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贫道爱烫头
此等情况下,竟然能够气定神闲的用餐吃饭,沈炼果然名不虚传。
少主说的半点没错,这家伙果然是个劲敌,吃了一桌子菜,竟然没有半点气机外泄,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沈捕头,可以谈事了么?”
“我现在确实有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没吃饱,再来一桌!”
“刚才那一桌……”
“那不是试吃么?我觉得味道很不错,按照刚才的标准再来一桌!”
澹台仲元满脸黑线,澹台镜明觉得颇为有趣,她自幼在苏州长大,见惯儒雅文士,从未见过沈炼这种奇葩。
“说起来,我们家和苏州,可以说是非常有缘,当初我叔叔穷困潦倒,被逐出宗族,带着最后一包干粮,来苏州城讨生活,赚到平生第一笔利润。
我记得当初苏州有个富户,名号叫做苏半城,与我叔叔亦敌亦友……
再后来的事情,我觉得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段峥嵘岁月,我叔叔再也不愿提起,甚至不想回到中原。”
澹台仲元冷笑道:“是不想回来,还是不敢回来,你最好说清楚。”
沈炼对此很是直白:“都有,既是不敢回来,也是不想回来,在他生命到达大限之前,不可能返回中原。”
“我能理解他为何不敢,却不知他为何不想?有谁不想回家么?”
“因为我婶婶随他白手起家,却在他发家之后,重病逝去,苏州是我叔叔的宝地,也是他最大的伤心地。”
澹台镜明笑道:“我记得沈万三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叫做陆春香,随沈万三一同出海,陆家的家主是……”
“陆长青!”
“我还以为你会说陆小凤呢!”
“虽然他们全都姓陆,但陆小凤和陆长青没什么关系,陆小凤是浪迹江湖的游侠,陆长青是陆家掌舵人。”
当初沈万三能够发家,少不了苏州陆家的提携,发达之后,投桃报李。
现如今陆家经营钱庄票号,还有负责海运的商队,虽说比不得花家,却也是顶尖大富豪,家中资产无数。
陆家不必想太多花活,只要老老实实跟在沈万三后面,把沈万三从海外运来的货加价卖掉,就能获利巨万。
沈炼轻轻的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肚子很胀,身体精力全都用于消化,不适合谈事,劳烦阁下帮我找个住处,明天上午再谈。”
“如果明天谈不妥呢?”
“那就后天再谈。”
……
夜。
客房窗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沈炼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你是水莲花般的美人,我肯定打开门欢迎你进来,如果你是大胡子糙汉,我觉得你最好离开,否则我会非常愤怒。”
“阁下难道不是在等我么?”
澹台灭明轻轻的敲了敲窗户。
“你不就是在等我么?何必要故作姿态?我研究过你的情报,你看起来五毒俱全,实际上并不喜好女色。”
沈炼闻言勃然大怒:“谁收集的这些情报?把他给我叫过来,我要亲手轰碎他的脑袋,说别的也就罢了,说我对女色没兴趣,你是看不起我吗?”
澹台灭明心中暗暗感叹,少主的分析非常正确,沈炼从不按套路出牌。
大多数江湖人,无论是否好色,都不喜欢“喜好女色”的名声,甚至会以此作为耻辱,讥讽练功不够专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不得不提吕祖的名篇:
二八佳人体似酥;
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教君骨髓枯。
好女色在江湖行话中,有一个非常贬低的称呼,叫做——溜骨髓!
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基本上是白玉魔、云中鹤、田伯光之流。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故作姿态,觉得我是用胡言乱语来迷惑你?”
“难道不是么?”
“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倒要听听你的歪理。”
澹台灭明心说,老子今天晚上倒是要看看,你编故事诡辩的能力,有没有少主这几天吹嘘的那般厉害。
沈炼大大方方的长篇大论。
“男女之欲,乃是人之伦常,只要两情相悦,共享其乐,有何不可?
纵观历朝历代风流人物,看遍千百年来英雄史话,便可知晓,越是强调约束自身欲望,越可能出现假道学。
嘴上说的是洪水猛兽,晚上指不定是什么模样,圣贤君子也不例外。
人吃五谷杂粮,身体健康,在年轻气盛的年岁,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欲望升起的时候,就好似长江大河翻涌奔腾,大禹治水的道理,难道要我讲给你听?越是压抑,反弹越强。
比如——和尚!
和尚是需要遵守戒律的,他们的身体非常健康,每日无事可做,火气不免越来越大,很容易便会违反戒律。
当年张士诚麾下有个书记官,名字叫做施耐庵,他写了一部作品,我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反正我非常喜欢。
那里面清楚明白的写着: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个字色中饿鬼。
他说这句话不是讽刺,而是用详细的论述,表明和尚为何容易犯戒。
你虽然是在西北边陲长大,但身在瓦剌心在汉,自幼熟读汉家经典。
这自然是好事,但大话文人、虚伪书生的无聊文章看多了,受他们自鸣清高的妄论影响,不免变得假正经。
事实上,他们说的那些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那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喊几句虚幻口号而已。
我今年二十五岁,炼体有成,正是身体最健康,气血最旺盛,内心最澎湃的年岁,怎么可能不想这种事?
如果我真的不感兴趣,只能说明我的身体不行,这岂不是在侮辱我?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辱骂?
就算八十岁的老翁,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会涌现出火气来!”
澹台灭明惊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沈炼竟然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绕来绕去,把他绕的晕晕乎乎,甚至有些羞愧,觉得今天晚上来此试探的,应该是堂妹澹台镜明。
更让澹台灭明感到无奈的,则是沈炼这番胡诌,竟然能扯到张士诚。
张士诚的书记官施耐庵?
澹台灭明真心不认识这个人。
不怪他不认识。
就连张宗周也不认识施耐庵。
施耐庵确实曾在张士诚麾下,但过了几年就辞官回家,没什么名气。
在那个诸侯大乱战的年代,能被人记住的,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拿条长枪冲锋陷阵,要么擅长运筹帷幄,要么擅长决胜千里,要么擅长治理地方。
施耐庵擅长写小说……
谁特么有时间看这个啊!
澹台灭明在瓦剌的时候,看过儒家经典,看过武功秘诀,看过大明武林高手的情报,唯独没看过话本小说。
至于后面胡扯的那些内容,澹台灭明觉得很有道理,似乎可以用这个劝上官天野,把二师弟重新收入门墙。
“沈炼,我是找你谈事情的,不是找你坐而论道的,你好不好女色,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有一个问题。”
“说!”
“你是不是一定要做黄雀?”
“我既然已经来了,就注定不能空着手回去,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想扭断你的脖子。”
“不,你不想!”
沈炼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你感觉不到我的战意?”
澹台灭明感觉很奇怪,我的战意已经凝成实质,怎么可能不想杀你?
沈炼这种身经百战的武者,应该对战意非常敏感,我的战意瞎子聋子都能感受到,为何沈炼感受不到?
他是看不起我么?
他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算计?
沈炼冷笑着看向窗外。
刚才是忽悠,现在是攻心。
“我只感觉你是在放屁!
苗疆的时候我身负重伤,绝对挡不住你的隔山拳,但你没有出手刺杀;
快活林我与哈布陀大战,背后三次露出空门,你没有出手刺杀,你只杀死了殷天鉴,还被我捕捉到痕迹;
白天我泛舟湖上,撒网捕鱼的时候给了你两次机会,你没有出手,因为你觉得成功率低,不敢赌这一拳;
吃晚饭的时候你还是没有出手,你去找澹台镜明问明情报,深夜在我窗户外边站岗,却不敢轰出隔山拳;
苗疆那次有情可原。
这几次呢?
这几次你为何没有出手?
如果让我处在那种境地,苗疆的时候可以忍耐,但在快活林,我肯定会出手突袭,我才不在乎江湖规矩!
我不是江湖武者,我是捕快!
你也不是江湖武者,而是张士诚留下的部将,理论而言,属于反贼。
如果你事事都讲规矩,什么事情都讲道理,你的前路将会非常艰难。
现在,你还想杀我么?”
沈炼翻了个身,闭眼睡觉。
澹台灭明握紧拳头,隔山拳瞄准沈炼后心,但终归没能释放出拳劲。
沈炼的话好似一盆冰水,把他的战意尽数浇灭,来这里的时候,他有千百般战意,想要轰碎沈炼的脑袋。
此时此刻,他已经战意全无,就算勉强挥出拳头,也不过是花架子。
没有战意、没有信心的拳头,莫说隔山打黄牛,打蜗牛都未必可行。
真是好厉害的人物!
澹台灭明现在才明白,沈炼到底是何等可怕,如果这么可怕的人物,六扇门足足有九个,他还能做什么事?
还好,沈炼并非无懈可击。
澹台灭明还有最后一桩后手。
——张丹枫!
张丹枫已经到了宝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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