再设高级将领。高级将领只存待遇,武将中的节度使可不少,待遇不比宰执差,但他们没有实际的统兵权。禁军中真正意义上的统兵官,几万人的厢都指挥使都近于虚设,真正有统兵权的是营指挥使。一个人参军,哪怕从士卒做到管军,做到了武将之极,同样既没有带大规模兵团的经验,更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为了稳固皇权,太宗之后最少采取了两条最根本的办法。一是收买,武将的待遇要强于文官,但升迁比文官慢,不过一旦有军功又快于文官。再一个是把最需要组织能力的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时人所说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归根结底是一个组织力的问题。营以上,禁军就没有组织能力了。不是军官能力的问题,而是在制度上就没有组织,这样的军队神仙领着也难打胜仗。

  文人统兵,根本的原因,不是抑制武将,而是武将在帅一级是空白的,只能用文官填补空缺。文官好歹还有组织的概念,大部分武将那是连概念都没有的,朝廷教的只有临阵授图。

  狄青为什么被皇帝看重?就是认为他有为一路主帅的能力,是证明以前军制没有问题的稻草。虽然在西北的时候,狄青从来没有作为一路主帅统兵打过胜仗,到底各个位置都做过了。一定要狄青做南征的主帅,就是要有战绩,证明这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一个从士兵到枢密太尉的主帅。

  带了几年兵,杜中宵对这些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对军事不熟,记忆中的知识也知道,军队的战斗力首先来自于组织的力量。组织能力不行,战力怎么可能强?

  营田厢军把基本组织设在一千人左右,与历史上的将兵法相差不多,都是一个基本单位。但营田厢军的营指挥使,不是战场指挥官,而应该是上一级。而上一级,是不直接统兵的。

  石全彬当局者迷,依然视契丹人为虎,闻之色变,杜中宵不会。今天看了契丹人打仗的过程,就知道自己以前把他们想得过于厉害了。这个道理就跟历史上中日战争时,国军面对日军几无胜绩,那时不只是军队,就连人民也觉得日军不可战胜。等到换另一方组织力上来,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地可笑。换成同样的兵器,中国军队能把日军打得屎都出来。

  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己太弱。不是汉人不会打仗,是朝廷的军队不会打仗。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被有些人赞叹不已的帝王心术,分而治之。小聪明一时,贻害无穷,最终身死国灭。宋后的军队依然这样延续着,因为帝王看中了这套统治术,宁辱于外敌,不惜荼毒于天下。这样做的帝王,包括无帝王之名而有帝王之实的人,同样被认为是有非凡之才,只是时运不济,被赶到小岛上的,都被许多人称颂着。却不知对于真正的帝王来说,没有公心,何保己身?

第255章 杀人灭口

  见杜中宵态度漠然,十三郎道:“待制,依我看来,契丹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今日一战,我五百铁甲敌阵中杀进杀出,无一人阵亡,只是伤了三十多人。虽说有铁甲,可以一敌四,不弱于契丹了!”

  杜中宵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弱于契丹了?契丹精兵来自王帐,来自大贵族各部,你新补入人精兵可是上四军,多少人中选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弱了?”

  十三郎摸了摸脑袋:“我听石团练说,契丹兵强,本朝兵马不如,待制听了,也觉得如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说契丹兵强了,我说的是契丹军强。百年间,契丹人面对中原,稳占上风,基本没有甚么败绩,人人都觉得他们强。等到打败他们了,也就没人这么说了。”

  不是杜中宵认可石全彬说的话,而是他对这种说法早已经麻木了,而且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不过就是败者的自我欺骗。因为失败,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就有聪明人开始找病因,开药方。实事求是在他们眼里太低级,一定要找到一鸣人,找到他们认为最根本原因。

  有的人说因为没有马,有的人说游牧民族高大耐劳,还有的人说政治制度不行,有的人更聪明,说是因为汉人的文化不行,更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说是人种不行。当然,杜中宵看过了历史,知道没有马靠不住,有马军队腐化了也打不过。高大耐劳更无从说起,禁军比此时的契丹和党项军都高大许多,吃苦耐劳的是汉人,骑奢淫逸的恰是胡人兵士。说政治制度不行的,更加神奇。认为军队能打,就要给带兵的足够好处,最好的就是世袭贵族制度,用别人的血肉养着他们,一心要开历史的倒车。说文化不行的,思路就无比清奇了。明明是军队打不过敌人,却说是民族文化特别是文人不行,两千年文明都是臭的,最后被人欺侮是因为这本就是个粪坑。越是屡战屡败的军队,越是得到他们的青睐,那些有战斗力的,反而要被他们挑出诸般毛病来。至于从文化到人种全部否定了的,意见更简单,文化上做外国人,基因引进外国人的。男人娶了外国媳妇是为国争光,女人嫁给外国人是给本民族换种换血,怎么样都是好事。报纸和种节目里,无数的人在吹捧混血儿,他们最漂亮,他们最聪明。这个群体被岐视两千年,几十年就还回来了。

  杜中宵实在见过太多,因为失败了,因为不只是在战场上失败了,就连文化上也被打败了,便就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此时称胡人为腥膻之风的习惯,常年不洗澡、茹毛饮血、暴虐残酷,在他们的嘴里成了男子气概。就连毛孔粗大、浑身是毛、一身狐臭都成了有男人味。而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在他眼里就成了迂腐,成了没有狼性,他们觉得自己是要做野兽的人。

  跪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连精神也匍匐在地,去舔别人臭脚的时候,哪里还知道真善美?除了吹捧自己舔的那只臭脚丫子,还闻得出香臭吗?喜欢动辄说是文化不行的人,恰恰多是文化人,一种是认真反思的,还有一种是追求一鸣惊人的。他们未必有反对文化的能力,更喜欢的,是把以前的文化人,重重一脚踩在脚下,用自己不知道从哪里东看一眼、西听一耳朵来的几个名词,自鸣得意。

  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讽刺的,会讽刺的不如会骂的,会骂的不如会耍横的,会耍横的不如成群结队的。无非是文人怕文棍,文棍怕文痞,文痞怕成群结队的文棍加文痞。

  杜中宵曾经由单位组织上过培训课,请来的老师就是如此。讲台上满口胡言,没一句有用的,最喜欢的就是吹嘘。自己是国外哪所大学的,导师是什么人,回国之后他们就是祖师。最大的战绩,就是因为一位超大企业的老总不认他们说的,组织一群同学、同事、同流合污的,占据各种杂志骂战。这就是典型的文痞吗,他们组织起来,扯起大旗,骂得别人都不敢说话。有什么办法?哪有那么多人不要脸?

  杜中宵学过历史课的,课本上面对中国历史的定性就是,宋朝封建专制帝国基本成熟,越往后越成熟,到清朝达到顶峰。为什么?无非是军队从制度上就是一盘散沙,对内镇压有余,对外作战不足。越到后期越是积重难返,对外敌一次比一次难看。这种说法,封建和专制合在一起,透着一种诡异。

  不讨论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认可,而是因为杜中宵见过的,比这个时候的恐敌心理严重多了。今天一场战,杜中宵明白,此次打败耶律重元救援唐龙镇不难,只是不知道最终结果。如果耶律重元头铁,一定要打下去,等到步兵和炮兵全部上来,就由不得他想跑就跑了。

  何三郎由吏人陪着,分察各处仓库,检查粮草、军储。几个仓库看下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心情格外轻松。天近傍晚,对一直陪着的公吏齐和道:“节级,城里有什么好酒楼?明日请同僚吃酒。”

  刘和听了,笑着凑上来,小声道:“提辖只是吃酒么?喜不喜欢听唱曲?这里有鲜嫩的小娘子,唱曲未必好,可知冷知热,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暖一暖床极是受用。”

  何三郎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别说我不好那调调,想也不成啊!这是战时,饮杯酒倒罢了,召妓宿娼可是死罪!怎么,你们城里管得不严么?”

  刘和连连摇头:“这般围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会禁这种事情?提辖莫不是嫌花钱?我与你说,在下自有门路,不必花钱的。”

  何三郎听了奇道:“

  还有不花钱的事情?你们这里真是古怪!”

  齐和神秘一笑:“提辖不知道,我们这些城里管事的人,就有这个好处。饮酒吃饭不花钱,睡小娘子也不花,自有路子。大家都习惯,你若不做,这差事还做不下去呢。”

  何三郎是进城暂时接管,哪有闲心去理城中的事情,只当是听趣闻。

  城中的一个小院,程越进了房门,看了一眼角落里坐在一起的几个少女,对守卫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杀了崔都营之后,嗯——”

  守卫急忙点头,程越拍拍他的肩膀,进了里屋。

  角落里一个叫芍药的女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紧,猜到了大事不好。他们或被掳,或被卖到这些人手里,已经数月,知道这些人的路数。从昨天开始,一直被当作贵客的崔都营几人,突然被绑了起来,关在里屋日日审讯。往日里称兄道弟,翻脸就冷酷无情,翻脸之快着实有些吓人。

  程越进了里屋,看了一眼绑在桌腿上的崔都营,上前一脚踩住,道:“崔员外,想了一天,我问你的该想清楚了吧?只要你说出城中有多少契丹细作,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我便放你出城。现在外面还是契丹大营,你依然一生富贵。不说,我可是等不及了。大宋的援军已经到了城外,今日大胜一场,别日还在接着大战。在我看来,城外的契丹人可不是援军的对手,很快就会退去。”

  崔都营啐了一口:“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如何信得过?若说出口,还不是被你一刀杀了!”

  程越冷声道:“如若不说,那就不是一刀,爷爷今天就一刀一刀剐了你!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无非是杀几个契丹细作,还是爷爷的一场军功呢!”

  崔都营道:“你当别人是傻的么?我在唐龙镇里多少年?谁不知道我们相交莫逆,你一直待我如上宾!镇里更是人人皆知,我是契丹耶律大人的人!”

  “从今天起,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今天剐了你,全尸都不留给你!”

  说完,程越对一边的士卒道:“来呀,把这厮的衣服剥了,用尖刀一刀一刀,活活剐了!最后取了这厮的心肝,爷爷要拿来下酒!”

  一个士卒叉手称诺,取出明晃晃的一把解腕尖刀,上前一把撕开崔都营的衣服。

  崔都营闭上双目,面色惨白,挤出两行泪水。悔不该当初,俞景阳告诉自己这几年做过了太多干犯国法的事,大宋待不下去了,要投奔契丹,把唐龙镇拱手相让,自己就蒙了心,替他去找耶律重元。本来以为是一场大功,哪知道契丹大军一来,俞景阳就把自己软禁起来,今天更要取自己性命。

  程越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把酒壶,喝一口酒,看士卒从崔都营身上割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芍药想着刚才看到的事,心中一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好似野兽被堵住了喉咙,又凄厉又吓人。再也忍不住,对身边的人道:“那个程都头,杀了屋里的人,还要把我们杀了!若是逃不出去,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第256章 死里逃生

  几个女孩被刚才的声音吓得心惊胆颤,听芍药一说,一下就失去了理智,惨叫一声,一起向门口冲去。芍药被吓了一跳,不敢多想,跟着几人冲向房门。

  两个守卫正听着房里面的动静,低声说笑取乐。这一下猝不及防,不等反应过来,几个女孩已经冲到了院子里。一个守卫先明白过来,低声道:“不好,若她们逃出去,此事哪里还能蛮得住?!”

  说着,从怀里取出尖刀,大步追了上去。

  见院门紧锁,芍药一把抓住身边的女孩,低声道:“跳墙,只有跳墙才能逃得掉!”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那女孩跑到墙边。墙边正有一棵大核桃树,枝桠纵横,极是好攀爬。两个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树枝,飞一般爬到树上,踏到墙头,不管不顾飞身跃出墙外。

  一个守卫追上跑的几个女孩,一刀刺在她的后背,用脚把人踹倒,把刀拔了出来。其余几人跑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急切间拉不开院门,被两个守卫追上,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程越在房里听见动静,快步到了院子里,见两人正在那里数尸体,怒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等一等,结果了崔都营那厮再动手?!”

  一个守卫叉手:“小的们不敢违了提辖钧旨,只是这几个贱坯突然发疯,才房里冲了出来。”

  程越脸色缓和下来,问道:“做的可还干净?”

  一个守卫犹豫一下道:“尸体都在这里了,提辖过来查验。”

  程越不耐烦地道:“查验什么?速速找个地方埋了。——地冻挖坑不易,点堆火烧了吧。”

  两人叉手称诺,看着程越回了屋里,另一个道:“哥哥,明明尸体还缺了两个。黑影里我看见好似有向墙边跑的,又听见声音,莫不是跑到那边藏起来了?”

  先前的守卫道:“我看见了,有两个跑到墙边,顺着核桃树跳到了墙外。”

  问的守卫听了急道:“既是如此,我们自该快去找人,莫要被她们跑了才是。怎么还敢说人全了?”

  回答的守卫道:“正黑夜里,哪里去找人?此事只要一闹开,就再无活路。找不到人,程提辖必取我们性命。而要想把人找到,必定惊动周边四邻,哪里还能够瞒得住?若是以前倒也不怕,可今日城外援军来了一位刘将军,接管了城中军政大权,做事不能肆无忌惮了。”

  另一人急道:“那该如何?就此瞒过程提辖?”

  回答的守卫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们说人数对了,瞒得一时是一时。——兄弟,真想活命,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到刘将军那里出首。只此一条活路,其余都是死路!你想一想,明日我们说话。”

  芍药两人翻出墙头,看见路边一个柴堆,急忙钻到后面躲着。两个女孩儿哪经过这种事情?一心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怎么躲过追捕,以后要怎么办,完全没一点头绪。

  躲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搜捕,芍药问身边的女孩:“急切间看不清面目,你是哪一个?”

  那女孩道:“我是巧巧,日常里一起说话来着。芍药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听见里面响动,其余姐姐尽皆被那恶人杀了,好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