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赵丰吉却忍不住道:“前辈,此山的妖鬼之徒着实可恶,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犯下大罪的,就这么放了?”
不需要陈渊开口,就有人为他解释。
“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
丘境之这会的态度格外平易近人,半点没有之前嘴臭的样子:“凡山投奔神祇的妖类,即便作恶甚多,被孽力缠绕,又或沾染徘徊不去的冤魂,但只要有神道庇佑,就能无恙,可一旦神道庇佑不存,罪孽反噬,除非修为足够,又或作恶不多,其他的么……”
他摇了摇头,以他对这山神府内众妖鬼的了解,怕是没几个能挺过来的。
老道士顺势对杨韵清训道:“听到了么,不可乱做杀孽,山神麾下的妖鬼仗着有人撑腰,随意杀伤,但一日没了神道庇佑,立时就要爆发!被冤魂索命,被孽力蚀骨!”
“我又不是山神麾下。”她小声嘀咕。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重点是这个吗?”
另一边。
被抛出洞府的众妖群鬼,还未落地,就都修为退转、气血衰败,更可虑的是,若有若无的神道庇护已经彻底消失。
鹿首山神的神道,以奴役为主,此时神道之力消弭,该像是去了枷锁,一身轻松,但对那恶贯满盈的妖鬼之辈却成了索命之事——
“呜呜呜——”
“好啊!好啊!终于让我等到了今日!”“杀!杀!杀!”
虽然东方泛白,但被众妖所害的冤魂已经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顶着日光,就朝他们身上扑去,啃食血肉!
本来靠着强横气血,不少妖类还能镇压,这时心神恍惚之间,血肉为冤魂侵蚀,立时气衰血坏,一命呜呼。
还有许多鬼类,没了神道庇佑,在日光下一显,那杀生多的,内里孽力涌出,直接破灭了真灵,彻底湮灭!
“啊啊啊!”
鹿敬一手捏着脖子,一只手伸出去,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但很快双眼彻底外突,血肉干枯,在悔恨和恐惧中,彻底没了声息。
几息后,百多妖类竟只有十几个尚有性命,却也个个虚弱。
日头升起。
日光落下,满山翠绿。
洞府之内。
等陈渊送走群鬼,英气女子玉灵烟忽然开口道:“听道友话中之意,似不打算在此山常住?但据我所知,山神之位极难擅离,被山界羁縻,莫非你杀了贺觉后,强拘了神位,要摆脱上下臣属?”顿了顿,她又道:“若如此,可是大大得罪了西岳神庭。”
陈渊微微侧目,猜到“贺觉”乃鹿首山神的凡间姓名,除此之外,什么西岳神庭、强拘神位,都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
这女人的来历不简单啊。
在洞虚界,神道自成一系,为天庭统领,有上下尊卑、九品官衔,职权、地域的划分细致入微,听闻此界神道也有上下所属,陈渊并不意外。
反是老道士,疑惑道:“西岳帝君之位空悬百年,否则鹿首山君也不至于毫无顾忌、倒行逆施……”
玉灵烟就道:“你等久居山林,不知外界事,自荒人去岁开始攻伐西北,处处皆有变化,连西岳神位都有了新主,即将登基,否则鹿首山君为何那般焦急?”
“原来如此!”丘境之恍然道:“这就说得通了!”
“这人是谁?”
突然,稚嫩童声传来,绿衣童子不知何时又再次化形,正用手指戳着声息全无、满身鲜血的虬须汉子,一脸好奇。
“看着挺厉害的,怎么倒下了?”
经他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刚才陈渊和山神交战,这虬须大汉突然出手,可谓万分危急,结果一个照面就躺下了。
秦敢仔细看着那人的脸,觉得有几分面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人是黄粱北宗的执法长老,肖沐驮。”玉灵烟直接说出了这人的身份:“他上个月刚过完五十大寿,还在宴上公开投靠荒人,得了个西北录参的头衔。”
“什么?!竟是此人?那就真是气血九重了,但……一个照面,就被击杀了!”
“还是骤然偷袭出手的,却被直接反杀。”
陈渊面无表情,其他人却都脸色大变,眼中惊惧更甚几分。
一个九重武者,如果与陈渊大战几十个回合后身陨,又或如陈渊对战山神时那般,是被人全力以赴、争分夺秒的斩杀,多少还能让人理解,可偏偏是肖沐驮偷袭出手,却被人当场反杀!
刚才只是猜测,现在得了证实,依旧让人不敢置信。
“黄粱道?”
陈渊关注的点与旁人不同,他抬手按住胸口,脸色如常的问道:“那不是玄宗之门吗?”
“黄粱道分南北两宗,北宗尚武,南宗崇道,”玉灵烟点点头,“肖沐驮是北宗有数的高手。”
秦敢忍不住道:“黄粱北宗的长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自然是山中君请来助拳的,”丘境之冷笑道:“祂为了打破藩篱、炼化傀儡,将咱们一网打尽,真是煞费苦心!若不是这位道友,你我已是冢中枯骨,不,该是死无全尸,化作大丹佐料,为人吞服!”
既有来历,就有后话。
陈渊看向玉灵烟。
“道友该是明白了。”玉灵烟再次开口,“打杀地祇、吞并神位,犯神庭忌讳,西岳新君即将登基,正是要杀鸡儆猴、震慑群山的时候,鹿首山之事,恐有后延……”
“明明是鹿首山神先动手的……”杨韵清不忿而言。
玉灵烟话锋一转:“至于黄粱两宗,多年来纷争不断,都说自己是正统,却又将为对方出头,视为压住对方、掌控主导的重要路径……”
“明明是这黄粱道的老货偷袭不成……”杨韵清又忍不住嘀咕。
陈渊反而看得开:“内部矛盾解决不了,就用外敌转移矛盾,倒也是常见的法子,若能借此开辟新路,反而能延续宗门气运。”
玉灵烟一怔,品味片刻,点头赞同:“道友的话一针见血,确实是这个道理。但道理归道理,无法解决问题。你现在其实处境危险!”
杨韵清又小声说着:“那是,刚才打得可凶了,一看就是个危险少年!”
“……”
玉灵烟额间有青筋一跳,但很快平息,继续对陈渊道:“在下有一提议,道友可愿一听?”
“请讲。”
“我想请道友入我剑宗,任客卿之职,”玉灵烟正色道:“若论势力,我剑宗不弱于黄粱道,足以庇佑道友,只要道友随我去往西南天府之地,黄粱道来再多人也没用。”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这才知道此女竟是剑宗传人,再看她手中长剑,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丘境之却冷笑一声,明白玉灵烟之前那些话的用意。
很快,老道士、智光僧也反应过来,眼中一亮,看着陈渊,心中也动了心思。
第13章 争揽
陈渊当然不知道什么剑宗,但见了众人的反应,也知道该是个大宗,就问了句:“贵宗可有玄门真法传承?”
玉灵烟道:“剑宗立足于剑道,乃武道中有数的大派,有弟子三千,并不弱于玄门,在大宁有很大影响力,过去也曾出过比肩四大宗师的武道人物!”
只说武道,不提传承,那就是并无玄法真解了,就更不要说与尸修、死修有关的典籍了。
陈渊心里明镜一样,联想到赵氏主仆提及的天下三宗并无剑宗之名,就明白了。
不过,听玉灵烟的意思,此世的武道大派能抗衡玄门正宗?考虑到连凡俗王朝都能影响玄门兴衰,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这天下局势渐渐清晰,最为扑朔迷离的,反而是此世之神道了……”
陈渊正想着,却听丘境之忽的冷笑一声。
“把事情说的严重,不过是行那纵横家之举,危言耸听,是为了要引人入瓮!”瞅着玉灵烟,丘境之语带讽刺,脸上却又流露出几分妒忌,“你等高门大派,最擅攀高踩低,此次无非见了这位道友的手段,想拉拢过去,强壮声势!”
这话毫不容情,旁人不好插话。
玉灵烟不以为意,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本是天地正理,这位道友手段甚高,又得了神道加持,放眼天下,也是一号人物,你若也有这等本领,我剑宗同样扫榻以待!”
说着说着,她复又看向陈渊,诚恳道:“道友考虑的如何?看你的样子,也是散修出身,如今武道有成、神道可期,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但若没有后台撑腰、宗门哺之,怕是还有波折。”
陈渊摇摇头,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我独来独往惯了,受不得管制。”心想:你要是有真解传承,尤其是尸道正法,我也不是不能进去摸鱼,但既然没有,就犯不着送上门当打手了。
“宗门客卿十分便利,享受许多特权,还不怎么受到约束……”玉灵烟又劝了两句,但见着陈渊面无表情,就以为明白了,“也罢,道友如今正是心气高的时候,那就日后再说。若有需要,可去天府之地,寻我剑宗!”
说着,她话锋一转:“对了,还未请教道友姓名,是否方便透露,也好日后联络。”
众人闻言,各自留心。
“陈深。”陈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瞎编,都是几百岁的老油条了,谁还没几个假名字?
“好!无论如何,我与剑宗记得道友此番相助之情,随时恭候大驾!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玉灵烟利索的拱手告辞,言语中自有一番自信,在她想来,以自家宗门的实力、势力,等这位“陈深道友”麻烦缠身,知晓了厉害,迟早是要找上门来的,因此并不纠缠,行礼后便转头离开。
“既然有人走了,那我也走了啊,各位,再见!”
这时,穿着绿色肚兜的童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就要往洞外走。
杨韵清见了,奇道:“唉?你也不是妖精么?我看你刚才变成了根竹子,怎么刚才群妖都走了,你却留着?”
“是妖怪很奇怪吗?”绿衣小童笑呵呵的指着陈渊,“他不也是妖怪?”
此言一出,现场一静!
陈渊与山神交手时,显露出断臂重生等种种异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绝非寻常人类,可都心照不宣的并不提及,没想到临到末尾,竟被这童子给揭破了。
那童子说完这话,也不等其他回应,嘻嘻哈哈的一笑,钻地就走!
“这个……”丘境之也赶紧拱手,“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他事,先就告辞了。”
随后就是郭镇,只不过这位猎户老老实实的说着:“我家中也有事要料理,得先处置了,待得整理之后,立刻就会过来侍候左右。”
“无需如此,你自去。”陈渊劝着,也不多言。
“前辈!请前辈去我家中!当以长辈之礼敬之!”赵丰吉瞅着机会,赶忙上前,恳切说道。
陈渊便道:“我可是得罪了神庭和黄粱道,你还要邀请我?”
赵丰吉则道:“好叫前辈得知,我家在西北也略有名望,黄粱道也会给几分薄面,而且人神有别,玄门在外,前辈到了我家,与他们之间的瓜葛,另有解决之法。”
秦敢在旁听着,表情矛盾。
他亲眼见了陈渊的身手,知道放到何处都会被争夺,可偏偏牵扯到了西岳神道和太华黄粱,就算赵家西北联军中有些影响力,但也是个麻烦。
但陈渊没有给他继续左右为难的机会。
“我没兴趣做一家一户的客卿,”说着,陈渊左手屈指一弹,就有一股神道之力,摄取周遭生气,汇入赵丰吉之身,融入血肉,“我与你有言在先,咱们公平交易,你既完成了,我也不会食言。”
早在碰面时,陈渊就注意到赵丰吉体内气血混乱,奇经八脉淤塞不通,似是被人动了手脚,但他无心了解背后原因,只是约定交易,想着事后给他副药方,让其缓缓调理。但现在既得了神道之花,手段一时便多了不少,正好能以猛火去了病灶!
神道之力临身后,赵丰吉浑身一颤,全身各处便热腾腾、暖烘烘,舒爽之感遍布四肢百骸,却又有一股浊气自丹田升起,直涌天灵,于是身子一晃,昏厥过去!
秦敢一惊,赶紧扶住少主,再看陈渊,眼中都是狐疑,但不敢言。
陈渊就道:“我去了他的病根,静养三日,便可起身,然后调理三个月,可以痊愈,从此习武无碍。”
秦敢一怔。
困扰自家少主多年、延请了无数名医、异人,都一筹莫展的病症,就这么好了?这也太过骇人了吧!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便是面对西岳神庭、黄粱大宗,眼前这位也未必就不是对手!可惜,秦敢现在只能暗暗叹息,口中道:“先生高义,小人回去,必定禀明家主,来日定有厚报。还请先生日后去了陇城,记得往赵家一叙。”
陈渊不置可否:“带你家少主离去吧,让他好生休养。”
秦敢无奈,只能告辞。
“阿弥陀佛,此次事端牵扯重大,得尽快传讯同道,看能否相助居士。”说完这些,他忽然顿了顿,“居士,贫僧所属的,乃是一松散联盟,是西北、西域的许多修者、僧者共同筹建的,平日里多有消息联系,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居士若是有意,可以点燃此香。”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燃香。
陈渊有了几分兴趣。
互通有无、守望相助?这是个近似于散修聚会的机制?想当年,我在洞虚界苟的时候,也是经常参加类似组织,还因此有过几次波折,被人截杀后又反杀致富,真是令人怀念啊。
不过,这么细长一根,他是怎么带在身上,还无损坏的?
想着想着,他接过了燃香。
“多谢法师美意,有机会,我会试试。”
智光僧宣了一声佛号,满意离去。
等这僧人一走,陈渊就看向留在洞中的一对师徒。
“道长,以你的性子,理应与众人一并急急告辞才对。”陈渊直言不讳,“玉灵烟说的或有夸大,但最多也只有一两分假,我杀了山神与黄粱道的长老,麻烦缠身,沾着了我,不是好事。”
“贫道自然明白,”老道士点点头,止住了想要开口的徒弟,“陈道友,你身有异样,贫道出身的宗门,虽名声不显,但也有几分传承,你如果有需要,贫道可以代为引荐。”
陈渊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从始至终不想惹麻烦的老道士,居然也有招揽自己的想法,但他那道观受得住西岳神庭和黄粱道的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