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贝州城下,明镐看着不远处搭的曲城,面色阴沉。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如果曲城还登不上去,就束手无策。上次登城失败,城中加强了防备,不只是百姓被监视,城墙巡逻也严了许多。现在哪怕再有那样四个人愿意帮官军,也找不到上城墙,垂下绳索的机会。
想到这里,明镐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指挥士卒的王信,叹了口气。
作为军中老将,谁能想到王信会把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办砸?王信以骁勇入禁军,从小卒做起,一步一步积功而升到管军大将,要勇气有勇气,要经验有经验,怎么就会这么不靠谱?
明镐想不明白,憋了一肚子的气,又无处可撒。王信为一路之帅,事后及时认错,甚至上章自请处罚,该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呢?最终朝廷对王信罚俸三月,让其戴罪立功。
错在哪里?相州的杜中宵看了邸报,曾经总结过,事前无计划,进攻前无组织,进攻时无纪律,上次进攻就是一个三无的军事行动。杜中宵把这些作为自己学习的机会,想过如果让自己做,事前一定会详列进攻计划。派多少人登城,由哪些将领负责,分别执行什么任务。哪些部队先登,哪些部队后继,谁负责登城之后夺城门,谁负责守住登城点,一定要有条不紊。真正进攻的时候,一定要有大帅派出去的人在那里总负责,直接对帅臣,进行登城总指挥。如果有人不执行作战计划,要及时执行战场纪律。
明镐派王信,王信又派两个指挥使,然后大家就睡沉了,这算什么事?败得其实不冤。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哪里容得这样浪费。
当然,这些杜中宵只能自己想想,不能说给别人听。一是没人听他的,再一个得罪人。战例是最好的军事教材,关键是要怎么学,从里面学到什么。
看看离着过年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了,明镐愈加焦急,督促士卒日夜赶工。
十二月十七,紧急赶功的曲城终于初见规模,只剩最后接到城墙上的一段。明镐出了口气,严令城下军队,不得懈怠,准备攻城。
恰在这一日,朝廷再次派了内侍何诚用从京城赶来,带了大量钱帛,赐特支钱。这是宋军惯例,打仗就要花钱,没有钱在手里,作战部队就没有士气。
发了钱,城下数万大军欢声雷动,高呼万岁,声震四野。
何诚用看着军中士气高昂,对身边的明镐道:“谏议,曲城已成,朝廷又及时发下钱帛,此次必然破城。因贝州之乱,契丹使节不得不绕道孟州,让朝廷颜面无光。如果能在年前破城,还可挽回一二。”
明镐道:“现在万事齐备,军心可用,必能破城!”
虽然嘴上说得斩钉截铁,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明镐心中总有些担忧。
为何诚用准备了接风筵席,要开始的时候,王凯匆匆赶来,把明镐拉到一边,低声道:“谏议,相州杜中宵来书,说是有利器可助我们破城!”
明镐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杜中宵是谁,对王凯道:“他现居馆阁清要之职,有什么破城利器?”
王凯道:“杜学士在相州的时候,因偶然抓一善铸大钟的囚犯,便让他铸了一门火炮,前两日恰好铸成。他能入馆阁,多亏谏议举荐,是以自愿前来相助攻城。”
明镐举荐杜中宵,是因为王凯极力亏奖,而且在河东路确有政绩,两人并不熟悉。杜中宵在京城的时候,拜访过明镐,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听了王凯的话,明镐道:“火炮?我们现在军中,也带了不少,只是贝州城坚,并没有多少用处。”
王凯道:“此次不同,杜学士信中说,新铸的炮数倍于现在用的小炮,威力惊人。一炮轰出,可以撼动城墙,就是轰塌了也不奇怪。”
明镐听了摇头:“太尉,文人说话,难免夸大,当真不得。现在军中的炮,打在城墙上只是一个白点,说什么轰塌城墙,不是说笑?”
王凯曾经与杜中宵共事,知道他不是夸大的人,对明镐拱手:“谏议,我在麟府路的时候,曾与杜学士共事,知他为人,绝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多他一个人总没有坏处,万一功成,也是谏议功劳。谏议不妨上书朝廷,让杜中宵带着新铸的火炮,飞速来贝州。现在贝州是朝廷注目之所在,必会应允。”
第17章 言过其实
新年一过,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汴河冰消,柳吐新绿,一副新气象。只是对于朝廷来说,贝州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如鲠在喉,上下一片凝重气氛。
崇政殿里,枢密使夏竦介绍了最近贝州前线的局势,道:“明镐征集民夫,在城外建曲城,妖贼在城头建城楼相对,称为喜相逢。看看曲城将要建成,不想妖贼乘夜举火,曲城大部被焚。明镐来报,已斩守曲城的三班奉职李兴。曲城之计受沮,有小校刘遵献计,官兵集中兵力攻北门,而在南城潜挖地道。假以时日,必能功成。”
皇帝赵祯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贝州城里不过一千军卒作乱,数万大军围城,月余寸功未立。现在年节已过中,依然看不见平贼的日子。贝州城下文臣武将数百,朝中大臣坐镇,没一个能办事的!”
这话明显有报怨群臣,包括宰执们没用的意思,一时没有人讲话,气氛有些沉闷。
文彦博见了,起身拱手:“陛下,微臣愿往贝州。期以一月,必然平贼,不然拿微臣是问!”
听了这话,夏竦微微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陈执中微不可察地看了文彦博一眼,道:“明镐在贝州不过一月,兵马来历又杂,可宽限他些时日。现在派文相公去,让明镐过于难看了。”
在座的宰执中,夏竦与明镐有过节,枢密院刻意对他压制。特别是直接插手前线指挥,明镐实际不能完全掌控兵马。攻城不力,明镐的责任有,枢密院的牵制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文彦博看得清楚,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他去年升官太快,朝野闲言不少,就连皇帝赵祉也有些疑虑,文彦博急需一场大功巩固自己的地位。特别是宫中举灯,文彦博从益州送给张美人蜀灯,被赵祯全部毁掉,让文彦博心虚。
一个月的时间,明镐虽然没有破城,但并不是没做事。现在贝州城下各军基本整合完成,试过了各种攻城方法,只要枢密院不拖后腿,文彦博有信心一月破城。这其实是抢明镐的功劳,不过现在顾不得了。
陈执中与明镐没有什么交情,但他怕文彦博在贝州立功,威胁自己的地位,急忙阻止。
赵祯不悦地道:“贝州小城,数月不下,不说数州之地民心不稳,过些日子契丹国使北还,路过那里,看着成什么样子?让人耻笑!”
见赵祯倾向于让文彦博去接替明镐,宋庠捧笏道:“陛下,前些日子在相州的杜中宵上章自请,说是新铸了一门火炮,攻城最是利器。明镐也上章,要杜中宵带炮前去相助,朝廷已经同意。现在杜中宵正在路上,不如等他到了贝州,会同明镐,再攻些日子看看。”
杜中宵与夏竦到底有些旧情,见提起他,想了想,没说什么。
一边的枢密副使吴育道:“杜中宵和张岊前年靠着枪炮占了唐龙镇,说是军中利器,在京城演示的时候,声势也委实吓人。自贝州乱起,朝廷便就拨了不少到城下,却没什么用处。新铸的什么炮,又有什么不同?过了上元节,契丹使节便就北返,总不能还让他们走孟州。”
宋详道:“听说新炮是用铜所铸,比以前的铁炮大了许多,听说能撼动城墙。”
听了这话,一众宰执不由都笑了起来。杜中宵在京城演示的时候,打的是土堆,一炮过去,泥土飞浅,看着声势不小。为了此事,枢密院上个月还特意重新试过,看威力到底如何。结果炮弹打到夯土的城墙上面,只有一个白点而已,哪有什么用处。因为此事,不少人认为杜中宵演示的时候取巧,故意夸大了火炮的威力,有些人对他的印象不好。
如果没有杜中宵自请去贝州,签于贝州的形势,文彦博很可能就去代替明镐。现在有了杜中宵这个变数,陈执中便想等一等。万一他成功了呢?没了这场功劳,文彦博集贤相的位子也未必坐得稳。陈执中在台谏中的口碑不好,对于文彦博,能压一压就压一压。
见其他人不说话,陈执中道:“陛下,年前杜中宵试于中书,微臣曾经见过他。对谈之中,觉得此人做事踏实,不是虚口大言之辈。既然他有如此把握,可以试上一试。可让枢密院告知明镐,期以上元节之前,必破贝州。如果破不了城,再派文相公去也不迟。”
在座的宰执中,除武将王贻永外,只有陈执中不是进士出身,但却最得皇帝赵祯信任。倒不是赵祯对读书人有偏见,而是因为他非常念旧情,有时感情用事。陈执中的父亲陈恕,历仕太宗、真宗两朝,特别是在盐铁使任上,特别得太宗赏识,曾在柱子上刻下真盐铁陈恕几个字。大宋立国六十余年,公认的三司使任上做的最出色的就是陈恕。赵祯与陈执中幼年相识,两人感情比其他人深厚得多。
陈执中支持杜中宵,还有一层韩绛的关系。陈恕跟韩绛的父亲韩亿的关系极好,两家世交,前两日韩绛找过陈执中,极力支持杜中宵,认为他到贝州,必能平定乱贼。
陈执中和宋庠主张等杜中宵到了贝州,试过了他的新炮之后再看结果,夏竦不说话,此事便就定了下来。其队宰执,包括文彦博在内,不好再坚持。
杜中宵年前出发,洹水到永济渠,沿着永济渠旁的道路,一路北上。
此时河冰未解,行不得船,不然走水路方便得多。新铸的青铜大炮,用了三匹健壮的螺子拉着,还带了六匹路上替换,一路北行。杜中宵带了陶十七,骑马走在前面。过年的时候,到了北京大名府。
大名府陈推官在城外驿馆迎接杜中宵,安顿下之后,道:“留守相公等在府衙,学士前去拜见。”
杜中宵吩咐了陶十七,随着陈推官到府衙拜见贾昌朝。这一路上赶时间,经过的州县,杜中宵都是住在驿馆里,从不拜会官员,住一夜一早起身。贾昌朝跟其他人不同,地位高自不必说,还是河北路安抚使,杜中宵到贝州前线,理应听他吩咐。
到了府衙,行礼如仪,分宾主落座,贾昌朝道:“学士远来辛苦。我这里备了酒筵,今夜为你接风洗尘。明日到城外,看你演档新炮,到底威力如何。若真如你所说,能撼动城墙,我当上章朝廷。”
杜中宵有些为难:“相公,贝州那里久攻不下,将士心急如火,下官当昼夜兼程——”
贾昌朝摆了摆手:“此地已离贝州不远,不差一日。年前枢密院在京城试过旧铁炮,轰在城墙上毫无用处,许多官员对你对贝州都觉得无此必要。学士,你尚年轻,让人觉得好为大言,前途有碍。”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杜中宵还能说什么?只好拱手:“明日一早,下官在城外恭迎相公观炮。接风酒筵还是罢了,等下官从贝州回来,拿了妖贼,庆功时喝不迟。”
贾昌朝笑道:“好,你有如此志气,良可欣慰!若是你此去贝州,真地攻破城池,擒获妖贼,我必在这里为你摆庆功酒筵!上章朝廷,为你请功!”
贝州之乱,其实是起自大名府。不过贾昌朝拿住潘方净后,没有及时问出口供,没能阻止二百里外的贝州之乱。认真说起来,此次乱子贾昌朝是有责任的。而明镐到了贝州,是由两府直接指挥,没有让贾昌朝插手,也让他的心里不舒服。
如果杜中宵到贝州,真能马到成功,结果在两府意料之外,贾昌朝也出一口气。
告别了贾昌朝,杜中宵回到驿馆,找来陶十七,对他道:“今日见留守贾相公,他让我们明日在城外放一炮看看。去年枢密院试了用你先前铸的铁炮攻城,因为威力太小,不能撼动城墙,好多官员认为我上次在京城演示的时候,对火炮的威力夸大其词。贾相公也有疑虑,因此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陶十七道:“以前的炮鹅蛋大蛋丸,自然撼不动城墙。现在的炮用的铁炮,是以前的十倍不止,什么城墙也轰得塌了!那些人没有见过,偏排官人,着实不该!”
杜中宵叹了口气。他直到离了相州,才知道枢密试验用炮攻城的事,结果一点不顶事。此事在京城被人引为笑谈,以为杜中宵夸大威力,用以表功。就连监管铸枪炮的陶十七,地位也不如以前。此次到贝州,必须马到成功,才能消解别人对自己的误会。
想了想,杜中宵对陶十七道:“军情如火,我们不能在路上耽搁。你今天夜里,便就带人把炮装填好,免得误了明日上路。装填好火药后,你亲自守在一边,不要出了意外。”
陶十七应诺。这么大的火炮,移动和架设炮位都不容易,装填也非常麻烦。不早做准备,为贾昌朝演示一炮,明天半天的时间就浪费了。
第18章 威力惊人
第二日一早,贾昌朝便就带了几名官员,到了驿馆。杜中宵迎到客厅,闲谈几句,便起出门看炮。
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长约六七尺,架在一个加架上,贾昌朝惊道:“这新造的炮,比以前的铁炮不知大了多少,怪不得学士信心十足。这样大炮,不知其重几何?”
杜中宵道:“回相公,此炮重五百余斤,仅材料和工本,便就值数百贯。”
贾昌朝连连点头:“如此巨炮,是该要这些钱了。不知其威力如何?我们放一炮看看。”
杜中宵道:“相公,此炮威力惊人,必须要找空旷之地,远近无人,才好施放。”
贾昌朝想了想,道:“我们到城北去,那里有一片河淤之地,数里之内无人居住,正好试炮。”
杜中宵答应,让陶十七带人套上了骡子,拉着火炮,一众人随在后面,绕到了城北。
大名府一带黄河多次泛滥,被洪水淹过的地方,因为盐碱太多,不能耕种,成了无人荒地。城北便是如此,遍地黄沙,斥卤遍地,数里之内都荒无人烟。
到了地方,卸下骡子,陶十七带人把炮架了起来,向里面装填铁弹。
贾昌朝见两人抬着铁弹尚且费力,问身边的杜中宵:“学士,这炮用的铁弹如此巨大,重多少斤?”
杜中宵道:“回相公,铁弹重三十斤,可打到约一里以外,触者皆毁。”
贾昌朝举目四望,看着前方约一里外的一棵大树道:“学士试炮,便打那棵大树如何?”
杜中宵无奈地摇了摇头:“相公,炮虽能及远,却没有那么好的准头,哪里打得中树?”
贾昌朝心中有些失望,那样一棵需一人环抱的大树都打不中,这炮的准头也太差了。军中弓弩用得好的人,可百步穿杨,准头比火炮强得太多了。
看了贾昌朝的神情,杜中宵猜到他的心思,道:“相公,炮的好处是能及远,威力大,准头并不是其所长。相公可选坚固的地方试炮,才能看出威力。”
贾昌朝四处观望,看见约一百余步外,有一倾颓的房屋,墙壁还完整,指着道:“打那里好了。如果能把墙轰倒,当能撼动城墙。”
杜中宵看了看,那就是一处平常的破旧房子,剩下的墙壁夯土筑成,依然结实。虽然同样是夯土筑成,这墙壁比城墙可差得远了。城墙厚达数步,比这墙壁不知结实了多少倍。纵然能把墙壁轰烂,也未必奈何得了城墙。不过他不想在大名府多耽搁,贾昌朝说了,便就陶十七准备。
陶十七带了几名兵士,装好炮弹,设了药扲,摇动炮架,用准星用远处的房屋瞄准。
杜中宵是按前世影视中看见的大炮样子,来制的炮架。在常用的大车底盘上,特制了一个架子,前辕支到地上后,可以调节炮口高低,射击仰角。杜中宵的印象里,火炮必然是这样的,却不道从有火炮开始,到发展到炮架,历史上经历了长时间摸索。
瞄得真切,陶十七向杜中宵叉手:“官人,可以发炮了!”
杜中宵看了看身边的贾昌朝,对陶十七点头:“发炮!”
陶十七领令,用预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药捻,与几个士卒一起,转身蹲下,堵住耳朵。
贾昌朝见了奇道:“学士,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杜中宵道:“相公,大炮点火,炮弹出去的时候声威震天,一个不好就震坏了耳朵。为防意外,他们都是如此。相公,我们也快堵上耳朵,免得震坏了!”
贾昌朝有些不愿,不过见杜中宵把耳朵堵住了,也用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跟随的官吏兵士也都不敢怠慢,急急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那药捻燃得极快,眨眼之间就烧光了。一个恍忽之间,就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炮口冒出浓浓的硝烟,炮膛内的铁弹向远方飞去。
这一声巨响,震得贾昌朝心惊胆颤,好一会才回神来。转身去看远处的房屋,前后两堵墙俱都被轰塌在地,一片狼籍,尘土四溅。
贾昌朝看过以前的铁炮,心中觉得新炮也不会相差不很多,没想到威力恐怖如斯,震惊得好一会说不出话。平静了心神,才道:“有此利器,何愁贝州城不破!走,我们过过去看一看。”
杜中宵心道,闲着没事去看炮弹轰过的地方干什么,大炮还架在这里呢。不过贾昌朝要去,自己不能拒绝,只好让陶十七带人收炮,自己跟在贾昌朝身后。
到了被轰塌的房子处,贾昌朝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新大炮的威力。这一炮直接穿过了前后两堵墙壁,炮弹落在了离房子十几步远的地方。两堵墙被砸得粉碎,破碎的土块堆满一地。
贾昌朝看了,啧舌不已,对杜中宵道:“小看学士了,没想到新炮威力竟如此之大。贝州城下得此利器相助,可计日破城!学士只管去贝州,我在大名府等你凯旋归来痛饮庆功酒!”
杜中宵拱手,客气几句。他看了现场,心中有大致的估计。贝州要地,城池坚固,想靠炮轰塌城墙其实并不太现实。房子的墙壁多厚?城墙多厚?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如此,用新大炮把城墙上面的守护设施全部轰烂却是不难。只要摧毁其防护设施,破城也就不能难了。
用实心炮弹,想在城墙上直接轰出豁口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小城,城墙单薄才有可能,大城很难做到。火炮的用处,不是轰塌城墙,而是压制守敌,让攻城部队有登城的机会。
辞别了贾昌朝,杜中宵没再回驿馆,直接绕大名府而过,向北方的贝州而去。
一路急行,正月初五这一天,杜中宵终于到了贝州城下。
连日攻城不克,明镐心急如焚,听到杜中宵到来,不顾两人地位悬殊,亲自迎了出来。
看见队伍中巨大的火炮,明镐眼睛一亮:“如此大炮,必是利器,学士此来,当拯我于水火!”
杜中宵上前,拱手行礼,把新造的大炮向明镐介绍了一番。
明镐围着大炮转了几圏,口中道:“好,好,有些利器,便就无忧了!学士,可否放一炮,看看威力如何,也可提振军中士气。”
杜中宵看看天色,向明镐拱手:“谏议,天色不早,还是等明日吧。明日选好地势,向着城墙开上一炮,便就知道这炮该如何用了。”
杜中宵带来的新炮,比现在军中装备的小炮大了十倍不止,给了明镐信心。隐约中明镐虽还有些疑虑,不过他实在压抑得久了,强迫自己不去考虑不好的事情。
引着杜中宵回自己的大帐,明镐对杜中宵道:“今日一早,朝廷派宫中李继和为走马承受,刚刚安顿下不久。李继和带来朝旨,限我上元节前破城,不要耽误契丹国使由此北返。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怎么样,朝旨没说,不过很明显,明镐这一个多月就白辛苦了。
杜中宵吃了一惊,没想到有这种事情,对明镐道:“谏议,贝州是坚城,攻破不易,朝廷为何如此苛责?现在这里已死死围住,周边州军安然,拖上些日子又如何?”
明镐叹了口气:“因为这里在契丹使节北回的路上,拖延得久了,岂不让北国嘲笑?更何况就在新年的时候,党项元昊暴卒,北边情势不明,朝廷哪里等得下去。”
杜中宵一怔:“什么?元昊死了?怎么死的?”
明镐道:“蛮夷之人,目无伦理,与禽兽何异?自己取死而已!”
原来元昊的太子是宁令哥,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是没移氏之女。待到娶亲时,元昊见没移氏长得漂亮,便自己娶了,号为新皇后。宁令哥受不了这种屈辱,不顾一切用利刃刺元昊,只是技艺不精,只是割下了元昊的鼻子。不久,宁令哥被人发觉处死,元昊也因为鼻子的伤而死。
听了这个经过,杜中宵惊愕不已,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前面有大唐玄宗夺儿媳妇,在他手上大唐由盛而衰的例子,现在又出了个元昊做这种事。而且更加过分,直接是参加儿子的婚礼,见儿媳妇长得漂亮,便自己当新郎官了。
因为元昊,大宋这些年被折腾得惨了,没想到最后是这种结局。
听明镐讲了大致的经过,杜中宵问道:“元昊死了,太子宁令哥也死了,元昊又没有别的儿子,此时常项岂不无主?无主自乱,难怪朝廷这么急着平定贝州。”
遇上这种事情,边地动党项脑筋的人不少,不过宋朝实在折腾不起,没有动进攻党项的心思。但大宋没这心思,契丹可是有,他们正跟党项交战呢。河北路乱,契丹进攻党项无后顾之忧,对大宋不是好事情。平定了贝州之乱,河北路的重兵契丹不得不防范,好歹拖一下他们的后腿。
大宋、契丹和党项此时就是三国,互相牵制,大宋虽然败于党项,契丹独自吞了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