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国王陛下
“呵呵,人家当然能否极泰来,石家可是上古时代伺候过灵山的大家族,这种家族真到了家道中落,破败衰亡的关头,都有救命的保险措施的。蜃景里好多这种故事,你们看看就知道了。比如石家祖宅里很可能就藏了一枚戒指,里面寄宿着古修士的一缕残魂。”
“再比如说,石家先祖在灵山景区的一口井里藏了一个油布包,包里裹着备用贵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院外的议论声也越发热烈。到清晨六点,院外的小广场已经站不下人了,以至于后来人不得不耗费真元飘在半空中。
清晨七点,来自遥远东方的曦光,透过剑林一般的上城区,洒向石街,将天上飘着的街坊们裹上金红色的轮廓,仿佛一串串油炸过头的蚕蛹。
人群的嘈杂声逐渐淡了下去,仿佛在共同期待着什么。
七点过半,石府的院门开了。
王洛率先迈步而出,石玥面色肃然地跟在后面。
而石府门前,孔璋等候已久。
老人开门见山道:“当初向石秀笙提供借款的街坊,共计73人,已全部到场。其余街坊则是作为见证。石玥,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点点头,目光看向王洛。王洛取出十二枚剔透的翠竹,令人群再次爆发小小的嘈杂声。
“我靠,这架势,来真的啊!?而且居然还是现金!”
“看来石家复兴有望啊……”
孔璋却没让街坊们议论太久,老人抬起手,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声,而后开口说道:“那么,各位街坊们就依顺序,把自己该领的钱领回去吧。”
有了这位第三玉主发话,债主们纷纷持着欠条来到王洛面前,一手交钱一手交条……73人的债务不多时就清理完毕。
孔璋说道:“过程确认无误,石家欠石街的债已经还清了,那么从今以后,石家依然是三玉主之一,各位街坊可有反对的?”
人群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孔璋则瞥过目光,扫向半空中,一个躲在人群后面的猥琐身影。
“牛二,事情因你而起,你现在怎么说?”
那人正是昨日黑背心上门讨债时,自顾自代表街坊们质问石玥的中年盲流,此时被孔璋点了名,他不由就是脖子一缩,而后露出扭曲的谄媚笑容:“孔爷,我不叫牛二……”
“那从今日开始你就改名牛二吧,对我刚刚的话,你有什么意见?”
新人牛二苦笑道:“孔爷,玉主的事儿哪轮得到我开口啊。”
“石家欠债的事本也轮不到你开口,你不还是开口了?所以这件事你也说说吧。”
牛二仍要推诿,却见孔璋忽然摘下了厚底镜片,目光如利剑一般刺了出去。
“我要你说意见,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牛二一个激灵,刹那间就连前列腺都为之颤抖,从半空直直就跌落下来,所幸终归是有着引气大成修为,只摔得头晕眼花,并不妨碍他立即开口。
“我,我没意见!我支持石家恢复玉主地位!”
孔璋点点头:“好,回去记得对张俞也这么说。”
“啊?我,我不知道张……”
孔璋却没再理会此人,而是看向石玥:“首先,我应该恭喜你终于走出了重振门楣的第一步,但是我在此必须多问一句,从今以后,石家的持符人,是你,还是这位王洛小友?”
石玥没有什么犹豫:“当然是他。”
王洛却当即说道:“当然是她。”
孔璋笑了笑:“看来石街的事,还是要由正牌的石家人来负责。石玥,你的心性、能力,街坊们其实都看在眼里,由你来作玉主,大家还是认同的。”
石玥叹息:“我却有些惶恐。”
“惶恐是好事,玉主之位,放到如今这个年代,含金量已经大不如前,但它依然关乎着石街几十万人的生计。我这个第三玉主可以洒脱,张俞那个第二玉主可以自私,但你不同,石家再怎么衰败,也是石街的颜面和顶梁柱,你能持符惶恐,才是石街人的幸事。”
说话间,孔璋也叹了口气:“这些话,由我这个一事无成的玉符之主来说,未免讽刺,所以你就当是老人的唠叨,听过便算吧。”
石玥嘴唇翕动,过了很久,才郑重道:“不,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街坊,都默默见证着这一切。
第29章 一叶障目
很多事的变化,都显得突如其来。
仿佛一个清晨过去,石玥就从被众人关照的苦命打工负债少女,摇身一变成了堂堂正正的石街第一玉主。以至于少女急匆匆地赶去文游司指定地点,迎接今日的灵山游客时,街坊们的招呼声中都带了几分敬重。
在外人看来,这些变化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语调区别,但对于生活在石街的人来说,这多出的几分敬重,却至关重要。
重要到,很多人都已经坐不住了。
正午时分,石街老洪家常菜,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
而靠近正门的一张方桌上,正面对面坐着两人。一人年约二十,身穿精致绸衫,腰间挂了一只木匣、一只玉瓶,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与四周浮躁的市井气质明显格格不入。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年轻人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放任盘中火候拿捏完美无瑕的油爆双脆逐渐冷却,却仍按捺不住好奇地问起了自己的同伴。
“那个小姑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任玉主之位了?就因为她按时还清了区区一百二十万欠债?”
坐在他对面的朋友,是个富态的中年,青帽白褂,闻言咧嘴一笑:“区区一百二十万?也就薄公子你能说得出来这种话。在我们石街这种穷地方,能拿出一百二十万灵叶的人可是百中无一,何况还是现金呢。”
“就算千里挑一,石街几十万人里也能挑出好几百,为何她就能为玉主?”
中年人说道:“薄公子,你所就职的金澜坞,是茸城赫赫有名的大钱庄,坞内职员,打底也是毕业于各个名流书院的中品金丹。但这么一众精英,不还是要乖乖听从那个顾小娘的命令?”
薄公子失笑:“顾兮的父亲顾苍生是波澜庄的二老板,和大老板余万年有八拜之交,家中还有从金鹿厅退下来的准元婴长者。对上顾家的小公主,那些打杂的金丹们哪里还敢有二话?但石玥的父亲又算什么?”
中年人说道:“石秀笙是个一事无成的烂赌鬼,但终归姓石啊。”
“哪怕石家已经一无所有?”
“但他们还有历史和传统啊。”中年人说着,夹过一块已经略微凉下来的腰花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才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石秀笙当年并没正式继承玉符,但以准玉主的身份,他都能从街坊那里借出百多万灵叶来……那时他烂赌成性,债台高筑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奈何人们还是愿意掏钱!把自己藏在瓷罐里的那点棺材本都掏出来给他!甚至后来石玥主动揽过债务,街坊们都没几个人愿意过去催债的!这就是姓石的好处啊,换作其他家,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哪怕是张老板你,也不成吗?”
“哈哈,换了是我张俞,人们肯定要过来落井下石,跟我算利息了。毕竟,我是整个石街,最与传统二字背道而驰的人啊。”
“背道而驰?”薄公子有些好奇,“哪里背道而驰?”
“第一,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有钱。”
薄公子点点头:“的确,哪怕在整个茸城,你的财富也能排到二十名上下,在石街更是遥遥领先。所以,因为有钱便背道而驰,是指石街人仇富?”
张俞又说:“第二则是频频与你这样的上城区精英同桌吃饭。”
薄公子于是失笑:“这么说是我拖累张老板了?”
“哪里,你们别嫌弃石街拖累整个茸城就万幸咯。”
“当然不会,石街虽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到底也是茸城的一部分。实际上,偌大城市,又哪里有完全相同的两个街区呢?只要肯服从大局,以茸城整体利益为重,就不存在什么拖累不拖累。”
张俞闻言,更是感叹:“薄公子真是深明大义,可惜……”薄公子则说:“不必可惜,张老板请放心,文明是大势所趋,顺者昌逆者王。地区传统也好,偶尔上位的玉主也罢,都不该也不能阻挡文明的进步。总之,我很期待以后能在文明的石街与张老板合作。”
而后,薄公子四下张望了一番,好奇问道:“张老板每次吃饭都选这家小馆,可是有什么讲究?”
张俞说道:“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间馆子,老板是个特别各色的人,几个打工的也都不知好歹……但这家店的手艺独步石街。所以我会经常强逼着自己来,生意人嘛,只需要认好坏,认盈亏,其余的就算捏着鼻子也要忍下去。我是经常对自己,也对孩子这么说的。在石街,生意便是要这么做。”
薄公子点了点头。
张俞又说:“其次则是一点个人怪癖。你看,每次我单独出门在外,都会戴这顶青帽,帽上青玉附有一道迷蒙障,可在身周三米内布障,令障外的无关之人,只将我们当作普通路人,我们的谈话也当作杂音……”
薄公子又点点头:“对,上京阁只为三清级客户专属定制的青帽,功效简单,却很适合大人物于市井间行走的场景。若非有这顶青帽,我也不敢答应和你在这里吃饭聊天。”
张俞笑了笑,说道:“每次与别人在这种喧嚣吵闹的小馆子里,畅快地吃饭,放肆地说话,而周围的人却对这一切懵然无知,我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石街玉主。我出身石街,发家于石街,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站到你们上城区的舞台,台下的人肯定还是会嘲笑我的石街口音,说我沐猴而冠。”
薄公子也笑了笑,并不否认。
“但这样也好,人是不能忘本的,而我对自己的本,非常满意。”说着,这位身家可在茸城排到前二十的石街首富,向着面前年轻的公子微微低下了头。
薄公子没有领受,他站起身,拱手还礼,而后说道:“张老板的礼我受不起,但张老板的态度,我可以代表金澜坞说一声谢谢。那么之后的事,张老板可以敬候佳音,你为石街所做的努力,是不会被辜负的。”
张俞闻言却是大喜:“有金澜坞相助,我就放心了!对了薄公子,关于定荒一事……”
薄公子脸上的笑意却在顷刻间凝固,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而后说道:“有些事,非处于规制区域内,是不能讨论的。”
张俞有些不解,扶了扶自己的青帽:“这里姑且算我的主场,没有人能听到咱们的谈话。”
“我知道,说难听些,就算信不过张老板,我也不可能质疑上京阁的工艺水平,上京迷蒙障,就连青萍司的青衣都看不破,这其实已经有些不合律法了。但总之规矩就是规矩,我可不敢在这种事上犯错误。”
张俞有些失落:“说的也是,说的也是,有些事情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没错,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而那一天应该不远了,张老板。”
说完,薄公子便率先起身,而直至他的背影融于石街的人潮之中,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上一口。
张俞却是认认真真地将两人份的饭菜都吃得盘干碗净,才招呼店员结账。
“您好,共310灵叶。”
张俞取出一只翠竹,在桌上点出310枚灵叶,沉吟了一下,又追加了10枚灵叶当作赏钱,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穿着店员衣服的王洛,认真收起灵叶后,不由失笑。
他可没有用任何障法,始终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可两位心不在焉的食客却完全没发现,给他们端茶送菜的打工人,正是石街小有名气的南乡新人王洛。
当然,也可能是对于这两位大人物来说,区区南乡新人根本不配入法眼。所以在讨论石玥如何上位时,他们居然提都没提起过少女还有个慈父般的上司。更没注意吃饭聊天时,慈父就近在咫尺。
可见,无论什么阁的仙障工艺,都不如盲目无知更能遮蔽人眼。
第30章 这就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吗?
“我是真不明白……”
深夜时分,石街酒肆窗前,方青青捧着酒桶,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病?”
这个问题立刻得到了张惇等人的附和。
“日入百万的大富豪,专程跑个狗食馆来当打工小二,这实在怪不得我们对你们有钱人产生偏见啊!”
而被誉为有钱人的王洛,则不由回想起了午餐时,那两位真有钱人的言谈举止,最终点点头。
“的确有病。”
赵进喜则说道:“这么看来,还是老洪心态稳啊,给你发工钱的时候,居然还郑重其事地说什么,因为你工作效率高所以多发两成当奖金,他是真不知道对面的人身家几何啊!”
王洛倒是很欣赏老洪的心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因对方的身份而有所变化……这才是他能在竞争激烈的石街餐饮中独占鳌头又屹立不倒的原因。
平民餐饮,最重要的就是一如既往,一视同仁。
至于自己,同样是基于平常心,才选择在老洪的馆子里继续打工的。
毕竟,不平常的日入百万,飞升录根本不认,反而打工的几百日结工资,能切切实实地形成灵山资产增值,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怀有平常心呢?
何况,若非在老洪店里打工,又怎能听到张俞和薄公子的有趣对话呢?
“说来,我是真没想到啊,罗光头居然那么有钱。”方青青说着,放下酒桶,满心感慨,“一百二十万现金啊!说什么老婆本,他是打算娶多少老婆!?”
张惇撇撇嘴:“那笔现金啊?多半是找人拆借的,他自己的存款最多也就几十万。”
王洛闻言好奇:“是这样?”
张惇解释道:“罗老板的生意经是没话说,别看那太虚小站不起眼,小白楼前那条街上,没几个比他的小站更能赚钱的……但光头平日开销也大啊。什么绘卷都玩,什么青庐都光顾,他嘴上说要存老婆本,但手里的钱都充给绘卷工坊里那群肥肥画师娶老婆去了。之前有次跟他喝酒,他无意中透过底,这些年下来,手头真正可用的闲钱,也就几十万。”
方青青则感叹:“那他这番可真是诚意十足了。”
张惇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风险,这种绘卷交易的资金,在太虚司的照见台上最多审核一两天,就会转到他的个人账户上。他无非是提前找人提现罢了,当然,也还是很有诚意了,那光头以前可从来没对人这么殷勤过。”
赵进喜则说:“别忘了罗晓还提成了二十多万呢,能让我日入二十万,别说殷勤,殷啪我都行!”
“老赵你清醒一点,就你这尊容,殷啪只能你倒找二十万!”
几人说笑间,王洛忽然听到袖中灵符鸣响,掀开符,却正是他们讨论着的罗老板。
“王洛兄弟,我遇到麻烦了……”
霎时间,窗前众人同时收敛声息,有些紧张地看向王洛手中的符纸。
王洛若有所思地问道:“血魔十三的交易出了问题?”
罗晓沉声道:“没错,被太虚青衣以违规经营的名义叫停了。”
顿了顿,罗晓又直白道:“最坏的情况,一百六十万的款项全额奉还之余,还要赔偿绘卷工坊经营损失,并向太虚司和青萍司缴纳罚金。”
王洛则同样直白地问:“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