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方行尽
是以裴远虽从青云子老道那里搞到了几门咒诀,却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今日遇到了贾琏等人。
想到了林黛玉可能的身份。
绛珠仙草下凡。
他这才重新捡起请神咒,细细研究起来。
不过现实情况自不允许他摆下法坛,房间不算宽敞,也不能踏斗布罡,因此裴远神意流转,在意念中假想出一座法坛,默默诵咒。
到了这一步,就该观想要奉请的神明。
可裴远总觉得这方天地的‘神灵’太过怪异,给了他很不好的感觉,是以漏过这步骤,只是在心念中翻来覆去吟诵咒诀。
呼!
忽然之间,屋中烛火无风自动,火光一下子被压缩到了黄豆大小,隐隐透着一丝惨碧色,仿佛荒冢孤坟之上的磷火。
室内温度蓦地下降,四面八方涌动着阴冷的气息。
恍兮惚兮,裴远隐隐约约之间似乎瞧见在他头顶虚空,好似裂开了一线缝隙,丝丝缕缕的气机降临下来。
那气机一与这片天地交汇,立即化生成了一尊头戴冠旒,双手在胸前捧笏,青面獠牙的凶恶鬼神,其面目形象像极了庙宇中的……
阎罗王!
阎罗王双目漆黑,幽深若海,木然的盯着裴远,青面上似乎起了一层黑雾。
随着阎罗王一步一步朝着裴远接近,其面上缭绕的黑雾不断变化,渐渐朝着‘王永年’的容貌接近。
就在阎罗王即将走入裴远躯壳内的时候,他神意一动,泥丸宫内,毫光大方,璀璨的晶芒化成一座浩瀚壮大的神宫,乍一浮现就将阎罗王震成粉碎。
气机消散,不知所踪。
屋中阴冷一扫而空,烛火腾升。
裴远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幻象中,面露沉吟。
他并未观想神灵,神灵却不请自来,而且为什么会是阎罗王?
他唯一能想到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己那‘阎罗王’的名号。
或许,这方天地的所谓神灵,就是众生意念和虚空莫名之气结合的产物。
往深处去想,裴远联想到了白阳教。
如果说,随着他‘阎罗王’名头的传扬,知晓的人越来越多,汇聚的众生意念增加,使得请神难度降低,那么白阳教供奉的玉皇上帝以及号称玉皇上帝第九子的白阳教主呢?
“白阳教的传法,或许就是为了给白阳教主凝聚众生意念,也可以说信仰,只要信仰的人足够多,只怕真的能念动而神降!”
“他这是要立地成神,做人世间的玉皇啊!”
“一品绝顶加上神降之力,不知道能否臻至一品之上?”
裴远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一品绝顶,金刚不坏,虽然已经能纵横天下,但到底不止一位,可如果臻达一品之上,那就真能无敌于天下了!”
裴远轻轻叹息。
如果他不是从天外而来,即使知晓这神降或有隐患,也很难忍住不去尝试。
“你们追求你们的一品之上,我自凝我的玄胎,只要不来招惹我,大家互不相干!”
眼睛一闭,裴远心念沉入夹脊关开窍法的推演之中。
……
嘭!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惊醒了打坐的裴远,外间传来浪涛拍岸的轰鸣声以及水手的欢呼:“靠岸了!”
没过多久,走廊上响起走动声,很快到了裴远门外。
“吱呀!”没等对方敲门,门已经打开,昭儿看到了裴远,说道:“道长,船已经到南山县了,二爷让我来请你。”
“好!”
裴远点了点头,跟在昭儿身后,一路到了甲板上。
贾琏已经等候在此,身边站着两个身材壮实的长随。
见着裴远到来,贾琏脸色有些僵硬,挤出一把笑容道:“道长,休息得可还好?”
神意的影响已经过去,贾琏对裴远的亲近感自是烟消云散,他只在心中暗道自己是昏了头,怎么就跟一个山野道士推心置腹起来?
但到底是世家子弟,把脸面看得极重,答应要请裴远去酒楼也没改变。
裴远也没再影响他,笑道:“还要多谢公子的款待,贫道难得一场好梦。”
也没多聊,两人下了船去,在两大长随开道下,穿过人流熙攘,热闹非凡的码头。
另一艘船上几个丫鬟和嬷嬷也趁着停靠的间隙,来到了甲板上眺望县城,一个容貌俏丽的小丫鬟瞧见了正穿过码头的贾琏等人,惊讶道:“那不是琏二爷么?怎的身边多了一个道士?”
贾琏身边的丫鬟盼儿,翠儿,伞儿这时候正好来串门,盼儿道:“紫鹃姐姐可是不知,那道士乃是半道上船,直接飞上船来,可把我们给吓了一跳呢,还以为遇到了歹人,不过二爷倒是与他一见如故,交谈了许久……。”
紫鹃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问道:“都谈了些什么?”
盼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道士见识广,说了些奇闻异事,又讲了些神仙故事,可是有趣得很,非但琏二爷,连我们也听得入迷呢!”
紫鹃道:“那可正好,林姑娘这段时日气闷得很,有什么好故事,正好说予姑娘听,也好消愁解闷……。”
南山县仍属于长阳府境内,但因近靠运河,商贸往来发达,是以城中繁华程度在整个长阳府仅次于府城。
登岸不久,穿过嘈杂腥臊的渔市,贾琏捂着口鼻,眉头大皱。
直到又走出一条街,他才长舒了口气,说道:“这南山县我也是第一次来,若早知有这般腥臊地,还不如在船中用饭。”
裴远却瞧向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那是一座神庙,位置比周边屋舍都要高出丈寻,两条石子小路铺到了主殿,信众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香火缭绕,极为旺盛。
裴远道:“这是什么庙?”
贾琏闻言,十分诧异的看向了他,似乎没想到他竟这般孤陋寡闻,瞧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开玩笑,才说道:“道长身为方外之人,竟不知道这尸林怙主神庙?”
“尸林怙主?”
“尸林怙主乃是我大康守护神,据说本朝圣祖之所以决意起兵,就是因为得了尸林怙主神谕和护佑,进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才从白山黑水之间崛起,进而夺取中原。天下二十四府乃至一些繁荣的县城,皆有此神庙。”
贾琏道。
“是么?那可真要去看看了!”
裴远当即一马当先,循着石子儿小道朝着神庙行去,很快就抵达了主殿前。
贾琏乃是纨绔子弟,又性喜渔色,难免体虚气弱,跟在裴远身后只爬了这么点路就有些气喘。
殿内信众更多,一个个焚香祷告,虔诚朝着上首神像叩拜,或是默念,或是念念有词。
两旁还有僧侣唱经声,敲打木鱼声,显得十分喧嚣。
裴远站在殿外,目光微眯,打量着殿中心那座神像,只见这神通体玉质白色,好似没有血肉的人体骨架,两首四臂,右面两手高举人头骨棒,左面两手承托盛满鲜血的颅器,分别踏立在莲花日月轮垫上的海螺和贝壳上面,作舞姿状。
“朝廷,白阳教,有意思!”
裴远瞧着这神像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正要离去,神色微微一动,只见殿中那玉质白色的神像蓦地“咔咔”动了起来,好似成了活物,四只手臂僵直的摇摇摆摆,活动着人头骨棒和颅器。
殿中信徒和那些僧侣一刹那间都骇得呆住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般,正不知是该跪拜还是落荒而逃的时候,尸林怙主那惨白的眼球似乎转了转,嘴唇也蠕动起来,发出洪亮威严的声音,回荡整个大殿。
“玉皇降世,万民翻身!”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第40章 九天玄女下凡尘
“皇天下凡,普渡众生!”
“灭康覆獠,岁在今朝!”
石质神像突然发声,其声若惊雷霹雳,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力量,震得整个大殿隐隐发颤,诸多僧侣,信众骇然欲绝,双耳嗡嗡作响,近乎失聪。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殿上那尸林怙主似乎要从石像化为真身,由神话走入现实,真正降临到人间。
惨白眼球转动之间,四条犹如森森白骨的手臂摆动,人头骨棒与颅器高高扬起。
就在殿内一众人等惊惧的目光中,“咔嚓”一声脆响,响彻全场,紧接着尸林怙主神像上裂开一道道细纹。
细碎的声响不绝,神像上裂纹越来越多,眨眼间就处处龟裂,好似蛛网密布。
“嘭”的一声爆鸣,好似石像无法承载尸林怙主真身,猛然炸裂开来,霎时爆散为成百上千颗散碎石砾,疾风骤雨般泼洒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粒粒石子儿虽小,可来势之迅急,力道之强劲,已经不逊色于一般的弹弓,漫天遍地的攒射出去,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殿中惨嚎哭喊声几乎同时响起,连成一片,石子儿打在身上还算好,有着衣衫阻隔,也就是痛上一痛,可激打在脸面,头颅立时开出一个个血洞,头破血流。
殿外贾琏呆呆傻傻的站着,犹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一蓬石砾朝他飞射过来。
一只手掌蓦地在他肩膀上一探,紧跟着贾琏只觉天旋地转,周遭景物飞快移动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待得晕晕乎乎的回过神来,又已经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贾琏惊魂未定,脸上带着惊悸之色,看见身边立着的裴远,也知是对方出手援救,张口结舌道:“道长……刚才,刚才神殿内究竟……。”
裴远摆了摆手,打断道:“不必多说,走!”
“对对对!是要赶紧回到船上去!”贾琏定了定神,连声应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再去什么酒楼。
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却已经是贾府一众男丁中最为出挑的人物,平日帮着料理家务,也有一些见识。
神庙内僧侣信众死伤还算小事,让人震恐的是尸林怙主像突然显灵,口吐谶语,预言大康覆灭。
不管是真神示警,还是幕后有人装神弄鬼,都必然惊动当地官府。
恐怕要不了多久,南山县衙就会派人过来查看了。
贾琏可不想被卷入这样的漩涡中。
裴远回首望向神庙方向,只见两条灰白的身影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飞快窜出,随着惶惶不安的人们汇入大街之上。
贾琏也忍不住投去目光,心脏依旧嘭嘭乱跳,叫道:“道长,我们快走吧……道长?”
叫了两声,见无回应,贾琏转头一看,身边早没了那‘青云子’的影子。
此时随着神庙内受伤的民众跑出,惨呼哭叫四起,街道上也渐渐乱了起来。
贾琏心中急迫,又不敢一个人返回,好在只多等了片刻,两名长随就找了上来,护着他匆匆往码头赶去。
运河码头上。
荣国府的一艘船上。
萦绕着淡淡花香的雅阁内,丫鬟们围在一个身形瘦弱,模样秀美,娇娇怯怯的小姑娘面前嬉闹谈笑。
这姑娘瞧来既文静又秀气,一只小手儿支着脸颊,眨着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正听着盼儿绘声绘色讲着从那‘青云子’处听来的故事。小姑娘自是林黛玉,她对那所谓天柱奇侠传兴致缺缺,听了几段就有些乏了,又让盼儿换个故事讲。
盼儿只好讲起那书生和女鬼的故事。
这故事有女鬼,有妖魔,但毕竟只是口述,没有具体画面,是以雅阁内众女都未觉害怕,反而随着跌宕起伏的故事,一个个入了迷。
就连林黛玉也是听得入神,等到盼儿讲到故事里那首小诗时,更是让盼儿暂停,唤紫鹃取来笔墨纸砚,将小诗一句句抄录下来。
然后就蹙着眉头评价道:“这首七绝仄起入韵,有着多处出律,而且其中多有杂糅前人诗句,大抵是胡乱凑成。写这诗的人若是去应考,怕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盼儿就笑道:“姑娘你这可就难为人了,我们这些丫鬟哪懂得诗句好坏?只是相比起那些看不懂的诗,这首诗却是一听就让人伤怀。”
林黛玉轻轻点头:“那也不错。”
正欲让盼儿继续讲下去,整艘船却在此时轻轻抖颤了几下。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大撞击,这艘船好似遭遇到了大河下汹涌暗流袭击,猛地朝上弹了一弹,剧烈摇晃起来。
林黛玉虽然聪明灵慧,到底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又向来身子不好,吃这一吓,脸色当即就有点发白。
若非紫鹃及时上前扶住她,她恐怕已经从座椅上栽倒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林黛玉问道。
“怎么这么大的响动?我们的船泊在码头,莫非是被其它船给撞上了?”紫鹃也是又惊又恼。
忽然外间传来接连不断的惊叫声,汇聚成一片片,越来越响,似乎不单单是船上水手的惊呼,码头上的苦力,船工也是纷纷叫嚷起来。
林黛玉等人诧异之中,也是走出雅阁,到了外间探望,瞬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