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天鱼
两声对不起，间隔了许久。
就好像中间还说了无数次。
张若尘在假死之前便料到，自己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一定会出事，一定会被针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觉得凭借自己千锤百炼的内心，可以淡然面对世间一切的残忍。
但，当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却还是有一种万箭穿心的痛楚。
无法接受，亦无法面对。
“铮！”
悬浮在半空的玉质战剑，不停颤鸣。
剑灵既是激动万分，又在悲戚控诉。
张若尘伸手，安抚战剑，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张若尘依旧保持着理智，没有去推算。
因为，这很可能是针对他的局。
一旦推算因果，自己也会掉进因果，被对方察觉。
他必须谨慎对待每一件事！
剑灵似在哭泣，讲述数百年前剑界发生的变故，道：“七十二品莲施展的神通岁月尸，本是打向池孔乐，是主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击。后来，太上和问天君他们赶到，击退了七十二品莲，并且使用时间力量封住主人，这才勉强保住主人性命。”
“但岁月尸的力量一日不化解，便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主人的寿元。一旦离开时间冰封，瞬间就会化为枯骨。”
张若尘眼神冰寒无比。
七十二品莲是为了逼他现身，才会袭击池瑶、池孔乐、张谷神等人，此事张若尘早有耳闻。
只是没有想到，间接的害了凌飞羽，让她化为一具岁月尸。
张若尘终于可以理解，当年荒天看到白皇后化为岁月尸时的悲痛和愤怒。昔日的凌飞羽，何尝不是青春潇洒，风姿绰约？
那一年，梅园之冬。
红梅白雪，绯衣舞剑，教授张若尘什么叫“剑出无悔”。
那一年，云湖之上。
人剑如画，水中起舞，教导张若尘如何修炼剑魂。
那一年，楚思远还未死，与洛虚一起，带着张若尘和凌飞羽沿着通明河而下，进入《进入七生七死图》经历了七世人生。
……
张若尘与凌飞羽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对年轻时的张若尘而言，凌飞羽绝对是亦师亦友亦红颜，两人的命运相互羁绊，走出一次又一次的困境。
越追忆，心中越痛苦。
久久之后，张若尘闭目长叹：“你何必……呢？”
“你是觉得我不该救孔乐？还是觉得我不自量力？”凌飞羽的声音，从棺中传来。
张若尘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与孔乐，无论是谁化为岁月尸，我都心痛万分。”
“既然如此，何不让我这个长辈来承受这一切？你知道，我并不在意变得老迈枯槁，在《七生七死图》中，我们可是不止一次白发苍苍。”凌飞羽道。
“是啊，我至今还记得你一点点变成老婆婆的样子，依旧是那么优雅和美丽。”话锋一转，张若尘收起笑容：“是谁使用时间力量，将你冰封的？”
凌飞羽犹豫了一瞬，道：“是太上联合剑界所有修炼时间之道的神灵，暂时保住了我性命。”
“七十二品莲的时间造诣高深莫测，始祖之下，无人可以化解她施展的岁月尸。”
“问天君本是打算去求第四儒祖，请永恒真宰出手，化解岁月尸。但第四儒祖去了灰海，便一去不归。问天君单独去拜见过永恒真宰，却未能进入天圆神府的府门。”
张若尘道：“问天君明知七十二品莲是永恒真宰的弟子，去往永恒天国大概率是会吃闭门羹，却还是舍下半祖脸面去求助。这份情，我记下了！”
“若尘！”
凌飞羽突然开口，欲言又止。
张若尘看向棺中岁月尸。
剑灵道：“请帝尘化解主人身上的岁月尸神通，岁月噬骨，时间永封。这是世间最痛苦的活法！”
“不可。”
凌飞羽立即喝止，道：“我虽被封在时间寒冰中，但意识一直处于自由状态，数百年来，只思考了一件事。为什么我还活着？若尘，我还活着的意义，不就是因为你？你一旦动了这里的时间寒冰，知道你还活着的人可就多了！”
在这一刻，张若尘终于想通心中的疑惑。
五百年前，七十二品莲为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生死界星跨越遥远的地荒宇宙空间，到达战场的中心。
的确是有人在帮她。
这个人就是操控七十二层塔镇压了冥祖的那位神界长生不死者！
七十二品莲，一直都只是祂的一枚棋子。
七十二品莲闯入剑界，是祂的手笔。
化为岁月尸的凌飞羽，被时间冰封，也一定有祂的算计。
神界的这笔仇，张若尘深深记下。
张若尘最后看了凌飞羽一眼，道：“等我，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哪怕那个时候你白发苍苍，我也一定让你恢复青春。你的命，我来为你争。”
凌飞羽道：“我并不在意青春和容颜，我只有一个请求，若尘，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红尘必须好好的，无论她犯下什么样的大错，你至少……至少要让她活着。我的命……可以用来换……”
张红尘心中所想，欲要所行，张若尘大概能猜到。
这极其危险！
但，她已经是不灭无量中期的修为，早已不是一个小女孩，必须独自去面对危险和心中的坚持。
张若尘道：“好好在这棺椁里休息，别说胡话，当年月神可是在里面躺了十万年，你才躺了多久？对红尘，我有十成十的信心，那丫头固然任性独断了一些，但聪慧绝顶，绝不会像空梵宁那般走上极端。”
“我得走了！飞羽，你必须得等我，也要等红尘回来。”
张若尘取走那柄玉质战剑，怀揣万分复杂的心绪，不再看棺椁一眼，消失在车架内。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担心情感会战胜理智。
……
潋曦很听话，始终站在圆圈内。
龙主已经返回，身后跟着受了重伤的殷元辰。
殷元辰是被鸿蒙黑龙的龙吟音波震伤，始祖之气入体，身体到处都是裂痕，如同碎掉的陶瓷。
面对始祖，还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给不灭无量境的修士长脸。
无声无息间，尸魇驾驭破旧的木船，出现在他们的百里之内。
尽管他气息完全收敛，没有一丝始祖波动，但还是让龙主、潋曦、殷元辰如临大敌。
尸魇盯了一眼潋曦脚下的圆圈，意味深长的道：“生死天尊将你保护得这么好，看来你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潋曦心中一紧。
始祖的眼神毒辣，感知敏锐，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道：“你若是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的女子，天尊也可以把你保护得很好。”
龙主有一种感觉，尸魇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入圆圈，揭开死亡大护法的紫纱斗笠。
而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因为天下间的女修士，强到死亡大护法这个层次的，真的很少，太让人好奇。
这时。
张若尘一袭道袍，从无尽的黑暗中走来，道：“说得好！死亡大护法既有倾城之颜，又有半祖修为，谁人不垂爱？魇祖，你若将阿芙雅或者弱水之母，派遣到本座身边，本座也必然是要偏爱几分。”
尸魇立即收起刚才欲要闯入圆圈的意念，肃然道：“今日不谈戏言，正事要紧。神界那位长生不死者已经动手，兔死狐悲啊，我们必须得救鸿蒙黑龙，天尊你得站出来主持大局了！”
张若尘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是让他主持大局？
这是让他第一个跳出去与神界的长生不死者打擂台！
最后的结果，尸魇肯定会与黑暗尊主一样，逃得比谁都更快。
神界若要发动小量劫，张若尘可以义无反顾的迎劫而上，哪怕战死。但被尸魇利用，去和神界拼死力战，则是另一回事。
张若尘冷笑一声：“鸿蒙黑龙大兴杀戮，死有余辜。”
“话虽如此，但神界势大，我们若不联合起来，根本没有抗衡之力。现在第二儒祖肯定是在破境的关键时期，在他破境九十六阶前，我们尚可一战。待他破境，与长生不死者联手，就真的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神界了！”
尸魇面露苦色，道：“到时，你我皆案板上鱼肉尔！”
第4106章 三件事
张若尘沉默不语，似被说动。
尸魇继续道：“天尊，你乃是昊天的继承者，有大威望加身。你若号令天庭宇宙万界诸天的神灵，组成大军，一起攻伐永恒天国，老夫必然第一个拥护。有你我二人牵头，只要能救下鸿蒙黑龙，下一步，便可杀入神界。”
“只要让大家看到取胜的希望，地狱界、剑界，乃至黑暗尊主，必然纷纷响应。”
“那长生不死者再强，能强得过四尊始祖？能敌得过众生之力？”
“唇亡齿寒，此乃我们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这末日大世就再也没有我们的话语权，始祖之尊，顶天立地，岂能郁郁居于人下？”
做为始祖，尸魇将姿态放得很低，就好像已经以张若尘马首是瞻。
四尊始祖绝对是可以与长生不死者叫板，但前提是，大家得齐心，得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换做是始祖境的昊天、天姥、地藏王，张若尘与他们三人一起去征战长生不死者，那绝对是信心十足，快意生死。
龙主并没有在这场始祖对话中怯场，问道：“这一战就算我们胜了，恐怕也是惨胜吧？敢问魇祖，我们的目的，到底是营救鸿蒙黑龙，还是与神界宣战？”
“如果是宣战，极望不清楚始祖的生命层次，但很好奇，诸位前辈要以何种方式镇压第二儒祖和那位长生不死者？”
“若无法将他们镇压，我们自己又损失惨重，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始祖的报复？更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十二万年后的大量劫？”
尸魇站在船首，老态龙钟，依旧是曾经星海垂钓者的干瘦清癯模样，道：“极望，你是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修士，得龙巢相助，始祖亦有望。怎么，你也被长生不死者的恒古九道大神通吓住了？”
龙主直面始祖的眼神，没有被尸魇转移话题，继续道：“晚辈只想知道，魇祖有何胜敌之策？”
“莫非，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战了吗？你们认为，鸿蒙黑龙陨落后，自己就可高枕无忧？黑白道人和轩辕第二背后之人是谁？慕容桓是怎么死的？龙鳞是怎么死的？始祖夜叉王是被谁镇压的？祖龙尸骸不是在你极望手中吗？”
尸魇一字一句，字字如雷，继续道：“你们真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鸿蒙黑龙死后，下一个不是老夫，而是你们。”
龙主不得不承认，尸魇所说的一切都不假，现在的局面对他们极为不利。
已经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接下来该怎么生存的问题？
但要整合天庭宇宙的全部力量，去与神界长生不死者拼死，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尸魇则可以逸待劳，渔翁得利。
这场对话，显然是龙主落入下风，被尸魇问住。
“魇祖可不能栽赃嫁祸！那黑白道人和轩辕第二绝非贫道驱使，他们分明是黑暗尊主的爪牙。在天人书院，贫道只是借他们身份一用而已。”
无论尸魇有没有证据，张若尘是断然不会承认，继而，问出一个刚才一直在思考的疑惑，道：“你们觉得，那长生不死者，为何等到永恒天国的修士几乎死伤殆尽才出手？”
生死老道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让在场修士，一时间有些茫然。
尸魇道：“因为这一战，暴露了那长生不死者的弱点，祂的弱点就是神界。”
“鸿蒙黑龙哪怕犯下滔天杀戮，将永恒天国的修士全部吞食，也是不值一提的事。但鸿蒙黑龙欲要闯入神界，却让那位长生不死者感受到威胁，所以它才惹来杀身之祸。”
张若尘摆手道：“魇祖所言有理，但贫道又另一种想法。谁都知道，鸿蒙黑龙和黑暗尊主攻陷永恒天国后，下一步是攻打神界。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永恒天国失陷前出手？”
“答案其实很简单！神界，无论是永恒真宰，还是第四儒祖和那些神武使者，一直都站在道义的高度在行事。无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有了道义，就能得人心。”
“从最开始，宇宙中所有生灵对永恒真宰的质疑，到现在无数修士加入其中，甘愿付出一生心血，为神界铸建十二万九千六百座天地祭坛。”
“永恒真宰在一步一步的收拢人心！”
“最近数百年，末日祭师的确是惹得天怒人怨，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神境修士间。底层的修士，其实感受不到神界的威胁，反而更愿意拥护。”
“修为达到我们这个层次，深知众生之力的厉害。神界和永恒真宰怎会不知？”
“他们不会与众生之力为敌，反而要运用这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