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116章

作者:安化军

  潘方净听了这话,怀中取出一把利刃,腾地插到桌上,瞪着贾昌朝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相公若是不答应,某家便用这刀取了相公性命,再自然了断!新佛降世,我自去极乐世界!”

  贾昌朝看桌上的利刃闪着寒光,不由吸了一口凉气,道:“万事好商量,何必动刀动枪——”

  “我今日来,是为本教大事,欲得相公这一个助力。若是相公不晓天机,逆天而为,难免就会泄了教中机密,只好与相公同归于尽!”

  话刚说完,几个卫士已经到了门口,看见房内情形,一拥而入。

  潘方净见事情坏了,状若癫狂,如闪电般抓起桌上的利刃,和身向对面的贾昌朝扑去。

  贾昌朝心中早就已经提防,见潘方净来得太快,不及站起,连着屁股下的凳子,向后倒去。

  潘方净刺了个空,整个人扑在桌子上。正想重新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进来的卫士死死压住。

  贾昌朝狼狈地从地上起来,急忙高声道:“不要伤他性命,问口供要紧!”

  被压住的潘方净听了这话,厉声道:“狗官,好奸诈!我岂会让你如意!”

  说着,手中的尖刀猛地刺向自己的胸膛。一边的卫士眼疾手快,急忙牢牢抓住潘方净的手腕。此时的潘方净进入疯狂状态,力大无穷,手腕虽被抓住,还是把利刃刺进自己身体,流血出来。

  几个卫士合力,才把潘方净手中的利刃夺了过来。检查他的伤口,只是破了皮而已。

  贾昌朝听说潘方净并没有生命危险,出了口气,看着他不屑地道:“血浅五步,你也只能刺破自己皮肉,几滴血,连一步也溅不了!说,你们主脑是谁,什么时候起事!”

  潘方净脖子一梗,转过头去不看贾昌朝,一个字都不说。

  卫士向贾昌朝叉手:“相公,不如把这狂人押下去,动起刑来,不怕他不招!”

  贾昌朝点了点头:“此事非比寻常,非常时用非常手段,不可拘泥。你把人押下去,让郑司理和文签判,会同罗通判一起审问。记住,不管怎样,不能伤了他的性命。还有,不管用手段,也要问出此人的口供来!此事既然遇上,若是因为我们办事不力,让妖人造反,误了朝廷大事,人人难逃罪责!”

  卫士叉手应诺,把潘方净押了下去。

  贾昌朝歇息了一会,平静了心神,回到书房,把此事详细写成奏章,命人飞速报到京城。

  贝州,卜吉慌慌张张,飞一般奔进王则的家里,高声道:“香主,大事不好,潘方净那厮吃朝廷拿了!若是那厮把我们招出来,就一切皆休!”

  王则正在房里与妻子胡永儿调笑,听了这话,快步奔出来,捏住卜吉的肩膀道:“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与我听!”

  卜吉喘了口气,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从潘方净身怀利刃拜访贾昌朝,后边事发,被拿了下狱说了一遍。最后道:“好在那厮嘴硬,虽然动了大刑,到现在没有招供。”

  北京大名府是贝州临州,那里的事情第二天就有公文送来,卜吉正在衙门当差,看了公文,对此事知道得极为详细。知道大事不好,先来报王则。

  王则想了一会,道:“潘方净也不是铁打的,纵然一时不招供,只要用大刑,又能撑到几时?我们起事的消息,早晚会被朝廷知晓,此番真是大事不好了!”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张峦从外面急急进来,看见两人情形,道:“两位哥哥,已经知道潘方净那厮在大名府出事了?”

  见两人点头,张峦恨恨地道:“潘方净那厮,真是个妄人,愚不可及!上次在这里,我们再三劝他不要去见贾相公,他无论如何不听,至惹出这场祸事!”

  卜吉道:“哥哥,现在怨潘方净已经没有益处,还是想一想,怎么避过这场祸事!”

  张峦想了一会,道:“为今之计,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提前起事了!”

  卜吉一听,猛然想起将近冬至,道:“哥哥说的是,只好提前起事了!再过两日,便是冬至,京城里皇帝老儿带百官出城南郊,朝廷数日不理事。按往年惯例,本州知州也会带所有官员到天庆观。这是朝廷大礼,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去做。我们便乘那个时候,起事如何?”

  王则点头,断然道:“就如此定了!到时我们夺了州城,杀了狗官,我坐了龙庭,你们一个便是开国宰相,一个便是枢密使!守住此州,等周边几州响应,夺了赵家的天下,兄弟们一起孕用富贵!”

  张峦想了一想,觉得此事可行,点头同意。可惜的是时间紧急,来不及通知其他几州一起起事了。

第11章 乱起

  十一月二十八,冬至,从京城到各地,所有官员早早焚香沐浴。京城百官随皇帝出南门郊祀,称为南郊,三年一次。地方官员则到各官方寺庙,一起祭祀。

  南郊之后惯例推恩,天下所有官员一起升官,是个皆大欢喜的日子。很多不得志的官员,正常的升官渠道被堵死,就等着三年一次的南郊升个一官半职,格外兴奋。还有很多杜中宵这种,前边该升的时候没升,等着南郊的时候多升几阶的官员。这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对官员来说,比春节隆重得多。

  天未亮,贝州知州张得一便与新任提点刑狱田京一起,带着通判董元亨、兵马都监田斌,以及判官李浩等一众幕职官,还有附廓的清河县令齐开以下官员,前往城南的天庆观。

  城中宣毅军军营,王则全身披挂,驻着一把大刀,坐在军帐中间。宣毅军指挥使曹制带着一众军将头目,簇拥在王则的身后,既兴奋又紧张。

  宣毅军是庆历元年在京东、淮南、两浙和江东路设立,后推行于各路的护粮禁军。他们属于禁军序列,但分驻各地,做着厢军的活。这支军队自设立之时起,便就麻烦不断。职责护粮,受地方管辖,经常因为运粮超期之类的事情,受到责罚。加上俸禄发放不及时,久不训练,管理不善,人心涣散,这几年不知闹出了多少乱子。前几年沂州王伦之乱,纵横两淮数十州,也是从宣毅军闹起来的。

  宋朝军队里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一方便阶级制森严,在制度上,营级指挥使对属下有绝对的权力,一言可决属下生死。另一方面,除了一部分精锐的三衙直属禁军,大部分军队的军官难以建立对自己部队的权威,带有浓厚的五代遗风,经常成为部下的傀儡。

  贝州的宣毅军便是如此,王则只是一个小校,但由于是本州弥勒教的香主,党羽众多,在军营里说一不二。就连指挥使曹制,也对他言听计从。王则说今日起事,宣毅军无一人反对,大部人心里,想的都是大事功成,自己是从龙功臣,会得到什么好处。

  这种军队闹事,都是一窝蜂。有人带头,就群起响应,一片混乱。如果碰到手段高明的知州,只要处置几个首脑,其他人就做缩头乌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当兵吃粮。

  可惜本州知州张得一没有这个本事,他既没有提前发现宣毅军要作乱的征兆,也没有处置这种事情的胆识与手段。张得一恩荫出仕,父亲张耆对太后刘娥有恩,备加荣宠,太子太师致仕,现居京城。张耆有儿子二十多个,张得一并不突出,并不受朝廷的赏识。

  王则平时喝酒使气,是个街头混混,但到了这个时候,却分外沉得住气。看着账外,一声不吭。

  日上三竿,正在曹制等人不耐烦的时候,张峦从外面快步进来,向王则叉手:“见过香主!”

  王则沉声道:“现在官衙内如何?可曾取到锁匙?”

  张峦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道:“幸不辱使命,取到了甲仗库的钥匙。只是军资库的钥匙在通判董元亨身上,他为人谨慎,用尽手段也没有办法。”

  王则道:“有甲仗库的就足够了!到时取了兵器,占了州城,还怕取不来!——其他兄弟怎样?”

  张峦道:“卜吉兄弟一早便就到了保骁捷军营,单等我们这边举事,开了甲杖库,他们便响应!”

  “好,乘狗官们去天庆官,衙门无人把守,我们此时不举事,还待何时?随我先去开了甲杖库,取了刀兵器甲,杀了狗官,占了城池!只要我们守住贝州,消息传出去,周边的齐、德等州,必然会纷纷响应。到时天下大乱,我们杀入开封府,夺了赵家的天下!到时,你们都是开国重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聚在帐里的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纷纷叫好,呼声震天。

  指挥使曹制到底是当官的人,会看眼色,第一个上前跪在王则面前,高呼道:“属下参见大王!”

  王则双手扶曹制起来,道:“指使,我们同甘共苦,只可兄弟相称,不必行此大礼。”

  曹制哪肯起来,口中道:“大王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带我等兄弟举大事,开一新世界。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赵家天命已尽,大王不称孤道寡,何以安人心!”

  张峦见了,急忙跪在地上,与曹制一起,让王则先登王位,以正名分。

  他们这些人准备已久,国号年号这些早就商量定了。王则见人心可用,也不推辞,当下自封为东平郡王,国号安阳,改年号为得圣。

  张峦起来,对王则道:“大王,我们今日举事,其实正合天意。古时已冬至为年,是为元旦,春秋云:‘王正月’,新王即位为正月,以为开元。大王今日即位,与我们先前商量的一般,只是古礼而已。”

  王则听了大喜,对张峦道:“你饱读诗书,又熟悉衙门事务,便是我的宰相!”

  张峦大喜,急忙向王则谢恩。

  王则又对曹制道:“指使,你依旧领宣毅军士卒,为步军都指挥使,三衙太尉,为步帅!”

  这官比张峦的宰相显得低了些,不过好在是武将极任,勉强可以接受,曹制也谢了恩。

  安抚了众人,王则带了宣毅军一众官兵,浩浩荡汇出了军营,一路向州衙而去。先到后面开了甲杖库,给众人分发了兵器盔甲,派人占了州衙,便向天庆观而来。

  城中的官兵,除了训练和出外执行任务,平时兵器都是收在甲杖库里。手里有了刀,这些人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抬首挺胸,沿着州城大街,向天庆观去。

  贝州虽然不是大州,但位于河北路,是抵挡契丹的前线,甲杖库存的兵器甚多。王则分派党羽,凡是弥勒教众,都可以前来领取兵器。

  天庆观里,张得一和田京正与一众官员一起,焚香祭拜。一个吏人慌慌张张,快步跑来。

  张得一看见,厉声道:“这种时候,何人敢擅自乱闯!来人,与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吏人通地跪到地上:“官人,大事不好,城中王则与一众军贼做乱,占了州衙,正向这里来了!”

  田京吓了一跳,急忙止住张得一,让那吏人起来,详细问怎么回事。

  听了吏人的话,一众官员都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城中只有宣毅军和保骁捷军,其他厢军差役都不堪战斗。宣毅军都随着王则起事作乱,情况已经相当危急。

  想了一会,张得一道:“为今之计,没有别的办法了。田都监,你带属下士卒,对挡住乱军,我现在就到保骁捷军营去,调那里的士卒平乱。”

第12章 三个和尚没水喝

  杜中宵坐在交椅上,看着这几日的邸报,心中有些烦躁。

  贝州王则作乱,知州张得一去保骁捷营调兵,不想那里有王则的内应,烧了营门。张得一进不了军营,被赶来的乱军捉住杀死。乱军逼通判董元亨交出军资库的钥匙,董元亨拒绝,被杀。王则打开牢门放出了囚犯,囚犯怨恨办案的司理参军王奨,王奨被杀。继后包括节度判官李浩、清河县令齐开、主簿王湙等官员因各种原因遇害。

  而让杜中宵意外的,是河北路提刑田京,即时离开天庆观,从南门缒城而下,得以生还。甚至兵马都监田斌,带着随身士兵与乱军作战,战败之后也可以安然逃离。

  从邸报上的消息来看,此次贝州之乱没一点章法,完全不像谋划已久的样子。杜中宵觉得,只要头脑清醒,作乱之后应当先关闭城门,而后动员起城中的宣毅军和保骁捷营,哪个官员能够跑掉?

  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一无所知,最后这样的结果,这乱军的组织能力很成问题。这还是以城中的禁军为班底作乱,由此可知,这些禁军的战斗力着实不堪,甚至有些可笑。

  田京和田斌出城之后,到了南关军营,现在组织起人马,已经封住了贝州南门。几天时间,贾昌朝派出的大名府钤辖郝质已经带兵到了贝州城下,会合田京、田斌等人,稳住了周边局势。

  最让杜中宵觉得哭笑不得的,是王则占住州城之后,便就死死守住城池,既不向外扩张,也不及时联络其他州的党羽,先做起了土皇帝。他把自己住所的门命名为“中京”,城中的楼房,每一楼都起一个州名,任命自己的党羽为知州,又东南西北设了四个总管。

  看王则的所作所为,哪里有举大事的样子?典型的爽一把就死。或许这些人真信了教义,以为大乱将至,天下会出现一个新世界,守住贝州,天下会送到自己手里?

  虽然学的历史书上,把这些乱子统统称为农民起义,还详列原因,分析意义,代表了中国古代的腐朽,民不聊生。杜中宵亲眼见了这些事情,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历史书的话,更多的是借古代的事件建立意识形态,借着批判过去,建立当时的合法性,很多跟历史事实相距甚远,扯不到一起去。硬要类比的话,更多的是春秋手法,不过比春秋只删削更进一步。

  便以此次贝州王则之乱为例,不管是王则自己,还是手下党羽,跟农民没有半文钱关系。起事的主力是城中的禁军,参加的以弥勒教众为主,从起事到灭亡,都没有农民参与其中,也没有反应农民矛盾。

  若是按着学的课本来认识这个世界,来做事情,会偏离事实甚远。

  与党项数年大战,耗费钱粮无数,最后没有获胜,当然积累了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但这个时代的现实,社会的主要矛盾并不是以农民起义的形式表现出来,更多地表现为兵乱,还有因为对党项战败引起的周边势力叛乱。为什么会这样,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错综复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时代特点。

  仔细分析过贝州之乱,杜中宵觉得,如果让自己去平息这场叛乱,应该费不了多少力气。

  城中只有两营禁军,不足千人。所以王则占住州城之后,把城中的百姓,十二岁到七十岁的全部征召参军,刺上“义军破赵得胜”几个字。这样的军队,有什么战斗力?只要攻破城池,就能迅速平定。

  想到这里,杜中宵抬头看不远带着人忙碌的孙然,叹了口气。这大炮及早铸出来,自己就可以有借口上章朝廷,带着大炮去轰贝州的城门,立一大功。可看这样子,铸出来还有五六天,然后还要慢慢测试装药量,还要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怕不要耽误着个月。

  王则做事如此乱糟糟的,有得力大臣,带着大军到那里,只要几天就可以平定了,只怕自己赶不上。

  自己已经记着了贝州之乱,早就想着捞些军功,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有可能赶不上。

  十二月初二,朝廷派入内押班麦允言和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王凯带其属下精兵,前往贝州。与此同时,高阳关路都部署、马军都虞候王信,得到消息后,也紧急带兵马到了城下贝州被团团围住。

  十二月初八,因南郊加恩百官,杜中宵连同上次一起,由太常博士升都官员外郎、直集贤院。到了这一步,杜中宵已经正式进入了中级官员行列,以他这个年纪,非常少见。差的是资序不足,只做了一任知县,签判和知军都不满任,属于做通判有余做知州不足的尴尬境地。

  贝州城下,麦允言坐在案后,愁容满面。王凯和王信分坐两边,神色肃然。

  过了好一会,麦允言抬起头来,对两人道:“我们大军会集贝州城下,攻城数天,不想妖贼把守紧密,进不得城去。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王凯道:“依在下看来,当请圣旨晓谕城内,凡城中不从贼的百姓,朝廷必不追究。哪怕一时从贼作乱,只要及时反正,也可既往不咎。我们这里则选一城门,日夜攻城,不可停歇。”

  麦允言道:“为何如此?一边强攻,一边招抚,岂不让城中的人无所适从?”

  王凯道:“话不是如此说。招抚让城中的妖贼人心自乱,强攻则让其心生恐惧,双管齐下,才可破城剿贼。贝州当契丹南来的要路,城池坚固,急切间不易攻破,只重一计只怕不行。”

  麦允言摇了摇头:“不可,这些妖贼作乱,只宜痛加惩处,招抚他们只会自乱军心。”

  一边的王信叉手:“都知,在下以为,王太尉说的有道理。城中妖贼多是被弥勒教蛊惑的百姓,他们被涅了面,又保甲为伍,怕城怕之后玉石俱焚,必然拼死抵抗。招抚安城中人心,有不愿从贼的,必然会帮我们大军。到了那里,里应外和,才能攻破这座坚城。”

  见王信也如此说,麦允言有些动摇。道:“此事非同小可,且容我想一想。”

  此次进攻贝州,朝廷有旨,不许转运使和提刑干涉。自三人到这里,田京便主动不再参与军事。

  三人之中,王信的资历最深,官职最高,被任命为都部署。但麦允言是内侍,而且是入内押班这种实权人物,实际党握军权。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此次来带着监军的意思,王信和王凯不敢与他相争。

  王信参加过对党项的三川口之战,当时主帅刘平和石元步一起被俘,他的兵马几乎未受损失,安然逃回。后来被追究责任,受了些挫折,这两年才慢慢恢复。当年三川口之战,就因为内侍黄德和而落得大败,之后还被污蔑,差点替黄德和背锅。有了那次教训,王信对这些内侍有点怕,不敢固执己见。

  王凯则初为管军大将,在朝中的人脉不深,本就是麦允言的副手,只好乖乖听命。

  两位管军大将明明知道该怎么做,有一位麦允言在这里,反而处处束手束脚,无所适从。

第13章 杀良冒功

  贝州城下诸将请圣旨,招抚城内百姓,让朝廷意识到前线将领意见分散,王信不能服众。一边派内使何诚用携圣旨到贝州,安抚城内百姓,一边以权知开封府明镐为体量安抚使到贝州,统一指挥。同时移沧州知州高继隆为贝州知州,飞马上任,填补那里的权力空缺。

  明镐未到贝州,即有城中百姓六百人趁夜出城。因为事出突然,统军大将没有及时约束,有一百余人被围城官兵所杀,冒贼领功。消息传出,贝州城下一时风声鹤唳,一片肃然。

  明镐第三日到了贝州城下,被迎入大帐,诸将接风。

  到了半夜,何城内悄悄到了明镐大帐,通禀入,叉手唱诺。

  分宾主落座,明镐道:“阁主深夜到我帐里,不知有何要事?”

  何诚用道:“谏议,下官奉朝命,赍圣旨,前来贝州招抚妖贼,安抚百姓。圣旨射入城中,当夜就有百姓六百趁夜出城,投靠官军。不想城下官兵不尽力攻城,却屠戳出城百姓,杀良冒功。顷刻之间,就有一百余人身赴黄泉,一时士庶哗然。消息传到城里,人人惧怕,城中再无敢言降者。似此等事,岂不是助贼守城?奈何统军大将不闻不问,寒了人心,还请谏议主持公道。”

  明镐听了脸色大变:“今日接风宴上,怎么没有人提起此事?”

  何诚用道:“几位大将坐在那里,人人手握重兵,哪个敢提?谏议有朝命,指挥征讨事,还有便宜从事之权,才能管得了这些。似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明镐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何诚用叉手告退,回到自己帐里。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本来圣旨一到,百姓出城,是何诚用的功劳。结果一百多百姓糊里糊涂送了性命,自己到手的功劳飞了,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何诚用离去,明镐对帐外的亲兵道:“去请龙神卫的王太尉来。”

  亲兵应诺,不大一会,带了王凯进了帐里。

  王凯在麟府路立功发迹的时候,明镐正是河东路经略使,是他一手提拔起来。明镐离任,举荐了王凯为麟府路部署。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王凯都是明镐的自己人。

  赐了座,明镐沉声道:“太尉,听传言,昨日有城中百姓趁夜出城,逃离贼巢,不想却被围城官兵杀良冒功。你们几个统军大将不闻不问,让城中百姓再不信朝廷,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