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天鱼
两棵世界树才刚刚有动静,二十七重天宇中,便是杀声一片,一件件神器被催动,混沌河流翻涌,犹如一群疯魔。
这等气势和情绪太慑人,两支神军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天姥早已在星空中定住身形,凝望已经变化回张若尘模样的那道挺拔身影,眼神从诧异,逐渐变得释然,继而,那万年不融的冰山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三万年前,张若尘欲要假死,从而跳出长生不死者棋局的谋划,她是知情的。
但那时的张若尘,怎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
其中凶险,绝对九死一生。
张若尘逆转道法,自爆己身,造成的波动极大,许多强者都亲眼目睹。那个时候,天姥虽心中抱有一丝期待和希望,但更多的却是黯然。
所以三万年来,她身上压力极大,给自己强加了最沉重的担子。
不然,哪里对得起张若尘赠的后土嫁衣?
这个时代需要一位始祖,张若尘和昊天先后陨落,世间就只剩她了!
哪怕罗祖云山界被夺,她也只将修行破境放在第一位。
直到此刻,天姥终于感觉双肩变得轻松了许多,压在身上的巨石,仿若被移开大半。脚下的薄冰,变得厚实,不用担心随时会坠入死亡冰窟。
天姥从来不怕压力,也从来不畏惧强敌。
但谁会拒绝多一个人来分担身上的压力?
更何况是张若尘这样一个喜欢替别人分担压力的家伙。
池瑶从她身旁走过,向幻灭星海行去。
二十七重天宇世界中,另有几人欲要一起赶过去,但被殒神岛主喝斥回去。
始祖斗法可不是闹着玩的,池瑶敢去,是因为她拥有在始祖斗法中保命的实力,不会成为张若尘的拖累。
……
第二儒祖感受着张若尘身上无与伦比的气场,那绝对是同级数人物才拥有,目光中浮现赞叹之色,道:“所以,所谓的死亡,是你和冥祖派系布的局?”
第二儒祖当然会这般认为。
因为张若尘的死,肯定是冥祖派系动的手。
以尸魇的修为和智慧,既然动手了,怎么可能留下隐患?怎么可能给张若尘复生的机会?
唯一的解释就是,张若尘和冥祖派系合作了!
目的就是引神界入局。
张若尘道:“本帝若真与冥祖派系合作,那么冥祖在碧落关发动的小量劫就已经成功,祂也不会死在地荒宇宙。儒祖,你只将长生不死者视为对手,认为除了长生不死者,余者皆在棋盘上,一切都在你掌控中。”
第二儒祖摇头轻叹:“你说得很对,是老朽小瞧了天下英雄。既然不是与冥祖派系联手布局,那就是无极神道了!你的无极神道,到底是怎样的道?可不死永恒?”
“不死永恒?不过只是,众念加身不敢死。”
张若尘面露苦涩意味,像是在追忆过往种种,继而眼神恢复坚定,又道:“你说永恒,那便永恒。我不永恒谁永恒?”
此刻他的气场和心境,又攀升了一截。
并不是悟到了什么。
而是因为,他终于可以恢复本来面目,终于可以用“张若尘”的身份,立于天地间,不再畏惧任何存在。
从得到时空神武印记那天起,他就与别人不一样,一直生存在死亡边缘。
数十万年苦修,仅仅只是为了如今天这般,堂堂正正的活着,光明正大的去面对一切挑战和艰险。
这是心境的一次彻底脱变,去除一切枷锁,回归真我。
池瑶来到张若尘身旁,望着星海对岸,似漫不经心的道:“张天尊,你觉得本皇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高兴?算了,这一战结束后,再慢慢聊此事。”
张若尘能理解池瑶的心情,也知道,此战后肯定会有许多麻烦事。
第二儒祖轻轻点头:“好一个我不永恒谁永恒,若尘,你现在也是长生不死者了!你对长生不死者的态度,可有改变?”
张若尘道:“若这世间,不需要我永恒,我自是愿意与相爱、相伴之人携手老去,于天伦之乐中意平心止,不生妄念。但,若是你们这些人老而不死,兴风作浪,我自然意不平,心不止,与你们斗争到死。”
第二儒祖道:“先前老夫曾问生死天尊为什么而战?此刻,我也想问一问你,接下来我们还战吗?你想好继续战的意义了吗?张若尘与生死天尊是否有不一样的答案?”
张若尘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前,儒祖是否能回答我,神界修建天地祭坛的目的是什么?神武印记到底是天道赐予?还是有人挟天地以令众生?神界真的是要带领所有生灵一起对抗大量劫?”
“儒祖不必立即回答,可思考清楚再向我等解惑。这话,我是替第四儒祖问的,他老人家临死前说,你是他最为钦佩的智者,他相信你的一切决定,相信你为万世开太平的决心,相信你的人格和融入自我精神中的义。”
“他说,你以棋入道,手段高明,为争胜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心中的真实所想,不会有任何人能猜透。”
“第四儒祖他老人家,死的那一刻都在念道,看不清真相,看不清对错,看不清前路,如身在迷雾中的布偶。”
“颜庭丘,第四儒祖他在灰海死不瞑目,化身浩然,只求天下大白。天下大白!你记住,这是他老人家临死时悟出的浩然神道的至高境界,也是临死时最想知道的答案。”
张若尘字字响彻宇空,星辰无不颤动。
第二儒祖最善雄辩,此刻目光依旧那般平和,但这一次却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不知多久过去,他才道:“生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天下大白?哪有什么地狱不空?哪有什么海纳百川?你们都太理想化了,残酷的现实,不会因为你们的情怀和豪言壮语而变得可爱浪漫。”
“若尘,你知道大量劫有多恐怖吗?你知道该如何对抗大量劫吗?”
“大量劫不远了!它到来,当你自己都只能灰飞烟灭,当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死去,天下是否大白,地狱是否空,有意义吗?百川和万象还存在吗?”
“答案是,荡然无存!”
“这世间,每个人都在提问题,但谁去解决问题了?”
“提问题的人,本来就一无所知,人云亦云,却偏偏站在道德的高度指责解决问题的人,这不该是你做的事。以你现在的修为高度,该思考如何解决问题!”
“量劫之下,人人平等。”
“老夫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该死的平等,至少让少数人活下来。为此,没有什么不可牺牲!”
“棋盘上,哪怕只剩一颗棋子还活着,也算赢。”
第4137章 不可调和之矛盾
大量劫,是悬在所有修行者头顶的一把刀。
最顶层大修士,一切的布局,最终目的都是对抗大量劫,欲要活到下一个纪元。
张若尘很有兴趣与他辩上一辩,道:“悲观者永远正确,乐观者一往无前。你以悲观看大量劫,采取的手段自然也就变形,变得极端,变得狭隘。或许正确,但只是你理解的正确。”
“就像,凡人一旦认定未来是末日,有的会变得无所顾忌,有的会消沉享乐,有的会自暴自弃。”
“当你对一件事,提前做了最悲观的预测。你觉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第二儒祖道:“我看不到未来的原因,是因为我能看到未来。未来就在那里,你要视而不见吗?你说悲观者极端狭隘,那乐观者呢?在最可怕的危机下,乐观者何尝不是另一种极端狭隘?”
张若尘沉默片刻,道:“乐观者,自有乐观者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人谋,不如众人谋。天未塌,人心先塌。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二儒祖轻轻点头,道:“你天下一品,无极生万象,万象纳乾坤,自然是有资格说出众人谋这句话。但我不行,下棋是一个人的事,人多则乱。落子生根,步步向前,断无撤子悔棋之说。”
第二儒祖很清楚,张若尘的无极神道,可以囊括天下修士进入其中。
修士越多,爆发出来的战力越强。
就像当初在天庭,尚只是不灭无量境界的张若尘,以太极四象图印包裹五行观、真理神殿、时间神殿的万千修士,加上整合千骨女帝、井道人、修辰天神、禅冰等人的力量,可以逆境伐上,镇压天尊级。
在神古巢外,他以无极神道统一池瑶、修辰天神、无我灯、葬金白虎的力量,以天尊级修为,就可与始祖硬拼。
无极生万象,万象纳乾坤。
这样的合击之法,别的任何神道都无法比拟,任何始祖神阵都显得逊色。走到最极致,便能整合众生之力,携众生之力对抗一切大敌,甚至是大量劫。
这是张若尘敢无惧大量劫的底气!
但第二儒祖也知道,要承载整个宇宙的生灵,接收的不仅仅只是他们的力量,天下哪有这样一本万利的好事?
需要承载的,还有他们的因果,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矛盾和情绪。
否则便发挥不出众生之力!
这是个人的意念能承受的吗?
要让天下人生,比让天下人死难十倍。
小量劫和大量劫就是后者。
换言之,张若尘想要做的事,比发起小量劫和大量劫都更难十倍。
第二儒祖不认为张若尘能做到,众生也不是他可以承载,最终不过只是一场拿所有人性命去赌的闹剧。
输,便是满盘皆输。
他与张若尘的理念,完全背道相驰,注定矛盾不可调和。
必须有一个人死,才能成全另一个人的理念。
张若尘很清楚,自己左右不了一位精神力九十六阶始祖的意志,道:“儒祖不悔棋,那我们二人只能分生死。”
离得最近的池瑶,清晰感受到张若尘身上浓烈的战威。
“迟早有这一天,但没必要是今天。我们二人分生死,无论谁赢,另一方都必然付出惨烈代价,不过是让暗藏者渔翁得利。”
顿了顿,第二儒祖又道:“若宇宙中的始祖级强者联合起来,一起征伐,神界未必是对手。但你和天姥动手了,他们呢?”
“正是他们各怀鬼胎,所以神界才能做大。”
“既然如此,何不决战之前,先清理了这些宵小?”
池瑶道:“儒祖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人?还是说,你是想我们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看神界将各方始祖一一镇杀,分化击破?”
第二儒祖笑道:“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局下,都没有出手帮助你们,甚至没有现身声援。这样的盟友,要来何用?死了,难道不是更好一些?”
池瑶并不被第二儒祖误导,道:“但他们只要活着,就是对神界最大的威胁。就像今天,若不是因为他们还活着,儒祖会以商量的语气,与我们对话吗?会做出半分退步吗?”
第二儒祖目光落到张若尘身上:“帝尘,可愿与老夫下一盘明棋?”
天姥来到张若尘身旁,传音低语:“七十二层塔和它背后那位,才是最大威胁,决战时机尚不成熟。没有将那位拉入局中之前,我们哪怕战胜了第二儒祖,也只是徒做嫁衣,没有任何胜算。”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胜算?
第二儒祖所说的隐藏在暗处的始祖,未必就不包括神界那位长生不死者。
能将精神力修炼到九十六阶的人物,真的会对长生不死者唯命是从?真的就完全一心?
没有拿到九鼎前,张若尘自然是不会去和神界长生不死者硬碰硬。
决战之前,张若尘还有好几件事需做,还有好几个人需见,倒也与第二儒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都有顾虑,都有更深的谋划。
那便各退一步。
张若尘道:“儒祖这局明棋,怎么个下法?”
第二儒祖道:“天地祭坛要完全修筑成功,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你目前,应该没有把握,对抗神界吧?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双方的始祖就不要动手了,排兵布阵,让始祖之下的修士动手。”
“你可以派遣修士去摧毁天地祭坛,而老夫也会调遣力量,击杀当世修士中有机会证道始祖的潜在威胁。”
“看最后,到底是神界先修筑好天地祭坛,发动小量劫。还是你们积蓄够力量,先一步向神界发起决战?”
“这三万年,你化身生死天尊,支持神界修建天地祭坛,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在拖延时间,为天下修士争取时间?你执掌众生之力,整合众生之力,不也需要时间?现在,老夫成全你。”
张若尘道:“所以修筑天地祭坛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神界发动小量劫的媒介?”
“你可以不信,但你不可否认,神界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汇聚全宇宙的材料修筑天地祭坛,绝不只是为了迷惑对手。”
第二儒祖继续道:“刚才,老夫已经展露天地祭坛极为微末的一些力量,真要完全开启,与小量劫有区别吗?”
“儒祖能够讲到如此坦诚的地步,看来是真的想下一局明棋。”张若尘直接点出第二儒祖最深层次的目的,道:“但这一局棋最关键的胜负,从来都不在棋面上。”
“帝尘不愧是帝尘。”
第二儒祖笑道:“棋面上的对决,能决定最后胜负的两三成吧!但,我们双方都需要这个时间,都必须做出退步。”
神界的实力,显然是远远强于目前的帝尘派系。
他们同意决战延迟,同意始祖收手,同意让始祖之下的修士决定天地祭坛存灭,其实就是做出了让步。
因为帝尘派系始祖之下的实力,显然更强。
而张若尘需要做的让步,乃是在神界收拾其余始祖的时候,他和天姥不能插手。这就是棋面之外的潜在交易!
在神界那里,只是将先杀张若尘和天姥,与先杀其余始祖,做了一个顺序上的调换。
这是张若尘凭借自身实力,争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