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鹿首山君与楼礼国的女皇相对而坐,手谈交涉,都是神色凝重,嘴里说着一些玄虚之话,似在以棋盘暗喻天下变迁。
突然!
二人皆感一阵背后发寒,回首之间,竟见得陈渊立于不远处。
“上仙!?”鹿首山君的威严登时无存,条件反射般的起身行礼。
那位女皇也是悚然一惊,待看清了陈渊的模样,同样起身致谢:“原来是恩公。”
“我何曾有恩于你?”陈渊摇了摇头,“况且,我将你擒来,拿捏了一国龙脉气运,你那楼礼国或将破灭,按说乃是你的灭国仇人。”
“原魔渗透上下,国早已非国,”女皇摇了摇头,“行将朽木却死而不僵,反而是万民之难,恩公退败邪魔,让僵死之国寿终正寝,如何不是恩义?”
“哈哈哈,原来如此。”陈渊哈哈一笑,长袖一挥,“既然如此,尔等且继续对弈,这心中有无棋子,眼前有无棋盘,又有什么打紧?”
其声袅袅,绕梁不绝,但人赫然已不见了踪影。
但比起一众仙人,鹿首山君和楼礼女皇却是泰然处之,觉得这等仙人,神出鬼没乃是理所应当。
另一边,陈渊再次回到了京畿之地。
“只要是与我这天道法相相合的界域天道精髓,便可动念之间,瞬息千里。甚至不仅如此,虽未亲自尝试,但即便身在外界,只要没有被完全封禁,我便可以投念性命,转生此界,近乎不死。”
身在其他洞天与星空中,若是遇到危险,便能将承载性命的魂魄,跨越星河时空,降临此界,以天道法相为根基,重塑肉身。
如此,固然是舍弃了一部分修为与道行,却等于多了个保命手段,而且性命圆满,亦可重修,更不要说还有法相为根基,起步就是仙人境界,是真正的仙人转生。
若当年陈渊在洞虚界中渡那合道之劫时,有如此底蕴和根基,怕是连之后的故事都不会发生,直接转生仙人,几年修回巅峰,再创辉煌。
“但我若一开始就有这等底蕴,有仙人境界,又怎么会去渡那合道之劫?”
他摇头失笑,将这道杂念驱散后,他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在陈渊去而复返之后,鎏金傥便抛开了种种顾虑,径直走来,拱手道:“见过道友,在下紫霄宫鎏金傥。”
“紫霄宫?我这阵子确实听闻了此名,听说是个大宗门,势力遍布各界,只可惜,我出身于偏僻之界,修行时间也不长,在这之前并未接触到这等层次的信息。”
陈渊先是瞅了瞅鎏金傥,但紧接着目光就落到了偏土、止火等人身上:“不过,我与尔等先前有着冲突,若来兴师问罪,也不要指望我因为尔等宗门势大,便忍气吞声。”
偏土等人一听,脸色就有变化。
“不敢!”鎏金傥赶紧道:“道友误会了,先前冲突之事,在下已从几位师弟、师妹口中了解了过程,是他们行事孟浪,冲撞了道友,方有一难,若不是道友宅心仁厚,只是小惩大诫,将他们困住,下场怕是不比那邪佛好上多少。”
“哦?”陈渊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明白人,不错,我这人自来就喜欢小惩大诫,得饶人处且饶人。”
“……”
莫说鎏金傥听着这话无言,就连有心与陈渊交善者,看看天上,看看地上,这心里也是百转千回,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鎏金傥到底经历过诸多界域,那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沉默过后,就顺势道:“不错,道友这等仁义,吾等也不能不懂规矩,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不如在下做东,摆下酒宴,让师弟、师妹给道友赔罪,也好安安他们的心思,如何?”
陈渊眯眼看着他,道:“你要招揽我?”
鎏金傥一怔,随即苦笑道:“道友当真快人快语。”但他也不掩饰,点头承认:“不错,是有此念,道友既不知我紫霄宫的名望、势力,若先说起,未免有些一头热,不如找个地方,在下与道友分说……”
这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紫霄宫固然势大,但我昆仑山也不弱于他们!”却是凰仙走了过来,对陈渊道:“道友,紫霄宫中规矩甚多,以你的性子未必适合,不如入我昆仑山,我宗规矩不多,来去自由,虽是松散,但也有圣人坐镇,不弱于他紫霄。”
昆仑山?
陈渊咀嚼此名,便知是个与紫霄宫相似的宗门,势力该是遍布诸天。果然是境界一到,接触的层面就不同了。
不过,他对诸天势力了解不多,再加上身有隐秘,还要遮掩半步洞虚之修,自然不打算贸然加入哪家宗门,便要开口诉说。
但忽有一个声音自天外传来——
“道友,你方成就洞天之主,哪能随意加入这些征战洞天的宗门?他们而今可正有纷争之势,不如与本尊守望相助,以待局面。”
听得此言,鎏金傥、凰仙尽数色变。
“妖尊!?”
第424章 清净话中庸,半虚定尘缘
妖尊?
陈渊听得此名,本是感觉陌生,但几乎在思考名字意义的瞬间,就获得了许多信息,都如电光火石一般转瞬即逝,好像是千百个模糊的片段。
他无法分辨这些片段具体是什么事,却能够从其中获得一个信息。
“清静仙!那位妖尊,乃是清静之境的妖仙!”
随即,他感受到了这个封号的重量,以及自身对于信息的洞察之能。
“清静层次的仙人,似乎其名号本身就具有超凡与伟力,只是听闻,便能对人心造成影响,但同样的,我虽只是半步洞虚,无法获得洞虚层次的全部伟力,却也掌握了某种洞察之能,即便只是一个名字,便能洞悉诸多隐秘。”
明白了这一点,陈渊随即凝神起来。
“刚说要想办法掩饰过去,不让人察觉我所选择的路径,没想到就来了一位清静仙,可得小心应对,否则纵有此界为后路,也免不了要战略转移一圈。”
正当陈渊这般想着,耳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個声音——
“新生界域,原本因为天道不够完整,或者分成多块,且相互冲突,所以有诸多制约和限制,超出福德之境的仙魔无法入场,甚至连透射力量都十分困难,要采取迂回之法。但现在道友你收拢天道了,梳理了法则,此界逐步自无序转向有序,便会逐渐和其他界域相同,哪怕会有红尘迷障这般的阻碍入场,却也无法再完全隔绝和阻挡更高层次的力量了。”
陈渊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但神念却一下子扫过了不远处的鎏金傥。
正是这位紫霄宫门人在给他传信。
“妖尊乃是离着此界不远的周饶界之主,为清静妖仙,至少成就洞主五千年,麾下有不少妖将、妖帅。不过,这位清静至尊对麾下的执掌并不严密,甚至不怎么看重从属,所以这次争夺新界天道的许多人中,就有周饶界过来的妖仙,不过他们的实力一般,在这次决战中没有崭露头角。”
新生界域的两个大部洲,还有许多分散在海洋上的细碎岛屿,几乎各自都存有天道,也都有自外界而来的仙魔之人,篡夺权柄,试图染指一方天道,其数目加起来,至少也是双十之数了。
但真正能出现在与陈渊一战中的,算上邪佛,也不过八九名,但这些人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面对这位至尊者的时候,道友要小心一些,毕竟两界离得太近了,周饶界更是老牌界域,发展完善,高手众多,对这个新生界域更有影响与渗透。更重要的是,那周饶界与最初的小雷音界一样,为红尘迷障深度侵蚀,有界域衰老的迹象,当初小雷音界衰败时,其界修士,无论佛妖,都近乎疯癫,为了延续界域,入侵、续命等无所不用其极,将来周饶界或许会是另外一个小雷音界,道友千万要小心。”
一头一尾,两个小心,看似只是介绍情况,但其实是话中有话。
“这是在告诉我,若不找个大宗门做靠山,就算是安坐在此界,危险也会找上门,而且近在咫尺啊。”
不过对方对诸天局势知晓甚多,三言两语就把个妖尊的来历介绍了个清楚。但话里话外,又弄出来不少其他疑问。
但此刻并非探究的时候。
一道虚幻而又模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陈渊的不远处。
黑衣、满头长发,但看不清面孔。
“见过道友,吾名流空,亦被称为妖尊。”
这道身影一出,无论是传念的鎏金傥,还是正在靠近的造化神藏众人,又或者其他几个仙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停滞。
妖尊缓步走来,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勾勒出一张英俊面孔,他淡淡笑道:“如此,方能与道友坦诚相谈,不受外界影响。”
陈渊眯起眼睛,天道法相沟通五方天道,随即便恍然过来。
“并非是这位清静仙的力量,已经能隔空停滞此方世界,而是用了类似摄魂、入梦的手段,让我的意识落入到了一片近乎梦境的世界,形成了投影。”
但即便如此,也十分惊人了,须知陈渊与法相一体两面,法相相当于此界的半个主人,也就意味着陈渊在此界中权柄极高,却能在无声无息中,被人隔空摄念,拢入梦中,对方手段之高明、精妙可想而知。
一念至此,他手中梦笔无中生有,顺势一挥,黄色的光辉闪过,斩断了四周的某种禁锢,让陈渊的思绪和意志顷刻间蔓延出来,遍布四方,夺取了这个梦境的一部分掌控权。
“既是要坦诚相待,如此才算是平等。”
妖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点头道:“道友说的不错,你与我该是平等的,如此将来才有携手合作的可能。”
“携手合作?”陈渊眉头微微一挑。
“不错。”妖尊还是点头,“其实,按着正常的思路来看,我当也是来招揽道友,一旦道友首肯,吾等两界力量相合,自有许多便利,只可惜我其实不喜张扬,更不愿意拉拢一批人手,麾下所谓从属,多数也只是因我强势,自行归顺过来的罢了。”
陈渊闻言,略感诧异。
妖尊跟着就道:“紫霄宫的门人大概与你说了周饶界的情况,但道友只管放心,你所执掌的界域虽是崭新,一如白纸,于我而言却无多大意义,周饶虽大,可我真正在意的人,也不过寥寥。只是我能有如今的道行,终究是周饶天道成全,这一生所做之事不多,唯有此件,因果不小,所以需要一番作为,令周饶众生在红尘迷雾、三生迷障的侵袭下保全性命,逐渐脱离非凡,坠入平庸,以全因果。”
“脱离非凡?坠入平庸?”陈渊自这番话中,得了极多的信息,却敏锐的察觉到,最后一句很是关键,因为触动了他半步洞虚境界的因果关联!
“红尘迷障侵蚀仙魔,修为越高,越是凄惨,宛如瘟疫,能令超凡者天人五衰,令修行之人走向毁灭。但若是一界之中,并无多少修行之人,甚至灵气稀薄,则红尘无根,也就不存侵害。”
妖尊并不隐瞒这点,但说完后话锋一转:“实际上,此事也关系到诸天争斗,如那紫霄宫者,处处收拢界域,就与红尘侵蚀有关,除了紫霄宫外,昆仑山、五魔殿、南天庭等大宗门,势力横跨诸天,势力遍布各界,相互之间明争暗斗,其根源也在于此。”
陈渊直言道:“道友知道当真不少。”
他默默记忆几个名字,察觉到每一个宗门之名想要记忆,那虚空中居然都有因果缠绕,令心念沉重几分,若非有天道法身加持,只是记住名字,就要牵扯因果,后续会带来不少麻烦。
从这一点来看,这几个宗门确实非同一般。妖尊则道:“这是道友刚刚接触这个层面,日后等你踏足清净,或者加入一方,相关信息唾手可得,只是前者需要时间,后者么……”他忽然轻笑了一声,“方才我便提到,这几家之间明争暗斗,最近更因种种事端,近乎要彻底开战,此刻加入其中,后果难料。”
“既是新入,总要有投名状,加上根基浅薄,自然会被人派出去做个炮灰。”陈渊顺势一说,但随即又道:“除此之外,那第一个法子需要时间,可既然诸天战乱在即,耗费漫长时间搜集情报,反而会错过许多,所以这最好的选择,反而是付出些许代价,从道友口中获得。”
他直言不讳的道:“道友以妖尊之尊,却来徐徐引导,也算是光明正大,与道友这等人物交涉、交易,总不会让我吃亏。”
妖尊闻言笑道:“快人快语,道友执掌的新生界域,红尘逐渐弥漫,本源之气渐消,但那本源之气朦朦胧胧,蕴含初开之玄妙,若能分润一些与我,令我完善护生之阵,将来红尘弥漫周饶,灵气凋零之下,还能让万物生灵归于中庸,不至于灭绝,那便够了。作为回报,我将以道心起誓,不仅会将几大宗门的情报告知道友,还会送出一件灵宝,以此了结因果。除此之外,亦有一桩隐秘告知,那才是携手合作的基础。”
“筹谋救一界,因果有始终,道友好大的魄力,但此事终不可贸然定下。”
得道的仙人,以道心为誓,可谓大束了,但终究只是一面之词,陈渊又初涉洞天天道事,自然不会贸然应下,更不追问。
“这是应当,今日来此,本是担心道友为眼前事所迷,又不知星空中的势力纠葛,为人所趁,才会过来提醒,待你好生思量、权衡,再来定夺,才是正理……”
说话间,他的身影逐渐暗淡,但最后即将消散时,却忽然道:“有一件事,还望道友稍加留意,这近百年间,诸天中隐隐有个隐秘组织,于各处出没,其行不显,若非曾在周饶界露出踪迹,我亦无从得知,其中一人为我擒住,审问了些许便就因自身禁制而形神俱灭,不过只是寥寥回应,便涉及到许多大事,似在背后推动混乱,防不胜防,可能一个看似寻常的修士,便是那组织的成员……”
神秘组织?
待那位妖尊的身形彻底消散,陈渊咀嚼着对方最后透露的信息,却眯起眼睛。
“星空广大,存在一二隐秘组织,也算正常吧?话说回来,从这位清静仙的言语来看,他该是没有察觉到我的真实道统路径,却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毕竟不是面对面交谈,隔着界域投影,况且他的表现也未必真实……”
想着想着,陈渊手中梦笔一点,周遭的梦境界域瞬间燃烧殆尽。
嗡——
意志归于本体,四周顿时恢复了行动。
其实不是周遭被定住,而是在梦境世界中,陈渊与那位妖尊的速度比之念头还要快,对比之下,这周遭就如同停滞了一样。
短短时间,众人并未意识到什么,唯有鎏金傥心觉有异,而且先是听得妖尊之声,竟无后续,殊为反常,于是眉头一皱,心有判断,就问陈渊道:“道友,可是已与妖尊有了什么约定?”
陈渊笑道:“我可还未决定要加入紫霄宫,阁下是否管的太宽了一点?”
鎏金傥一怔,紧接着就道:“是在下失言了,我紫霄宫对待加盟之人,自来都是真诚以待,一视同仁,绝无压迫,道友若是……”
“组织一大,总归会有许多弊端的。”凰仙这时再次开口,打断了对方,“到底要如何决断,还是交给道友自己决断吧。鎏金傥,你还是莫要再多言了。”
鎏金傥叹了口气,点头称是,果然不复多言。
凰仙跟着却对陈渊道:“道友,你如今既是收拢了此界天道,虽还未圆满,但大局抵定,不如顺应太象,自星空中抓取冥冥之意,为此界定了名号,自此掌握大义,能事半功倍。”
“命名么……”
陈渊心中一动,已有感应。
这个时候,杨韵清等人总算是越众而至,看着陈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不知为何,几人心里竟生敬畏,原本满肚子的话,竟是无从开口。
最后,还是孙天师出言道:“多谢陈师拯救天下于水火!”
陈渊看了他们一眼,见都是熟人,先不说其中几个勉强还算传人,其余诸还有原身血亲之连,就连那位一身红衣的旁门之祖,都曾有比邻之缘,便知这些人的运数,其实是自身改变。
再看几人表情,他就笑道:“因果既消,何必执着,尔等如今各有际遇,若能堪破牢笼,将来未必没有飞升之期。”
几人一听这话,既有神色仓惶,亦有若有所思,更不乏释然之人。
陈渊摇摇头,长袖一挥,便直飞而起,入了那云雾深处。
此刻,夜色已去,东方泛白。
大日自远方升起。
陈渊沐浴于光中,凌空盘坐,身后天道法相显现,立刻福至心灵,将手朝星空中一抓!
嗡!
他的泥丸宫中,就有蒙蒙之气飞出,当空一转,那袖中殿堂震颤,飞出一缕红尘迷障,星空之内,又有缥缈云雾落下,聚在一处,化作两个篆字。
“尘缘。”
“尘缘,陈渊,尘缘迷雾锁前路,陈渊渡世斩因果。”陈渊眯起眼睛,品味片刻,忽而笑道:“既如此,此界便名‘尘缘’。”
轰隆!
此言落下,虚空中仿佛有大印落下,震得四方雷鸣。
天地之间,万物生灵心神巨震,心底倒映着一道八臂身影,念中滋生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