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这件事很快就在长安霸占了流言榜的前十条!
坊间酒楼,茶楼里的各处智者,给出了很多不同的解说,其中,遥遥领先的一条解说——便是武顺之死于大唐善妒的皇后有关。
皇帝陛下喜欢姐妹通吃的毛病,这在长安已经算不得什么新闻了,再加上之前死亡的那个小小的魏国夫人,这就把长安人猎奇的心态提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韩国夫人不值钱,就连虞修容这样的无聊人士都能编造出一套离奇的死因,那么,酒楼,茶楼,坊间的智者们更是能给出一条条让人连连点头信服的答案。
就在人人都以为周国公会发疯的时候,这位瘦成一道闪电的周国公,却礼仪周到的叩谢了天使,答谢了二姨派来的使者,并告诉使者,希望二姨不要因为他母亲的死而感到难过,要保重身体……最后还说,武氏人口凋零,希望二姨能够赦免那些被放逐的武氏族人。
去周国公府吊唁的人,其实都是去看热闹的,等所有人都离开周国公府的时候,枯瘦的贺兰敏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周国公府大门上的门槛上,一身孝服,低着头看脚下忙忙碌碌的蚂蚁。
这样的周国公实在是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就算他母亲不守妇道,胡乱勾搭皇帝,但是,贺兰敏之这个年轻人却是一个好样的。
生在这么混乱的一个家庭里,还能幡然悔悟,实在是难能可贵。
“那个帮着周国公应付女眷吊唁的吐蕃女子真不错,跟夫君说的不太一样,是一个很守礼的好女子,还没有婚约呢,就敢给韩国夫人戴孝,真的很是让人羡慕。”
虞修容没看到热闹,倒是被贺兰敏之跟顿珠两个塞了一嘴的狗粮回来了。
云初回头看看一脸惊骇的娜哈,摸着这个孩子的脑袋道:“以后要多学学。”
娜哈点头道:“嗯,我以后再也不拿棒子打人了。”
虞修容又对云初道:“可怜哟,夫君是没有看到周国公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蚂蚁搬家的可怜样子。
你说明明都是富贵人家,怎么就把日子过的比万年县的穷鬼都不如呢?”
云初见虞修容的眼睛弯弯的,就连忙道:“那是因为周国公府上没有夫人这样的当家主妇。”
虞修容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那个韩国夫人是一个知道廉耻的,周国公府也应该是一派人丁兴旺的模样。”
娜哈很狗腿的凑到虞修容身边,抚摸着嫂嫂的肚皮道:“这里面一定又是一个小侄儿。”
虞修容满意的点着头,喊一声崔嬷嬷,就被崔嬷嬷搀扶着去了卧房,今天在周国公府为了看热闹待的时间有些长,已经有些困了。
娜哈一个虎跳来到云初面前道:“我的表现如何?”
云初无言的挑起了大拇指。
“我觉得韩国夫人应该是死于贺兰敏之之手。”才到密室,云初的小火炉还没有点起来呢,匆匆赶来的温柔就首先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刚刚把马鞭丢在桌子上的狄仁杰摇头道:“据我所知,贺兰敏之确实没有离开过咸阳洪渎原。”
温柔大笑道:“我很确定是贺兰敏之杀了自己的母亲,而且还想利用母亲的死,进一步逼迫皇后,答应他与那个吐蕃女人的婚事,并且还想用母亲之死,向皇后讨要更多可以去吐蕃兴风作浪的物资。”
狄仁杰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一个人会为了达到这种目标可以对自己的母亲下毒手。”
云初把水坐在火炉上轻声道:“确实是贺兰敏之下的手,不过不是他亲自下手,是那个吐蕃女人顿珠下的手,用的是火煅朱砂泡的藏红花水。”
狄仁杰皱眉道:“朱砂无毒!而且饮用朱砂水有清热解毒、镇心安神的功效。”
云初早知道狄仁杰会这样问,就取出一颗朱砂揉成的珠子,放在火炉排烟口冒出来的火焰上煅烧,烧了片刻之后,就把朱砂放进清水里,推给狄仁杰道:“有本事喝了它。”
狄仁杰随手就把云初浸泡的朱砂水推给温柔道:“听说你最近口舌生疮,此物正好对症。”
温柔瞅着那一杯红艳艳的朱砂水道:“我老婆端来的朱砂水我今早还喝了一碗,云初调制的朱砂水还是算了吧,他说这东西有毒,那就一定有毒。”
云初将茶碗里的朱砂水随手倒掉,连茶碗也一并砸碎,然后才对狄仁杰道:“朱砂火煅就成了砒霜,即便是不成砒霜,用滚烫的水浸泡出来的朱砂水,也有杀人的功效。韩国夫人死的时候,指甲根部发紫,眼底同样有瘀斑,这本身就是砒霜中毒的征兆。”
“韩国夫人发病之后,哪一位御医去诊治的?”
“老何,也是他发现韩国夫人是被毒死的。”
“他为何不说?”
“老何说了,他是被喊去治病的,去了之后人都死了,所以就没有病治疗了。
再说了,咱们大唐的太医署至今还在为朱砂是否有毒的事情在争论,有一些脾气不好的御医,甚至当场用凉水调和了一些朱砂水当场灌下去,结果没死。
这个时候再说韩国夫人是喝朱砂水喝死的,是毒死的,而且死在了曲江宫,你以为老何有几条命,敢信口说破韩国夫人死于中毒这个诊断?”
狄仁杰再一次拿起一块朱砂,放在火上煅烧片刻,然后放进开水里,眼看着朱砂融化,就端着一碗红艳艳的朱砂水出去了。
温柔吃一颗豆子对云初道:“我老祖走的时候告诉我,可以玩忽职守几年。”
云初道:“我是准备尸位其上的。”
温柔大笑道:“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云初喝一口浓茶随即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温柔继续道:“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云初决然的道:“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刚刚进门的狄仁杰听到了两人说的话,就张嘴道:“侮辱了五柳先生,抬高了两个险恶之徒。
你们向往的田园之地只会生长阴谋,你们向往的恬淡生涯,只会诞生出死亡。”
温柔擦一把嘴道:“你把朱砂水灌给门外边的那只狗了?”
狄仁杰叹口气道:“用不着狗,用树枝蘸着朱砂水喂给了一只鸡,片刻功夫,那只鸡就死了。”
温柔舔一下嘴唇对云初道:“可有别的治疗口舌生疮的药方?看来拙荆给我求来的药方不太妥当。”
狄仁杰恶毒的道:“武大郎,潘金莲有了,就是不知西门庆又是哪个?”
温柔摇摇头道:“没有西门庆,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我,拙荆只是无知,可不是恶毒,尽管她的美艳程度远超云初口中的那个潘金莲。”
狄仁杰瞅着云初跟温柔道:“你们真的想要混着过几年?”
云初笑道:“自我来到大唐,一日都不曾真正的闲暇过,既然没有人需要我继续劳作,那就不妨趁机休憩,休憩,我一心为了长安城,却还没有好好地观摩过这座长安城。
没有去平康坊听过曲子,看过歌舞,没有醉倒在西市上与胡姬胡闹,更没有快马过细柳营,放浪形骸,没有跟长安的浪荡子们争夺教坊第一部的缠头。
算起来真的很亏啊,再这么下去这个官就白当了。”
狄仁杰瞅着有些崩坏的云初道:“你以前整日忙碌不停,为何不觉得吃亏呢?”
云初收起脸上的笑意,拍拍胸脯道:“我以前总以为,我做的事情是在为人民服务来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看起来很美好
铜板的印书作坊里,以前刊印的数量最大的书是《春秋》,那是因为皇帝喜欢看《春秋》,并且愿意以《春秋》里面的内容来考核一下官员们的渊博程度。
所以官员们人手一本《春秋》苦读不休。
现在,刊印数量最多的一本书叫做《嫖经》,此书乃是无名氏写就,文字浅薄,俚俗粗鄙,全书不过一万余字,却引得长安人争相观看,且爱不释手。
其中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的名言深入人心。
所以,前来寻找新版皇帝批注《春秋》的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人,将铜板殴打的极为凄惨。
云初当初资助这个家伙开一个庞大的印书作坊的时候,可不是让他来刊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就在三人将铜板的身子架高,准备继续殴打的时候,铜板咆哮出声道:“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赚钱,我那里有多余的纸张,油墨,人工来刊印你每年强加给我还一文钱都不给的学生娃子用的书本?”
原本即将落在铜板肚子上拳头戛然而止,愤怒的铜板从书堆上坐起来,一把扯掉蒙在书堆上的油纸皮,指着那些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四书五经道:“这就是你要求我在夏日蒙学开学之前要的四书五经。”
说完话就拿起一本《论语》在云初面前不停地翻动,厚实的纸张在他粗糙的手指尖沙沙作响,他又拿起一本刚刚刊印好的《嫖经》用同样的方法,连翻都翻不开,纸张不但薄,还软。
“看到了吧?这东西用的纸张,油墨,都是最差的,卖的价格却高了不止一两倍。
有闲钱看这个东西的,就不在乎钱,这种钱要是都不赚取的话,老天一定会打雷劈我。
我知道县尊还有教化百姓的职责,可是,那些喜欢看这东西的色鬼们,是教化不过来的,还不如把更多的精力用在蒙学上。
跟那些整日里张嘴教化万民,闭嘴礼仪春秋的王八蛋们相比,老子才是真正希望大唐读书人越来越多的人。”
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个人都是很会打人的人,他们打人的时候知晓打在什么地方才能让挨打的最痛苦。
所以,铜板是被打急眼了,痛不可当之下,也不管眼前站着的是三个多么可怕的人,只想尽快的通过骂人把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宣泄一下。
三人对视一眼,这一次明显是打错人了。
狂怒下的铜板,把他的《嫖经》给三人手里一人塞了一本怒吼道:“你们也只配看这种书了。”
说着话,将三个心怀愧疚的恶人,就推推搡搡的送出了印书作坊。
印书作坊的外边,阳光明媚。
云初用书遮挡一下太阳,发现书名朝外,就收回手,将书名卷在里面握在手中,感慨的对温柔跟狄仁杰道:“真正的乡野有遗贤。”
温柔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在大街上就翻开这一本奇书一边看一边道:“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平康坊了,要不然我们今晚就去?”
狄仁杰将铜板硬塞给他的那本书揣袖子里淡漠的道:“声色犬马吾不取也。”
温柔冷笑一声道:“除夕夜看公孙剑舞,你倒是看的目不转睛的。”
狄仁杰道:“那只与少年情怀有关,与美色无碍。”
云初背着手瞅着晴朗朗的天空笑道:“果然还是当一个闲人比较好。”
说完话就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道:“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好好地睡一觉。”
说罢,就挥舞着手里的那本风月界的微言大义与温柔,狄仁杰告别,回家睡觉去了。
虞修容从睡着的云初手中取走那本微言大义,看了一眼,就啐一口道:“下流”。
原本睡着的云初睁开眼睛道:“出一本这样的书,可以换一本蒙学用的四书五经,你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虞修容怒道:“恶心,呸。”
云初又道:“是不是可以让无可救药的人变得更加糟糕,转而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培育新人上呢?”
虞修容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不不不,这句话不对,我没说我的老朋友,老老婆不好,我是说,这世上已经存在的成年人总体不好,是不是可以放任他们去胡作非为,最后把自己作死,如果我们关注新一代,是不是就能改变一下这个世界呢?”
虞修容眨巴着眼睛道:“夫君想要干啥?”
云初道:“没办法,我现在看到老朽就心生厌恶之意,见到童子就心生欢喜之情。”
“所以,夫君准备干啥?”
云初原本挺直的身体颓然一软,重新倒在躺椅上道:“我其实啥都改变不了。”
虞修容将丈夫的手拉过来放在肚子上道:“这是一个全新的小人儿,夫君只需改变我们家里的三个孩子便是了,管那么多作甚?”
虞修容的小腹温暖而柔软,只是肚子里的孩子还小,感受不到,不过,这种程度的亲昵很能增进夫妻间的情感,本就是人世间最亲昵的两个人,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相反,应该是充足的,不但相互拥有,还有一个正在努力生长的希望。
生活就在于细节。
平日里的生活过的过于粗枝大叶,没有来得及细细的品味这些美好,以至于,让人觉得自己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没有那么纯粹。
因为是夫妻,再加上气氛非常的好,云锦兄妹以及李思不知道跟着娜哈去了那里,后宅里安静的落叶可闻。
巨大的猞猁趴在屋檐上无聊的舔着毛发,而石榴花又开的有多又艳的。
虞修容轻轻拉一下云初,两人就轻快的去了卧房,关好门之后,两人心跳如鼓……
云初跟虞修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显庆三年的最后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了,润湿了长安的街道,也把烈日下显得苍白的大雁塔染成了青碧色。
怀孕的妇人身体本就丰盈,稍微一触碰就起了心思,耳听得院子里依旧没有人声,那就不妨再温柔一下。
白天睡懒觉,晚上就没有了睡意,坐在书房看皇帝朱批《春秋》的时候,长安城万籁俱寂。
打更的人报出来的时间点有些杂乱无章,巡夜的武卫大军踩踏着整齐的步伐,从云氏后宅院墙外走过。
云初合上皇帝朱批《春秋》微微叹口气,从书架上拿过自己在书院学习时候用的《春秋》看了一阵子之后,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读这一本皇帝朱批《春秋》了,因为,上面的注释跟许敬宗前来讲课的时候,自己记录的笔记一模一样。
许敬宗虽然是名满长安城的坏蛋,不过,人家的史学功底还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其中,由他领头编纂的《晋书》,也因为言辞优美,考据详实而成一时之美誉。
所以,人家代替皇帝朱批一下《春秋》还是够资格的,同时也是被认可的。
既然都是老许的理解,他就觉得没有必要诵读第二遍了。
云初就拿起了那本被虞修容丢到角落里的畅销书,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美美的读了起来。
第二天,雨水还是没有停,只是由淅淅沥沥的春雨变成了有些杂乱无章的夏日雨水。
春雨的好处就在于它能下的恰到好处,即便是不用举伞,也仅仅是打湿衣衫,让身体感觉潮潮的,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春日的气息。
夏雨就不一样了,片刻功夫就能把衣衫浇透,且遍体生寒,没有半分的雅致的意味。
娜哈很不对劲,这样的天气里还想着往外跑,被虞修容呵斥了两次,她依旧觉得被雨水淋湿也是一桩美事。
直到云初的目光从书本上方露出来,娜哈这才安静了下来,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拿着云瑾的一只脚丫子捏着玩耍。
云初的目光没有离开娜哈,而是开始认真的打量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或许是种族不同的缘故,十五岁的娜哈已经彻底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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