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田节级道:“得知县相公钧旨,你家隐匿田产,数十年不交赋税,今日补齐,令我前来收取。一共七百零二足贯,一文不得少!速速交来,我好回去复命!”
钱员外张着嘴,直勾勾地看着田节级,过了好一会才道:“节级,误会,这是误会!是小的一时心贪,看见衙门要在澧河对岸占地开场,便撒了些种子,说是自家祖传的地。节级与我一起长大,应该知道河对岸都是闲田,哪里有人家种地!此事开说明白,我愿挨些板子,怎么就真要补税!”
田节级上下打量了钱员外一番,冷冷地道:“你误会,我可不误会!知县相公吩咐,说是你亲口承认的,拿不了七百贯回去,我要用自己的家产补上!员外,我们自小交情是不假,可值不了七百贯!”
钱员外急得乱转:“要不这样,我随你回衙门去,跟知县相公分说明白。我心贪,我错了,衙门处罚就是。那就从来就没有种过,哪里来的七百贯?”
田节级只是冷笑:“你心贪?好,现在衙门比你还贪!我告诉你,一共七百零二足贯,一文也少不得!见不到钱,我的人便就吃在这里,睡在这里,你家的人一个也别想出门!”
钱员外见田节级不讲情面,不悦地道:“节级,你是本乡的人,知根知底,怎么也如此逼我!往年你到我家里,一向都好酒好肉,何尝亏待于你!没想到有了事,便就翻脸不认人!”
田节级道:“员外,若是七贯,我们的交情,不会来难为你。可这是七百贯!还是足贯,若是省陌九百多贯!你摸着自己心口问问,我们的交情,值不值这么多钱!”
说完,田节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对手下道:“小的们,给我看好了,钱家的人,一个也不许出门!这庄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许人带出去!三天之后,若是钱员外拿不出钱来,我们只管把这里的东西拿了出去发卖。不凑够七百足贯的钱数,知县有话,我们倾家荡产凑齐!”
一众差役壮丁高声应诺,分头把守住院子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钱员外。
第67章 无法可想
看着凶神恶煞一样的田节级等人,权二郎问钱员外:“员外,怎么一回事?外面来了这些男女守住不许人外出,如何找矿?朝廷的铁监已经开始建了,可是等不得!”
钱员外叹了口气:“怪我一时猪油蒙了心,看着衙门在澧河对岸选地,带着庄客下了些种子,指为自家的地。本想着从衙门得些补偿,不想却被衙门追税。这些人,就是衙门里的人,来追税款的。”
权二郎道:“开矿冶铁是大事,交些税款是小事,不可因小失大。员外只当倒霉,把税款补齐不就好了?那些狗官,眼里只认一个钱字,你想从他们那里赚便宜,岂不是虎口拔牙!”
钱员外只是叹气:“只怪我一时糊涂,惹下这场祸事。现在衙门派人守在家里,不拿出钱来,诸事做不得。不只是二郎,还有史家三兄弟等在家里,只等建冶炉,真真是急死个人!”
权二郎道:“税款能有多少?员外快快交上,不要误了大事!”
“二郎,若是小数目,我早就自认倒霉交齐了。委实是数目过大,拖得一天是一天。”
“数目再大,能有多少!乡下种地,一年十贯八贯,员外几十贯只当买个平安了!”
钱员外苦笑着摇头:“十贯八贯?二郎小看了衙门的胃口!现在要交的,是七百足贯,一文都少不得!那地我都没有种过,交这么多钱,如何心甘!”
权二郎目瞪口呆,看着钱员外,好一会才道:“这些狗官,敢要这么多钱!”
钱员外道:“是啊,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运判官人看着年少有为,慈眉善目,极是好说话的一个人,怎么就如此狠心,要让我倾家荡产。不瞒二郎,我多年经商,家里几百贯还能够拿出来,但七八百贯是万万没有的。真要出这钱,必须要变卖家产。”
听了这话,权二郎就有些心灰意冷。还想着跟这个土财主做一段时间的事,能得些赏钱,好护着皇子进京呢。没想到他得了失心疯,竟然敢去撩拨衙门,把家产一下子全搭进去了。没了钱,还能够做什么事?不如早早离开,无非路上艰难一些,及早进京才是正事。
见权二郎一下子冷淡下来,钱员外心中不快,强自平静心神,道:“二郎,我听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身份不比寻常,衙门官员都要卖他几分薄面。不如让他出面,到衙门去说一说,我冒名占田委实有错,甘愿挨些板子,这些钱就不要交了。”
权二郎后退一步,上下打量钱员外,警惕地道:“员外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那人不过是我一个故人之子,要进京寻亲,我和高大哥一起护送罢了!”
钱员外道:“前几日对高继安怠慢了些,他要酒肉,一时庄里没有,他说出这番话来。”
权二郎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他只是个药工的儿子,识些草药,采药为生,没什么来历。到衙门去,只怕跟员外一样,再惹出祸端来!”
要是能让地方官知道,高继安和权二郎何苦辛辛苦苦凑钱进京,舒舒服服由地方护送不好?世上人心险恶,身份一旦泄露,谁知道会有什么祸事?高继安和权二郎商量,进了京城,径直入宫,就连开封府都信不过,怎么可能信得过州县小官。
钱员外还要再说,一个庄客过来,行礼道:“员外,北边村里的何员外前来,有事相商。被田节级拦在门外,不得入内,正在那里争吵呢。”
何员外在北边滍河边有不少良田,好大一处庄子,一样是本地乡土大户。他那里有前朝开凿的水渠可以浇地,比钱员外更加富有。家里种的粮食多,沿滍水卖到郾城县里,给酒楼酿酒。前些年,干脆在郾城盘了一处酒楼,从卖酒糟蒸的白酒做起,这些年的生意好生兴旺。
钱员外听说何员外来了,不由大喜过往,告别权二郎,急急出了门。郾城是许州管下,是杜家最早卖酒的地方,何员外在那里开酒楼,七拐八歪总跟杜中宵家有些关系。如果有他说项,杜中宵通融,说不定七百贯钱就免了。这位运判官人的底细,钱员外早打听得清楚。
到了大门口,只见田节级抱着臂站在那里,两眼望天,拦住了大门。
见钱员外出来,被田节级拦住的可员外道:“哥哥,你家里这是怎么了?我来看你,田节级却拦住不许进门。都是乡里一起长大的,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田节级暗暗叹了口气,看着何员外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正是因为一起长大的,他才不让何员外进去。现在钱员外正倒霉,家里缺钱,何员外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吗。只要挨上几天,钱员外凑不够钱,他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大家都可以赚些便宜。田节级当着这份差,家里一样是本县大户,本来打了趁机吞并钱员外家产的主意,可不想让别人搅和。这种事情,到时候也少不了何员外好处。只是这种事情,不好明说,乡里乡亲,不能撕破脸面。
钱员外向田节级拱手:“节级,你不许我家里人出去也便罢了,怎么客人也拦在门外?何员外你也自小认识,真的一点脸面不给?”
田节级冷着脸,摆了摆手:“进只管进,却不许带东西出来。此事知县官人看得紧,到了明日我没钱拿回去,便要挨板子。钱员外,你只有一天时间了,不要拖延!”
说完,带了手下转到一边,仍然守住钱家的大门。
何员外随着钱员外进了大门,小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田节级一向与我们交好,怎么突然之间就翻了脸?还有,他说的钱又是什么?”
钱员外连连叹气:“哥哥,我的心里苦啊!此事说起来,唉,真是昏了头!”
这都是本乡本土一起长大的,哪里有地,哪里是荒田,都清清楚楚。钱员外没有隐瞒,把自己在闲田里下种,想从衙门骗钱的事说了。最后道:“哪里想到,到了衙门,他们先给我算那些地几十年来的税款。不算不知道,一算吓死人!七百多贯哪,现在让田节级守在门口,非要我把这钱交上去!”
何员外听得目瞪口呆,道:“哥哥,你莫不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蒙了心?衙门的钱,你也敢去讹诈。我跟你说,现在只是来催你七百贯,不让你倾家荡产,已是开恩了。”
钱员外连连顿足:“兄弟,我现在后悔死了!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又能怎么办呢?我做了多年生意,小本经营,哪里能一下拿出近千贯来?这可真真是愁死了!”
何员外转身看院子里摆设,并不接话。近千贯钱,可不是小数目,何员外家底再厚,也不敢主动凑上去。两家都是本县的一等户,家产全部算起来,最少几千贯是有的,何员外家实际过了万贯。可家产是一回事,现钱又是另一回事,乡下土财主再爱存钱,也没有这么多。
见何员外态度冷漠,钱员外道:“兄弟,这几年你在郾城县开酒楼,生意还好?”
何员外点点头:“也还过得去,赚些闲田,发不了大财。”
一说到钱,谁的嘴都没有实话了,钱员外也是无奈。接着道:“兄弟最早卖酒的时候,听说是赊的临颖杜家的白酒,后来还买了方子,自己酒楼酿,可有此事?”
何员外道:“杜家献了酒糟蒸酒的法子,朝廷特许三州卖酒,此事谁人不知!要卖白酒,在许州怎么可能绕过杜家。此事不错,就是现在,我酒楼还是要每年给杜家钱。”
钱员外喜道:“有这个交情,兄弟千万要帮一帮我!现在这一带管事的,正是临颖杜家的那一个杜官人。他做着京西路运判,地方州县哪个不听吩咐!不瞒兄弟,那一日我到衙门里,见到的正是杜家小官人。他态度倒还和善,后来要算那么税,想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若是早知道,怎么会坑乡人!兄弟,你跟杜家有这交情,去帮我找一找小官人,说一说,纵然挨些板子我也愿意,钱实在拿不出来!”
何员外听了,一下打量钱员外,好一会才道:“哥哥,我们交情非比别人,不说虚言。我劝你不要打这主意,早早把钱交上去,另想办法赚钱的好。”
钱员外听了,急忙问道:“兄弟如何这样说?”
何员外道:“杜家现在是许州一等一的大财主,大善人,人人念他们家好处。他们是官户,小官人又在本路做运判,何等权势!可你打听一下,许州每年完税,杜家都是第一个交的,从无拖欠。他们自己家里都如此,不占衙门一文钱的便宜,会免了你的?”
钱员外听了,呆呆站住,过了好一会才道:“还有这种事?那杜小官人何必做这官?有权有势,不就是多占钱,少缴税么?”
何员外道:“杜小官人未中进士前,家中落魄,靠着酒糟中蒸酒的法子,便就赚了许多钱。后来买地建庄子,又有许多作坊,赚的钱便如流水一般。不赚衙门便宜,因为人家本就有赚钱的法子,何必做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按着杜小官人脾性,我劝你,早早把欠的钱交上去。此事了了,与兄弟一起想办法从别的路子赚钱。杜小官人还是念旧情,对乡人多有照顾。这么大一个铁监,我们随便做些什么,有小官人随便照拂一下,便就能赚大把钱财。不要因小失大!”
第68章 别出心裁
桌子上摆着一只熟鸡,一条鱼,几样瓜果,陶十七、十三郎和罗景三人围着喝酒。
叶县与临颖紧邻,杜中宵到了这里,家里自然要派人来看望。这些日子天气炎热,罗景带了些庄里产的特产,来探一探一路。等到天气凉爽下来,杜循和韩练都会过来。
因为要避嫌,杜中宵除了铁监所在的叶县,对周边州县的事务概不插手。地方上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许报到他这里,而是到西京河南府,直报转运司衙门。杜中宵转运判官的权限限于京西南路州县,北路的事情一概不过问。实际上他在叶县待着,朝里已经有台谏言官上章弹阂了。
喝了一会酒,罗景道:“我来之前,家里许多人说,官人在家乡为官,此是大好机会。偌大一个铁监,不知多少发财的地方。不消官人说,我们家就可以赚许多钱。还是员外头脑清楚,一再叮嘱,自己家不可在这里做生意。不然在治下置产,官人必受牵连。”
陶十七道:“老员外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种错事。官人在叶县,离着家乡不足百里,朝里已有风言风语。真敢在这里做生意,岂不是自毁前程!”
十三郎道:“官人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在这里做生意。不过,我们赚些钱总没什么吧?”
陶十七看着十三郎,拍了拍额头:“倒是忘了,你与我不一样,还有家人呢。不过,他们远在永城县呢,离着这里数百里路,怎么过来?”
罗景道:“兄弟说什么话!十三郎的家人,前年就到临颖了,在我们庄子周围买了些地,置办了些产业,早就不在永城了。不过,十三郎,你们家里种地的,有人会做生意?”
十三郎道:“不会做生意又如何?盘下处店铺,请主管不就行了。”
“罢了,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我跟你说,朝廷对官员在治下置办产业查得甚严,你到底是官人身边的人,一个不小心,你家里的铺子不定就算到官人身上。”
十三郎听了摇摇头,熄了这心思。铁监的地址选好,那一带最少突然就许多人开铺子,十三郎看着热闹,随口这么一说罢了。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无所谓。他家里现在置了地,在杜家附近,刚刚过了几年好日子,也不想折腾。家里几个兄弟,种地还好,做生意小心亏了本钱。
正在三兄弟说说笑笑的时候,一个士卒进来,对陶十七叉手:“校尉,外面来了一个何员外,在郾城开酒楼的,说是与罗官人熟识,前来求见。”
陶十七听了,看着罗景道:“什么何员外?哥哥认识吗?”
罗景道:“是我这么个人。原是本乡人氏,到郾城去开了家酒楼,从我们家赊酒。前些日子,听说这里开铁监,还跟我说起,要回来做些生意,不想这就找上门来了。”
陶十七听了,对士卒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刻,何员进来,见三人坐在那里,连连拱手:“小的见过几位官人。”
罗景道:“员外不是外人,来的正好,坐下喝两杯酒,说些闲话。”
士卒搬来凳子,何员外下首坐了,敬了几杯酒。
罗景道:“员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若是早来一天,我便不在。”
何员外是打听好罗景行踪,跟着到叶县的,自然不会找不到人。这话不好明说,只说自己已经回乡数日,听说罗景到来,特来拜访。
喝了几杯酒,罗景道:“员外前些日子要回乡置办产业,不知要做什么生意?”
何员外道:“这里的乡民,听说探出铁矿,都要跟着开炉冶铁。不瞒诸位,我有一个自小认识的钱员外,便就存了这心思。只是他心术不正,看着衙门选地,去那里在闲田下种,希图赔偿。不想运判官人慧眼如炬,岂能被这种小人欺瞒?反让他补交税款。七百余贯,那厮如同被割了肉般,笑死个人。”
十三郎笑道:“好巧!原来你认识那个钱员外吗?活该那厮倒霉!官人何等人物?他竟敢在地里随便撒些种子,就到衙门来要赔偿!七百贯,就当让他买个教训!”
何员外赔笑道:“小的也是本乡人氏,与钱员外一起长大,岂能不认识?他本想开炉冶铁,不想遭了这一难,家里的钱全部赔光,尤且不够。没奈何,还从我这里借了些钱,才凑足数目。”
陶十七听了,斜眼看着何员外道:“员外好有钱!这种人,也敢借钱给他!”
何员外陪笑道:“官人有所不知,这人与我自小相识,正好撞上,不能见死不救。再者,他家离着选好的铁监最近,家里的地,正好与铁监隔河相对。小的有心做些小生意,也要他相帮。”
罗景一直在临颖照顾杜中宵家的家业,跟何员外熟悉,关系不错,听了道:“不知员外要做什么生意?莫不是也要开炉冶铁?”
何员外道:“官人说笑,小的对冶铁一窍不通,如何敢做这门生意?我是开酒楼的,想着等到铁监建起来,必然匠人众多。便就想着开家酒楼,在这一带卖酒。”
罗景听了点头:“员外,你这才是赚钱的路子!什么开炉冶铁,铁监不建也就罢了,铁监建起,还有他们赚钱的机会?衙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生意别人如何做得过!”
十三郎道:“这位员外,才是明白人,找到了真正赚钱的生意。前些日子,我跟官人闲谈,说铁监建起来,什么最赚钱。官人跟我说了一个故事,说一个地方发现了大金矿,许多人去淘金。你猜最后赚钱的是做什么的?不是挖金子的,而是卖挖金的铲子的!员外建酒楼,有这个意思!”
何员外听了心中欢喜,笑着连连点头。
又喝了几杯酒,何员外道:“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附近河里产的好鱼,最近桃花水涨,鱼儿肥美,我让庄客从河里打了几条大的来,诸位官人莫要嫌弃。”
说着,让随从抬了几筐鱼进来,摆在旁边。
陶十七看筐里都是几斤重的大鲤鱼,笑着对何员外道:“难得你有心。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们几个?所谓无功不受禄,没有平白得人好处的道理。”
何员外道:“不瞒官人,小的确有事相求。酒是专榷之物,还请几位官人通融,能让小的在这附近开间酒楼。没官人相帮,此事可不易做。”
酒楼不是想开就开的,这里热闹了,叶县城里的酒户眼巴巴地看着,怎么容别人抢食?何员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早早到罗景这里通关系。他们说一句话,这事就成了。
第69章 各有算盘
何员外大呼小叫,指挥着做工的搬运材料。见雨下得大了,才进了棚子里。坐在火炉边的钱员外见何员身上湿漉漉的,急忙叫过来烤一烤。
身上暖和起来,何员外吩咐人上了酒来,又端出一盘肉,一盘毛豆,与钱员外吃着,说些闲话。
喝了一杯酒,何员外扒着毛豆道:“这样吃食,是运判官人中进士前,在家里制出来,他家酒楼里常卖,传出来的。别看简单,吃着极有味道。”
钱员外连连点头,也拿起几个豆荚,慢慢剥着吃。咸咸的有些味道,但若要说多好吃,实在说不上来。杜中宵现在官运亨通,家乡很多人以他为荣,他当年做的事情,很多都有了传奇色彩。当年杜中宵做过的生意,比如卖羊蹄,现在已经成了临颖的特色菜,一天到晚街上到处是卖的,生意还都不错。他当年为了酒楼生意制出来的小菜,比如煮毛豆之类的,也在家乡流传起来,被附上了很多意义。
何员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家乡是叶县,但多年在郾城县开酒楼,那里属于许州,生意又跟杜家有关系,有意无意地都要强调这一点。
喝了一会酒,钱员外道:“兄弟,你不过是建处酒楼而已,怎么占了这么大的地?”
何员外道:“哥哥,酒楼只是个招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能只做这一样生意?我这里不只是酒楼,还要有客栈,还要有货场,诸般生意,无所不包。”
钱员外看着棚子外面,道:“说是要建铁监,可直到现在,外面也没多少人。等到活计做完,很多还要回家,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生意?”
何员外大笑:“哥哥,我们做生意的,眼光要长远。你只是看到现在,我却看的是几年之后。等到秋后,这里的房舍建起来,铁监的人才会陆续到来。我找听得清楚,来的人以万计,你想多大的生意!”
钱员外哪里肯信:“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就要搬来万人?兄弟,这话哪个敢信!”
“哼,信与不信随便你们了!我是从运判官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还会有假?信我的,到时跟着一起发财,不信的,以后莫要后悔!”
钱员外凑上前,低声问道:“兄弟,你真认识运判官人?”
何员外道:“我与他家里做了几年生意。他家里的罗主管,熟得不能再熟。你不知道罗主管吧?我跟你说,运判官人家里偌大家业,都是这位主管在打理,附近州县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钱员外不说话。这位何员外,拿到了在这里的酿酒的酒楼许可,这些日子口气大得很,一开口就是说要做多大的生意。问起来,便就说自己跟运判家里如何如何,好似关系多亲密一样。
七百贯钱,掏空了钱员外的家底,从何员外那里借了三百多贯,才没有卖房卖地。何员外的钱也不是好借的,他家靠着河边的这块地,只好抵给何员外,让他起酒楼做生意。离着不远,也有外乡一些闻声而来的生意人,在荒地上搭棚子做生意。虽然这一带地势平旷,但沼泽众多,只有何员外这里是好地,只看铺下的摊子,就把别人都比下去了。
钱员外没了现钱,只好凑在何员外这里,拉拉关系,想方设法再借些钱来。到了这个地步,冶炉不建也得建了,不然这次亏掉的七百贯钱从哪里补回来?
聊了一会闲话,钱员外又道:“兄弟,这些日子已经在上游不远的地方,开了冶炉,还真炼了铁出来。我那里有史家三兄弟,以前是在龙兴县开冶炉的,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呢。”
何员外美美喝了一口酒,道:“兄弟,不是我说,冶炉这生意不好做,你还是要想好了。”
钱员外道:“有什么不好做?不过是从地里挖石头,放到炉子里就能烧出铁来,不是跟捡钱一样?”
何员外连连摇头:“哪里这么容易!矿石从哪里挖?你看了榜文没有,澧河南岸,一律不许民户进山挖矿。现在探出来的铁矿,可都在那里。就是北岸有些小矿,你烧炉的炭从哪里来?山林在南岸,衙门连砍柴都禁了,还会允许你伐木烧炭?”
钱员外道:“我打听得清楚,澧河南岸也有矿,而且埋藏不深,并不难挖。至于木炭,我们这一带地广人稀,多有大柳树,砍了不是烧得好炭。而且,似龙兴那里,都是用石炭烧炉。北边紫云山下,多产石炭,地里一挖就有。”
何员外见钱员外认准了这条路,劝不回头,只是摇头不语。
钱员外又道:“兄弟,我前些日子遭了难,被衙门罚了许多钱,手中着实没有现钱了。若你那里还有,借些与我。等到开了炉,冶出铁来,很快就还你。”
何员外沉吟良久,才道:“哥哥,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已经借给你数百贯了,剩下的也不多了,自己这里还要做生意。你不如去寻别家,乡里大户,大多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